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星之城》

这里是千星城,正如名字一样,这里有着千万个机遇,千万份财宝,这里是一切梦想的发源地,但是呢,真可惜,正如大多数的梦想一般,千星城如同碎屑一般的躯体将这里所有的机遇,所有的财宝以及所有的梦想分割成千万个碎片,胡乱的撒在这个被称为“天堂”的星系中,但是,就算是碎片,谁又不想拥有机遇、财宝与梦想呢,就算他们碎成了千万块,每个碎片的后头都伸着数十只手吧,谁叫物以稀为贵呢?
线
“就是这里是吧。”刘点燃了一根烟,叼在嘴里,
“是,上头就是这么说的。”谭泽拿了一张印有几个人的头像的纸在刘的面前晃了几下,
“啧,”刘朝着地上吐了口痰
“印成这个鸟样还怎么找。”
“我知道,”谭泽的声音里有些许埋怨,
“但是这是上头的命令。”
“是,是。”刘吐了一口烟,有点心不在焉的感觉,
“反正我是懒得找,你来,你来。”
说罢刘便拉低了帽檐,闭上了眼睛,靠在了墙上,
“也没想过指望你。”谭泽对刘感到有些恼火,但是由于是他的上级,他也不好说什么,他只好从风衣口袋里掏出了微型相机开始寻找起了纸上的人,不过要说在眼前这堆穿着白袍子,挤来挤去的家伙中找出六个人来,就连谭泽自己也都觉得恼火,更别说刘了。
突然,这些穿着白袍的人都停下了脚步,统一的将头转向了在谭泽左上方的一个从岩壁上突出来的高台,一个同样穿着白袍的高个子老人在另一群穿着白袍的男女的跟随下走了出来,老人在一个用裸露的电线挂着的话筒前停住了脚步,他缓缓地用那双核桃缝一般的眼睛扫视了一下下方的人群,仿佛他把每个人的脸都收进了自己的眼睛里,
“我们,被遗弃了!”
那老人刚一开口,他那本就沙哑的声音通过劣质音响的杂音后,如同尖啸一般传遍了整个昏暗的石厅,
“啧。”刘的脸上瞬间起了一堆褶皱,就如同他身上那件被他弄得沙沙作响的大衣一般。
“我们祖先的家园已然毁灭,而这里,将会是我们的新生!”
老人继续着自己的讲话,他每讲上一句,便会停顿好一会儿来用余光瞟自己袖子上的稿子,活像一个在考场上作弊的学生,滑稽至极,台下的人虽然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但他们也不为所动,依旧呆呆的立着,听着这一起一伏,空洞无味的演说,
“但是!”
正当老人在使用一个转折词汇的时候,由于用力过猛,他破音了,这如同尖刺般的声响通过劣质音响的放大之后同杂音一道刺激着在场的每一个人的耳膜,
而与此同时,正如这破音,刘也毫无征兆地抽出磁轨枪,一把推开了站在他前面的谭泽,致使他一个踉跄就摔到了地上,
“滚出来!”
刘愤怒的朝天上开了几枪,随着响彻整个大厅的枪响,刘面前的这些穿着白袍的人齐刷刷地趴在了地上,倒成一片,只有六个人还站在这一片白色当中,双眼满是惊愕,
“操他妈的杂种!”
刘一边骂着一边朝着站着的人扣下了扳机,随着一连串清脆的电弧声,那六个站着的人便或是捂着手臂,或是捂着肚子,或是捂着大腿尖叫着倒下了,加入了这一片白色,只不过多了一缕从伤口处不断冒出的烟罢了,
“长官,你这是在干什么!”谭泽狼狈的从地上爬起来,他抖了抖身上的灰,四下望去刚刚自己手中的那张纸却不见了踪影“这下好了,连相片都没了。”
“哎,刚刚好六个人,有什么好怀疑的嘛。”
看着倒下呻吟着的六个人,刘的心里舒畅多了,
“不好意思打扰了,我这就带着人走。”
刘朝着台上的老人挥了挥手,老人也没有用语言回应他,只是点点头,便呆呆的看着这两个警察将这六个人一个一个的拖出去,等到这个大厅中已经听不到惨叫声与求饶声时,他便又立马继续进行自己那滑稽的演讲,当他再度开口时,台下趴着的那些人便又纷纷站了起来,继续呆呆的站着,一切又重新回到了开始,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没事儿吧,”森轻轻地将他身旁的一位女子扶了起来,她浑身颤抖着,双手紧紧地拉着身上的白袍,她低着头,晶莹的泪水顺着不合身的白袍的兜帽边缘缓缓滑落,
“好了,他们走了,没事了,”森小声地在她的耳边低语,试图安慰这个失魂的女子,可一切似乎都是徒劳,她仍旧低着头,双唇紧闭,不敢发出一丝声响,
“既然安慰不了,那至少先确定一下她的身份吧......”森如是想着,
“第一次来这儿?”
女子点了点头,
“嗯......”森也点了点头“刚才那些人是你的朋友?”
女子摇了摇头,
“嗯,”森稍稍放了点心“那,那两个人就不是来找你的咯?”
女子又摇了摇头,
“嗯?”森倒吸了一口气,他顿了顿,又接着问道“你偷人家铁啦?”
女子又点了点头,
“嗯......”森把目光移到一旁,稍微思忖了一会儿“不然,你先来我家避避?”
女子点了点头,不过她稍稍迟疑了一下,但随后又点了点头,
“嗯,那就这样吧。”森随即调整好自己的站姿,将目光重新对准到了高台上,他重新变得目光涣散,与周围的人融为一体,只留下那个女子在这呆呆伫立着的人群中颤抖着,哭泣着。
森仔细端详着眼前这个将自己珍藏了两年的酒一杯接着一杯灌下的姑娘,她留着稍短的微微泛黄的卷发,乱而不杂,有几缕卷发垂在精心化妆后的眼睛旁,她的双目在泛着泪光的同时带有一丝微红,她的鼻子小巧精致,鼻头却高傲地挺着,薄薄的嘴唇涂着淡淡的口红,嘴角漏出的些许酒滴滑过被灯光照的有些发黄的皮肤,而这姑娘也顾不着用手拭去早已滑到她尖尖的下巴上的酒滴,她不断地用右手修长的五指抓起酒杯或是酒瓶,而左手却被压在右臂下,这使得她整个人都向右边倾斜着,挡住了森本应看到的那盏灯,
“那个......”也不知是多少杯之后,她终于放下了酒杯“谢谢。”她看向一旁的森,脸上挤出一个勉强的微笑,
“啊,不用谢。”森感到有些突然,他不知该看向哪里,只好把目光停在了只剩半瓶的爱酒上,
“这是,我第一次喝酒,”森诧异地看向那姑娘,可那姑娘却把眼睛转向了那瓶酒“果然和我想的一样难喝......不过,好像真的能麻醉人,就像我平时给病人用的酒精一样。”
“哦,你是医生啊。”
“嗯,不过以后可能不会再接触这些了吧,”姑娘回过头,抓住了森的正看向她的目光“欸?”姑娘突然紧盯着森的双目,她的右手缓缓地抬起,伸向森的后脑勺,森的脸颊涨的通红,他从未被异性如此注视过,于是他便下意识地将头往回缩“别动。”森注意到了她的双唇的蠕动,于是他便停住了,只将目光放在那对薄薄的嘴唇上,
“你也......”那姑娘在森的后脑勺摸索了一会儿过后便缩回了修长的手指,她的语气略带一丝的失望“你也移植了副脑?”
