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沌中的帝国》第七章

第七章
乌多·格伦沃尔德咬紧牙关咒骂着,身后粗野的声音继续缓慢地、有节奏地、哀怨地唱着歌,如果这种可怕的声音也能算作歌曲的话,他想。
他当然听不懂歌词,但听起来像是一首无情的安魂曲,单调地、没完没了地唱着。当它偶尔停下来时,格伦沃尔德会闭上眼睛,享受这美妙的寂静。但这从未持续很久。
他们徒步走了几十英里,他不确定他的旅伴是在短暂的休息之后重新唱这首歌,还是说这歌真的是某种折磨人的、没有尽头的嗡鸣。如果是这样的话,他一点也不会感到惊讶。
这并不是唯一让格伦沃尔德心烦意乱的事情。他的同伴似乎无法在不引起周围十英里范围内每一个活物注意的情况下行动。他那钉满钉子的金属靴,每迈一步都伴随着金属的当啷声、皮带扣和链甲的叮当作响。
格伦沃尔德转过身来看着他的同伴,那深沉的男中音仍然从头盔下面洪亮地传出。
索瑞克站起来大约有四英尺多,对他的族人来说,这是一个相当高的身高,他的腰围几乎和身高一样宽。他的体重大概是一个成年人的两倍,这还没算上他穿的厚重盔甲。索瑞克把锻造它的金属叫做格罗瑞尔,它和猎巫者见过的任何金属都不一样。矮人说,它比钢铁还坚硬,除了最有力的打击之外,它能抵挡其他任何的攻击,有时也被称为银石或汉默诺特。在帝国境内,它被称为陨铁,格伦沃尔德对这个名字很熟悉,尽管他以前从未见过这种传说中的金属。
从索瑞克那完全密封的头盔下只能看到他那闪闪发光的眼睛。在这张脸的下面,是他真正的胡须,他的所有骄傲与喜悦都寄托其上,蓬乱的红色毛发被编成了十来条辫子,用细细的金属线缠绕着,每条辫子上都装饰着一个圆形的金属图标,上面画着一张造型独特的矮人脸。这是先祖英灵,格伦沃尔德被告知。
他不知道矮人是怎么在身披如此厚重的盔甲的情况下行动的,更别说行军和战斗了。人背负的并不仅仅是盔甲——他肩上扛着一个沉重的包裹,还有一个用防水皮革包裹着的神秘的大包。他一手拿着他那结实的陨铁盾牌,另一只手拿着斧头。这样的担子对头骡子来说都是沉重的,更不用说对人来说了,但是矮人毫无怨言地扛着它,而且似乎能轻松地走一整天。
看到格伦沃尔德停了下来,索瑞克停止了演唱,把脚插在雪地里,看着这个高大的身影。
“有什么问题吗?”他用浑厚而低沉的声音问道。“你为什么停下来?”
“你刚才唱的是什么歌?你已经连着唱了好几天了,”格伦沃尔德问道。
“这来自卡拉兹-阿-卡拉克,是巴拉德氏族传统的进军歌,”索瑞克回答说。“从我曾曾曾祖父的时代起,巴拉德氏族的战士们就唱着这首歌奔赴战场。它记叙了卡拉克·德拉兹被围困时,巴拉德家族为帮助我们被包围的族人所做的牺牲。激动人心,不是吗?”
“我不打算用这个词,”格伦沃尔德说。“你不能在旅行更加……安静吗?”
