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笔
疲惫 乌鸦们 请把我衔去吧 除了夕阳什么都不想看见 信号塔泡在淡粉色的云霞里 弯腰拾起地上的灰 思绪被汽笛声冲散 镜子里看不见 看不见 我的身体 渐起的浓雾 遮住了湖面 风车依偎着玫瑰色的小路 请带我走吧 无法再忍受下去 青春如此宝贵 我却一遍遍地浪费 梦里蓄满了一湾的泪水 红色的水晶从我的胃里生出 我也可以像鸟儿一样吃东西了 没有翅膀啊 这样的事烂透了 云 我感觉自己好像一朵云 从这片天空飘到那片天空 无法再忍受身边都是和我一样的云 我很羡慕那些掉落的树枝 高高地 从校园里面 到校园外面 在泥地里悄无声息地腐烂 我曾以为自己是麻雀 随时都能飞到自己想去的地方 可我不是麻雀 现在我连云也做不成了 我是珍珠一样晶莹的雨滴 载着满身的灰尘与苦涩 落下 云（续） 大家只是比别人幸运一点而已 不要理所当然地嘲弄我们 我们的心也是会跳 会疼的 明明自己不喜欢暴雨 却要将冰水泼到他人身上 不大的教室里寒冷得可怕啊 人与人之间不再是人了 人与人之间被潮水隔开 大家难道是孤岛吗 我所不耻的集体 现如今 已彻底将我淡忘了— 少一个人的冰棍 少一个人的习题册 少一个人的椅子 少一个人的卷子 少一个人的一天 我试着离开这里 当我回来时— 没有人注意到我的离去 我始终没有找到我的座位 我的心兀自打着节拍 细数着两年来的生活 但生活还是很可爱 我曾想生而为云 随气温的变化 聚散 离开这灰蒙蒙的天空 去到另一片灰蒙蒙的天空 冰块 和煦的初旭 融化 融化 短暂的欢笑声 流淌 流淌 橙色的叶子 飘落 飘落 谎话蛛网一样粘满身 世人是什么早就与我无关了 请用我的身体 化成的水 滋润路边的小花吧 尽管没人悲伤 但 “请不要为我悲伤” 笑 我笑着走来 你笑着走去 我是融化的油漆 是锅里的苞米花 是淡紫色的丁香 不是一个人 我在放逐自己 直到我回到这里 我不属于这里 我想回家 教室里最后一个离开的女生 她的刘海很厚 半遮住右眼 她的眼睛总是泪汪汪的 似一口从未干涸过的井 双手总藏在袖子里 口罩整日戴在脸上 我有时能透过浅蓝色的玻璃 看见她弯腰拾着花圃附近 被学生们随手扔掉的垃圾 她害怕似的弯着腰 眼神有意躲闪着 “他人的目光是锁链 连同枯萎的话语一同囚禁着我的灵魂” 每每看到她 我总忍不住这般想到 她从未在课上说过话 连一句“啊”“到…”都没有 讲台上放着分剩下的饮料 老师发的 解暑用的— 她不知因为什么没有来 连同她的名字一起消失在 众人的记忆里 她又悄无声息地出现 已是一周后了 铜色的路灯光照亮了夜空 放学后 她兀自留下来打扫教室 我突然想多看一看她 可不知是因为自己的怯懦 还是因为她的 我不敢去看她 低头假装收拾着书包 通过镜片的反光 偷偷看她的样子 她始终戴着那只黑色的一次性口罩 马尾辫被汗粘在脖梗上 双手吃力地拖着沉甸甸的水桶 生锈的桶底在地上 发出难听的“嗞啦”声 柔和的月光和渐暗的灯光 轻轻披在她那干净的校服上 我不自觉站定了 手插进书包里 假装在翻找些什么 透过翡翠膜的反光 她生硬地别过头去— 似乎注意到了我一直以来的偷看 我没法再站定不动了 走过去要接过她的水桶 “谢谢”— 我第一次听到她的声音 既沙哑 又温柔 窗外传来同样淡漠的丁香花香 “抱歉” 我下意识地回答道 缄默的大气将我从现实中剥离 我和我的浊影仿佛各自散在路边 离开已经暗得看不清桌椅的教室 我这回走得很慢 很慢 两个人之间隔出一堵厚厚的距离 谁也不敢翻过这堵墙 我不想她以为我是在赶她 故意放慢了脚步 可 这样又像是在尾随 不禁加快了脚步 两个人的足音似潮信一样 或紧或慢地回荡在安静的走廊 我捧了一捧的月色 想了想 又任由它从指尖流逝 她轻轻挽了挽她乌黑的青丝 洇成一个黑点 消失在夜色中 人与人 大家远比我想象得软弱 为了不被同类所扰 将魔爪伸向其他人 蘑菇开在心苔间 他们的心早就腐烂了 我已经很久没有看过光了 他们的手遮遮掩掩 内心的黑暗都漏下来了 腐烂 我的尸体烂在了遍布荒草的工厂里 他们偷走了我的骨与筋 它们被藏在煤炭里 最终化作滚滚白烟 灰烬附在巨大的排风烟囱里 我的尸骨滋润了荒草 可贫瘠的土地 不足以使它们挺直身子 露珠压弯了它们的腰 灰绿的焊条堆放在它们脚边 生锈的围栏被雨滴刻上名字 我的眼泪是红褐色的 流淌在我所滋润的荒草的身上 满怀的热忱钻进龟裂的土坑里 似从未存在过 铜线被小偷偷走了 他们毫不在意地从我身上踩过 老师和学生们在教室里发烂 虫爬进了我的肋骨里面 它希望能分得一块我的肉 可我只剩白骨 和间断的思绪 它为我叼来我的戒指 我希望它能把戒指挂到树枝上 当作遗赠我的妻子的礼物 青春 眼镜上的灰尘紧紧相拥在一起 他们同电荷坠入了爱之巢 笔尖和纸屑苟合在一块儿 他们受了学生的惑言 将自己洁白的人生 贱卖作文字的陪葬品 只有苦闷与汗味儿的昏暗的教室 只有未抽出新芽的枯木似的低垂着的脑袋 只有猜嫉与脆弱的内心 这里只有败草腐叶 但那不是我的养分 我便是稗草 我即是死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