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I 阴云之下 ：引言

也许那道阳光会被隔绝，在厚重的云层之上，留下穹顶之下的我们，嘲笑它的存在性......

II 阴云之下 ：第八章

方舟在漆黑的宇宙中航行着。冰冷的宇宙中除了繁星的苍苍星光外，没有任何可以温暖内心的光芒。就如同我们所珍爱的一切，让我们缅怀的事物……本质上，却是一个巨大的黑洞——前一秒是美丽的恒星，下一秒成为了吞噬一切的无底洞。

世界没有给我们太多机会去筹划下一步，眼前的一切都是转瞬即逝的。这个物质世界不会为我们的记忆去回忆过去，不会为我们的眼泪与鲜血作出任何回应。

家园的记忆已经成为了苦涩的过去。记忆中所挚爱的小马利亚大陆不再是生命的乐土，而是死亡和污染的象征。

 

泰塔因冈是陌生的。

虽然它拥有与小马利亚极为相似的环境，就连每棵树的位置都那么精确，也依然不是小马们曾经的那个家园。

小马们很清楚，赛琳娜丝女王已经尽力了。她在自己的生命中没有获得过任何快乐的回忆，却在倾尽所能地让这个世界变得温柔。尽管，她不是一个温柔的翼角兽，甚至有些小马认为她很冰冷，无情，害怕她会是一位暴君。

然而，她的善良与智慧，没有告诉过世界，也没告诉过任何小马——包括她的父母——在她11岁（相当于二十多个地球年）时，便被人类杀害了。

她最早的童年的记忆是自己躺在血泊中的亲人们，浓烟滚滚和爆炸声不断的中心城，以及叫做人类的入侵者。

理论上来讲，在这种经历和环境中成长的思维不应当是正常而且善良的。至少，从人类的一点点心理学角度来说，有过稍稍与此相似经历的人在成年后通常都会成为那些行为变态的危险分子。

 

站在瞭望台上的茜黛尔女王思考着她心中的问题。她眺望着平原模拟区的蓝色海洋，继续静静地思考。

泰塔卡图因冈方舟的三个生态模拟区——也就是那三个圆柱体——分别是平原，山脉和海洋三种地形气候有着极大区别的生态环境。

 

“莫尔兰夫统计了一下技术部门的信息，方舟抵达那里只剩下几光年的距离了。”

艾穆斯，现任最强大的谐律元素使用者，也是元师这一法术职业的创始者。他走到茜黛尔身边，慢慢说道，“我们仍然在保持亚光速航行。”

“要再等很久……”茜黛尔抬起左前蹄，倚在玻璃前的栏杆上，动了动嘴唇。

“赛琳娜丝昨晚带着4个元师修复了4号结晶反应堆的故障。”艾穆斯接着说，“Fr和Wa结晶元素之间产生了融合情况，零点能输出受到了影响。为了排除这个问题，她又整夜没睡。只点着角的光，在昏暗的轮机室里半跪了一晚上。”

“技师去哪里了？”茜黛尔问道。

“技师是个经验不足的独角兽工程师，对元素理解的不多。”艾穆斯看向脚下，一点点说道，“赛琳娜丝认为风险太高，一旦损坏引擎，可能会使海洋模拟区底部的机械板块受到影响，从而引发海啸。”

“对元素理解得最透彻的马难道不是你吗？”茜黛尔转头看向他，笑了笑，“难道你没有去帮她？”

“我甚至都不知道那事。”艾穆斯有些叹息地说，“第二天音韵女王给赛琳娜丝的房间送早餐去的时候，半路碰上她，发现她脖子上有道很新的伤口，这才问出了反应堆的问题。”

“伤口？难道她重组元素序列的时候弄伤了自己？”茜黛尔有点疑虑地问道，“严重吗？”

“好像是的。不严重，只是点皮外伤。”艾穆斯说着，沉默地望着远方。

“她觉得那么晚了，不应该来打扰我们中的任何一位。”艾穆斯眨了几下眼睛，说，“那几个陪她去的元师都是值夜班的。”

“那几位元师也很敬业。”茜黛尔喃喃地说，“希望赛琳娜丝今晚能够睡一个好觉。”

“没有多少小马能像她那样。”艾穆斯补充道，“经历了这么多后还能保持着那样的善良，同时还能理解那么多的事情。”

 

“人类教会了我们很多，艾穆斯元师。”忽然，一阵低沉，柔和的谈吐声。

两位身后，站着另一位翼角兽。

 

“赛琳娜丝？”

那个飘忽的身影有着金黄色的鬃毛，红翡翠般冰冷的眼睛，雅致的面容，和很轻的脚步声。在人工日光的夕阳下，她淡橙色的全身看上去更为明亮。“没有绝对的善良，我只是在遵循谐律，遵循负熵……我只是不希望出现混乱。此外，没有别的原因了。”她冰冷透彻的眼中似乎有一股能量在涌动，“今后的泰塔因冈，面临的危难还有很多。”

“希望不要再有这样的灾难了。”茜黛尔慢慢扭头，看向瞭望窗外的平原，轻轻说道。

“但每一次，都会使我们的文明进步。”赛琳娜丝同样望着窗外，眼神却十分犀利，“都会出现更多的英雄，更多的历史。”

“可是……战争告诉了我们一切的开始，但从不能向我们暗示出结局……那样的风险太高了。”茜黛尔略有些惆怅地说道。

“所以，”艾穆斯开口了，“我们真的要去找人类么？”

“我们要夺回不属于人类的东西。”赛琳娜丝回答道，“小马国文明已经危在旦夕，我们别无他法。人类所做过的决定，终将是惩罚他们自己的。”

 

历史的谎言终归会回馈给我们应有的伤痛来拂去享乐。因为谐律，因为宇宙的法则。

II 阴云之下 ：第九章

那六只小马似乎并不愿意观察和适应这个世界。

它们白天聚在A-3区的一片小树林边，聊天，或是附近走动……谁也没见过它们去过除了这片树林以外的地方；晚上，它们会跑到道威尔的库房里——那里暖和，而且有安全感。

日复一日地，它们从头到尾就没有打算和希望去打探这个叫做地球的世界。

莫凌大概算过，一天下来他们5个人轮流观察这些小马的时候有2-3人给它们带过食物，除此之外就没有了——也就是说，如果哪天天气不好，它们的餐饮可能就只有靠道威尔了——然而那个不负责任的胖子似乎从来没帮它们带过任何东西。

