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西文明的差異及其超越 2-1

東西文明 第二講 東西觀念的發展

1.「東方與西方」的認知是「文明觀」而非「文化觀」

　　現在要講的課題是東西觀念的發展。東西觀念，如果說這是地理觀念，其實這是人處在這個現實世界裡面，自我定位的一種手段。在這個宇宙裡面，你沒有辦法去分辨東西南北，除非你自己先定了一個基準點、一個立場，那在這個星球上，要區辨東西南北，這是一種約定俗成的事情，這個約定並不一定能夠是一致的，或者在早期文明的時候，並沒有這樣的約定，所以東西觀念的發展，其實不是科學的觀念，它是人文的思想。

　　就歷史發展來講，東方人不知道他在東方、西方人不認為他在西方，東方西方這個觀念開始出現，是東西民族或文化接觸的時候，那我們就要看，是哪一個勢力比較強盛，而能夠出現所謂的本位立場，否則的話，東方西方到底應該以哪一個作基準來確立呢？東方西方這個觀念，是文明的觀念不是文化的觀念，這個意思是說，東方西方是「比較優越的文化」或「比較落後的文化」這樣的差別，它並不是地理位置上的東方西方這樣一種定義。那就是說，最早的東方西方的觀念，是波斯跟希臘的戰爭，那是希臘人決定了他們是西方，因為他們參考對象是波斯，波斯在它的東方，所以這是西方本位立場造成的東西觀念，並不是說這有一個絕對的標準是「希臘人一定要說自己是西方」，因為它參考的對象是波斯，這是最早期的文化衝突，因為希臘人認為波斯是落後於希臘的，那波斯在希臘東方，於是東方就被定義為比較落後的文化；那希臘——也就是西方——就是文明的世界，在這樣的一種脈絡之下，慢慢的出現了東方西方的這個傳統。東方跟西方的界定，是根據文化的素質，不是根據地理位置，如果希臘跟波斯是最早的東方西方觀念的發源地區的話，那其實所謂的東方到底有多大？西方有多大？在當時還是不能確認的，因為東西方接觸是很小的；如果希臘之後沒有強盛的文化接續了這個所謂的西方文明，那個東西對立的觀念應該會消滅或轉變，那就是羅馬承繼了希臘，而自詡是比較進化的文化，事實上也確實是如此，所以東方跟西方各自發展出一個傳統，使得東西方的對立成為確定。

　　東方不是為西方而存在，就如西方不是為東方而存在，這是因為東方文明跟西方文明都應當是為了真理而產生，也就是說沒有一個文明是為了另外一個文明而存在，所有文明都在追求同一個目標、同一個終極的目標，那就是透過進化來接近真理。在歷史上，東方人並不知道有西方，西方人並不知道有東方，這是一個長期的狀況，而這個狀況並不會妨礙雙方的進化，因為當時的文明層次並不高。那早期的文明呢，東方文明、西方文明都有能力自己去發展，比如說談到這個高科技，有一些地區、有一些文化它自己沒有這麼雄厚的知識傳統、它的發展還非常緩慢，那這種狀況在文化交流之下，落後的文化可以直接引進高科技；可是如果是比較粗淺的科技，這不太需要見習、不需要交流，每個地區大概都能發展出那樣的技術。所以在歷史上、大部分時期，東西方是各自存在，即使東西方的觀念已經出現，但那個接觸並不頻繁、並不密切，而雙方的進化也大致不受到這個東西方文化接觸的影響。

　　從歷史事實來看呢，東方文明是往東拓展的，西方文明是往西拓展。這個意思是指，東方文明的基準或重鎮應該是中國，中國文明興起於華北，而往華東、華南發展；西方文明在東南歐興起，而往西北歐發展，這種方向是背道而馳的，使得東西文明的交流，一定是在東西文明相當成熟之後才可能出現。也因此只有在東西文明相當成熟之後，相互的觀摩或比較才富有意義，然後這時候我們就可以知道，那到底是西方人到了東方還是東方人到了西方？其實這已經顯示出來東方是處在優勢還是劣勢。那很清楚的，這個東西的密切的接觸是西方人到東方來，不是東方人到西方去。也許你可以訴諸早期就有絲路的這種東西商域的路線，或者你說鄭和下西洋、在當時西方並沒有可以跟中國匹敵的實力；但要知道，那還算是早期的東西接觸，如果要談文明成熟之後的東西接觸，那必須是工業革命、法國大革命之後才有的，而十八十九世紀之後的東西接觸是西方人作為主導的力量、是西方人到了東方，那就是新帝國主義的發展。所以當西方到了東方的時候，那其實已經是一個西化時代的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