“嗯,啊,是,是移植了。”森这才从自身的窘境中脱离出来,想起了自己后脑勺的疤痕,
“为什么,为什么要移植这种东西呢?”姑娘仍旧注视着那双不断上下躲避着的眼睛,疑惑不解地问道,
“这个可以省下不少能量啊,有了这个,一天只吃一顿,睡三个小时就够了。”
“但是你处于无意识状态的时间又会增加多少呢,你会错过多少事啊。”
“应该不会吧,都是些日复一日的事情。”
“如果今天你的副脑不因为故障而弹出意识,我现在就已经在警局了。”
森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的确,自从移植了副脑以来,他可能真的错过了太多的东西了,
“但是......”森还是觉得节省能量消耗可能要重要一些,但是他又怕惹这个姑娘不高兴,所以迟迟不敢开口,森非常珍惜这次机会,毕竟他已经有两年没有和人像这样谈话了,两年啊......
“哼哼,有的人总是想着该怎么把不属于自己的器官去掉,有的人却想着给自己添加器官,”见森一直不开口,姑娘苦笑了两声继续了话题“我就实话实说了吧,我是一个嵌合体。”
“嵌合体?”森确实经常听人说,最近千星城的嵌合体越来越多了,但他却从来没有见到过,
“嗯,我的头发和左手本来该是我姐姐的,”说着她便伸出自己的左手,果然,与有着修长的手指的右手一比较,左手显得格外小巧,
“其实,这个也还好,再怎么说都是属于女人的手和头发,”她又给自己倒满了一杯酒,一口气喝下了“但是我弟弟的生殖器也在我身上......”
这已经不是眼前这个姑娘第一次震惊到森了,但这一次他是真的想不出来该用什么样的言语抑或是动作来回应这个事情了,
“哼,”她又一次地苦笑起来“就是为了能切除这个,我才会当上医生的,但是,你知道怎么了?我成了一个专门负责给你们移植副脑的医生。”姑娘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她的脸庞已经微微泛红,接着,她便开始滔滔不绝地说了起来,
“后来我问了好多同事,到处去打听有关这方面的手术的知识,我去问了......还去找了......”一杯接着一杯,这位姑娘仿佛已经习惯了酒精的味道,开始以更快的速度喝了起来,
“后来,我终于知道了该怎么把我手上的那台副脑移植机器改造成切割手术机,但是呢,结果呢,”姑娘将酒瓶里的最后一点酒倒入了酒杯中,毫不犹豫地在森的面前将其一饮而尽“要是等我攒够了钱买零件的时候,我都已经是一个四五十岁的大妈了,早就过了适合通过机械进行手术的年龄了。”姑娘将整个酒瓶抓起,却发现已经一滴酒都倒不出来了,
“呐,你这杯还喝吗?”姑娘盯着森手上那杯一直未动过的酒“我好像喜欢上酒这种东西了。”
“啊,嗯,请便......”还没等森说完,那姑娘就一把抓过他的酒杯喝了起来,很显然,这个家伙已经醉的不轻了,在这最后一杯酒被她喝光之后,她便趴在桌上,用含糊不清的话质问着森“接下来呢,你打算干什么?干嘛要救我这样的一个疯子呢,嗯?”
森看着这空空的酒瓶,他珍藏了两年,结果却一口也没有喝到,按理来说他该生气的啊,就算不生气,好歹也该感到遗憾的啊,但是,但是呢......
“那个,我有个问题,那个机器能移除副脑吗?”思考了一会儿过后,森开口向那个快要睡着的姑娘问道,姑娘那快眯成一条缝的眼睛突然睁开了一些,
“嗯......当然是可以。”她有些迟疑地说道,
“是吗......”森长舒一口气,他好像是下定了决心,从座位上郑重地站了起来,他的椅子打了个踉跄,险些倒在地上“既然如此,那我来帮你把那台机器偷出来吧。”
这次轮到那姑娘被森震惊到了,她将头微微抬起,露出了诧异的神情,但随后没多久她就又倒在自己的左手背上,彻底闭上了双目,
“你不怕死吗,万一我是骗你的呢,公司的那帮家伙不是说副脑取出来就会死吗?”姑娘笑着问道,
“我相信你。”森义正言辞地说道,
“为什么?”姑娘依旧笑着,她将自己本来垂着的右手抬了起来放到桌上,用手臂遮住了自己的半边脸,
“这......可能是......”森还真不知道自己为何能如此相信眼前这个奇怪的女人“可能是因为你的头发比较好看。”森编造了一个糟糕的借口,
“但这头发都是不属于我的啊。”
“嗯......这......可能......”森彻底慌了神,开始显得有点手足无措,
“嘻嘻,”那姑娘被森逗乐了,她忍不住笑了出来“算啦,我知道了,你相信我。”姑娘将头转到另一边,她继续说道:
“想知道我的名字吗,森?”只见她的右手握着刚刚森掉落在地上的名牌“我叫艾,很好记吧,别忘了。”
说完,艾便保持着这个姿势睡了过去,只留下了在一旁手足无措的森,不知道该拿眼前这个姑娘如何是好。
“呐,说真的,你一点都不后悔?”艾一蹦一跳地走在前面,引导着裹得跟个粽子似的森,
“不......阿嚏!”森打了个响亮的喷嚏,在前面的艾灵巧的躲开了,森的喷嚏掀起了在身下云绕着的白雾,它们都转着圈,从艾的身隙滑过,
“你的卫星城市可真冷啊,”森掏出手帕,擦了擦鼻子“不过这些白雾可真有意思,在矿井里可见不着这些。”
“所有卫星城市的街道都是这样的啊,只是你以前走路都用的是副脑,所以才感觉不到冷,也看不到这些白雾啊。”森若有所思地“哦”了一声,
“那你平时都不会觉得冷吗?”森又接着问道,
“我?”艾继续在前面蹦蹦跳跳地走着“走路的时候多蹦蹦就不会觉得太冷啦,而且冷也就未必是一种不好的感觉呢。”
“啊,可惜我全身上下都藏着热熔炸弹,根本跳不起来啊。”森抖了抖自己的大衣,里面传出来不少“哐镗”声,光是听声音就让人觉得很沉了,