观察的时候那家伙也没多用心，手里攥着图纸，写写画画的，他只会去操心自己的事情——别人的事情和感受他一概不在乎。

 

珍妮特是目前大家公认的最认真投入这个项目的人，她也是对6只小马态度最好的一个——当然，所谓的态度好，意指的是主人与狗之间的关系。

 

这段时间，基地里大家的热门话题几乎都与那些外星马有关。什么它们会引来外星人骑士；找匹地球上的马给它们配种；它们会不会有一天突然发狂……等等许多无聊的东西。

 

莫凌走到那个老地方——树林边的那个草丛，基本大家所有的观察资料都是在那里完成的。当然，除了道威尔——他的资料全是一片等待论证的猜想。

还是和往常一样，架设好录像机的三脚架，打开平板电脑的谷歌文档，拿起数位笔和机械键盘，准备开始漫长的观察与疾书……

 

“打扰一下……”

莫凌转头一看，差点没被吓死——那只紫色的独角兽小马此时此刻正站在他的正前方——没错，没有看错，就是那天炸毁实验室的那只紫色独角兽！

“先生？”它的左蹄扒着草丛，脑袋从上面探过来，用略带生疏的英语但礼貌地问道。

“退后！”莫凌一下子跳起来，拔出9mm手枪，“别动！”

他双手紧紧握住枪柄，准星对着那只小马的头部。一颗穿甲燃烧弹在弹膛里静静地待着。

 

“……我有很重要的话要说！”它双眼直视着莫凌，眼神中流露着祈求，“……小蝶病得很严重，我们需要你们的帮忙……虽然我知道你们可能不会帮助我们，但如果我不尝试的话……她可能坚持不到明天！”

说着，它咬了一下嘴唇，“我已经问过上一个人类了……他也和你一样举起了这种黑色的东西。”

 

病的很严重……？

莫凌把枪稍稍放下了一点，注视着这只正在呜咽的小马，心里快速地对当前情况作出了评估——也许，是他体内植入的AIU系统默认的评估程序。

 

当前情况：任务执行出现异常。可能会发生——

保护对象死亡；可能性：中等，且不允许发生。（任务日志）

该对象发生攻击行为；可能性：较低。（逻辑分析，精神评估）

所有对象发生攻击行为；可能性：中等。（逻辑分析，GSDS资料）

疾病传染；可能性：较高，且不允许发生。（GSDS资料，任务日志，ISNA疾控中心模拟系统）

 

预估来源：

大于2人的资料中提到过对象患病的可能。

无人单位的监视资料经分析未发现暴力预兆。

生物学与气候学资料分析。

 

不出一分钟，莫凌答道：“……真是晦气，跟我来。”

它听到这话，抬起头，注视了一下莫凌——它的双眼中似乎噙着一些晶莹的泪水，以及致谢的目光——随即，它转身小跑，窜进了树林。

不一会儿，它和另外4只小马都跑了出来。

其中一只橙色的，戴着一顶棕色牛仔帽子的小马，背上驮着另一个一动不动的淡黄色小马。

莫凌见它们跟过来了，打量了一下那个淡黄色的生病的小马——它处于昏迷状态，没有出现痉挛或是任何肌肉神经异常；鼻子偶尔在无力地抽动着——这说明它呼吸困难，并且很可能已经休克。

 

生物体征分析：急性中毒反应晚期，生命濒危。（未检测到外部传感器，仅依靠视觉）

 

莫凌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抛开了一切想法——转身向医疗站的方向跑去。他向前举着手，让基地上的工程车和人流及时避让——那是ISNA医疗兵在战场进行紧急救援时的手势，看到的人都会立刻靠边。

打开PDC，他急忙向AB-34号区域指挥塔呼叫道：“任务PW-0019意外情况，有一只淡黄色的外星马出现中毒反应，请让A-3区医疗站调遣内科医务人员，并准备好一间ICU监护室和特殊手术室，并备好一架随时待命飞往医疗中心的直升机。”

“这里是AB-34号塔，战门专员203的请求已确认，医疗站已作出回应。”

莫凌加快了步伐，回头看了一眼那几个小马。

 

那只紫色的独角兽跑在最前面，不时地朝身后喊些什么。可能是“坚持住！”“就快到了！”“他会帮我们！”之类的。它身后，是一只飞在半空中的蓝色长有翅膀的小马，身下则就是那只生病的，被另一个橙色小马驮着的淡黄色的小马。

两边还分别有一只白色的和一只粉色的小马紧随着，可能是为了防止那只患病的小马因为昏厥和颠簸而摔下来。

 

“喂！有急救人员吗？”莫凌撞开医疗站的大门，对空荡的大厅和诊室喊道。

这时候，担架的咔嚓声和一群人的脚步声从左边传来：“这边！”

莫凌转头看去，4个穿着白色护士服的人推着担架，另有3个身穿红色马甲的急救人员，其中一个带着氧气袋和一些救护用品。

 

身后的小马也刚好跑进来，看见左边有一群人，也没说什么，跟着莫凌就跑了过去。

“把它放到担架上。”两个急救人员跑过来，伸手去抱那只已经基本没有呼吸了的小马。

橙色的小马迟疑了一下，和那只紫色的小马对视一眼，最后身体向前一送，还是将那只病危的小马递给了人类。

“……典型的严重食物中毒，已经没有神经反射了。”旁边那个给这只小马套上氧气口罩的急救人员说道，“需要注射200mg强心剂。”

“等等，那恐怕不行。”莫凌跟着他们推着担架，边跑边说，“它是外星生物，我们还尚不确定给它们注射这些东西会不会有问题。”

“我可以当作试验品！”突然，那只一直在飞的蓝色小马喊道，差点吓了大家一跳，“我明白你们的意思——现在来不及研究那些，要给她注射什么，就先在我身上试吧。”

大家抬头看着它，没有说什么，继续在走廊中推着担架。

随后，有个急救人员回答：“一会儿一到监护室就开始试验药剂，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拐进那个ICU重症监护室，有更多的医护人员在那里等着。

