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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摘』雪落香杉树

2023-08-17 15:43 作者:岐亦Kimata  | 我要投稿

《雪落香杉树》 戴维·伽特森 115个笔记 ◆ 文前内容 >> 怀抱感激之心,献给我的母亲和父亲。在人生旅程的中途,我发现自己来到一片幽暗森林,眼前路径已失。啊,难以言传,这是一片怎样的蛮荒、纠结和崎岖!心中恐惧攒簇。《神曲》,但丁 >> 和谐,像随之而来的海面上的清风,是个例外。《转动帆桅》,哈维·奥克森宏 ◆ 第一章 >> 那天上午,法院的窗外下起了雪。四扇高窄的铅格玻璃拱形窗透出一派十二月的暗昧天光。一阵海风扬起雪花击打在窗玻璃上,融化的雪水流向窗扉。法院之外,友睦港小城沿着海岸线铺展。散布小镇的几座山头上,几栋久经风雨、衰朽不堪的维多利亚式宅邸在风雪中隐现,它们是一个逝去的大航海时代乐观精神的遗迹。 >> 更远处,香杉树交织出一片寂寂青黛。青杉覆盖的山丘清晰的轮廓在大雪中变得模糊。海风裹挟着雪花吹向内陆,扑向芬芳的杉树。在最高的树枝上,雪花开始堆积,温柔而又无休止。 >> 雨水,此地的精魂,锲而不舍地冲刷着一切人造之物。冬夜里它倾盆而下,在街道上喧腾。整个友睦港都隐没在雨雾之中。 >> 群山连绵,青杉如茸,放眼四望,山峦错落。岛上的民居潮湿而生苔,散布于田野山谷之中,周围随处皆是紫花苜蓿、玉米和草莓。雪松栅栏随意地排布在路旁,道路蜿蜒于树荫之下,蕨地之上。 >> 关于那段时日的记忆总是包裹在这双眼睛的幽暗里。他记得她的头发一丝不苟地在后颈绾成一个发髻。她对他的态度既不是冷漠,也不是怨恨,但他感觉到了距离。 >> 他希望雪不停地下,将小岛变成冬日里无与伦比的纯净世界,那么罕见和珍贵,存在于少年时代的记忆中。 ◆ 第二章 >> 对大海的恐惧始终存在,潜藏在他们的海岛生活的表面下,如今这种恐惧将再次在人们的心中翻腾。 >> 他们有时被渔网缠住了手或者袖子,即使是风平浪静的日子也会被拖下船去。渔民的生活就是这样,这种事情在这个地方司空见惯,作为治安官他对此十分了解。 ◆ 第四章 >> 室内的热气无法消散。蒸汽在窗户的上缘凝结成一层水雾,使得法庭内更显封闭,早晨苍白的日光也更加模糊。 >> 这些游客使他想起在这个小岛之外还有另外的世界,诱使他怀疑这里的生活是否就是自己心中所想。 >> 他有时候会想,许多年前读过的那些书,如果还存在他内心世界的某处,现在变成什么了呢。 >> 他认定,书是个好东西,但是也仅仅如此——它们不能给他带来餐桌上的食物。 >> 人们会从地上一堆堆的废报中找到他飞溅出去的残骸,就像一片一片的纸屑一样。 >> 他甚至觉得,人们不过是一具具有生命的皮囊,里面装满着血肉、脉管和汁液。 >> 他曾经看见过被惨烈地撕开的死人的躯体,内脏袒露在外。他也见过人的脑浆从脑袋里溅出来时的样子。因此,普通生活中所发生的许多的事情在他看来都完全而且恼人地荒诞透顶。他发现自己会无端地被完全不认识的人激怒。 >> 他永远不知道他们在看到他的胳膊的时候是否自在,是否能自如地说出自己真实的想法。 >> 他能够感觉到人们不自觉地对他心生同情,这令他更加恼火。即便没有人们的同情,那条胳膊对他而言也是一件残酷的事情,而人们的同情更令他从心底里感到厌恶。 >> 他认为大多数人类的行为都纯粹是愚蠢之举,他自己的行为也不例外,而他在这个世界上的存在使别人感到不安。 >> 不管他对这一令人不快的念头如何厌憎,它都始终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他只好麻木地忍受着自己的这一想法所带来的痛苦。 >> 他学会对所有的人热情友好,但那是一个圆熟然而最终虚假的表象。除了作为一个被战争伤害的人的愤世嫉俗外,他还同时带有一个日渐老去的人的愤世嫉俗和一个记者职业性的愤世嫉俗。 >> 那他的那种愤世嫉俗尽管可以理解,但毕竟是不合时宜了。在他之前,他的父亲也是这样;她说,而他那样的性情同样是不合时宜的。 >> “他全身心地热爱着人类,却厌憎绝大多数人。”她告诉伊什梅尔,“你和他一模一样,你知道的。有其父必有其子。” >> 在圣佩佐,埋头苦干、独来独往的刺网渔民是一个“好人”的典型形象。那些过分慷慨、言语过多、喜好与人结伴的人,他们的言谈和笑声都不是生活的正道所在。只有那些和大海成功搏斗过的人才有地位和分量。 >> 总之,这是一群孤独的男人,他们是地理的产物——这些海岛上的男人们偶尔会承认他们想说话却说不出来。 >> 战争年代发生的事情对那些没有亲身经历过的人而言永远是神秘的。这些事情可是那些孤独的刺网渔民喜欢打听的,这多少可以抵消一些他们对一个整天坐在打字机后面舞文弄墨的人的戒备之心。 ◆ 第六章 >> 溺亡的人一般都会出现这种情况。在他们刚被从水中捞起时,不会出现泡沫,但是几乎只要有人开始除去他们的衣物或者试图救活他们,泡沫就会出现,通常会有大量的泡沫。 >> 这种泡沫,它是在早期形成的。遇难者掉入水中,并且开始挣扎。最后他开始吞水,你知道的,然后,当他吞水的时候,肺部的空气由于压力的作用而被逼出来——这样就会形成我在证词中所提到的泡沫。在溺水者停止呼吸的时刻,化学反应便会发生。或者当他咽下最后一口气的时候。 ◆ 第七章 >> 整个秋天就是这样过去的,她的生活陷于停顿,就像悬在半空中一样。 >> 生活中有比一直以来给她带来无数赞美的美丽容貌更为重要的事情。 >> 她的生活总是艰辛——田野劳动、集中营、更多的田野劳动和家务活——但是经过茂村太太那段时期的教导,她学会了镇定自若地面对这一切。茂村太太教她的固然是体态和呼吸吐纳,但更是一种灵魂的修炼。她教她在更高的生活境界中寻求自洽,并把自己想象成大树上的一片叶子——秋天的凋零,她说,并不影响它参与大树的生命从而获得幸福的确认。 >> 在美国,她说,人们惧怕死亡;这里的生活和存在是两码事。但是,一个日本人,应该看到生命包含着死亡,等她感受到这一点的时候,她将获得平静。 >> 她渴望实在的生活和娱乐,渴望衣服、化妆品、跳舞、看电影。她觉得自己只是在表面上装出平静的样子,骗过了茂村太太,但是内心里却涌动着可怕的、不可抑制的对世俗欢乐的向往。 >> 但是在她的新婚之夜,把钱伯斯完全置诸脑后对她而言并不是什么难事;那只是脑海中偶然浮现的记忆,因为所有浪漫时刻都会莫名其妙地纠缠在一起——尽管有些已经远逝了。 >> 在他的内心,有一个地方是她无法触及的,在那里他只能独自做决定,这使得初枝不仅对他放心不下,而且对他们的未来心存担忧。她的生活现在和他联系在一起了,因此在她看来他灵魂的每一个角落都应该是对她开放的。 >> 她处在历史的洪流之中,就像她母亲过去所经历的那样。她必须在历史洪流中小心翼翼地行走,否则她自己的心会将她吞没,而她也将无法内心安然无恙地度过这样的战争岁月,她仍旧抱有这样的希望。 ◆ 第八章 >> 他告诉自己,他从来没有感到如此快乐过,同时他也感到一种痛楚,因为这种快乐真实地发生了,而且不管他将来活多长,都不会再有如此快乐的时刻了。 ◆ 第九章 >> 我完全不在乎他们的眼睛是不是斜的。[插图]我一丁点儿都不在乎,埃塔,归根到底,大家都是人。这些都是清清白白过日子的人。他们没什么错。所以问题在于,我们想卖吗? >> 只要发生金钱上的关系,你就不可能跟一个人断去联系。 ◆ 第十一章 >> 他从战场回到家中,在自己的眼中看到了一种他在所认识的其他士兵眼中曾见过的混沌而空虚的眼神。他们看东西的时候目光游移,仿佛是透过当下世界的状态看到一个已经永久地离他们远去的世界,似乎这个世界比当下的世界更加近在眼前。 >> 一个人越是镇静,便越是通透,其内心生活的真相也越是显现无遗——一个有趣的悖论。 >> 他永远地牺牲了自己的那份平静,才使得这些人得以拥有属于他们的那份平静。 >> 他坐在牢房中,盯着镜子中自己所戴的面具,他本来是想通过这个面具来表现他所经历的那场战争和他为了面对战争的阴影而集聚的力量,但结果却令人感觉到他对法庭以及法庭可能给予他的死刑判决的傲慢和无形的藐视。 >> 所以他觉得自己有可能得为自己在战争中杀人而遭受报应了:一切皆有报应,凡事必有因。 >> 满树金黄和火红的桦木和桤木,槭树的锈色秋妆,十月头层林尽染的红与褐的缤纷诸色,苹果酒、南瓜、一筐筐鲜嫩的节瓜。 >> 可是天道无法令自己接受这一点;爱情日益加深是一回事,但事关荣誉他又别无选择。如果他不去打仗,他便不是原来的那个他,也不值得她去爱。 >> ‘用剑来赋予生命,而不是夺取生命。这是武士的目的。’我的祖父当时说。剑的目的是赋予生命,而不是夺取生命。 >> 他是一个战士,他的凶狠本色传承自宫本家族的血统,而且注定要传给下一代。他明白了,他曾祖父——那个陷入疯狂的武士的故事,也是他自己的故事。 >> 他感到自己不配享受家庭带给他的片刻幸福,所以,深夜无法入眠的时候,他会想象着自己给他们写下书信,彻底澄清自己所犯下的罪恶。他将离开他们,独自去承受痛苦的煎熬,他的痛苦将远胜于愤怒。 >> 无常、因果、苦难、欲念、生命的珍贵。一切有感情的生命都在自我的外壳和界限中挣扎和徘徊。 >> 他所犯下的暴行将是一座他终生都无法翻越的大山。他在接下来的一次又一次轮回中将继续攀登,他的苦难也将无穷无尽。 ◆ 第十二章 >> 雪花如此轻灵,铺在地上松软得仿佛没有任何重量;雪花在友睦港的街道上纷飞,犹如一团冰雾——幽灵呼吸的白雾,云端洒落的冰凇,缥缈如纱的烟云。 >> 初枝否认自己对爱情有所保留,她对他解释说自己对感情的压抑是不自觉的。她说,自己从小到大一直都被小心翼翼地教育要避免流露自己的感情,但是这并不意味着她的感情是浮浅的。她说,如果他能够学会倾听的话,她的沉默也能传达一些讯息。但是,伊什梅尔心中仍然怀疑自己爱她比她爱自己更深,并总是为此担忧。 ◆ 第十三章 >> 当前摆在我们面前的任务是牢记这一切,并且表达我们最强烈的愤慨。然而,本报必须强调的是,这些情绪不应该是盲目的、泛滥的,我们不应该将这种仇恨投射到所有和日本有血缘关系的人身上。