“是谁刚刚说的,自己比较了解炸弹,不放心让一个医生来拿的?”艾开心地调侃着森,好不容易摆脱了港口把关的人,离着自己梦寐以求的事物又进了一步,论谁都会非常开心吧。
“我也是......”正当森打算稍微反驳一下的时候,刚刚还离他有着两步远的艾一下子窜到了他的跟前,
“嘘,有人来了,”艾将伸出右手的食指手指贴在森的嘴唇上,左手抓住了森的胳膊“别动,等他先过去。”
不一会儿,一个全身披着黑甲的巡警就哆嗦着从森的余光中匆匆地向着面向森的方向走过,他丝毫不在意森与艾的存在,甚至都没有向他们的方向看上一眼,
“看来我们高估了这些人的敬业程度了,”等到那个巡警消失在了艾的视线之中后,艾又重新转过身子,轻松地调侃着“快过来吧,转过前面的那个拐角就是第一个需要安置炸弹的地方了。”
二人就这样在这座卫星城市的一角来回穿梭着,每每遇上在街上哆嗦着的巡警,艾都会转过身来,靠向森,而森的目光也从最开始的闪躲,渐渐地变得敢于直视艾灼热的目光,艾似乎也渐渐地喜欢上了这对看起来有些傻乎乎的大眼睛,他们每遇到一次巡警,两人之间的距离便会又多靠近一分,身体上的也好,心灵上的也好。
他们每到达一处电力输送的小型枢纽,便在这里放上一枚小巧的热熔炸弹,这些炸弹都是森费了好大的功夫才从自己矿场的后勤部的人手里骗来的,真是奇怪,要是平时,为了炸开一些比较难挖开的岩石,就算是只用一枚他都会觉得可惜,可今天,他丝毫不觉得可惜,反而在丢下这些小炸弹后还有一丝解脱的快感,如同他注释艾的双目时的感觉一般,这都是森从未体验过的感觉,
“真是......太棒了?”森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些感受,不过,大抵是向了好的方向去的吧,他不断地在心里反复思考着,而就在他一次次的思索中,他们终于安置完了所有的炸弹,来到了艾以前工作的地方,他们挑了一个不错的角落躲了起来,开始观察这栋高楼,
“欸,我公司的门口还真的有几个警察守着啊。”公司的大楼紧靠着卫星内部的岩石建成的,仿佛这栋高楼就是从石缝中长出来的一般,在通往大门的千层石阶上松散地站着几个巡警,他们的手中托着磁轨步枪,摇摇晃晃地执着勤,就算他们都戴着面罩,但森与艾都仿佛能看透这黑黑的面罩,看到这之下的一双双疲惫涣散的眼睛,
“现在就按吗?”森拿出引爆器问道,
“不,再等等,再等两分钟,”艾看了一眼大楼高处挂着的被光线照的惨白的巨大时钟说道,
森也没有去问其缘由,他将引爆器紧握在手中,双眼紧盯着时钟,在艾的背后暗自喘着气以舒缓紧张的心情,
“艾现在在想什么呢?”看着面前纹丝不动的艾,森的心里默默地思考着这个问题,这似乎比喘气更能缓解压力,这本来应该显得很漫长的两分钟,却在森的思索下飞速地流逝了,
“按吧。”随着一声巨响,他们安置的所有热熔弹一齐炸开了,失去了枢纽后的供电系统立马成为了摆设,在爆炸的火光消散后,四周一切的光亮都消失了,对于森来说,整个世界都仿佛在一瞬之间就被黑暗吞噬了,
“快来。”艾一把抓住了森的手,她站起身来,拉着森开始在无边的黑暗中奔跑,艾熟练地跨上阶梯,熟练地穿过大门,熟练地在公司复杂如迷宫的走廊之间穿梭,森突然明白,在此之前,艾无数次地走过这条路,而在之前,这条路的尽头是一件令她厌恶的事,她穿越这条道路只不过是为了完成有一个副脑移植手术,将又一个不属于人体的器官移植到人的身上而已,而今天,她终于能够将这条路变成一条讨人喜欢的路了,这条路的尽头将不再是令她作呕的事情,她也终于能为了自己而穿越这条路了,所以,一切的恐惧,一切的顾虑,就算是这眼前的黑暗,又怎能阻挡她的脚步呢,
森尽力跟上艾的脚步,在黑暗中的不断游走仿佛是飘荡在空无一物的宇宙一般,身边不时能听见或是巡警或是公司里的医生的脚步声、衣物的摩擦声,而每当这些声音响起时,森都会感到艾将自己的手握地更紧了,作为回应,他会用拇指轻轻地按两下艾的虎口,两人就在黑暗中以这样的形式相互交流着,相互关心着,一直到艾在一扇门前停下了脚步,
“就是这里了,”艾轻轻地抚摸着黑暗中的门把手“不会,错的。”她用力推开了门,可就在这一瞬,森感受到他握着的那只手正剧烈的颤抖着,微弱而又急促的呼吸声如箭雨般传来,他的心里一下子急了,他知道,在这个紧要关头必须要让艾冷静下来才行,但他的脑袋里却没有生出任何辞藻,他一次次地将手伸出去又缩回来,四周的黑暗似乎都是具象化的无助感,将他紧紧地困在一个不该存在的笼子里,
一串轻快调皮的钢琴声突然传了过来,犹如一把钥匙,打开了这无形的牢笼,
“嗯?今天好像稍微早了点。”真是奇妙,一听到这钢琴声,艾的身子立刻停止了颤抖,她松开了森的手,把他领进了房间里“这首曲子好像是写的某个叫糖梅仙子的人,真是奇怪的名字不是么,不过我一听到这首曲子整个人就会立刻放松下来。”原来是定时电台啊,这也是她为何会选择特定的时间让森引爆炸弹的原因,她为了这一天的到来已经准备了太多太多,就连她与森的相遇,都像是提前准备好的一般。
艾没有停下来继续欣赏音乐,她立刻拿出了随身带着的便携工具开始拆卸起了房间里的一台仪器,这时,森才发现艾是随着“糖梅仙子”的旋律来拆卸仪器的,那一声声清脆的钢琴声也正好掩盖了工具与仪器之间碰撞的叮当声,艾随着自己最喜欢的音乐,做着自己梦寐以求的事情,只是在这黑暗中,森根本看不到艾的脸,不知道她此刻是何种表情,黑暗将两人之间的距离变成了一个不稳定的变量,森觉得他与艾之间的距离时远时近,每当艾将拆卸下来的零件递给他时,他感觉艾的这只手仿佛穿越了无数星河才来到他的面前,而每当她使用工具的声音与钢琴声一起传到他的耳中时,他又觉得艾就在他的怀里,在这奇妙的距离循环之中,那首“糖梅仙子”也调皮地循环着,琴声忽大忽小,正如同这若离若即的距离,直到森将这个仪器的所有部件都藏在大衣内之后,这琴声都还没有停下。
