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仪物语——第八章 “庄生梦蝶” 第四节(1)

卡拉侯爵(1)
白沿山半山腰处的那座洋馆,有时到了晚上会闹鬼,这种传言其实是有迹可循的。
至少牧知清偶尔会在夜晚,会看到穿戴着棕色的披风与兜帽的矮小人物,或者酷似招财猫的使魔,在昏暗的走廊里打扫着墙角的蜘蛛网与地板上的灰尘,有些时候他也会看到池谕佳用小碗装一些燕麦粥、蜂蜜和奶油什么的放在门厅的壁炉旁——估计是作为它们打理家政的赠礼。好奇心让他忍不住想和它们说上几句话,但一旦向它们靠近,它们就会放下手头的工作,向着更深处的黑暗走去,然后消失在过道的尽头。
大概并不是因为对他的存在感到厌恶,而是本身就不愿意和人类有过多交流吧。
半夜醒来,或者黎明时分,也总能看到院子边的栅栏上停着几只乌鸦,机警地观察着四周,偶尔粗劣嘶哑地叫唤几声,而到了白天,总能听到云雀振翅的声音。这样一来,也难怪这座洋馆会被赋予各种各样的都市怪谈,成为居民们口中的“凶宅”了——不过这里的女主人并没有澄清种种谣言的想法,或者说,她反倒更希望这栋洋馆因为各种传言而不会轻易被闲人打扰。
如果这种神秘现象被外人看到,只是会变成怪谈,但对要在这里久居的牧知清来说,这些奇异现象就会让他困惑不已——尤其是那只经常在他身边转悠的黑猫“阿尔温”。在与它对视时,黑猫的眼中总是流露出一种人一般的情感,仿佛下一秒就会开口说出什么富有哲理的话来,但这种具有灵性的眼神,有时候也会让自己升起一股不知从何而来恐惧。
“既然都已经被卷入到这个神秘的东西里来,那我这个时候好奇一下也有理有据了。”
于是在一个三人都回到洋馆的傍晚,宫羽兰和池谕佳正坐在茶室里一边喝着玄米茶,一边悠闲地打牌,牧知清也抱着一本书轻轻地坐在了圆桌旁,身后的阿尔温慵懒地来到一片阳光下,趴在地上闭上了眼。
“宫小姐,你们这是在打什么牌?”
“好像叫什么歌(か)留(る)多(た)吧……谕佳,是叫这个名字么?”
“花歌留多,更多的叫法是花札。”
“唔……看起来把拿到的牌分类的样子有点像麻将。”
牧知清托着下巴,若有所思。
“想学的话,等出差回来教你……说起来,当年任天堂就是做这个起家的。”
“羽兰,你脑子里的‘豆知识’可真是不少。”
“毕竟前些年没事就喜欢瞎翻书,看完就记住了……不知道为什么,我记杂七杂八的东西总是那么快,反倒是你教给我的重要的内容我总是要记很多遍。”
“……你能意识到,就是好事。”
两人就这样在出牌的间隙用只言片语交流着,而牧知清只是坐在桌子另一端默默地看书,偶尔轻轻喝一口茶,一切都在悄然之中维持着和谐与平衡。
随着一声高昂悦耳的鸣啼,门厅里的落地钟敲响了。他望向窗外,看到三两只云雀正停在庭院里的树枝上,收起翅膀。他合上了书本,站起身来:
“我出趟门,晚上要挺晚才回来,你们有什么需要我帮忙带回来的么?”
“哦对想起来了,你今天要去家教……那就,帮我带一包白吐司吧,商业街那里有一家罗莎蛋糕有卖。”
“我……那就帮我看看商业街那家日料店里有没有加州卷吧,如果没有的话就算了。”
池谕佳双眼紧盯着手上的牌,轻声说道。牧知清点了点头,转身正准备走出茶室,却感受到了身后的一股视线——池谕佳又在偷偷地看着他。他被这样的视线盯着觉得有些奇怪,于是转过身去决定问个明白:
“有什么事情么?”
但这是,在一旁闭目养神的阿尔温利索地爬上圆桌,然后跳到了他的肩上,挡住了他望向身后的视线。
“没有,没什么。”
茶室里传来了谕佳一如往常的平淡声音。而他肩膀上的黑猫,在夕阳余晖的照耀下,全身显露出暗红色的光泽。
离做家教还有很长一段时间,牧知清慢悠悠地走在商业街的人行道上,留意着马路两旁的店铺。工作日的下班时间,公交车站挤满了等待乘车回家的上班族,马路上的车也比平时多了一倍,人行道上人来人往,接听电话声、闲聊声、车辆的鸣笛声掺杂在一起,让这里变得更加热闹,甚至有些纷扰。他在人流当中穿行着,却感受到了不同于平常的宁静——也许到了真正身处一大群人中间的时候,才能感受到真正的寂寥。
“大概这就是对那句‘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我只是觉得他们吵闹’最好的诠释了吧。”
他不禁有些感伤地叹了口气。
“前辈?”
背后突然传来一声熟悉但又迟疑的声音,他回过头去。
“啊,看来没认错。你这是要去哪里啊?”
“晚上要去上家教,现在就先出门转一转。和凌你呢?”