他们熟练地操作起各种仪器，给那个小马戴上心率仪，心脏起搏器……等等。“200mg强心剂和50mg肾上腺素，添加了90mg的抗过敏融合液。”之前的那个急救人员说，“……那只小马，你确定要试？”

那只收起翅膀的蓝色小马态度十分坚决。

急救人员深吸一口气，给它的颈部动脉上扎了一针。

 

……

3小时后。

莫凌站在ICU监护室外的窗户前，注视着躺在复杂仪器围绕的病床上的小马。漫长的检测结果是，它食用了一种因环境污染而变种的钩吻草，相比原本的钩吻草，这种钩吻草不仅具有常规钩吻草的毒性，而且含有致幻和侵蚀神经中枢的化学物质。正常成年人只要食用一小片这种草的叶，便可在1分钟内迅速死亡，即便侥幸存活，就算不成为植物人也会失去智力。

它能撑这么久，的确是个奇迹——或者说，这些外星生命的生存能力比人类强大得多。

 

那只蓝色的会飞的小马在注射了试剂后并无大碍，只是出现了应有的机体症状。感谢它的勇敢，现在我们基本可以确认这些小马也同样是与人类类似的生命，并拥有同样的八大内脏系统。这样一来，治疗那只小马便没有那么麻烦和困难了……

莫凌心想道。

II 阴云之下 ：第十章

莫凌的身边，站着另外5只小马，一个个脸上也是万分焦急。

其他队员由于上级命令只允许莫凌处理此事，所以各自被分配走了。只有待那只小马康复后，项目重新开始，大家才能过来嘘寒问暖。不过，珍妮特由于按耐不住担心，在空余时间用PDC发来了一声问候。

莫凌回复了她一切都安好。

 

在他按下回复键的时候，他想起了一件事情。

为什么，他忽然不再惧怕这些小马了——现在那5只小马就待在他身边，而他身上的那把9mm手枪却还上着保险。

现在的这个情况令他头疼，他想来想去，得到的答案似乎就只与尴尬有关——如果他在救完人家一命时又突然拔出武器，那是个非常荒唐的举动。

说道救那只小马，他脑子里唯一给出的解释是——为保证ISNA的资产，和任务的顺利进行。

其实这并不能算是掩饰，他打心底里并不对这些外星马有何感觉。因为这些外星马，他的日期表被繁多的事情塞得严严实实。为此，这个假期他再一次没机会回家看望父母了。

 

莫凌心中对自己的一切与小马的接触给出的定义仅仅是：任务需要。

 

他的脑子慢慢平静下来了。

现在，他意识到那些小马和他已经在那里站着，并沉默了将近半个小时。气氛的确十分冷漠，但莫凌他并不在乎——没必要去操心那么多，自己要操心的事情已经够多了。杜绝一切会惹事的行为。

但是接着，他又觉得这个时间似乎不能白浪费掉——好不容易有空闲时间。可是，他又能干什么呢？PDC的任务日志显示下一件事是去U-4区参加射击训练和周测。

然而，他需要在这里等到病情报告单交到手上，才可以脱身。

 

“也许，这是个写观察报告的机会。”

他想着，让自己的项目研究报告中出现一些极为重要和出众的信息是让自己得到更多奖金的机会——如果奖金翻了一倍，他今年就可以给自己或父母买一个惊喜了。

但在开始幻想这个惊喜前，他需要先付出实际行动。

“咳咳。”他清了清嗓子，眼睛依然看着病床上的小马，对身边的5只小马问道，“你们有名字吗？”

这个问题似乎问得有点蠢。但在他改口前，那个紫色的独角兽抢先一步开口了。

“噢，很高兴你能问这个问题——”它抬头看向莫凌，似乎对这个问题毫不反感，“……你可以叫我暮光闪闪——在你们的语言中，应该是这么叫的。如果那听起来有点怪，你可以叫我紫悦，或者暮光。”

接着，它没给莫凌回话的机会，转身把那只橙色的，戴着牛仔帽子的小马一蹄子挽过来，说：“这位是苹果杰克，但她更希望被称作苹果嘉儿，因为那个发音听上去可能有些呆板……她曾经在苹果庄园的农场工作和生活过——那里是我们全世界最著名的农场。”

接着，它又指向那只白色身子，留着很长的深蓝色鬃毛的小马说道：“她是珍奇，或者你可以称呼她为瑞瑞。她是一位资深的服装设计师，在我们镇上和马哈顿市里经营着两家很有名望的服装店！”

“噢，很乐意认识你，先生。”瑞瑞对他很有礼貌地回应了一句。

暮光随后冲那只蓝色的小马挥了挥蹄，接着说：“这位是我们云中城最杰出的飞行员，或者说近代最杰出的——没有之一！她叫云宝黛茜，非常酷而且有气魄的一名天马。”

“唔！最后是我！”没等它介绍完，那只在一旁等候多时的粉色小马一下跳起来，喊道，“我是萍奇派，或者你要是习惯叫别人名字的简称，可以叫我萍奇或碧奇……”

 

“好了，够了！”莫凌举起双手，作出压低声音的姿势，对它们喊道，“我问的只是你们的名字，而不是那么多该死的个人信息。”说着，他扶住额头，接着说道：“……只是闭嘴，明白了吗？”

 

小马们坐在地上，全部呆呆地盯着他，沉默了许久。

“好吧……”那个粉色的小马，萍奇，低下头，无力地耷拉着耳朵，“但是，你真的不希望再听我们把她介绍一下吗？”说完，它举起右蹄，指向ICU监护室里的那只小马。

“……行行，2分钟内。”莫凌有些后悔问它们名字。

“我们都叫她柔柔，但她的名字其实是小蝶。”名字叫暮光的小马说道，“她是个善良的小马，与动物有着天生的交流能力……几天前她告诉我们这里的动物似乎都很可怜，因此叫我们对它们好点……”

听到这里，莫凌却没有了回答。

他又陷入了思考——那只叫做小蝶的小马，让他回想起了自己小时候的一件事情……

 

他的童年学生生涯是在新四川北部的一个无名教育机构内度过的。在他记忆中，那个学校的后面是一片山林，前方是他父母一直住着的村子；再往南偏西就是平时他外公去上班的工厂。