这时,森隐隐约约地透过一些亮光看到了这个房间不远处的窗户,外部的电力已经开始一点一点的恢复了,那些冰冷的灯光又重新亮起,向着他们一点一点地靠拢,
“森,听我说,”透过窗外透进来的微弱光芒,森渐渐看清了艾的脸庞的轮廓,艾用双手抱住森的脸颊,轻声地对他说道“听我说,你带着这些零件是跑不起来的,我得先趁着电力还未恢复先......”艾哽咽了一下,不过她摇了摇头,就又立刻说了下去,
“我得先走一步,你别担心,你开启副脑走出来,不会有事的,他们不会检查副脑模式下的人。”
“我知道了,”森自然地握住了艾经绷着的右手,他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如此地从容,但他知道,他正在经历一个很重要的过程,一个变化的过程“不过一会儿我该怎么找到你呢?”
“你出来之后我就会跟着你的,无论你走到哪个地方。”
艾凑上前来,她踮起脚尖,温柔地将自己的双唇点在了森的嘴唇上,
“别担心,睡一觉就好了。”艾拭去了滴落在森的脸颊上的两滴泪水,随后便转身离去了,
在狭长的黑暗走廊里,森的副脑渐渐开始运作了起来,他渐渐分辨不出“糖梅仙子”的音节,艾的人影也开始慢慢变得模糊,“别回头呀,千万别回头呀,”森最后的一丝意识微弱地在他的脑海里发着声音“别担心,”森的视线渐渐被白色所笼罩,
“睡一觉就好。”
星辰电台
当一颗超新星在他的寿命迎来终结的时候,他将会释放出比太阳亮五亿倍的光芒,向这个宇宙拼尽全力发出自己最后的一丝讯息,可尽管如此,当他生命终结的讯息跨过千万光年来到我们的眼中时,却只是在空中眨了眨眼睛便消失不再的一颗星星,每当我想到这一点,我就觉得这些恒星就像是一个孤独的人,他们不断地燃烧着自己,拼命地向全宇宙传达着“我在这儿!”的讯息,可我们终究只能远远的望着他散发出的光芒,如果孤独是液态的,那么我们在看星星的时候,实际上就是在看一个个溺水挣扎着的人。
一缕白烟飘到了我的眼前,在我与观测窗之间形成了一道小小的向上的瀑布,于是我的思绪便被打断了,因为再不吧咖啡取出来的话这个咖啡机就要报废了,看着我取出来的这个方块状的绿色小东西,我又思索了起来,他们都说,因为这个东西提神,所以这就是咖啡,可我总觉得咖啡应该是优雅的黑色,而且不似这令人难以下咽的方块,咖啡应该是丝滑的液体,不用吞咽便能顺着喉咙滑到胃里,让冰冷的胃感到暖暖的,而不是像这个东西一样让你的胃灼烧起来,算了,世间哪有这么完美的东西,再怎么抱怨还不是得吃,不然今天肯定熬不到下班。
我像往日那样,闭着眼睛把这块咖啡一口吞了下去,为了分散这口感糟糕的咖啡所带来的折磨,我看向左边窗户,好通过窗外那张正对着的时钟来确定时间。
还有五分钟,五分钟过后我就得播放那首音乐了,这可是一天当中最令人开心的事情啊,马上就能向这个城市播放令人平静的音乐了,我调好了频率,对上了从太空中的总站发来的电波,随时准备着将其发送到整个城市所有的收发装置中,可当我再度回头看向窗户时,我发现城市的一角却已经陷入了一片漆黑,
“这是怎么了?”我感到疑惑万分,或许是发生了维修事故,又或许是太阳能矩阵被撞坏了,可这个不重要,那里的人在黑暗中一定会万分焦急吧,是谁都会害怕被黑暗笼罩啊,就连我们赖以生存的恒星也做不到在黑暗中生存啊,黑暗真是太可怕了......嗯,不行不行,太可怕了,今天就破例,提前把音乐播放出去吧。
我立刻将音乐广播了出去,一瞬之间,轻快的钢琴声便飞跃了城市的每一个角落,还好那些收发装置都是独立供电的,不然那些在黑暗中的可怜人就连音乐也听不到了......说起这个,就是向着黑暗的地方发送音乐,我最近一直在私下做着的事情就和这件事很像啊,说不定现在还没有收到回音只是功率问题呢,我今天就在工作室的机器上试试吧,正好,每天在播放这首音乐的时候总台的系统都不会来排查机器,何不试试呢?
我拿出手提包里的一台自制的讯号发射器,在这令人心旷神怡的钢琴声中,我顺利的将其与工作室的无线电转换器连接了起来,要是没这琴声,我估计得花上更长的时间来调试仪器,毕竟我不擅长做枯燥的事情,
“嗯......好吧,这下问题来了。”看着摆在地上的讯号发射器,我一时不知道该发什么消息比较好,上次我把一整首钢琴曲发出去了,可是仔细想想,论谁要是只是收到一段钢琴声都会觉得更加寂寞吧,至少还得说句话才行啊,但是......说什么好呢,
“你好吗?”我想了一会儿过后对着话筒说出了这句话,可是,要是只有问候的话也应该不行的吧“有人在吗?”于是我便立刻追加了一句,这样就能让听到的人知道还有人在寻找他,这样心里可能就会好受多了,嗯......差不多了,我也不太会说话,说多了也怕人家误会,而且时间也快到了,得在系统重新开始排查之前把这个拆下来才行啊,嗯,这就动手。
从那之后,又不知过了多久,我每天都会趁着播放钢琴曲的时机向宇宙发射这两句话,我期望着回音,可这回音却迟迟不肯到来,多少还是有些失望的吧,也不知道是对方不想回复呢,还是我的讯息根本就没能传达到呢,一想到就连恒星在跨越了这么多光年之后,他原本宏伟的身躯却在我的眼中变成了一个小光点,我就会感到自己的天真,就凭借着一个小电台的力量又怎能......人总是要对生活抱有希望对吧,虽然我们已经被抛弃了,但我们的先祖还是在这个黑暗的地方生存下去了,我虽然也没什么朋友,但是我至少有一份好的工作,不过,说到朋友......
