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科姆养老院护工日记
2010.8.15
要不是那个胖院长给出的待遇优厚,我一辈子也不会来阿科姆养老院这鬼地方工作,哪个正常人会想到把养老院建在偏僻阴森的郊区?今早我从X市的车站出发,转了三次车,徒步走了两公里才赶到养老院。
当我从养老院入口通过时,我突然感到一阵恶寒,仿佛是有人在某处用尖酸低劣的眼光盯着我。
养老院的建筑统一都是灰黑色的,给人感觉像是上个世纪末未被拆除的危楼。大厅里褪色的墙纸和肮脏的前台让我感到一阵不适,朝大厅里面望去,还能看见几个年轻人陪着老人登记做手续。住阿科姆养老院的老人挺可怜的,这种年纪本应该在家里享受天伦之乐,却被儿女带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住到猴年马月。
来培训我的是个老护工,脸上长着雀斑,说话有很重的口音。她告诉我上一任院长出意外死了,这一任院长上任后觉得护工太少,于是不惜余力地把招聘广告登上报纸和电视台,拜他所赐以前的员工涨了工资,干的活也少了,老护工现在的工作就只用给我这种新人做点指引工作。
我还认识了个新朋友——保安沃特。他身材高大,虎背熊腰,就因为这个他只能穿不合身的制服。沃特很健谈,在休息室里给我讲了一些有关于养老院的事,最让我感兴趣的是活动场地里那棵怪树的事。
“那棵树,怪到我姥姥家了!”他的语气一惊一乍,还用了许多不常见的生僻词,总结下来就是那棵不知道是谁种在活动场角落的树在他三年前入职的时候就有了,一年四季都有树叶,从不开花,人在树底下会很容易感觉到疲倦和不安,就算是夏日正午也不会有人在其下乘凉。
“总之离那玩意远点儿,有时候我真想一把火把那东西烧了。”他这样结束了对话,眼神里带着丝丝恐惧。
傍晚时我问老护工关于那棵树的事,她说那棵树在十多年前就有了,她也不太清楚是什么品种,这么多年既不开花也不结果,还越长越壮,根都快把附近的地砖给掀了。
跟随老护工了解了一些流程后我回了宿舍,其实我还想去看看那棵树,不过以后应该有的是机会。
2010.8.27
经过一周的培训学习我终于能对自己的工作得心应手了,不过说实话也没太多工作可做,无非就是些打杂的事情。
形形色色的老人们大多很温和,待人礼貌友善,不过除了个别........比方说怀特太太——一位为人苛刻待人刻薄的女士,她的嗓门很大,总是在午休或者晚上睡觉时发出尖锐的呼喊,引她惊声尖叫的也不是什么大事,要么是床板太硌要么是灯光太亮。我们可不敢惹她,她经常炫耀自己以前以虐待为由起诉过别家养老院而获得过巨额赔偿金。天呐,我为什么会遇到这种麻烦事多的人。
还有养老院里的最年长者——欧德先生,他今年已经一百多岁了,儿女都没他能熬,在他九十五岁那年纷纷离他而去,孙子辈的一年也就来三次,每次来都问他遗嘱的相关事项,现在他靠每月的救济金过活。
他出奇的安静,最喜欢坐在台阶上用深陷的眼睛凝望院中的那棵怪树,他目不转睛地盯着那棵树,仿佛有什么魔力在吸引着他。
说起那棵树,现在我的手也不禁一阵颤抖。那棵树约有三层楼高、三四个人合抱粗,干燥的树皮黄中带紫,毫无美感的树枝上生着形状怪异的暗红树叶,那叶片上没有脉络,表面光滑如镜,拿起一片放到鼻子处还能嗅到一股腐臭。
我可不敢像欧德先生一样长时间盯着那棵树,我甚至回避直视那棵树,因为当我看向那棵树时,我能感受到一股充满恶意的目光从树叶中窜出将我整个人笼罩住,令我难以呼吸,仿佛全身的精力在一瞬间被抽走。
2010.9.1
谢天谢地!也许新任院长和我有一样的想法,他终于叫来了伐木工,要砍掉那棵碍眼的树,再在上面盖点公共设施。
我几乎一天都能听见电锯轰隆隆的巨响,从今天早晨一直锯到下午,锯坏了两把锯子。傍晚我前去查看的时候,原先的地方只剩下一个没有年轮的木桩了。
这可苦了欧德先生,他晚饭时一脸焦急地问我那棵树去哪儿了,我回答他院长叫人砍掉了。他又睁圆了眼睛问我是不是真的,于是我重复了一遍刚才的回答。“完了!完了!”他连声喊道,脸上的皱纹和黑斑堆叠在一起,加之他激动的神情,面貌异常狰狞,“你们不知道你们干了什么!到死也不会!”