有一次放学，他和几个捣蛋的死党以及几个胆大的女同学一起跑到山林里去“探险”，含着口号是要在那里吃晚饭，然后回家给爸妈自豪地说自己多么厉害（其实想都不用想肯定是挨一顿揍）。

然后他们就真的跑到林子深处去了。

在现在看来，那是一个多么危险的行为。

被核辐射后的世界充满了危险，不像曾经那样是等待被探索的自然，而是可怕的绿色地狱——变种生物，已经丧失了一切原有的习性和外观。

当时，大家发现了一窝正在觅食的兔子，争先恐后地叫喊着去抓，以为那就是晚餐。这时，一个女孩突然喊大家住手——声音相当大——也许正因为如此大的声音，所以才引发了后来的事情。

她带着哭腔说大家那么没有爱心，要去吃兔子；然后她就小心翼翼地跪在地上，慢慢地把那几只兔子赶进了草丛。

随即，让所有人一辈子刻骨铭心的事情就这么发生了——

一只爬行动物的爪子，突然从草丛里窜出来，抓住——或者说勾住了那个女孩的脸，一把将她拽到草丛里。接着，是撕心裂肺的尖叫声——只持续了不到半秒钟，随后便被一些不知名动物的吼叫声掩盖住了。紧接着传来了剧烈的撕扯和动物在灌木丛中穿行的声音。

大家全部被吓呆了，原地怔了一秒钟，随后才个个尖叫着跑回了家。

……一个月后，在女孩的父母的强烈要求下，考察队在一个变种蜥蜴的洞穴前找到了那个不幸的孩子的尸体残骸。

 

“莫凌？”暮光见莫凌很长时间都没回答，便试探地问道，“你还好吗？”

“……嗯？噢，我很好。”莫凌回过神来，说道。

“善良在地球的生存法则中是不被允许的。”他挠挠头，补充说，“你们最好听我们的命令，不然你们会因为你们的无知，而死得比它还要痛苦——如果不是我救了它的话。”莫凌抬起左手，指向小蝶，说道。

“这个基地是你们的庇护所，也是唯一一个对你们来说安全的地方。看见那些围墙了吗？那外面的世界是你们无法想象的。”莫凌又冲左手边几步远的窗户指去，“那外面的变种动物无时无刻在寻找着机会撕扯下你们的尾巴，然后咬开你们的肚子，把所有内脏全部掏出来；或者说你们认为人类很安全很友善，去了城市——那你们会死得更惨，你们会像填鸭一样被加工成菜，然后沸水一点点把你炖熟；或者是被抓到动物园里锁起来，每天只能靠游客的施舍度日，饥一顿饱一顿，最后生病死掉；最坏的情况是被科学家抓住，你会永远死不掉，而且活在极度的痛苦之中——也许今天卸掉你的肝脏，明天就把你的眼珠抠出来……”

当他住口的时候，他感觉胸口有些闷——毕竟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再看那五只小马，它们的样子像是被吓坏了，全都怔在原地，呆呆地望着莫凌——好像刚刚听到了世界末日一般。

也没错，对它们来说那和世界末日的性质没有什么区别。

“只要……你们别离我们5个人太远，而且随时记住这个标志——”莫凌把衣服上ISNA的标志给它们看，打算还是安慰一下它们，“看清了吗？只要看到这个标志，就证明你们看到了庇护所。”

五只小马小心地点了点头，没有做声。

 

这时，一个医生走了过来，手里拿着一叠纸。

“噢，报告单出来了。”莫凌走上去，接过了单子，“好吧，小马们，你们先接着在这里等，或者出去转悠，我有事先告辞了。”

说完，莫凌拿起那几张纸，潦草地看了几下，随后大步走向楼梯，将手里的纸片攒成球放进了裤兜里，不回头地走了。——那纸上似乎有什么内容让他怒气万分。

 

目送莫凌走下楼梯后，萍奇开口说道：“看上去这里没有举行派对的气氛……”

“我想念我的苹果农庄……”苹果嘉儿闭上眼，说道。

暮光看了看大家，总结性地，也带着一丝丝低落的情绪，说道：“但至少……我们不是还在一起吗？

……只要大家都还能在一起，就足够了……”

II 阴云之下 ：第十一章

莫凌一把推开204号工程人员住房的房间，怒气冲冲地走了进去——他手里拿着那叠皱皱巴巴的病情报告单。

“道威尔！”他喊道，“赶紧出来！我有事找你。”

现在是早上七点多，莫凌的呵斥声格外刺耳。

“别他妈的赖在床上，我要你马上出来！”

大概两分钟后，就在莫凌即将打算砸这个仓库里的东西时，楼梯那里总算有了动静。“猪头东西……”莫凌嘴里暗骂着，走上前去。

“瞎吵吵什么……大清早的。”道威尔睡眼惺忪地从楼梯上走下来，穿着宽松的睡衣，显得更胖了。

 

莫凌一把将病情报告甩给他，“自己看！”

“……不就是病了吗？那帮东西有啥可关心的，饿死了毒死了最多项目终止，反正我不在乎奖金。”他简简单单扫了几眼报告单，就将其揉成了拳头大小的纸团，“你要是心疼那些小马，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你了。”

说着，他就要从莫凌身边硬生生地擦过去。

“回来！”莫凌使劲地拽着他肩膀，一把将他摔在地上。

“呸！你他妈的不会讲理？上来就动手？”他显然怒气也上来了，“怎么，你是战门专员我就不敢踹你屁股？”

“怎么？你也想动手？”莫凌冲他大喊，“你以为我在乎那些小马？我告诉你，我在乎的是钱！你觉得你自己很有钱？肥得像是个羊羔似的？我告诉你，老子是需要钱的狼！如果你想糟蹋了这个任务，总部一个子儿也没发，我就取你脑子卖钱！明白了吗？”

 

道威尔这才发觉，自己面前这人似乎是个嗜钱如命的家伙——他很清楚在这歹徒肆虐的聚城中，嗜钱的人往往心狠手辣，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但是为了尊严，他还是反击道：“怎么，想威胁我？嘁，也不想想ISNA到底会不会给你发那臭钱？你觉得他们那帮人给我下达这个任务的时候有问过我的意见吗？我看你多半就是心善，根本受不得那些小马受点委屈——就像那些天真的往树林里跑的小屁孩一样，最后还不是照样得被‘生活’这个怪物所吞噬？”