我捡起了倒在一旁的一个小圆凳,这个小圆凳......我没记错的话应该是用什么生产医学用品的工场里剩下的边角料编成的,我在收到这个小圆凳之前从来没有想过凳子还可以这样做出来,不过这真的还能叫做是凳子吗,不像我正坐着的这个凳子,就是一个连在地上的石块,怎么看也不像是会因承受不了我的体重而垮掉的东西,但我手上这个就不同啦,虽然我也试过坐在它上面,它也确实没有垮掉,不过心里总是会非常担心“万一这就是我最后一次坐了呢?”每当这个想法从我的脑中窜过,我便会条件反射般地从这个凳子上站起来,于是我就再也没有把它当作是一个凳子来使用了,每当我百无聊赖的时候,随手抓过这小圆凳,再仔细端详它上面的那些边角料交错起来的纹理,我还记得我最开始看这些纹理的时候,我觉得这些纹理看起来比较像是铁链,可我的一个朋友,应该是一个很久没见过面的朋友吧,不对,感觉好像不久之前也是见过的......总之这不重要,她有一次,不等等,好像是他?嗯......算了,这些都无足轻重,反正那个朋友告诉我,这些纹理看起来更像是风车,我把凳子转过了半圈,发现果然看起来像风车,但奇怪的是,从此之后我不管怎么看这凳子上的纹理都不再会觉得像铁链了......嗯?
我终于收到回应了,来自黑暗中的另一端的回音,我赶紧将这段规律的波形转化成音波,我手上的动作虽然迅速,但我心中却没有迫不及待的心情,真是奇怪,按理来说我该兴奋地手舞足蹈才对啊,就算没有跳起来大声庆祝,至少我也该感到高兴啊,可我的内心除了平静,别无他物,仿佛一潭死水,难道是因为这钢琴声吗,不过......我将耳朵贴在扬声器上,果然,这声音小的可怜,要想在钢琴声中听清实在是太困难了,不得已,我只好拿出用听诊器改造的一个简陋的耳机,这好像也是那个朋友送的?嗯......真是的,本来就没几个朋友,还记不住别人,到时候要是撞见了该多尴尬啊,但当我戴上耳机时,我的思绪就全在这收到的讯息上了,全然忘记了关于这个朋友的一切思虑,我心脏的跳动这才开始剧烈起来,对啊,这才是面对期待已久的事物时该有的样子,我将这个简易耳机的前端抵在扬声器上,这下我听到的声音是大了,可让我万分失望的是,这几乎就是杂音,只能勉强辨明是有人在说话,可他说了什么,我几乎是没有听明白,我重复了好多遍,终于是听清了一句,
“我们怎么了?”
我们怎么了?我反正过的很好,有份好工作,也有一个清静的地方住,虽说这份工作让我时常感觉有些孤独无聊,不过总的来说还好吧......我抬起头,环视了一下这个偌大的房间,一束淡淡地光线从观测窗洒了进来,虽然是照亮了一小片黑黑的地方,但却使这个房间显得愈加空旷了,我想起了前些日子,想起了一些穿着白袍的人,他们好像说了很多,甚至多过我在平日的电台节目里听到的还要多,我记得有一句话,他们说的有一句话很讨我喜欢来着。
“我们被抛弃了。”是啊,从生下来起我就没见过我父母几次,每次想找一个朋友......朋友聊聊天的时候就总是发现自己是一个人,我们这群人把自己关在这个漆黑的“天堂”里头,难道还能是因为孤独上手了?
我们肯定是被抛弃了,肯定是。
不过,至于是被谁抛弃还不清楚,是我们的祖先?是那个遥远的太阳系?还是这个粘稠的宇宙?谁知道呢,反正我们肯定是被抛弃了,这样说准没错。
讽刺的是,敲门声在我刚刚发出信息之后就响起了,
“谁?”
“是我。”
嗯?
虽然觉得奇怪,但是我似乎不是很在乎这个突然的访客,仿佛那就是昨天才与我交谈甚欢地密友,我把讯号发射器留在了地上,不是来不及收,只是确实觉得没必要,虽然不知道为何我会如此地信任这个声音,但是这一切又仿佛合情合理,就好似我将现在握着的门把手往逆时针的方向转动,门就会打开一样。
“是你?”
一只手伸过门来,这只手拿着小巧的手枪,看起来与这只手有些不太相称,
“是你!”
我看着子弹飞向我两只眼睛的死角,应该是直达了我的眉心,子弹深深地陷入了我的脑袋,我向后倒去,我感到,仿佛有一条白色的丝绸从我的双目滑过,滑地很快的那种,工厂里的流水线的那种,
“是你......”
随着“咚”地一声闷响,我的脑袋像铁球一样砸在了地上,有几滴血好像跳了起来,到了我能看的到的位置,还有一些则是要规矩一些,只是缓缓地流到了从观测窗洒进来的光下,它们被照的闪闪发光,感觉有些刺眼,
“是你。”
我死的时候到底是在哭还是在笑呢,不过这个问题应该不重要了吧,你要是问我觉得可不可惜?还好,不算太可惜,虽说自己再听不到那一边的回音了,不过还有其他人愿意去听,这就足够了,而且,这次换做是我来抛弃别人了,感觉,还是很不错的,有什么好可惜的呢?没有吧,大概是没有,没有什么好可惜的,真的,真的。
“这恐怕不是普通的电磁枪打的。”
“一天净说些废话。”
“那你倒是说点有用的啊。”
“要我说,”刘把才抽了一半的香烟扔向那个血肉模糊的尸体,眼睛瞟向一旁的雕像“要我说这事儿我们就别管。”
“又不管?!”谭泽沉不住气了,他指着尸体向刘吼道:“这都第几次了,我们干警察的好歹得干点儿事情吧?!”