“我又不需要躲避敌人。没必要安静地旅行。”
格伦沃尔德转身离开了矮人,开始大步穿过雪地向山脊走去。索瑞克没有唱歌,但每一步都伴随着金属的叮当声。远处的山脉映入眼帘。
黑色山脉——锋利而荒凉的山峰,贫瘠而陡峭的铁硬岩石峭壁,给人一种危险的印象。它们高耸入云,尽管格伦沃尔德知道,即使是这令人头晕目眩的高度,远远比不上东北部与其相接的巨大的世界边缘山脉。这比他想象中的高得多。
群山环绕着帝国的大部分地区,格伦沃尔德知道,正因其作为的防御边界,他的同族们才变得强盛起来。人类的敌人众多而强大,如果没有高耸的山脉,帝国在很久以前就已成为矮人历史上的一个脚注。
一阵颤动吸引了他的目光,他停了下来,在早晨的阳光下眯着眼睛望着,阳光终于穿透了一直遮蔽天空的云层。
“现在怎么办,人类?”索瑞克脱口而出。“你在考验我的耐心!”
格伦沃尔德一言不发,指着远处。可以看到一支帝国军队的先头部队正在绕过一片树林。在凛冽的微风中,艾维领黑黄两色的旗帜迎风飘扬,现在可以听得到鼓声从开阔的大地上传来。士兵们随着鼓声整齐地行进。他们沿着艾维海姆方向的道路,从树林后蜿蜒而出,排成一条细长的纵队。高大的戟搭在前方士兵的右肩上,许多士兵的头盔和布帽上都插着长长的黑色羽毛,随他们整齐的行军步伐而摆动。
格伦沃尔德和索瑞克沿着一条更小的道路前进,这条路只比载货马车车轮留下的两道深深的车辙大一点,它在距帝国军队的队列行进的大路大约300码处与其交汇。“看起来他们和我们正朝着同一个方向前进。”格伦沃尔德说道。
他估计已经有大约八百人进入视野,行省军队仍继续从树林后面出现。纵队旁边有几队骑士,他们骑着装备着漆成黑色和青铜色马铠的威武战马。优雅的羽毛全副武装的骑士头盔上飘逸着,旗帜在长矛尖上飘扬。
格伦沃尔德眯起眼睛,看清了他们旗帜的细节——黑色背景上的一个青铜太阳标志,周围环绕着错综复杂的卷轴。
“焰阳骑士,”他评论道。“从外表看能值整座神殿。”他咕哝着皱起眉头。这是一支相当强大的军队,都在朝着黑火隘口前进。部署在北方一定更有价值,他想。
“不知道他们会不会有备用的马?”他补充道。
“让人厌恶的野兽。”索瑞克喃喃抱怨。
一队骑士小跑着离开了大路,向格伦沃尔德和索瑞克前来。猎巫人伸手到自己的外衣下,从挂在脖子上的链子里抽出一个青铜像,挂在黑色大衣外。这是一个很重的吊坠,形状像西格玛·海尔登汉默(Sigmar Heldenhammer)的神圣武器,即伟大的战锤盖尔·玛拉兹,它是一个象征,表明他是西格玛神庙的仆人。在格伦沃尔德成为教派的一员之前,它曾属于猎巫人斯托巴尔。
乌多看到,当驾驭强壮战马的骑士逼近时,索瑞克显得很紧张,他们一路奔跑着穿过崎岖不平的地面,踢起大块的泥土。
他们给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格伦沃尔德很感激他们的长矛是高高举起的,而未放下。由这些经验丰富的骑士发起的冲锋将是可怕的。
当他们靠近时,他看到一个黄铜肖像绘制在旗帜厚重的织物上,上面画着用爪子抓着一支长矛的老鹰。是外国神米尔米迪亚的一种变体,米尔米迪亚是帝国西南方人类国度的守护神。尽管格伦沃尔德对这位神持怀疑态度,因为祂并非帝国内部传统上尊崇的神,但他尊重其追随者的军事传统,以及他们据说严格遵守的荣誉准则。
马蹄声震耳欲聋,他们在这两个旅行者面前整齐划一地停了下来,表现出非凡的骑术和驾驭能力。马儿们呼哧呼哧地喘着气,摇着头,马鞍叮当作响。骑士们的盔甲制作精良——完美无瑕的青铜镶边镶在他们闪亮的黑色漆板甲上。
其中一名骑士摘下面罩,他的头盔上戴着一个青铜叶子打造的常青藤花环。骑士的脸出奇地年轻,刮得干干净净。“你们是谁?为何出现在此?”年轻的骑士说着,低头看着他们俩,声音坚定而威严。
“那和你有什么关系?”索瑞克厉声说,格伦沃尔德把一只手举到他面前,瞪着他。他微微摇了摇头,然后抬头看着年轻的骑士。
“我叫乌多·格伦沃尔德,是西格玛的圣堂武士,”他说。“我要去黑火隘口附近的神殿。这是我的旅伴,来自永恒峰的索瑞克·洛克逊。你呢,米尔米迪亚的骑士,你的名字和在这儿的目的是什么?”