 

道威尔的这番话一下子让莫凌丧失了理智——他不知道究竟是“心善”二字刺激到了自己，还是“小屁孩”这个称号激起了他幼年时的回忆。但不管如何， 他径直抓住道威尔的衣领，扯着脖子喊道：“你这个杂碎什么意思？说我不成熟？你以为你很‘成熟’是么？”

“怎么啦龟儿子，想看看你爸有多‘成熟’？”说着，道威尔也抓住莫凌的衣领，两人开始纠缠起来。

眼看他俩就要上拳头，事情开始变得逐渐失控。

 

“住手！”突然，那个紫色的独角兽——暮光，闯了进来，它身后还跟着那4个伙伴。两人顿时停了手，看着这一群小马——莫凌下意识地摸了摸腰间的9mm手枪。“仓库空间狭小，我该拿电锯的……”道威尔低声说道，晃晃悠悠地站了起来。

“咳咳，要我说，地图虽然不在了，但似乎我们被送到这里来的原因依旧还是老样子——解决友谊问题啦！”暮光咧开嘴，开心地笑着，“也就是说，只要我们解决了这里的友谊问题，一定是有办法回去的！还记得那个镜子吗？也许它现在就在某个地方，等我们完成了任务后，它一定就会出现。”

莫凌和道威尔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看向暮光：“你说什么？”

“耶！那太棒了，现在我们总算明白了过来！”萍奇一下跳了起来，“我们从现在起已经开始处理起宇宙之中的友谊问题啦！还有谁比我们更厉害？”

“宇宙中的友谊问题？……我——唔，算了。”莫凌扶了一下额头，慢慢转回身，“你们还是先出去吧，不但碍事，而且一会儿这儿会发生暴力的事情，估计会伤害到你们的心灵。”

“在这儿没有所谓的友谊问题。”道威尔也对那些小马说道，又一把抓住了莫凌的后衣领，“现在我要跟你这个狗东西算账了——”

 

“别妈的碰我！”莫凌刚才顺手扛起一个二氧化碳瓶，一把砸到道威尔的头上——咣当一声，沉重的二氧化碳瓶在地上径直滚到了暮光的双脚前。

“……靠，小子……”道威尔踉踉跄跄地站起来，左手扶着额头上的大片淤青和一些血液，右手拿起了修理汽车用的大号扳手，“你是不是非不见黄河不死心啊？”

 

“我说住手！”这时，暮光突然大喊，并且点亮了它的角，“你们两个……都给我——停下！！”接着，它突然张开了一对翅膀，角上的光芒也瞬间绽放开来。

紧接着，莫凌感觉身体突然被什么无形的东西固定住了，道威尔也同是如此。他们俩就被僵化在了原地，身上泛着一丝紫色的光芒——和暮光角上的光芒颜色相同。

现在，莫凌和道威尔感到了害怕——无论他们多么用力和使劲，都动弹不得。而且，他们的嘴也张不开，无法叫喊；只有眼睛能眨一两下。

此时莫凌才注意到暮光不仅有角，还有一对翅膀。他一直只关注它头上的角，却未曾注意到它还有一对翅膀——平时也没见暮光像那个叫做黛茜的蓝色小马飞在空中过。

“现在，我要你们立刻冷静下来！”暮光愤怒地大喊，“我不知道你们两个是否代表了全人类，但就我最近对基地里那些士兵的观察而言……你们当中没有任何一个人愿意以清醒的头脑面对他身边的人，简直和狮鹫是同一种动物！……啊，是的，我能感受到你们两个之间对彼此的恨……那种恨不是真正的仇恨，它令你们一直怨恨周围的人，逃避自己的阴暗面，从来没想过去面对它，一直幻想自己是世界的中心，一直无耻地填补着自己的自尊，最后如同可悲的牲畜一样害死周围可以帮助你们的同类！而你们，却还称这种可笑的现象为‘成熟’……在此之前，我还一直以为人类是一种智慧生物！”

它说完后，压抑着怒气，喘息地看着莫凌和道威尔。

“……抱歉……我话说的有些过分，”暮光双眼看向地板，说道，“我还从来没这样生气过，也从来没用魔法强制过别的小马……”

“嘿暮光，你早就该这样了！”云宝黛茜坐到地上，怪罪地说，“要不是你晚了一步，那个胖子的脑袋就不至于挨那么一下了。”

“好吧，谢谢你，黛茜。”暮光冲云宝笑笑，又转头看向莫凌和道威尔，“我们不认为我们的做法幼稚。如果你们觉得每天活在争吵，猜忌和埋怨之中是所谓的‘成熟’的话，那么你们的世界一定是病态的。”

莫凌和道威尔对这只小马感到颇有些吃惊。它竟然在如此短的时间里，对人类的行为作出了具有建设性的批判。尽管，相比全部的人类世界，它们目前所知道的还只是冰山一角。

“现在我要解除你们身上的魔法了，我可不希望再看到你们两个打起来。”暮光说完，角又一亮，莫凌又重新感觉到了地球的重力，差点一屁股摔在地上。

道威尔拍拍睡衣，和莫凌怒视一眼，骂骂咧咧地上楼了。

莫凌整整衣服，哼一声，摔门走了出去。

 

身后，那5个小马也跟了出来。

“莫凌，我知道你现在心头非常不舒服。”珍奇，那只白色的小马，对他说道，“其实在我们小马利亚，这种比较蛮横的小马也不是没有——啊，想当年我在马哈顿开店的时候，那个房东起初对我的态度是如何的糟糕……”

“小蝶怎么样了？”莫凌没有回答珍奇的问题，他认为这些小马没法理解人类之间的事情，“昨晚它还好吗？”

“哦，她的情况不错。”珍奇接着说道，“另外，呃，不知道是不是我的要求有点多……但，呃，我希望你能用‘她’这个字，而不是‘它’……因为，嗯，那样听起来不舒服。”