“自然会有喜欢闹事儿的给我们找事情干,你瞎操心些什么。”
谭泽炸开了,他用手使劲去抓自己的头发,在房间里踱来踱去,就像把身上的东西都给弄丢了一样,
“听我的,总不会有错。”
谭泽停了下来,他的手顺着头发摸了摸自己的脑袋,他好像又在一瞬之间把所有的东西都给找回来了,他一把抓过自己挂在一旁的雕像上的帽子,便一言不发地走出门去,
“哟,”
就在刘打算离开的时候,他突然伸出头来,叫住了正往下走的坦泽,
“今天换了首曲子,还挺带劲的,你听听?”
高处的烦恼
“到底还要花多少时间??你知不知道我今天的事情很重要??你倒是快点想办法让它动起来啊!!”一个穿着正装的中年男人正跺着脚,喋喋不休地责问着他的司机,他的两撇小胡子在他说话的时候就像是昆虫的翅膀一般不停振动着“对了!”那个中年男人突然就像发现了宝藏似地仰着头叫了起来“快,快发求救讯号!”
“先生?”刘以懒散的坐姿坐在驾驶座上,他的大衣的一角摆向正在副驾驶座上摆出一副恭维的表情的谭泽的方向,上面还颇有许多褶皱,
“嗯,你们来的正好,我有一个紧急会议,快带我去......”
“抱歉先生,我们正在追捕一个非常危险的杀人犯,恐怕不能让您搭顺风车了。”刘懒洋洋地打断了车窗外的这个小胡子男人,
“不就是个杀人犯嘛!!比得过我的会议重要??知道我是谁么??你要知道我要去参加的这个会议关系着好几百万人的生活!!一个杀人犯杀的那几个算什么??”小胡子暴跳如雷,捏着拳头的手在空中舞来舞去,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这就带您去。”刘猛地按下开启车门的按钮,小胡子被吓了一跳,突然弹开的车门险些撞上他的鼻子,
“要不是赶时间我才不会坐这种破车!!警察当久了就不知道天高地厚了是吧!!”那个小胡子一边上车一边继续谩骂者,警车的后排很宽,小胡子索性就坐在车门旁接着骂,可随着警车的上升,他一点一点的把自己的屁股挪到了中间的位置,谩骂声也渐渐有些听不到了。
“啊!对了对了!”刘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似地站起身来“我开了这么久了有些累了,你来帮我开一段。”
“哦.......嗯!是啊是啊,我来。”谭泽也愣了一下,但他立即回过了神来,起身与刘在狭窄的驾驶舱中交换位置,为了避免不小心碰到操控系统,他们没少折腾,不免弄的警车摇晃了起来,
“对不住啦先生,弄的摇来晃去的,我这把老骨头实在不行了。”刘习惯性地给那个小胡子道了个歉,不过这一次那家伙倒是安安静静的,一点儿声响也没出。
“先生,到了。”
后座寂静无声。
“先生?”刘回过头去,“是这里没错吧,梵塔第八十层。”
“啊!八十层,到了?”小胡子先生此刻正如同犯了错的小孩子似的,缩着手脚坐在后座的中央。
“是啊先生,八十层,请您下车吧,我们真的还是很赶时间的。”
“哦,下车,好,你们走吧,走吧!”小胡子的胡子再也振动不起来了,他提起自己的公文包,两下就跳出了警车,踉跄了一下,就头也不回的走了。
“那些高官都这副德行吗?”
“嗯,差不多都这样。”
“还好我听了你的。”
“嗯......”刘透过自己吐出来的二手烟,隐约地感觉到了谭泽偷偷投过来的余光,他一把掐灭了烟头,将大衣的领子立起来,闷过头睡觉去了。
小胡子先生站在一个奇怪的门前,门上挂着一个闪烁着“ENJOY”的霓虹灯招牌,他用两只手从上到下将自己的衣着整理的一遍,在反复正了三次领带后,他才终于提起公文包准备伸手去敲门,可他又把收缩了回来,稍微调整了一下提着公文包的手臂的姿势,这才郑重地在门上敲了三下,
“咚,咚,咚。”
半晌,门后没有一丝回应,
“咚,咚,咚。”
还是没有回应,小胡子在尴尬的安静中伫立了很久,他迟疑着,但还是下定决心再敲一次。
“咚,咚,咚。”
“是孔森先生吗?”小胡子心中一阵窃喜,于是他就又正了正领带,大声回应道:“是的!”
一个戴着形状奇怪眼镜的人帮他把门打开了,暗红色的灯光不自然地照在他的脸上,使得一切都显得及其诡异,
“快进来吧,我们的先生已经等了你很久了。”
与那扇小小的门不同,门后有着一个极为宽广的圆形空间,房间的中央只有一束孤零零的淡绿色灯光照着一对孤零零的弧形沙发,这使得这个宽广的空间显得异常空旷,但墙上的景观则恰巧相反,不同于房间的空旷,墙上挤满了格式的装饰品,这些装饰品要么是尖利的冷兵器,要么就是狰狞的面具,他们也都被暗红色的灯光照耀着,在这奇特的灯光之下,这些装饰品就都好似沾染着血迹一般,
“孔森先生,你来啦。”一个“呵呵”笑着的身影缓缓地走进了中央的灯光下,
“来,来,坐。”真是一张沟壑纵横的脸,在顶上灯光的照耀下,他脸上的阴影乱七八糟地交错着,就像蒙了一张破碎的黑布在脸上。
孔森作为一个身经百战的人,怎么会吃这一套,他老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就算有十把枪顶在我的脑袋上我也不会眨一下眼!”他在心中如是想着,于是他抬着头、挺着胸走到了那个人的面前,
“您也坐,请。”
两人都已坐定了,会谈开始了。
孔森刚想开口,却被对面的那个人止住了,他拿起遥控器,开启了墙上的音响,富有节奏感的音乐传了出来,充满了整个房间,
“特意选的这个时间,以防万一嘛。”
“嗯,您还真是费心啊。”
“哪里哪里......话说回来,孔森先生,考虑的怎么样了啊。”
“风险这么大的事,考虑多久也不为过吧。”
“孔森先生啊,之前几次,您还不满意吗?”
“之前那几次那里能和这一次比啊,我也不是不相信你们,就是,风险大了点儿,这不,我才会说见个面,仔细商量一下,图个安心嘛。”
“那孔森先生要怎么个安心法呢?”
