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玉梦》连载：110【绝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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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期说到，剑阁起义军被官兵击败，大量起义军被俘。梁王要对叛军处以极刑，林子诚极力劝阻未果，却要奉命组织百姓在长安钟鼓楼围观行刑。
钟鼓楼下，百官分列而立，百姓熙熙攘攘。那场景，同不久之前大伙围观林子诚被蛇咬的那天基本一样，只不过到场的官民多了数倍。
所谓车裂，就是把犯人的头和四肢各自绑在五匹马上，五马各自朝五个方向行走，活活将人肢体扯断至死。长安钟鼓楼下的广场很大，广场中心偏北的方向有一座高台，紧贴着钟鼓楼南侧而建。台上能容纳二十多匹马，每次可以此法同时车裂五人。这一万名俘虏被铁链捆住，排着老长的队，一批一批被押到高台上，接受这极其痛苦的刑罚。“天命大元帅”彭继首当其冲，被五马分尸。整个过程中，他没什么多余的叫喊，因为他知道无论自己说什么、做什么，都无法挽回这场惨剧。
行刑队伍依次上台，惨叫声不绝于耳，在场的所有人都深为震惊。即便是有些什么热闹都爱看的百姓，在看过了一两次行刑之后，他们的恶趣味和好奇心也满足了，再看下去，就只剩残忍和恶心。不过一炷香，看客纷纷把头扭到了一边，不忍直视。
队伍后面的剑阁军俘虏见到前面的兄弟死相如此惨烈，纷纷想要挣扎。可是他们的四肢都被铁链拴住，毫无放手一搏的可能……有的人想跑，但他们互相之间被铁索连成了一串，根本跑不动。那些无畏抵抗的，被附近的官兵用矛当场刺死，倒是提前解脱了。俘虏们看到了新的死法，不少人觉得值得一试，开始作逃跑状，希望能得到一个痛快的终结。梁王很快就发现了他们的“投机行为”，勒令官兵刺向逃跑者的腿部，不许直接击杀。一阵混乱之后，等待受刑的队伍基本又恢复了规整的长条状，只是长条之下，多了一道血痕。俘虏之中有一两成的人腿部受伤，瘫坐在地，鬼哭狼嚎。
那些奉命行事的官兵当中，有些人刺死刺伤了几个无力反抗的俘虏后，执矛的手臂颤抖不已；还有的负责清扫现场，把被车裂之后的四肢、躯干和头颅丢下高台，他们当中也有人瑟瑟发抖，乃至当场呕吐。但他们畏惧渎职之后的刑罚，也只能强打起精神，充当魔鬼的帮凶。
林子诚的眼神就凝滞在广场的一处，呆呆地看着一个又一个的起义军俘虏被车裂。他渐渐麻木，听不见哀嚎，也看不出挣扎，只能看到一个个鲜活的生命被绑在五匹马身上，咔嚓，没了，下一个，咔嚓，又没了……
他浑身发冷。
林子诚不知道车裂万人的命令究竟是出自梁王杨循，还是兴帝杨俑，但这些都已经不重要了。如果是杨俑的旨意，那杨循若不是真心想执行，也不会在朝堂上痛斥自己了。林子诚对杨循非常失望。他原以为这个皇子不同于他的父亲，因为杨循平时对对大臣还算敬重，说话都客客气气的。原来杨循只敬重士大夫，对于平民百姓，他和他爹一样，将其视为草芥。
林子诚始终想不明白的是，为什么杨循在给一万人宣判死刑时，如此坚信自己做的是对的？难道是和杨俑下令扒开黄河大堤时的果断一脉相承吗？
他对兴廷彻底绝望了。杀人，杀人，杀人。除了杀人，它没有任何别的办法维系自己的统治。
一万俘虏，何其之多！一天根本处决不完。处决执行了十几天，林子诚每天都得和其他官员一样去看着。可是三日之后，就再无百姓愿意到场了。每到黄昏时分，鼓楼广场下方，满是堆积成山的残肢断臂。官兵连夜将其清走，然后再胡乱打扫冲刷一通，第二天继续行刑。
十余天后，广场方圆数里恶臭不堪，简直就是苍蝇和臭虫的天堂。
林子诚作为长安府尹，是监斩官员之一。他连看了十余天的惨剧，眼里全是血丝，脸皮也一直不受控地抽搐……行刑事毕，他还得安排手下清理残局。这天，他把一切安排完之后，自己悄悄抽身出城，到汉廷县麒麟阁密室找上官珑。
