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山为王】【羡忘】【骨科 虐向 皇帝羡VS王爷叽】七步诗 四十三(上)
第四十三章(上)
迟暮微暗,长安城中大雪小了几分,迷途的鸟雀甩了甩僵翅,蹬开了足下的枯枝。落雪簇簇,现出门楣匾额上铜铸的大字——天牢。
带着冰渣的冷水兜头而下,淋醒了那双紧闭的眼。李曦呛咳几声,抬起头,在这间阴暗湿冷的刑房中,慢慢看清了坐在幽灯后的身影。
严风旭一袭官袍,双手随意地搭着椅把手,面带浅笑地盯着李曦。片刻,冷水渐渐结霜,他起身走过去,自桎梏的枷锁一路扫视到染泥的白袍。
最后,阴声道:“殿下,老臣知晓你眼高于顶,瞧不上我们这些前梁叛臣。”他顿了顿。“可人没了,那些个沽名钓誉又有何意趣?”
清亮的眼珠睨了他一眼,转而看着那盏孤灯,淡然道:“严大人,自古武死战,文死谏。战的是山河无恙,谏的是四海昌平。”
灯芯轻摇了一下。“一朝一姓,真的那么重要吗?蒙尘纳垢的从来不是什么身份,”李曦转眼看着他。“而是人心。”
严风旭低声笑起来,那笑声轻飘飘的,带着讽刺的上挑。他矮身挡住李曦的视线,在明暗的接缝处含笑道:“李曦,你擅动兵权,反叛之罪昭然。如今落得个前功尽毁,遗臭万年。这些道貌岸然的鬼话,”他嗤笑一声。“说与谁听啊?”
李曦也笑。
原见他蹙眉垂首都心痛如绞,又怎会伤他害他,又怎会弑君覆朝?攥着锁链的手心放开,捻下的冰渣化为了一滴水珠。
“好啦...”严风旭退开一步,正了正官帽,转身自小吏手中拿过供状,抖开在李曦面前。“还望殿下不要为难老臣,尽早在这供词上画个押。您毕竟是旧主之后,老臣愿伺候殿下一个体面。”
幽灯的光随着走开的身影,重新投射在那张苍白瘦削的脸上。李曦瞥了一眼那张简短的供状,原本平静的心,陡然一颤。
“牵连无辜是我的错。可谋害陛下,从无此心。”他抬起头,生威的凤目割在那张蓄着短髯的白面上。“你要本王招认什么?”
深灰的夯土墙上,狭小的铁窗溜进几缕寒风。严风旭拢了把官服的衣襟,一边折好手中的供状,一边点头冷笑道:“既然有心狡辩,多说无益。”
他走到桌前,在那些狰狞的刑具中拿起一个描金的小盒,拨开了锁扣。“这里最不缺的,便是对付顽抗之人的手段。”
官服的袖口轻轻一抖,长指将描金盒子打开一条不大的缝。幽灯“啪”的爆了一个烛花,严风旭眯眼看着里面寸长的银针,等了一会儿,发觉身后的呼吸全无改变,便合上盖子,转手交给身边的医官。
“殿下两朝皇嗣,寻常刑罚自是有损天家颜面。”严风旭转身看着被解掉枷锁,重新绑在刑椅上的李曦,上前一步。“这针不会见血,但只要找准穴位,便会痛入骨髓。”
他弯下腰,怜悯般歪着头,看那双似笑非笑的眼睛,好言道:“老臣奉劝殿下,莫要逞一时之勇。”
幽灯笔直,将微光镀在眉睫。那非笑的点缀消散在刚毅的眼尾,李曦抬起眼眶,流转的眸色中,倾泻出一丝蔑然。将那张似皮囊般的怜悯粉碎,露出其下丑陋阴鸷的本质。
“临了临了,您这是何苦?”严风旭直起身。
“来人。”他唤了一声,重新坐回幽灯后的木椅,抖开袍袖。“好生伺候殿下。”
候在一旁的医官活动了一下僵冷的手指,取出银针,抬手拨开了乌黑的发丝。脆弱的头皮暴露在幽灯的光线下,随着力量的一点点累加,刺入的疼痛感随着激流的血液,蔓延进四肢百骸。
李曦闭上双眼,在抽搐的疼痛中,听着窗外雪花落地的声音。
黑幽幽的甬道里,洒扫的扫帚立在了原地。裹着棉衣的小吏紧了紧自己的腰带,偷眼向尽头的刑房望了望。
“咱们这儿可是天牢,但凡进来的,哪个不是有头有脸的大人物。”拿着水瓢的老汉泼了把冷水,唏嘘道:“可他们进了这刑房后,又有几个不哭爹喊娘的,今儿头一遭出了个不出声的。”
年轻的小吏向前走了两步,垫着脚向里面一间一间地寻着。半晌,拖着扫帚转头问道:“哪个呀?”
