【随堂笔记】汉语方言学(3)
汉字异读(一字多音)的原因
(1)历史来源不同,即并非是同一个语素。 e.g.1. “参”在《广韵》中有三种音韵地位:咸开一平覃清(~加);深开三平侵初(~参);深开三平侵生(人~,~商)。 e.g.2. “获”是简化造成的同形,繁体分别为“獲”和“穫”,在《广韵》中分属不同的音韵地位,二者不构成文白异读而是历史来源的不同。“獲”与“划(划船之划)”声韵相近,为同源字;“穫”与“擴、郭、镬”声韵相近,构成同源字。 (2)语义虚化导致的语音分化(同一个语素),通常是语音弱化的结果。 e.g.1. 普通话“都市”的“都1”和“都是”的“都2”,中古音都是遇合一平模端,“都2”是随着“都1”的虚化而发生了主元音的弱化。 e.g.2. “归还”的“还1”和“还有”的“还2”,中古音都是山合二平删匣,原理同上。另外,像上海话中的“还1”鼻音韵尾脱落,“还2”甚至脱去了辅音,分化程度更高。 e.g.3. 北方方言中常见的地名“X家庄”的“家”往往写作“各”,可知促化发生在声母腭化之前,即:[kᴀ]>[kᴀʔ]>[tɕiᴀ] (3)偶发性的音变,在特定语流中(同化和异化)造成 北京话的“木樨肉”>“木须肉” 宁波话的“衣橱”,松江话的“女婿”,绍兴话的“芋艿” (4)人际差异,其中的一些读音是由于存古(e.g.介音[i]的有无、高元音是否鼻化)、受外来影响、语流音变等原因产生的新派老派之间的差异。 绍兴话:狗/口、双/叔、今朝 松江话:皱、绉 上海话:就、廿
系统性和词汇性
系统性:不是偶发的孤例,相同条件下有相同的表现,一般只包含语音条件。词汇性:同一个字(语素)的不同读音分布在不同词语中,这些词语往往在风格上有差别,特别是口语和书面语的区隔。上述的(1)~(3)通常是词汇性的,不成系统,第(4)类如果不是新老派差异,一般也不成系统。文白异读和新老派差异一般呈现出词汇性和系统性的双重属性。只有系统性而无词汇性的异读:规则性的语流音变中实现的,例如连读音变或连读变调。这种音变通过音系规则是可预测的,甚至可以发生在假词里。 e.g.“筷”与“箸”,《红楼梦》中仍只说“箸”
文白异读和历史层次
证明文白异读的系统性至少需要多少例证? “例不十则法不立”>“例不三则法不立”(丁邦新) e.g.1. 普通话果开一歌端读[a]:他、大、那(哪) e,g,2, 吴语止开三支见读[e]:寄、徛、桸 文白异读是从词语的使用域(register)角度进行的区分,也叫作“口语音”“读书音”或者“土白”“文理”,土白文理不仅从读音方面说,也包括用词。 一般来说,文白异读在口语中都使用,只是出现的词汇环境不同。文读音出现的词语有书面语色彩,或晚近从普通话/官话中进入方言。如果原本书面语色彩较浓的词语在口语中使用频率增加或者成为了口语词,就很难根据词语本身加以判断其性质,要根据系统的语音特征。只有极少数音是单纯出现在读书之中,而不见于其他场合:e.g.戏曲白话“鱼
肉
百姓”,私塾读书音“万般皆
下
品”。 (通过知识分子创制的官话腔,借助戏曲、小说等文化载体,不断扩张其在民间的影响力,以至于普通大众也逐渐习得文读层,从而掩盖了土语层。) 存在“文进白退”(多)或“白进文退”(少)的现象,也就是某一类音会在词语中扩散,甚至完全覆盖另一类音。 e.g.1. 晋江苏厝老派“疏”有sɔ¹和sue¹两读,文读sɔ¹一般用于文化词,如“疏忽sɔ¹hut⁷”、“疏远sɔ¹uan³”,白读sue¹则用于口语词,如“亲疏ts’in¹sue¹”;新派已无sue¹一读,“疏”在“疏忽”、“疏远”、“亲疏”三个词中都念成了sɔ¹。e.g.2. 上海话“学”的白读扩张:[ɦoʔ¹²]、[ɦia¹²]>[ɦoʔ¹²](“数
学
”例外) 极少数情况下,文白读跟词语出现错位分布,绍兴话“有限”【带有[i]介音】是白读词,文读音;“限制”【不带有[i]介音】是文读词,却是白读音。
文白的判断
①以中古音为参照框架,考察相同古音条件下成系统的异读 ②当例字较少时,语音史和各个不同时代的语音特征,是判断文白读的重要依据。【e.g. “蔚县”→“支微入虞”(罗常培《唐五代西北方音》),其他如吴语中的“鬼、龟、跪、贵”】 ③与邻近方言的比较,某一方言中的孤例可能在邻近方言中有系统的表现。 ④关注词语使用域(口语vs书面语)
关于历史层次
早期多用文白异读,现在多称历史层次。历史层次和文白异读大部分情况是一致的。具体来说,文白异读通常就字本身的读音而言,层次可以就一个韵来说,比如可以说果开一歌(端系)的层次,但不能说属于该层次的“拖”是文读音,“他”是白读音。历史层次可以更宽泛一些,比如“词汇的历史层次”,甚至还可以有“语法的历史层次”。 地名和姓氏是白读音较为集中的两个词汇环境,但要注意: ①地名问题具有复杂性,有用字雅化的问题,也有偶发性音变或语流音变造成的结果,例如“浒墅关”、“平望”。 ②姓氏的白读主要出现在世居的姓氏,容易受到地域的限制,如绍兴话的“任、盛、吴”东西部土语中的表现各有不同;江山、常山、开化等地的“琚、张”文白各异,反映了姓氏到达本地时间的早晚。闽南的“许”来源尚待研究。 ③单纯记录文白异读是不够的,还要说明读音出现的词语环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