莫凌没有回答，只是简简单单地说了句“行”，然后便继续走路了。

“你接下来要去哪里？”萍奇突然跳过来，怀着好奇的语气问道，“我们能跟着一起去吗？顺便帮你解决友谊问题！”

“咳咳！”暮光忽然插过来，小声地冲萍奇说道，“我觉得咱们先别这么热情……”

“我得去聚城里执行特殊任务，你们不能跟着去。”莫凌回答道，“还记得我说的话吗？”

“不，我觉得你没必要担心。”云宝飞过来说道，“暮光的魔法那么强大，还有谁敢惹我们？”

“人类的真本事比这要可怕的多。”莫凌站住了脚，说道，“前面就是车库了，你们就先留在基地里吧——为了你们的安全。”

 

莫凌对小马的看法稍稍有了一些转变。他一直认为这些动物就是动物，不过是外星来的一种低等生命体，可以被当作牲畜来对待。但今天，他意识到自己错了。刚才暮光说的那些道理的确是对的，这说明这些小马拥有思想，而不是单单的智慧生命；而且它们还有自尊心，以及完善的价值观。

他体内的AIU系统估计已经录下来了刚才发生的事情，他决定把那段录像发给其他3个人——也许这同样会改变他们几个人对小马的看法。

小马是另一种拥有高等智慧的文明物种，而且对人类有着很迅速的渗透和理解能力——这是莫凌得出的一个关键结论。

他挠挠头，继续走向了车库中整装待发的装甲车。

II 阴云之下 ：第十二章

“很好！再来一次。”

泰塔因冈方舟上，元师们的元素训练照常进行着。

“贾思敏，Wa元素释放的粒子没有与Di元素发生任何反应！重来。”一个留着长发的独角兽站在空地的这头，前面站着4位施法中的元师。

“我不希望在战场上发生这样的情况，否则其他元师释放的所有Wa-Di液态力场法术都会被你的Di滞留元素固化，”她严肃地喊道，“那会非常危险！”

“抱歉……星光元师……”贾思敏慌忙地翻阅着用魔法悬在空中的谐律元素公式书，希望找出来自己施法的哪个环节出了差错。

 

这片空地的周围是茂密的树林。远方则是连绵的雪山，和高耸入云的模拟区大气控制塔，依稀可见。这附近的村庄几乎都在山的背后，所以是个不错的练习魔法的地方。

星光熠熠，马国最强大的独角兽元师之一，是为数不多的在灾难中幸存下来的谐律元素天才。不过，她并不是元素守护者——因为她的心智相比守护者还是差了那么一点。

但话虽如此，对于即将开战的马国来说，守护者已经起不了多少作用了——他们需要的是力量，而不是指引。

 

“听我口令！——”星光熠熠见4位元师脚底的元素光环已经十分耀眼，便知道他们已经准备好了，“……释放！”

一声巨响，4位元师的角爆发出了湛白的光芒——中间透露着一点点其它的颜色。高温的热浪清晰可见，随之而来的是强大的冲击波——迅速地，一个像是果冻的半球体在2分钟内笼罩住了整个山谷。

那些被掀飞的泥土和碎石全部在空中瞬间静止住，周围的树林也都保持着压弯的形态。

“不合格！”星光熠熠的角点亮了一个小型的力场，使得她不被静止住，“太慢！太慢，我们的要求的是10秒内将液态力场扩散到半径20公里！而你们却用了整整2分钟——以后释放气态力场的时候怎么办？”

4位元师收回魔法，稍稍喘着气，低头听着星光的批评。

“WaDi元素，追加重力扭矩，最后是附加一个扩散能域，有那么难吗？连复合魔法都还没学到，你们就狼狈成了这样！”星光用右蹄捂着脸，恨铁不成钢地说道，“今天回去练习WaFr元素，还是追加重力扭矩和扩散能域！注意只允许在空旷地区练习，我不希望明天早上的新闻头条是某某元师炸毁住宅区。”

说完，星光熠熠停顿下来，环视了一遍4位满脸委屈的元师，便不打算接着训斥他们了，“解散！”

像往常一样，4位元师中总会有一两个满脸疑虑地拿着书跑过来，向她请教这个请教那个，每次总能让她挑战并刷新自己的忍耐程度……

不过，星光熠熠依然是个难得的老师。毕竟，从战前冬眠舱中醒来的她不论从年龄上还是学历上都是独角兽元师中的权威——马国几乎没有比她更擅长古谐律魔法的独角兽。似乎，只有翼角兽极为可怕的零点能魔法可以挑战她。

 

视线放回地球。

莫凌注视着装甲车狭小的车窗，看着那灰黄色的天空。今天的任务是取某5个人的脑袋——如果总部的情报可靠，这5个人应该都在华盛顿哥伦比亚特务区的国家航空航天局里。

一会儿后，车停了下来。

“我们到了，下车！”驾驶员对车里的人喊道，“拿好枪，上去请那几个人吃子弹。”

莫凌的身边，坐着两个人——罗恩斯和珍妮特，他们一起来协同执行任务。“你的电脑。”罗恩斯把座位旁边的那个手提电脑拿给珍妮特，随后转身伸手去拿他的重机枪，“干完这一票，回去就能歇一段时间了。”

“所以还废话什么。”莫凌给量7的激光突击步枪上膛，随后推开车门。

一股热浪涌了过来，刺眼但毫无生气的阳光顿时照射在了大家敏捷的身影上。

莫凌看了一眼四周，空荡荡的停车场，还有那些配合拉开警戒栏的保安……自己身后的黑色装甲车和前方坐落的NASA大厦相比显得十分渺小。他甩甩头，扛起枪，与维和步兵们一起闯进了大厦的一楼大厅。

“ISNA专员组！”莫凌把自己的胸牌出示给厅里被吓到了的人群，“不要恐慌，平民不会受伤！”

珍妮特打开便携式电脑，跟着大家进了大厅。“楼梯在那边。”她说道，指给大家看。“明白。”一行人迅速跑过电梯，推开应急通道的大门，冲上楼梯。

“二楼门关闭。”

“三楼安全。”

“四楼门开着，无人。”

“五楼门关闭。”