这些人当中有的恰好是美国公民,对这个国家满怀忠诚,或者与他们所出生的国家已经没有任何联系,而暴民式的疯狂仇恨会轻易地将他们一道牵连进来。 >> 让我们记住,在极其紧张的战争时刻,有些东西如此容易被忘记:偏见和仇恨从来都不会是正义的,也从来不会被一个合理的社会所接受。 ◆ 第十四章 >> 关键在于生活在这里而不至于憎恨自己,因为你周围都是仇恨。关键在于不因为自己的痛苦而放弃有尊严的生活。 >> 一个人是否坚忍,反映了他的内在生活状态,反映了他的哲学,反映了他的思想。面对年迈衰老、死亡、不公和艰难困苦,最好的态度是坦然接受——这些都是生活的组成部分。 >> 否认生活的黑暗面就好比将冬天的寒冷当作一种短暂的幻觉,是通往漫长、温暖、令人愉悦的夏天这条更“真实”道路上的一个驿站。但是,实际上,夏天和冬天融化的雪花一样不真实。 >> 我们知道低头,我们鞠躬,我们不说话,因为我们知道自己如果只是一个单独的人,便什么都不是,不过是疾风中的一粒尘埃; >> 现在没有人知道自己真正的身份归属。一切都还是一团迷雾。但是,你必须懂得不要说出让自己懊悔的话来。有些话并不是你内心真正想说的,你不能一时冲动说出来。这你是知道的:沉默是金。 >> 你的一言一行都透露着这种气息。它就像一团迷雾环绕着你的灵魂,当你没有保护好你的灵魂的时候,它便像一层阴翳笼罩在你脸上。 >> 那天下午晚些时候,初枝走进树林里。当时是二月末,阳光还缺乏热度。待到春天,和煦的阳光会透过树冠的间隙,森林里的枯枝败叶将纷纷飘落——小枯枝、树籽、松针、枯树皮,一切都悬浮在薄雾缭绕的空气中。但是现在还只是二月,森林里暗沉沉的,树木看上去都是湿漉漉的,散发出强烈的腐烂的味道。初枝走向森林深处,四周的香杉树渐渐地被长满地衣和青苔的枞木所代替。这里的一切对她而言都是熟悉的——枯死或即将枯死的香杉树的心材已经松腐;倒下的树或折断的树枝几乎和房子一样高,暴露的树根上面爬满了藤槭;毒蕈、常青藤、沙龙白珠树、香草叶子,还有长满刺人参的潮湿低洼之地。这是她从茂村太太家上完课回家的路上经过的那片森林,她就是在这片树林里培养起茂村太太所说的那种平静。她曾经坐在六英尺高的剑蕨丛中,或者坐在一块凸出的岩石上,下面是长满延龄草的溪谷,她从那里可以俯瞰整个溪谷。从她能够记事时起,这片寂静的森林就在这里,为她保留着神秘的面纱。 >> 他们的爱情是在未加思索和冲动的状态下产生的,她在还不了解自己之前就已经爱上了他,然而她现在明白了,自己或许永远也无法了解自己,或许没有人可以了解她,或许他们的爱情是不可能的。 >> 如果一个人的身份是按地理而不是按血统来划分的话——也就是说,如果生长于同样的地方才是真正重要的因素的话,那伊什梅尔就是她的一部分,在她的灵魂之中,这种关系远胜于日本的一切。 >> 她知道,这是最简单的爱情,最纯洁的爱情,没有受到任何想法的玷污——想法这个东西会让一切都发生扭曲。 >> ,她只是顺从自己的直觉,而她的直觉没有所谓是否日本血统之分。 >> “那些都不重要,”伊什梅尔说道,“其他的那些事情都不重要。爱情是这个世界上最牢固的东西,你知道的。没有什么能比得上它,甚至没有什么能跟它相比。如果我们爱对方,那我们就能渡过一切难关。爱情高于一切。”他说得信心满满,而且十分动情,令初枝也被打动,相信爱情的确高于一切。她希望这是真的,所以抛开一切顾虑沉醉于其中。 >> 树洞外,吹起了三月的风,他们听到蕨草在风中沙沙作响,叹息般的风声和树下小溪中的流水声交错在一起。树洞中,这些声音都变得细微柔和,初枝感觉自己是在万物的心脏之中。这个地方,这棵树,是安全的。 >> 香杉树的味道也是他的味道,是这个她明天就要离开的地方的味道,她开始明白自己将何等思念这个地方。 ◆ 第十五章 >> 和任何人谈论任何事情都已经失去了意义。每个人的处境都一样。每个人都在哨塔下,在四面环绕的群山的包围中像鬼魂一样游荡。 >> 思念令我痛不欲生。仿佛我身体的一部分被生生剥离。 >> 我们在一起这么多年之后,我发现你已经成了我的一部分。没有你,我便一无所有。 >> 她花了三个月的时间去习惯和他一起睡。当她那么做的时候,她发现自己也学会了爱他,如果可以用爱这个词的话。 >> 她本来是计划和她好好谈谈的,但是她突然明白痛苦的力量可能会让她说出一些非她本意的话。 >> 她脸上的表情奇怪地看不出任何情绪;那样子仿佛一个内心疲惫已极的人,疲惫到已经失去了感觉。 >> 她的女儿突然间长大了,长成了一个女人,一个内心疲惫的女人。她女儿突然变得坚强了。 ◆ 第十七章 >> 各类生物的声音都变得细微了,细微到如同静止了一般——连海鸥都噤声了。只剩下风声、海浪摔碎的声音和海水从沙滩上退却的声音。 >> 不过,那些在岛上住得久的人知道,这场暴雪的结果不可预期。它可能像以前有过的暴雪一样,让他们遭罪,甚至导致死亡——也可能在今晚的星光下渐趋平息,给孩子们带来银装素裹的快乐。谁知道呢?谁能预料得到呢?即便是灾难,也只能听天由命了,他们对自己说。做该做的。剩下的,一如四面环绕的咸水——它依然故我地汹涌澎湃,将雪花吞没,不费吹灰之力——不受他们的掌控,不受。 ◆ 第二十章 >> 那些男人不会愿意以最后裁定无罪来伤害这样一个女人的。她可以说服他们,无须任何言语,仅凭她的身份就够了。 ◆ 第二十一章 >> 年轻人想从年龄的增长中获得的那种智慧并不能从生活中获得,不管他们活了多少年。 ◆ 第二十二章 >> 它是人类事件,站在人类责任感的范围内;它不是听凭于风和海的意外,而是一件人可以操控的事。它的进展、影响、结果和意义——这些都掌握在人的手里。 >> 人类对于土地的所有权在暴雪面前失去了效力。世界成了一个整体。一个人为了其中一小块而杀害另一个人的想法变得毫无意义——这样的事情的确发生过,伊什梅尔知道。毕竟,他是参加过战争的。 >> “我不是在谈整个宇宙,”初枝打断他的话,“我只是在谈人——那个治安官、公诉人、法官,还有你。你们这些办报纸的、抓人的、说服别人或者决定别人命运的人,你们可以做些什么的。人们没必要刻意对他人不公,是不是?不公正地对待别人,这并不是宇宙万物的一部分。 >> 一个念头突然出现在他脑海里,她丈夫正在像他以前一样从她生活中消失。那时是迫于当时的环境,现在也是迫于当下的形势;都是因为那些人们无法掌控的事情。 ◆ 第二十四章 >> 战后,他也曾试图去感知上帝,期望从他那里得到慰藉。但是没有用,于是他不再尝试,他确定那只是一个拙劣的谎言。 >> “如果那些宣传有关,那它们就也有关,”伊什梅尔的母亲答道,“如果你还记得那些事,将它们和被告脸上的表情联系起来——那么,你也应该记得别的事,那样才算公平。否则,你就太主观了,对被告不公平。你是在纵容自己不公。” >> 她也许了解小时候的他,但对她来说,带有成人伤痕的他却是另一回事。她终究还是不了解他;而他也无从解释。 >> 他才发现伤痛会留下永久的印记——对此,伊什梅尔已经有所感悟。它会在你心里掘出一个洞,筑个巢,然后盘踞在那里。它会吞噬周围一切温暖的情感,代之以冷漠。你得学会带着它生活。 >> 但是我得承认,不管我怎么努力,我都不能真正了解你。 ◆ 第二十五章 >> 战争在他心里留下了阴影,给他一种挥之不去的罪恶感。对她来说,这就意味着她必须以一种在他去参加战争之前从未预想过的方式去爱他。那和宽容无关,她没有试图去了解他的内心,放纵他的悲伤或是想法。相反,她让自己也完全沉浸在他的痛苦中,不是去安慰他,而是给他时间让他平复心情。 >> 每个没有捕到鱼的晚上,他都觉得他的梦想在他面前消退,而他渴求的那块草莓地也在离他远去。他责备自己,也挑剔她,这加深了他们婚姻中的裂痕。 ◆ 第二十六章 >> 如果你不相信别人,不愿在应该的时候站出来,提供你所知道的情况和重要信息的话,我们现在又怎么相信你呢,你明白吗?我们怎么能相信你呢? ◆ 第二十七章 >> “但有很多人,”天道说道,“恨我。他们恨每一个与曾经和他们殊死搏斗的士兵长得相像的人。所以我才会在这里。” >> 对天道来说,一切就像一个错综复杂的梦,雾气迷蒙、静寂。在暗无天日的关押室,他反复回想,最小的细节也变得清晰,一字一句都回响在耳畔。 >> 他想象着它们的游动,迅速地追逐着养育了鱼群的海水,它们的过去和将来、它们的孩子、孩子的孩子以及它们的死亡都在这海水中发生。网拉上来之后,他捏着它们的鳃抓住它们,从它们的沉默中他能感觉到它们的一生有多么绝望,他静静地、一言不发地像所有渔民一样忙活着。它们银白色的肚腹充实着他的梦想,为此,他是感激的也是难过的。他觉得有些悲伤,它们被自己无法抗拒的潮涌推动着漂游至此,却被他撒下的一道看不见的网截断了生路。 ◆ 第二十八章 >> 他浑身没有半点软弱的迹象,没有一个地方是软弱的。他们认定,他,根本和他们不是一种人,他凝望飞雪时那种疏离淡漠的表情让这一点更加显而易见、确凿无疑。 ◆ 第二十九章 >> 如果说他的脸上缺乏感情,如果说他的沉默是一种傲慢,那是一个从战场上返回故乡,却要面对这一切的老兵所拥有的自尊和空虚。他回到故乡,却发现自己在他奋勇杀敌想要保卫的这个国家成了偏见的受害者——他没有犯错,本案全因偏见而起。 >> 他就坐在这里等待着你们的判决,期盼着尽管命运对他不公,但是人类能给予他公道。这世上有些事情是我们无法控制的,但也有些事情是我们能控制的。你们的职责就在于在慎重考虑本案案情的时候,确保不要向那些偶然偏离正轨的事情屈服。尽管命运、巧合和意外沆瀣一气,人类还是必须理智行事。 >> 我说这些是因为作为一个老人,我更倾向于从死亡的角度去考虑事情。 >> 我就像一个从火星来的旅行者,惊讶地看着发生在这里的一切。我看见的是人类代代相传的弱点。我一再地看到这不变的令人难过的人性的弱点。我们怨恨彼此;我们是非理性恐惧的受害者。在人类历史的长河中,我们看不到有改变这一点的可能性。 >> 面对这样的世界,你只能依靠自己。你们只有这个必须做出的决定,你们每个人,各自。你会助长那与不公正合谋的冷漠力量,还是会全力抗拒这无休止的循环,做一个真正的人? >> 一级谋杀罪,先生们、女士们,意味着有计划和意图。它意味着犯罪一方事先预谋冷血谋杀的思想状态。即他事先考虑过并有意识地做了决定。 >> 因为事先预谋是一种思想状态,是没法直接看到的。