“我是卡尔·海登,焰阳骑士团的导师。我们在伴随一支艾维领军队去守卫黑火隘口。”
“守卫隘口?你在说什么?战争在北方。”
“我们中的一些人将从黑火隘口前往北方。但是战争就在我们身边。”骑士反驳道。“隘口受到了威胁。”
“我的氏族把守着隘口。”索瑞克咆哮道。“你怀疑矮人的力量吗,没胡子的?”
骑士将视线转向发怒的矮人碎铁战士。“我无意诽谤或失礼,”他说。“但如果黑火隘口陷落,将被摧毁的是帝国的土地,而非矮人的。”
“守卫人类所说的黑火隘口是所有矮人先祖共同发下的誓言,”索瑞克咆哮道,他沙哑的嗓音里充满愤怒。“这是用鲜血发下的誓言,只要还有一个矮人活着,就没有任何敌人能从隘口进攻帝国。”格伦沃尔德叹了口气。
“我很赞赏你的警觉与骄傲,矮人先生。”骑士小心翼翼地说,“我相信,如果是其他时候,你说的是事实。但战争同时威胁着矮人据点与帝国——我们在你的至高王的请求下前来支援黑火隘口。”索瑞克眯起了眼睛。
“你说战争威胁到矮人据点,什么意思?”
“绿皮部落正在山那边集结。据说它们威胁到了永恒峰本身。”
“呸!“索瑞克的哼了一声。“不可能!”骑士耸了耸肩,动作几乎被他厚重的黑漆盔甲遮住了。
“西格玛的神殿还完好无损吗?”格伦沃尔德急切地问道。
“对不起,我不知道,”骑士答道。他举起手,骑士们立刻立正。第一批步兵部队正沿着大路走着,他们的脚步声响亮地回响着。
“你说你的部队中有些人将从黑火前往北方——如果你的目的地在北方诸省,为什么还要到这里来呢?这可是越来越远,导师,”格伦沃尔德说。骑士只是咧嘴一笑。“那么,你没听说过矮人的蒸汽机吧?”
格伦沃尔德皱起眉头,但导师没有给他时间去质疑他的话,继续说了下去。
“我们向黑火隘口进发。如果你愿意,可以和我们一起前进。”骑士说。“跟排在队尾的补给官齐格弗里德谈谈。你可以向他要一匹战马,告诉他我已经授权了。他甚至可能给你的朋友找一匹小马骑,”他说,虽然他的脸很严肃,但眼睛里闪烁着幽默的光芒。“或者一条大狗。”说完,骑士们转身离开了,格伦沃尔德笑起来,索瑞克气得发疯。
“为了这样的侮辱,我要把斧子砍到他的屁股上,砍断他的舌头。”他勃然大怒,脸变成了深红色,与他那浓密的胡子颜色类似。
格伦沃尔德说:“我相信他只是想帮点忙。”
“帮忙?那个没胡子的婊子养的杂种。”矮人没有停下来喘口气,就又滔滔不绝地讲起了自己的母语。格伦沃尔德听不懂他说什么,但那尖酸刻薄、复仇心切的腔调,不由得让他畏缩了一下。它慢慢地变成了无意识的喃喃自语。
“那么,你觉得狗怎么样?”格伦沃尔德问,试图掩饰住自己的笑容。索瑞克怀疑地瞪着他,试图从他的脸上看出一丝嘲弄。满意后,他在回答前大声地哼了一声。
“好吃,”他最后说。
当他们终于爬上一个山顶,能看到远处的莎莉雅神庙时,安娜莉丝已经筋疲力尽了。她和那个男孩手拉手走着。过了两天后,他终于开口了,不过他只说了他的名字。