虽然此次是个低调的偷袭任务，大家还是依然举着枪，时刻警惕任何突发情况。如同处于战场上一样，他们动作熟练地飞奔上楼。“11楼门关闭！”跑在前面的一位维和步兵喊道，让开了身子。罗恩斯走上前去，端好枪：“准备好，三二一……”他一脚踹开安全门，迅速举起枪，与后续的人一起成战斗队形前进。

办公室里有零零星星的一些人在上班，他们见此，都配合地双手抱头，趴在地上——看样子此次任务多半是不会遇到伏击了。

“我们是ISNA，不用慌张。”罗恩斯对他们喊道。

随后，一队人来到103号办公室门前，贴着墙，分成两组站好。还是罗恩斯，他用肘部怼开门，打开AIU的近战快速瞄准系统，朝屋里迅速放了一枪——身后的办公室里传来了一些因枪声引起的尖叫。

“趴下！ISNA专员！”他朝左转身，对整个不大的房间喊道。

然而，意外的是，整个房间就只有一个人——还是个坐在轮椅上的老人。

“……搞什么？”莫凌放下了枪，“信息有误？”

那个老人一直在注视着地板，手里拿着一杯咖啡。在他轮椅的左侧地板上，一个漆黑的单孔在冒着烟。听到莫凌的质问，他先是慢慢地抿了一口咖啡，然后右手轻轻地推了一下眼镜。转身看向这一群拿着枪瞄准着他的人，他不紧不慢地开口道：

 

“……我是凯林，你们要找的人之一。有什么事吗？”

 

“不开枪吗？”旁边，一位维和士兵小声问大家。“先等等，虽说我们需要杀了这个人，但总部要求我们杀的5个人现在应该全部都在这里。”莫凌同样小声回答道，“说明现在这是意外情况，你先联系总部。”

“其他4个人在哪里？”珍妮特开口喊道，“请勿妨碍ISNA执行任务，否则后果自负。”

“他们4个……”老人凯林的眼睛不再注视着大家，而是缓缓看向地平线，“……他们4个已经留在那里了……等待着……”

大家听得莫名其妙。

罗恩斯最受不了一些人在他面前，自以为是地说些听上去高大上的话。他立刻拔出手枪，走上前，逼着那个老人的脑袋，开口就骂：“听着老不死的，别他妈的绕弯子，你以为现在是在拍电视剧吗？你年纪老痴呆可以，但轮不着你这么费力地去演——你以为我们是吃白饭的？我能让这颗子弹现在就从你的额头进去，从你的后脑勺出来——我可不希望你的脑浆溅到我的衣服上。”

“尽管吧，年轻人……这一切已经无力挽回了。”凯林目光呆滞地看着桌上的文件夹，好像没有在听一样，“看看我们吧……这一切已经无法挽回了。”

 

“总部说带他回去，”维和步兵突然说道，“要活的。”

“操！”罗恩斯对着窗户放了一枪，办公室里又一次传来了尖叫声，“真他妈烦人，直接毙了这家伙不行吗？”

 

这个老人双目依然平视着前方。

“我认为他并没有患老年痴呆，只是有点神志不清而已。”珍妮特突然说道，“我上过一些神经疾病学的课，许多生理症状他都没有。”

“罗恩，你就不能冷静些吗？”莫凌很无奈地说道，“你刚才要是把他给杀了，咱回去指不定得被ISNA拽到军事法庭上去。”

罗恩斯没有回答，只是愤愤不平地插着腰，看了看其他人。

大家无奈地面面相觑了一会儿，随后收起武器，准备押着这个老人下楼。

 

“夏威夷……”这个自称凯林的老天忽然自语道，“地点是夏威夷……我只能跟你们透露这些了。”

II 阴云之下 ：第十三章

那个老头被送去了审讯室，但似乎并没有问出来任何东西。

还是老样子，隔着只能从外面看向里面的单面玻璃，奥维娅随时观察着审讯的过程——尽管，彼兰德将军没有主动要求她来护卫此次审讯，但是她最后还是来了。

“军人的职责。”她是这么说的。

小蝶坐在她的旁边，也和她一起注视着玻璃对面两个交谈的人。

“他们是在聊天吗？”小蝶在3分钟前问过这样一个问题。奥维娅当时沉默了一下，随后才说：“不，他们在审讯。”

她非常直白地把这个词说了出来，并像词典一样准备好了释义。

“审讯……”小蝶随后沉默了，并没有再问过多的东西。她不是害羞，而是觉得，自己似乎不应该开口。

奥维娅以军姿的方式在那里一动不动地坐了半个小时，期间一句话也没有和小蝶说过——小蝶也没有开过口，只是以沉默的眼神看着审讯室里两人在桌子上的一举一动。

“你……和我所知的一个小马很像。”小蝶突然又说话了，随即，她立刻闭上了嘴，悄悄地看了一眼奥维娅——她没有任何反应。

“石灰，萍奇的姐姐。”于是，小蝶接着说道——她就当自己是在自言自语，“她不爱说话，脸上也从来没有过任何表情……但是，她在内心里非常友善，而且……”

“人类和小马有本质上的区别，不仅是生理上的，而且是精神层面的。”奥维娅忽然像是被激活的机器人一样，吐字清晰，语音流畅地，平和地说道，“我不会试图与任何人谈吐内心，因为我知道除了机器人之外，没有他者能够把内心全部展现出来。”

“但我不是人类啊！”小蝶本来选择表示沉默的，但不知为何，她忽然回了这么一句。

显然，奥维娅沉默了——而且，她缓缓地转头，看了一眼身边的小蝶——奥维娅她的目光是冰冷的，甚至瞳孔也是松弛着的。

小蝶也恰好和她对视了上去——只不过，小蝶的眼睛却是晶莹的，散发着温暖的。

奥维娅凝视了小蝶足足十多秒，没有眨眼。

随后，又沉默地转头，继续看着审讯，没有说话。

小蝶心中很是紧张——因为她自己还从未和任何小马这样打过交道——不过，因为之前她一直很擅长和动物交流，因此她觉得自己和人类这种生物进行对话应该也没有什么不妥。

 

“这说明你们和机器人一样没有生气。”

奥维娅说道，语气并不犀利刺耳。

同时，审讯室里的那个工作人员开始收拾文件了，对面的老头凯林也开始起身。

小蝶也就默默地走到地上，不说话。

“这个人脑子有病！”推开门，负责审讯的那个工作人员愤愤地说道，把手头的圆珠笔狠狠地摔到地上，“我从来没审问过这样的神经病！总部应该找的人是心理医生，而不是审讯员！”