“至于这个嘛......请看。”孔森从自己的公文包里拿出了一页白纸纸递给了对面的那个人。
那人盯着白纸看了好半天,他将头往前倾,再次露出那张好似被黑布蒙住的脸,
“这些......都好说嘛孔森先生,大家都已经认识了这么久了。”
“哼,别跟我来这套,做不到的话我只好找别家了。”
“哎哎哎,这话你就说的过了啊,又话好商量嘛对不对,我又没有说不做,对不对,来,大家都是朋友,今天时间多,慢慢聊。”那人将手一挥,一个套着兔子玩偶头套的侍者就为两人端上了酒杯。
“我可是好不容易挤出来的时间,我可没闲工夫和你瞎扯。”那人端着酒杯的收悬在了半空中,少时,他放下了酒杯,将脸又缩回了阴影中。
“我也知道,招待孔森先生这样的贵客,这点东西哪行啊,孔森先生,为了今天啊,我可是为你准备了一个好东西呢。”他举起双手,拍了两个响亮的巴掌。
孔森刚想伸手制止,他的声音就被一阵巨大的轰隆声给淹没了,他惊恐地看向四周,想弄明白发生了什么,突然,孔森噌的一下站了起来,随后又两腿一软,瘫坐在了沙发上。
他发现,此刻的地板正在渐渐向四周退去,将这五百米高空下的一切展露无遗,
“如何啊,孔森先生,这梵塔一向是以登高望远而闻名的,我特意准备了这个房间,来招待那些贵客。”
“啪!”塔上的灯泡突然亮了起来,它们飞快地变换闪烁着,形成了一条川流不息地灯光瀑布。
孔森用手撑着桌子,一阵又一阵地眩晕感向他袭来,他的脊梁仿佛被通电了一般,好似有无数股电流正顺着它向大脑涌去,汗珠从他的额头不断地渗出,顺着脸颊滴到了桌上。
“嗯?孔森先生怎么流了这么多汗啊,热就早说嘛,快!把制冷机打开!”
刺骨的寒风从通风口吹了进来,猛烈地刺激着孔森的后颈,孔森就快要支撑不住了,他急忙抬起头来,想在其他的地方找东西转移注意力,可这时,刚刚挂在墙上的那些东西在孔森的眼中已经成了梦魇一般的存在,此刻,他脆弱的神经将这些东西幻化成了奇形怪状的恶魔,每一只都用贪婪的眼神盯着他,如秃鹫一般在他的四周盘旋......
正当孔森在绝望之际,孔森突然发现了一尊与其他的装饰品格格不入的雕像。
孔森将目光集中在那雕像上,他强迫自己去品味这精美的雕塑的每一处细节,这样他或许就能从无限的恐惧中抽身而出,在这次博弈上放下等价的筹码,这招意外的有效,这得归功于这雕像的精美,这座描绘一位美丽优雅的女性的雕像无疑是成功的,孔森仿佛能够透过每一处褶皱看到创造这惊世骇俗的艺术品的艺人的双手,他仿佛正亲眼目睹那位巨匠是如何挥动手中的凿子,将每一处细节刻画地栩栩如生,从轻挑地眼角,到吊带袜的褶皱,再到悦动的脚尖,就这样,本应是冷冰冰的石头,却以一位热情的美人的样子在他的面前呈现了出来,怎能不令人忘却一切,享受沉浸在这泛着桃红的春天之中的幸福呢,此刻的孔森,早已将烦恼抛到九霄云外,轻松自如地应对着面前这个可怕的敌人。
不知为何,孔森竟感到这座雕像正向他慢慢靠近着,但他丝毫不介意,反而很欣喜,仿佛这就是他的幸运女神,她靠的越近,他就将越快赢得自己的胜利。
孔森的那个可怕的敌人发现事情的不对了,为何突然这家伙就又稳住了阵脚?他顺着孔森的目光向后望去,他立即僵住了,脸上瞬间写满了惊恐,他拔腿就跑,虽然他知道这并不会有用,但他求生的本能驱使他拼命逃跑。
孔森彻底糊涂了,他看到了奇异的一幕,坐在他对面的人,他竟然自己突然站了起来,冲到那座雕像前,用胸口撞向雕像手中的利刃,乌黑的血液顺着刀刃向下流淌,再顺着雕像的手,缓缓地滑到了惨白的腿上,渗进了黑色的吊带袜中......
“雕像上怎么会套着吊带袜呢?”孔森自言自语道,而在他的瞳孔中,他的胜利女神正向他缓缓走来,张开了双臂,孔森不假思索地拥了上去,去迎接他的胜利,去拥抱他的未来。
“多么温暖的雕像啊......我没有被抛弃,从来都没有。”
灯
她独自一人走在街上,她在找一家亮着灯的店。
这个卫星城市没有安装昼夜循环系统,因为绝大多数的人都是安装了副脑的,对于他们来说,工作的时间就是白天,而结束工作的时间就是日落,因此,他们给自己取了一个名字——夜行人,毕竟,他们确实也只能在“夜晚”的时候控制自己的身体,这个名字真的还是很贴切的。
而她,正在这卫星城市的“白天”里走着,为了节省能源,周围的一切都是黑压压地一片,街上空无一人,所以没有人需要灯。
但是她还在,街上还有这这么一个人,她需要灯。
周围都是一片漆黑,想要在这里找到灯,应该不难,应该一眼就能看到,应该在很远的地方就能望到。
她一边这样想着,一边继续走着,她与黑暗融为一体,鲜红色的液体顺着她的手臂流了下来“啪嗒”,“啪嗒”地滴落在地面上,失去了光照的眼眸变得黯淡,你甚至无法分辨她是否是在眨着眼睛,更无从判断她的眼睛是望向什么地方的了,更是不会知道她是沿着道路的延申方向在走,还是向着自己看着的方向在走。
除了灯以外,这个“白昼”一点风也没有,没有气味,没有尘屑,如果要说声响的话,只能隐隐约约地听到来自工厂和矿洞里机器的轰鸣,虽然声响不大,但是,你能听到其中的愤怒和幽怨,这些情绪使你无法捕捉其他的声响,一切的声音都仿佛被其同质化了,不能看、不能嗅、不能听,在这里,你感受不到任何来自于远方的信息,她这才渐渐地意识到这里“白昼”是会吞噬一切的,她看不到灯,更不知道灯在何处,她好似被抛弃了一般,在这漆黑的街道上,什么也感受不到,什么也不会被感受到。
“你渴望着灯火吗?”