“瞧,托马斯,”她指着莎莉雅神庙顶上那弯曲的尖顶说。“姐妹们都很好。如果你幸运的话,今天晚上甚至可以洗个热水澡!”她俯下身去,用鼻子嗅嗅他,然后装作感到头晕目眩,脸上摆出一副夸张的厌恶表情。那男孩咯咯地笑着,脸上露出笑容。他模仿她,嗅了嗅她,然后倒抽了一口冷气。
安娜莉丝笑了。“我想我也该洗个澡了,小托马斯。”她已经很久没这么笑过了。
走到寺庙花了一个小时。她抱着托马斯走了一段路,直到感觉他在怀里像个沉重的铅块。头顶的天空一片漆黑,云层低沉,空气中弥漫着幽闭恐怖和沉重的气息。尽管如此,这里还是有些暖和,要么是因为这儿比她曾经的村庄更靠南,要么是因为冬天终于要结束了。
粗糙的石墙和树篱上仍然堆着厚厚的积雪,但田野相对来说还是很干净的。草泥泞而枯萎,但它会再长出来的。
托马斯发现了一只老鼠,这逗得他哈哈大笑。当老鼠躲进树篱躲避他的时候,托马斯追了上去。过了一会儿,男孩出现了,他的头发上插着树枝,愉快地笑着,嘎吱嘎吱地穿过雪地回到她的身边。
艾尔达尼尔沉默地出现了,兜帽拉得很低,遮住了他的脸。托马斯立刻躲到安娜莉丝身后,她安慰地把手搭在他的肩上。精灵脱下了兜帽。他脸色阴沉,安娜莉丝看着他,越来越担心。她听到乌鸦沙哑的叫声。莎莉雅的神殿被洗劫一空,并被大火烧毁。更糟的是,它被玷污了,粗糙的符号被涂在墙上,看起来像血。没有姐妹们的踪影。
当他们走近寺庙时,有一股动物的臭味扑鼻而来,仿佛有一群野狗把这个地方当成了一个垃圾坑,尽管天气很冷,空气中还是充满了苍蝇的嗡嗡声。安娜莉丝把托马斯抱了起来,把他抱在胸前,让他的头远离这个污秽的地方。他哭了起来,她抱着他摇晃着,安慰着他。
艾尔达尼尔举起手,让她留在外面。他把一支箭搭在弓上,轻轻地穿过神庙破碎的门。安娜莉丝用悲伤的眼神审视着这场屠杀。窗户被砸碎了,粪便和尿液的气味很浓烈。她的眼睛被小礼拜堂苍白的石墙上画着的粗糙的符号吸引住了,她感到一股厌恶升起。
她绕着教堂外面走了一圈。在建筑物的后面有一个小菜园,但是被踩踏和糟蹋了。在小木凳前的低矮柱子上,摆放着一些小的圣坛,供人们安静、孤独地祈祷。它们都被砸坏了。她在破碎的神像之一前停了下来,看到地上有一个跪坐的莎莉雅木雕。为了不让托马斯掉下去,她小心翼翼地弯下腰,举起了雕像。看起来似乎是被斧头砍下了雕像的头部。她叹了口气,把它扔回了雪地里。
她转过神龛,抬起眼睛,倒抽了一口气。她找到了侍奉治愈女神的一位姐妹。
她被呈大字型架在马车轮上,钉在车轮的木边上。断了的车轴插到地上,车轮被抬到空中,她躺在那儿望着天空。