它只能从证据中推断——从那些在你们面前说出证词的言语行为中推断,从放在你们面前的这些证据中推断。 >> 要判被告有罪,你们必须断定他有计划、有意识地实施了他被起诉的这件罪行。他事先预谋了该谋杀案,明白吗?即他是带着谋杀的动机跟踪他的谋害对象的。即那不是一时冲动,不是冲突升级的意外结果,而是一次有计划的行动,是有预谋的。 >> 因为人们相信你们每一位都能抛开畏惧、偏爱、偏见,或同情之心,作出明智判断,严格依照法律,根据证据做出公正判决。我司法体系之目标正在于通过陪审员之间的意见对比和讨论做出妥当宣判。每位陪审员都应该诚心倾听其他陪审员的意见和理由。法律不希望任何陪审员带着固执的、希望判决代表他个人意见的念头走进陪审员会议室,也不希望他对其他陪审员的讨论和理由充耳不闻,他们都是一样正直智慧的。简而言之,你们必须虚心听取彼此的意见。做到客观、公正。 ◆ 第三十章 >> 因为历史总是脾气古怪,对个人的诉求无动于衷。 >> 他知道自己拥有一些别人所没有的东西,但同时他又一无所有。他知道,他已经等了十二年。他就这么不知不觉地等着,等待本身成了内心深处的某种东西。他已经等了漫长的十二年。 ◆ 第三十一章 >> 没人会轻易践踏他人的情感。这既好也不好——好是因为这就意味着多数人都会谨慎小心,不好是因为这就意味着情感的内敛,太多的情感藏在心里,悔恨和默默的沉思,每一个居民都谨言慎行,害怕放开自己的世界。一举一动都考虑周详、正式,他们被封锁在内心的想法之外。他们不能自由地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他们被水封锁,到处都是水,无边无际足以淹没一切的水。他们凝神屏气,走路都小心翼翼,他们都是自我约束、不事张扬的好邻居。 >> 树下的雪是刚刚覆上的,尚无人踩踏。香杉树的枝头也挂着白雪,枝叶之外的天空澄澈无垠,寒星点点投下光芒。他信步走到路与海滩交接的地方——夏天的时候,这里将有茂密的忍冬繁花盛放,与树莓花和野玫瑰交错竞艳——沿积雪覆盖、长满各种蕨类植物的幽径走到年少时的那棵空心的香杉树前。 >> 他聆听这个世界的声音,大雪使一切都失了声;根本听不到任何声响。寂静的世界在他耳中轰响不绝,他终于意识到自己不属于这里,这树洞里再也没有他的立足之地了。这树应该被一些更年轻的人发现,成为他们深藏心底的秘密,就像他和初枝以前那样。 >> 对他们来说,这个树洞能让他们逃避一个他不愿意明白却非常明白的事实,那就是:这个世界是沉默的、冷酷的、赤裸的,而这正是它那可怕的美丽之所在。 ◆ 第三十二章 >> 毕竟他的梦想,现在离他很近了,近到他在捕鱼的时候都想象着他的草莓地、水果的芬芳、绵延的土地、初夏的成熟、他的孩子们、初枝、他的幸福。作为宫本家的长子、一个日本武士的重孙和他这一脉中第一个从姓氏、籍贯到灵魂都属于美国的人,他没有放弃做他自己;他从来没有放弃他们家的土地或是他们对它的名正言顺的诉求,这种人道的诉求大过憎恨、战争、敌对或是任何其他琐事。 >> 任何其他人的心,因为它有自己的意志,都永远是神秘莫测的。 >> 意外统御宇宙万物,唯独人心除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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