“就那个专关皇族的寒字号。”老汉抬手一指。“里面可是当今的辰王殿下。”
“哎,爹。”小吏抱着扫帚一脸狐疑地问。“您以前不是说,王爷是少年英雄吗?”
老汉又舀起一瓢水泼在地上,苍老的声音低沉道:“唉,这就只能说,皇权贪欲迷人眼喽...”
年轻的小吏转眼又望了望,抹了把鼻子,就着还未干透的水迹,扫净了地上的清灰。
幽灯孤冷,头顶的银针倏地拔出,李曦屏住一口气,待着余痛消散。
“好,”严风旭霍然站起身。“很好。”他走到李曦面前,阴戾的眼神削在那张苍白到极致的脸上。
“殿下既如此顽抗,那我也不必留情了。”严风旭拉过把手上垂地的麻绳,扔给小吏,让其自手腕绑到了肘弯。
他退开身,在急促的呼吸中,放缓了声音。“殿下可知,足下有一涌泉穴。深谙刑讯的医官以银针勾探之,会痛到...”
他挑挑眉,清淡而清晰地说道:“失禁。”
挂着冷汗的睫毛轻轻一颤,幽灯光影慢摇,严风旭眯着眼睑,勾唇唏嘘道:“殿下半生白衣,叶落不染尘。老臣着实不忍见您落得如斯境地。”
顺窗而落的雪花飘在衣袍上,盖住了冷汗氤氲的点灰。李曦咽了咽干涩的喉,抬眼轻声道:“不妨一试。”
袖袍忽地甩向身后,严风旭眉间微皱。“罢了,随你吧。”说完,对着医官递了个眼色。
寸长的银针摸过白布,淬火的热还没凉透,便自足心下探进了穴位。
绑紧的麻绳让剧痛带来的抽搐与挣扎,没有了宣泄的渠道,李曦死死的扣着刑椅上的木屑,幽灯照在他的脸上,好似一抹飘荡的孤魂。
那孤魂在痛苦中徘徊,在徘徊中忍耐,在忍耐中迎来更深切的痛苦。
而这痛苦在幽幽光晕中一点点幻化,清晰,渐渐...
李曦“唰”地睁开眼睛,昏光刺进瞳孔中央,一声闷雷炸响在铁窗,大雪重新飘洒在这琉璃世界,凌冽的北风呼啸,结冻了东犁边陲的碧波。
魏字王旗迎风而展,李暮顶在大军阵前,好似啸动千山的飞龙,将那杆高竖的双鹫旗,围困在了西辽河边的浅滩。
战鼓如雷,李暮勒马而立,他冷峻的面容被风霜雕刻,只有那双狭长的眼睛依旧明亮。
身后的大军稳着呼吸,握紧了手中的兵刃。
身侧的战马上,尚阳将军将长刀拖到身前,煞红的眼睛看着永徽帝。“今日,臣亦为陛下盾牌,助陛下四海归一。”
李暮侧首扫视过列兵,盔下的长指握上剑柄。他迎着风雪,在黑漆的夜里,喝道:“将士们,这一战胜了,朕带你们回家。”
无名的宝剑霍然出鞘,永徽帝催马而出。“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