食腐鸟类在尸体上跳来跳去,拍打着翅膀,大声地叫着,争夺着最美味的食物。安娜莉丝觉得自己的喉咙里充满了怒火,她开始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托马斯嚎啕大哭,试图挣脱她的怀抱,但她用手捂住他的眼睛,紧紧地抱住他。她盲目地从噩梦般的场景中跑开,绕过神龛的一角,直奔艾尔达尼尔的怀抱。
当她对着他的胸膛哭起来时,他用双臂笨拙地搂着她,好像对这种接触感到不安。最后她放开了,一边用一只手抱着托马斯,一边擦去脸上的泪水。
艾尔达尼尔示意她跟着他,他领着她绕到神殿前面,穿过那扇破碎的门。她几乎因里面的臭气而窒息,托马斯又开始大声哭起来。
精灵领着他们走到神庙的后面,走过被砸坏的长凳。脚下的玻璃嘎吱嘎吱地响着,艾尔达尼尔最后指着一道通往神庙地下室的石阶。
她关切地看着他,但他点头表示鼓励,领着她走下狭窄而破旧的台阶。她走下的时候,空气很冷,但并不像她想象的那么黑,因为光线透过雕花的凹槽照亮了地窖,凹槽的竖井通向神殿的窗户。
那里有斜倚着的妇女雕像,每个雕像前面都有一块牌匾。她看了一眼,但她不识字,这对她来说毫无意义。烛台上突出的蜡烛头可能是为了纪念神庙已故的女祭司而点燃的,但谢天谢地,劫掠者似乎没有发现这片区域,这里的臭味也没有那么浓烈。
安娜莉丝听到冰冷的石头地板上传来刮擦声,脖子后面的毛都竖起来了,她僵住了。一个模糊的身影从他们身边跑开,埃尔达尼尔示意她走近。
她往黑暗中望去,看见一个人蹲在一座坟墓后面。她瞥了一眼长长的头发和苍白的长袍,明白过来。她把托马斯放在地上,跪在他面前,看着他泪汪汪的眼睛。
“我要你做一个勇敢的孩子,和艾尔达尼尔呆一会儿。不会太久的。”男孩呜咽着,紧紧地抱住她。“我保证一会儿就回来,我正要去和那边的女士谈谈。”
她开始向那个女人走去,但托马斯仍然拼命地抱住她。她叹了口气,又把他抱了起来。安娜莉丝耸耸肩。“好吧,托马斯,你可以跟我来。来吧。”
她慢慢地向那女人走去。“喂?”她说。“我叫安娜莉丝,我们不会伤害你的。你现在安全了。”
她绕过一座古老的石头坟墓。那个女人蜷缩在角落里,她的脸几乎被一团乱蓬蓬的黑发遮住了。她穿着女祭司的长袍。
“你是莎莉娅的姐妹,是吗?没关系的;现在什么都没有了。他们已经走了。”
她走近一些,跪倒在地,扶着站着的托马斯。他好奇地盯着那个女人。
“你们姐妹会的同伴呢,姐妹?”
女人看着她的眼睛,眼里充满了痛苦和恐惧。她的脸很脏,布满了泪痕,她开始前后摇晃。
“走了,”她摇摇头说。“她们都走了。只有玛格丽特修女和我留下……她猛地抬头看着安娜莉丝。“我不知道玛格丽特修女在哪儿。我......我听见她在尖叫。”
“她不再痛苦了,”安娜莉丝说,那女人靠在墙上瘫倒在地。
“我会为她祈祷。他们走了?”她害怕地说。“他们真的走了?它们是动物,它们攻击我们,吼叫着……”
“嘘,”安娜莉丝轻声说,拥抱着托马斯。看到男孩,女人的眼睛似乎有点明亮,她含泪笑了起来。“你叫什么名字,孩子?”