一个声音在她的脑海里显现,没有任何地征兆,就这样凭空地出现了。
“虽然我们已经被抛弃了,”
“但是,我们可以一起,聚在灯下,”
“这样,每个人脸上的阴暗将被驱逐,”
“在黑暗中,我们不会再孤独。”
她跑了起来,靴子与地面碰撞,发出了规律而又急促的声响,没有人知道她此刻的心情,她的呼吸依旧均匀,她的双眸依旧黯淡,她的脸颊没有泛红,她的心跳也并没有加速,有的只是越来越急促的脚步声,还有在空中乱舞的长发。
她如同子弹一般冲破了黑暗,街道的中央有一副桌椅,一个满脸都是皱纹穿着白袍的老人坐在桌前,他的双手护着一盏仅仅拥有微弱的萤光的灯,这盏灯不断闪烁着,好似灯塔一般,将她吸引了过来。
“我们或许被抛弃了,但是我们不再会孤独。”
老人站了起来,张开双臂,敞开了自己的怀抱。
没有犹豫,她冲了上去,挡在面前的桌子被掀翻,那盏灯狠狠地摔在了地上,只是挣扎了几下,便连那微弱的萤光都渐渐地消失了,她紧紧地抱着老人,鲜红的血液侵染了老人的长袍,鲜血顺着长袍的袖口滴落,发出了“啪嗒”“啪嗒”的声响,血液的颜色,从鲜红慢慢地黯淡下来,直到最后又和黑暗融为一体,只剩下了滴落的声响,在这悠长的街道当中回荡。
抓捕
“给我一杯星屑酒,加两块冰。”
“好的先生。”
“不,三块冰。”
“好的先生。”
刘在吧台前坐下,目视着酒保去取酒,这酒保有些呆头呆脑的样子,感觉不大机灵,果不其然,他老半天也没能找到客人想要的酒,一位女侍者见状赶紧上来训了他一顿,酒保不好意思地挠挠头,看起来对她是言听计从,
“久等了先生。”
不一会儿,那位女侍者便将装着两块儿冰的酒杯放在了刘的面前,为他倒酒,她的嘴角透露着笑容,很是迷人。
刘拿起了酒杯,正当他准备享用的时候,谭泽坐到了他的身边,
“六科的警探都已经到位了,”谭泽一边点上一杯酒一边对刘说道“目标还保持在原位。”
刘没有回应,他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同时利用余光观察了一下周围,两组便衣在门口旁的位置,另外两组则在厕所旁,在各个角落里散布着三组便衣,这个酒吧的每一处嗯已逃不过警探们的监视了,刘用手指敲了敲杯子,看起来胸有成竹。
谭泽也同样成竹于胸,他为了这一次的行动做了很长时间的准备,自从他发觉了他的长官的异样以来,他就一直在刘的背后收集证据,而现在,他终于锁定了她,谭泽的直觉告诉自己,这个人将会是解决问题的关键。
“等抓到了她,一定要让刘好好解释!”谭泽在心理想道,他的直觉告诉他,刘肯定是一条大鱼,他一定能借此机会进入九科!
这时,谭泽注意到一旁的刘侧过了身。
刘侧过了身子,眼睛一直盯着一个小女孩儿,这个女孩儿缓缓地走到了酒吧乐队前,当她站在台前时,乐队的主唱停了下来,整个乐队也随之戛然而止,乐队主场向前倾,仿佛实在聆听那个少女的低语,当女人转身离去时,乐队便突兀地将一首歌从中间的段落演奏起来,
刘随即站了起来,他拍了拍谭泽的肩膀,
“喂,目标移动了。”
“什么?”
谭泽疑惑地回过头,他快速地扫视了一圈,松了口气,
“目标不是还在原地吗,你快点坐下,别打草惊蛇。”
“你睁大眼睛再好好看看。”刘平静地说。
谭泽再次向目标的方向看去,他的瞳孔突然放大,几滴汗珠从他的额头上冒了出来,而坐在其他地方的警探也几乎在同时露出了同样的表情,
“所有单位注意,目标应该还未走远,立刻进行追踪!”谭泽向衣领上的通话器吼道,那些警探立刻起身向门外和厕所走去,他们撞倒了不少人和东西,但是乐队将这些杂乱的声音都盖了过去,酒吧里的人依旧喝着自己手中的酒,沉醉在霓虹灯里,
“你到底做了什么?”谭泽恨不得抓起刘的衣领去质问他,但是刘太平静了,平静的可怕。
“我们也去追吧。”刘没有搭理他,径直向门外走去。
刘和谭泽根据先行的警探的报告来到了一栋废弃的大厦前,进入大厦的警探已经失联一个多小时了。
“谭泽,我们等增援到了再进去吧。”刘看着谭泽说道,
“不,现在不进去,增援到了就晚了!”谭泽完全不顾刘的劝诫,一个人走向了大厦,刘站在原地叹了口气,他也不阻止谭泽,而是目送谭泽进入这座大厦,等谭泽进了大门之后,刘才不紧不慢地跟上去,他一边检查自己的磁轨枪,一边悠闲地在楼道里漫步,不一会儿便来到了供电室,在这里,他看到了躺在地上的谭泽。
此时的谭泽,身体的周围已是一滩血水,其他警探的尸体扭曲地躺在离谭泽不远的地方,谭泽的眼睛一直直勾勾地盯着那些尸体,眼神里充满了恐惧。
“呼——”刘点燃了一根烟,深吸了一口,他将烟弹向了锈迹斑斑的操作台的后面,
“抽一口?”
操作台后,也冒出了一缕烟,仿佛倒流的瀑布。
“你知道吗,我们并没有被抛弃。”刘开口了,但是操作台后传来了装弹的声音,
“这一切都是值得的,你一直也做的很好。”刘继续说着,将手中的枪举了起来,瞄向了操作台,而操作台后缓缓升起的烟雾,也突然断掉了,
“还有就是,他还活着。”
刘话音刚落,操作台上便亮起了磁轨枪的电弧,刘左手中弹了,但他纹丝不动,立刻朝着电弧的方向开了三枪,随机而来的就是什么沉重的东西像雕塑一般轰然倒塌了的声音,
随后,一切又归于寂静,
刘,扔掉了手中还冒着烟的枪,用右手点燃了一支烟,面对着眼前的残垣断壁和满地的尸体,他笑了,
“我们从来都没有被抛弃。”
大厦外,警笛大作,而在警车对大厦的包围圈之外,则是此起披伏的爆炸的火光和人群的怒吼,而在这之外,则是闪耀的,千星之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