“我今天刚下课,准备先去书摊上看一看,然后随便吃点东西,等街上人和车少一点之后再回家——前辈今天还真是清闲呢。”
说起来,松和凌是牧知清在羽山大学里第一个混到脸熟的学生,和他一样,她也喜欢坐在教室的靠边位置,听课的时候看起来比时不时要走神思考其它事情的牧知清要认真许多,于是每当他回过神来发现漏过了刚刚讲的内容,都会轻声问一问身旁这位女生,女生倒也每次都耐心地把要点写在一张便签纸上递给他。一来二去,即使两人交谈不多,但也熟络起来。
“并没有特别清闲,我还要帮别人买东西——你知道罗莎蛋糕在哪里么?”
正这么说着,街边便利店里钻出来一只黑色的猫,瞪着深绿色的眼睛与他目光碰撞。仿佛被吓了一跳一样,他赶紧把头扭向另外一边,恰巧又和松和凌对视起来。
“前辈,为什么我感觉你的眼神里有一种一言难尽的情绪?发生了什么事情么?”
松和凌把视线移向他的身后,也看到了那只黑色的猫。虽然上课总是问她问题的牧知清给她一种懒散的感觉,但她与他交流之后,却意外地发现这个学长其实为人十分靠谱,而且并不像那个男人一样轻浮,似乎很好相处。
“也不算什么事情吧,只是看到那只猫之后,想到了发生过的一些不可思议的事情。”
牧知清一边思索着措辞,一边有所保留地说出了发生在自己身上的诡异事件:最近他看家里那只黑猫,它的眼神总会让自己感到一阵来自心底里的恐惧。
“罗莎那家店离这儿还有段距离,我带你去好了,边走边说吧……看到黑猫的眼睛会唤起你的恐惧?原来前辈那么云淡风轻的人会对这种动物产生恐惧啊……明明好多人喜欢猫咪,都因为没有条件养一只而苦恼不已。你家里的那只和刚刚那只长得一样?”
“不,区别还是很明显的,我家那只猫……它有一双人的眼睛。”
“人的眼睛?什么意思啊?人和猫咪的眼睛不都是长得差不多么?”
“不是这个意思……怎么说呢,猫眼中间的瞳孔是纺锤形的对吧?上下细,中间宽一点;而人的瞳孔就是圆的……”
牧知清也不知道该如何详细描述自家黑猫给自己带来的感受,那种仿佛能够听得懂自己说话的眼神,就算能够描述出来出来,松和凌也是不会相信的吧。
“猫咪的瞳孔是圆的很正常吧?好多关于猫咪照片上,都是那种溜圆的瞳孔。”
“不是……一般是晚上光线弱的时候猫才会把瞳孔放成圆形吧?我家那只黑猫,瞳孔也不像一般的猫那样大,就和正常的人类瞳孔那样,有点反常。”
“是么……那你家的那只猫,有什么来头么?”
“是我室友的妈妈留下来的,然后它就被当作宠物养了起来……据说当初也是阴差阳错来到她家中的。”
“阴差阳错得到的黑猫……前辈,你知道么,在英国有一种说法,如果有黑猫经过你要走的路或者进入你家,你就会有好运发生哦。所以没事就多摸摸它的头吧,指不定它哪天能让你绝处逢生呢。”
虽然松和凌说话的语气一本正经,但依旧给人十分温柔的感觉,至少比洋房中的两位少女要温婉许多——或许和松和凌比起来,称呼她们为女士更加准确。
“前辈,会不会是因为你之前生活的那个城市几乎看不到猫咪,家里也不让你养,久而久之你就开始对猫咪敬而远之了啊?羽山市的猫咪还挺多的,路边到处都能看到它们在悠闲地逛来逛去——毕竟好多地方都不像你那边那样,整改得秩序井然。”
她的话让牧知清想起了广园馆和与它相关的那些传言,以及自己目击到的那些现实生活中并不可能存在的奇异生物。
“说起来,我有跟你说过么?我搬到了白沿山的那座洋馆里面,就是你们经常说的那栋住着巫女的房子。所以在一栋有可能发生灵异事件的房子里,遇见一只像人一样的黑猫,感觉就十分诡异。”
“为什么我感觉反而更加贴切了……巫女的身边总少不了一只黑猫嘛。虽然你没跟我说过,但是我确实有听人说过你搬出原来住的地方了……为什么前辈要搬到那里去啊?从那里来学校要走好长一段路,看着都麻烦……因为房租?”
“差不多吧,房租便宜确实是理由之一,总之原因很复杂,但是复杂的远不止这些。”
虽然花在去学校路上的时间是原先的两倍还不止,但牧知清并不在意这一点,更让他在意的是那座洋馆与外界的差异可以用两个世界来形容,而自己却不能够对外人描述那样一个光怪陆离的世界。
“不,抱歉说了些奇奇怪怪的话……刚才你说巫女身边总会有一只猫?来自于童话里面的刻板印象?”
“也不全是童话吧,准确来说是因为现实当中人们的刻板印象才让童话里的女巫都养上一只黑猫。原来你对猫咪的话题这么感兴趣啊,刚才还说你看到黑猫会害怕呢。”
“怎么可能会怕所有的猫,我又没有被猫造成极大的心理阴影……”
“是么……我家里不让我养宠物,所以我只能去读一些和它们有关的书,结果就从宠物的历史里读出了种种人性。至少对于猫咪来说,它们和人类的关系并不是那么一帆风顺。”
“看来历史上的人们有一段时间会大肆捕杀猫?”
“前辈想听?”
“走在街上什么也不说挺无聊的,如果你愿意讲的话,我一定会认认真真听,绝不走神。”
松和凌笑出了声:
“原来前辈你有一天也会打起精神来,不可思议。那我就从最开始的起源讲起好了——”
她清了清嗓子,开始了长篇大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