“托马斯,”他害羞地回答。
“托马斯——对一个强壮的男孩来说,这是个坚强的名字。”
“你不要哭,”男孩说,女祭司一边笑一边擦着眼泪。
“祝福你,孩子,”她说。安娜莉丝站起来,把胳膊伸向那个女人,她接过胳膊,被扶着站了起来。“天真的力量真是奇妙——我在这里,年龄大到可以做他的祖母了,我已经崩溃了,但一个不到五岁的男孩仍然可以微笑。”
“有多远?”安娜莉丝问女祭司,她的名字叫卡特琳。她的脸和长袍洗干净了,安娜莉丝可以看出她是一个漂亮的中年妇女,虽然她的眼睛总是充满忧愁,但她对付孩子很有一套办法。
“走两天就够了,”卡特琳回答。她转过身来,朝安娜莉丝微笑。“你走了很远的路——我很感激你陪我去神殿。我想我不可能独自面对它——说实话,我不认为我有勇气离开地窖。”
“我很高兴我们找到了你,”她说,眼睛盯着前面高耸的黑色山脉。“虽然我很抱歉我们没有早点到。”
卡特琳说:“如果你们早点来的话,只会有更多的痛苦和死亡。”
“我们也许能阻止他们。”
“也许吧。也许不能。无论是哪种,都会有更多的死亡和暴力发生,这是我们姐妹会的不幸。那会使女神哭泣的。”
“你们姐妹会的宗旨不是为生命奉献吗?活下来不是?”
“当然是,但不能以牺牲另一个为代价,安娜莉丝。”她温和地责备道。她深深叹了一口气。“我已经失去玛格丽特修女了——她是一个温柔、单纯的姑娘。”
“很抱歉让你回想起,姐妹,”安娜莉丝说。
“呸,”卡特琳说,挥手把道歉的话抛到一边。“痛苦和悲伤是生活的一部分,不是什么需要隐藏的东西,”她看着安娜莉丝的眼睛说。女孩迅速地把目光移开,手放在剑柄上。
“这个男孩很强壮,很健康,”卡特琳说,她判断出安娜莉丝的心情,并改变了话题。男孩跑在前面,焦急地回头看他们是否还在后面。“尽管他内心隐藏着痛苦,需要一生的时间才能痊愈。如果真的能的话。”
“你和孩子相处得很好,”安娜莉丝说。
“你也一样。你有多大——17岁?你自己没有孩子吗?”
“不。我…从来没有结过婚。”
她们默默地走着。艾尔达尼尔就在前方,一百码外的一个模糊的灰色影子。
“你的同伴真奇怪,”卡特琳摇摇头说。“一个孤儿和一个精灵。”
安娜莉丝笑了,点点头。
“为什么你的姐妹会离开了你的神庙,卡特琳?为什么只剩下你和玛格丽特?”
老妇人又叹了口气。
“帝国被敌人所围困,周边都是妒忌的死敌。我们的领袖在梦中见到了莎莉娅女士本人。女神在哭泣,因为她知道还会有可怕的事情要发生。当长姐醒来时,她命令其他人准备好前往黑火隘口,去那里的西格玛神庙。在未来黑暗的日子里,我们需要如此。”卡特琳说。
“可是你为什么被选中留下来呢?”安娜莉丝问道。
“说实话?我要求的。我累了,安娜莉丝,我这辈子见过很多可怕的事。虽然知道长姐希望我能陪在她身边,但我还是要求留下来,照料哭泣的神龛,直到修会返回。”她叹了口气摇了摇头。“事情的结果很奇怪,但我无权质疑诸神的旨意。”
“住在神庙里一定很平静,”安娜莉丝说。她立刻脸红了。“我是说,在正常情况下,”她急忙补充说。
“平静?是的,自从加入姐妹会以来,我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平静过。悲伤?是的。困难?是的。但你是对的;我的内心很平静。”
“你可以加入神庙,安娜莉丝,”卡特琳停了一会儿说。“你会在我们中间找到一个家的。我能看到你内心有治愈的力量。”
安娜莉丝的脸又红了。闪电在黑色山脉上空闪烁。
卡特琳叹了口气。她说的是真话,这姑娘可以在莎莉娅的姐妹们中间找到归宿,但她永远不会成为她们姐妹会的一员。
另一位神明已经选中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