上官珑正在“玲珑天下”棋局前斟酌，见林子诚绷着个脸，满眼血丝、满头青筋的，就知道他这几日在精神上受到了极大折磨。
“怎么了？”上官珑问。
“处决剑阁军俘虏，一连十二日……”林子诚默默地坐在上官珑对面。
上官珑只道：“那一日你们在汉廷县内打了起来，我在这地底下都能听见交战声。听起来是十分惨烈啊！”
“他们当时穷凶极恶，连小孩子都不放过。我那天顾不了许多，第一次杀人，一剑将那个瘦弱汉子砍成了两半……”林子诚说着说着就没话音了。
上官珑道：“可你后来还是为他们求情了。”
林子诚突然直起身子道：“他们对朝廷不满，狂怒施暴，是他们自己不能控制的。如若是太平盛世，人人安居乐业，怎么可能出现这般景象？各地起义爆发，梁王他们不但不反思，反而将这些人全部车裂，以图恐吓旁人，实在是暴虐至极！他下这道命令的时候，居然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
“他是掌权者，为了保证自家人还坐在龙椅上，保证他自己还有坐上去的希望，当然什么事都做得出来。你不要说这一万人了，自从杨俑扒开黄河大堤之后，受灾之人已逾百万。”上官珑道。
“你还有脸说……”林子诚眼里的血丝，仿佛都要飞溅出来。
上官珑道：“我还是那句话，做决定的人是杨俑。”
“我现在越来越觉得你是对的了……除了那些阴谋诡计之外。”林子诚道。
“你有何想法？”上官珑问。
林子诚低着头，看着那副分崩离析的棋盘，沉思片刻，然后抬起头缓缓道：“前些日子在刑场，我就想一掌毙了梁王。可惜一时的冲动，解决不了问题。但我知道，兴廷可以去见鬼了。”
“那咱们就送它去见鬼吧！正好，时机也差不多成熟了。”上官珑拿着长竿，顺手指向那黑旗之中最黑的一颗子道。
林子诚问：“你是否为了这天，早已有了准备？”
上官珑轻笑道：“每时每刻。”
“那接下来怎么办？你有多少人手？需要我做什么？”林子诚知道，要想做这件事，难上加难。
“杨俑快要班师回长安了。他扒开黄河之后，阻绝了燕军南北会师。但李仁在太行山两侧又跟白孝元打了两仗，都没能占到什么便宜。杨俑此时应该明白，他已经不可能逐鹿中原了。此时朝局动荡不安，域内暴民四起，西边还在打仗。这些烂摊子他必须亲自回来收拾了。”上官珑道。
此刻，他们二人都盯着那颗至黑的棋子，那颗子乌漆嘛黑，竟然没有任何光泽。根据棋局与地图的相对位置，这颗子现在潼关。
“你觉得除掉暴君，需要多少人手？”上官珑反问道。
林子诚道：“皇帝跟任何人一样，捅一刀就死了，杀他并不难。莫前辈他们刺杀燕帝，也就是两个人的事。”
“嗯。”
“但难的是，杀了他之后怎么办？内忧外患如何处置？到时候朝局更加动荡也就罢了，杀了皇帝之后，必有其他人要举兵杀向长安，要么勤王，要么夺权。恐怕非得有十万八万人马守在长安不可。”林子诚道。
“这些事，都交给我吧。”上官珑道。
林子诚点点头道：“这次我都听你安排。”
上官珑道：“好，你首先把严茶派给我，我要麻烦他跑一趟腿。”
“他之前在城南趴了好几天，也没成事，这几天烦得不行。你要他去办什么？”林子诚道。
“你先别管，既然听我安排，就一切都先照办就行。”上官珑信心十足道。
林子诚道：“你一定又是让我先回去，该干嘛干嘛。”
“对，功到自然成。”上官珑笑道。
林子诚道：“那凌大哥呢？他还在刑部大牢候审，你不救他出来帮忙吗？”“其实他早在帮我办事了。”上官珑道。
“在大牢里怎么……”
上官珑道：“我找了人易容成他的模样，早就换了他出来。”
“我早该料到。”
“你回去吧，有任何安排，我会及时告知你的。”上官珑道。
“那好，拜托上官兄。”
上官珑扫了一眼“玲珑天下”棋局，点点头道：“这场残局，是该收拾了。但愿我有生之年，能看到一个完美的结果。”上官珑说罢起身，向林子诚深鞠一躬，又道：“杀了杨俑，后面的事，更为艰难。”
林子诚也向上官珑回礼，拜道：“责无旁贷。”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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