那人一边骂着，哼哼唧唧地走了。

随后，两个维和士兵把那老头凯林安置在轮椅上，静静地推了出来。

凯林看着前方，脸上只有沉默。

忽然间，他的眼睛瞥了小蝶一样——奥维娅敏锐的双眼捕捉到了他脸上细微的表情与动作，发现了他隐隐约约的惊讶之情。

 

“小马？”凯林抬头，双眼直视着奥维娅。两个维和步兵止住了脚。“他说啥？”两维和步兵对视一眼。

“怎么？”奥维娅也双眼直视着凯林，以极为冰冷的眼神刺向那个老人的内心，“你很吃惊？”

“你们对这些事物太无知。”凯林看着她的眼睛，没有丝毫躲闪，“你在寻找什么？年轻人？……是你对自己的疑问？还是对这一切的疑问？没有答案，因为我知道——我知道你们不知道的一切，这一切是没有答案的。你们会死，我也会死，但死法不一样……你们的心智是空虚的，所以你们在寻找，你们渴望但你们没有办法去填补这个渴望……因为什么，因为你们疑问。你们在思考什么？或许你们根本没有在思考，你们不相信自己的大脑——噢本来就不可信，因为你们还依然在寻找……你们在寻找什么？年轻人？你们在寻找什么……你们对‘它们’一无所知……”

“闭嘴！神经病！”那个维和步兵踹了凯林的轮椅一脚，“都是要死的人了……”

“不，他说的这段话正好说明了一些事情……让两个维和机器人带上武器把他带到生物实验室。”奥维娅忽然说道，“同时带上那6个外星马，我现在需要通知另外4个人。”

两个维和步兵愣在了那里——他们不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

奥维娅迅速跑向了走廊的出口。

凯林转动了一下脑袋，看向站在一旁不知所措的小蝶，沙哑地，低声地说道：“……看样子，你们成功了？”

 

“呼叫小组成员……”奥维娅一边跑向生物实验室，一边对PDC喊道，“呼叫所有成员，这里有情况。请赶去生物实验室集合，我们之前的预测没错……”

 

5分钟后，大家在生物实验室的一间标本室里集合。

“什么事情这么紧急？”莫凌严肃地问道，大家没有一个人脸上像是开玩笑的表情。

“那个老头，他确实知道‘那些’事情。”奥维娅低声说道。

瞬间，大家怔了一下……谁都清楚，这一定是发现了和那几个小马有关的什么线索。

“你是认真的？”莫凌皱起眉头，诧异地问道。

奥维娅点了点头，“要不我把他那段含糊的话放给你听？”

“呼叫专员奥维娅，受审者凯林与6只外星马已押送至预定地点。”奥维娅的PDC忽然响了起来。

“珍妮特，你知道我需要你干什么。”她放下PDC，和珍妮特说道，“跟我来，带上你的EMP脉冲器。”

珍妮特会意地点了一下头，拿起裤兜里的一个像是手电筒的东西，跟奥维娅出了门。

 

“搞什么……”一旁的道威尔有点不耐烦地说。

“你就不能他妈的别发牢骚！”莫凌又开始对道威尔吵道。

“你们俩都闭嘴！”罗恩斯用自己健硕的体型隔在了他俩之间，“如果你们不想被巡逻的维和步兵发现的话……”

“给那些杂碎塞点钱不就得了。”道威尔不屑地说。

 

突然，门外传来了EMP脉冲器激发的声音。随后，大家的PDC全部黑了屏，开始重启。紧接着，是两台维和机器人倒地的声响，还有些许小马蹄子的响声。

接着，奥维娅和珍妮特一人拖着一个关机了的维和机器小心翼翼地走进了标本室。后面是那个老头凯林，他的轮椅被两只小马费力地推了进来。

珍妮特和奥维娅各自把维和机器人轻轻地藏到了人体标本柜里，随后转身，面向大家。

“现在，没人知道我们在这里了。”奥维娅说道。

罗恩斯哼了一声：“你让我们费劲过来看的，就是这老头？还把事情搞的这么神秘兮兮？”

“嘿，他可不简单……”珍妮特对罗恩斯说道，“另外，别总是那样敌对别人，可能本来都是好人，就被你怂恿来抽你了。”

 

“你们想从我这里知道什么？”凯林突然发话了。

“首先，这个。”珍妮特没有废话，转身从一个标本柜里拿出了一叠纸张，翻出来一张照片，拿给凯琳看，“认得吗？”

莫凌仔细瞧了瞧，依稀辨认出了画面中是个火箭——只不过是那种非常古老的化学燃料火箭，而不是现在的反物质推进飞船。

“那是——诺纳尔号？”凯林低声说道，“唔……诡影战争末期，ISNA与NASA的第一次曙光行动……”

“什么？”道威尔眯起眼睛，“你这老头跟ISNA的曙光行动有毛关系？那都是好几百年前的事情了……”

“加上往返……准确来说可能有一千多年。”莫凌补充道。

“安静！”珍妮特满脸凝重，接着翻出了另一张图片。

几个身穿制服的人的合影——模样不是很清楚。

“诺纳尔号船员……”凯林的声音开始逐渐变得清晰起来，“墨西哥39A航天训练中心……我，我的两个副手？……以及那几位科学家！？”

珍妮特接着翻。

“着陆第一天……”这时，凯林突然提高了音调，“你们是怎么搞到这些图片和资料的？”

 

“悠着点，老头子，这儿轮不着你老人家质问的份儿。”罗恩斯双手抱在胸前，不在乎地说。

“他是那个航天员——肖·查尔！”珍妮特突然激动起来，“就是他！”

“谁？”

“他去过开普勒22-b！”

“那是哪里？”

这时，凯林——或者说，肖·查尔，忽然说道：“所以……我的天，你们发现了。”

“我们发现了什么？不要在这儿拐弯抹角的，”莫凌对肖直白地说道，“开普勒22-b到底是个什么鬼玩意儿？”

“初代种行星。”肖低声回答，“……那里是……是小马们的家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