“得了吧,蠢老头,要死也是你排第一个。”怀特太太毫不留情地讥讽欧德先生。欧德先生双手颤抖,低垂着头,一脸颓唐地找了个位置坐下,嘴里含混不清地呢喃着。
我倒觉得好,那棵能莫名激起人心中恐惧的怪树被砍倒后,我有种说不出的放松。
2010.9.3
世上怎么会有这种蛮横无理的人?今早还没到工作时间怀特太太便拍打休息室的铁门让我出来。而她大吼大叫不是因为别的,只是因为她被蚊子咬了两个包,她挽起袖子给我看手上的几个红肿的小包,命令我给她的房间做杀虫处理,否则她就要以虐待和擅离职守向院长投诉我。
最后我只好拿杀虫剂在她的房间喷了喷 ,她在旁边抱着手,脸上充满着不悦。好吧,也许明天我就要被院长叫到办公室,希望他不会因为这种事辞退我。
2010.9.4
院长没有找我,之后估计也不会,因为怀特太太失踪了。昨晚所有人都在熟睡时,怀特太太就已经从养老院中离奇消失,全院的人把所有地方翻了个底朝天,连她的影子都没找着。警方细致地搜查了每个角落,结果却是一无所获,就连派出的警犬也束手无策。
或许我应该对此感到开心?我并不是那么冷血无情的人,虽然我并不喜欢怀特太太,但我还是希望她能安然无恙。
今天路过保安室时我像平常一样想给沃特打个招呼,发现坐在保安室里的沃特脸色苍白,微眯的双眼四处乱瞟,整个人缩成一团,看样子是受了什么刺激。当我看向院子里那个木桩时,我惊呆了,它不知何时已经长成一人高的小树,其上冒着鲜红的嫩芽,由内而外地散发出一股不详的气息。我从未见过有植物能生长得如此迅速,这可是三天前砍掉的一棵树啊!短短两天半的时间,它是怎么........等等,难道?不,怎么可能,我现有的科学常识抑制住我想要继续胡思乱想的冲动。
这只是偶尔会发生的巧合,把两件不相干的事联系起来的只有庸人罢了。
2010.9.8
沃特告诉了我一个惊人的事实,一个在其他人听起来完全就是疯人的呓语的事实。但我不由自主地相信沃特所说的一切,我一直以为自己是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但在沃特所陈述的事件面前,我的信念开始动摇,神经也变得和沃特一样敏感。
沃特找到我,告诉我他已经辞去了保安工作,并劝我也赶快跑路,钱在命面前也不过是一叠废纸。我问他为何如此,他放下手里的行李看向紧闭的休息室门,发现关好了才胆战心惊地说出了九月四日晚间发生的事。
当时他正拿着手电筒在黑夜里巡逻,忽然听到一股呻吟声,他全身的寒毛一下子全竖起来,那呻吟中透出痛苦与哀婉,仿佛是受尽折磨之人临终前的叹息。他朝着发出声音的方向缓缓进发,地上有一条长长的血迹,顺着血迹前进,其尽头就是那棵散发着妖异红光的树。他看见了恐怖的一幕,差点使他当场昏厥——一个人形生物被拔地而出的粗壮树根从肩部到脚部贯穿,其他细长的树根缠绕在生物的身体上,带着倒刺刺入生物皮肤,像头饿狼一样贪婪地吸食着鲜血。更让人难以相信的是那个生物竟然还活着,发出类似于求救的声音,沃特的腿都被吓软了,他甚至无法相信眼前的一幕是真实的。他掏出对讲机紧急召集了其他几名保安,而就在这时那棵植物,或者某种动物似乎发现了他,树根松动,一具干瘪的尸体从密密麻麻的树根中跌出摔在地上。沃特终于意识到大事不妙,拔腿就跑,所幸那怪物没有追上来,他就这么惶恐不安地在保安室里熬了一夜。第二天他的同事却告诉他树那里昨天晚上一切正常,他知道他不能把这个荒谬的事实说出来,只是说自己看花眼了。但他着实被吓得不轻,请了两天假后便提出了辞职。
“下一个被拖走的是谁?我希望不是你,乔。”他拍了拍我的肩膀,拖着行李走出了休息室。
2010.9.15
我一直以为院长是单纯地看那棵树不顺眼而把它砍掉的,但我错了。今早我替老护工给院长提交工作报告时,敲响院长室的门发现没锁,于是我推门而入,接下来映入眼帘的一幕让我脊背发寒,院长的藏品架上摆放着十多个木雕,这些木雕多半是人难以理解的形状——长着锋利牙齿的花、下巴有触须的水手、两个头的畸形老鼠.......我肯定那些木雕绝对是由那棵树制成的,我能闻到漂浮在空气中的那股特殊味道,它们无一没有骇人的面容,如同地狱里爬出的恶鬼,用歹毒卑劣的眼光把玩着眼前这个新世界。
院长不知何时出现在我身后,厉声将我赶了出去,他的面庞已和上个月大有不同,他的眼睛红肿,胡须凌乱,眼神呆滞,说话语无伦次逻辑混乱,整个人显得十分萎靡。现在我有点怀疑他有些什么药物依赖。
算了,反正这个月领完工资就能跑路了,管他疯疯癫癫的干什么。
2010.9.20
天早已冷下来了,但院里的虫子还是那么猖獗,每天醒来我都能被咬几个包,驱虫喷雾也没什么用,只好每天忍受瘙痒的折磨。
话说回来,今天值夜班时我做了个诡异可怕的梦,到现在我都清晰地记着一切,仿佛真的身临其境地感受了一番。我梦见我漫无目的的走在一片迷雾中,耳边传来阵阵呻吟,空气中那股腐臭越来越重,接着我听见了水滴在地板上发出的滴答声,那声音在我耳边越来越大,水滴下落的速度也越来越快。迷雾散去,一棵巨树突兀地出现在我面前,而那参天的巨树上密密麻麻贴满了人类身体,他们的关节极度扭曲,脖子弯曲到一个不可思议的弧度。他们其中大部分已经化为了腐朽的干尸,还有少部分人被树中长出的树枝刺穿腹部,嘴唇翕动,发出微弱的呼救,直到他们血液干涸,充满痛苦的死去。
我是被欧德先生叫醒的,他拿着拐杖敲我的腿,我才猛然从梦中惊醒。他说他的失眠症又复发了,想找个人聊聊天,可他的室友早已睡下,只好来麻烦我。他问我有什么想问的,我问他关于院中怪树的事情,他果然知道更多。他告诉我他在这家养老院待了快四十年了,而那棵树从他来到这里时就存在。那时候养老院刚刚建成,院长之前是个热衷于慈善事业的企业家,退休创办了这家养老院,出于美观考虑,他留下了这块地最特别的一棵树,并在其上刻下了自己的名字。本来这家养老院一切都很平静,直到有一天院长突然发疯,他在凌晨爬上那棵树的树顶并一跃而下,当场没了心跳。自那以后,无论谁想要对这家养老院心怀不轨,都会遭受这棵树的报复。但随着时间的流逝,树已经丧失了原有的意志,只剩下生长的欲望,一切在它捕猎范围的活物都会成为它的养料,在这短短的四十年间,失踪人数已达上百人。他还告诉我别看现在那只是一棵小树,它的根早已遍布养老院的所有区域,只要它想,随时都会有一根树干裂地而出,水泥地对它不过是蛋壳罢了。欧德先生的表情沉重严肃,没有半点开玩笑的意思。
我能信他多少?有谁会相信这世上存在这样一棵疯狂的树?但我并不能轻易否定欧德先生,近来发生的事确实让人心怀疑虑。
2010.9.30
究竟如何用科学解释我眼前的这一幕?这幅惨绝人寰的景象,好似经过狼群的血洗,水缸粗的青灰色树干如一根铁棍捅穿了整栋楼,其上蔓延出的枝丫占据了树干经过的房间,它的树枝如铁一般坚硬,以极快的生长速度将那些还未苏醒的人包裹,不到一分钟树枝松开,跌落出一具被树枝层层包裹的人形棺材。而现在,无论是走廊还是楼梯间,处处都遍布着“棺材”。
前几日的“蚊虫”并不是蚊虫,而是早已深入墙壁的树根,每晚会从墙中探出,吸食正在熟睡之人的血液。现在它们破墙而出,有水桶般的体型。
我躲在休息室,透过猫眼观察外面发生的一切,外面是如死一样的寂静,连声惨叫都没有 ,窗外有大群乌鸦飞过,嘎嘎的叫声异常渗人。透过休息室的窗户,院子里的那棵怪树已经恢复到我刚来时的高度,唯一不同的是其树叶间结出了花朵,那花朵有手掌般大小,每个由十多片棱形花瓣组成,火红似烈焰,我敢肯定那花一定还有一股腐臭的气息。
它把全院的人都当作养料,短短几十天便生长回原来的样子,它对生存的渴望超过了一切,所有人都将被它吸收.......休息室的门响了,却不是敲门声,是一股巨力在狠狠推动的声音,那股力量越来越大,下一秒门就将被推倒。
乌鸦已经啄食过它的种子,下一棵怪树会长在哪里?阿科姆养老院是第一个,谁会是第二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