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豹头王传说》4卷1话1节

豹头王传说 第4卷 拉贡的俘虏

作者：栗本薰

封面/插画：加藤直之

翻译/吐槽：温柔的北极熊

目录

第一话 诺斯菲拉斯的战斗（其二） 

第二话 再临塞姆荒野

第三话 狗头山的狼王

第四话 火焰陷阱

　　——于是，战吼弥漫了狂野。众神之手向荒野洒下苍白的死亡和烈焰，使其布满大地。人和马，皆看到了昏暗的星辰之下引导他们的黑色的死亡幻影。而它却又偏偏，是蛮族们的救星。

　　　　　——古书《诺斯菲拉斯传说》

第一話

诺斯菲拉斯的战斗（其二）

第1节

　「我们......」

　被打得落花流水、垂头丧气、精疲力尽的士兵们，被笼罩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浓稠夜幕中。

　「我们——看来需要改变思路了......」

　黑暗中来回巡逻的哨兵在沙地上踩出了沉重的脚步声，沙沙、沙沙，声声入耳。此时夜幕中的蒙古全军按照严命，照明控制在最低限度，睡眠不可卸甲。

　咣当——铠甲和挂在腰带上的剑柄撞击出的最细微的声响，都会惊得士兵们一骨碌半跪而起，手扶剑柄随时准备出鞘。

　甚至于马匹的低声嘶鸣、士兵之间偶然响起的窃窃私语，都会造成同样后果。因为士兵们的神经已经极度紧张、极度过敏，夜幕沉寂在一片令人压抑的肃静之中，仿佛一片羽毛尖落下都会清晰可辨。

　时不时，沙漠遥远的彼方乘风而来的、不可名状的吼叫、啼鸣，模模糊糊、若有若无传入耳中，更令他们绷紧的神经铮铮欲断，堪比万蚁噬心。那也许是传说中出没于诺斯菲拉斯、可日行千里的沙漠狼的远吠，也可能是独属于这人外之境的某种更不为人知的诡异怪物。

　那真是一个令人心惊胆战的夜晚——原本就已遍体鳞伤、脚步虚浮、失魂落魄的蒙古军，更是被诺斯菲拉斯的冷酷无情的魑魅魍魉片刻不停紧追不放。诸如闻血腥味而来、从地下猝不及防破沙而出的暴吞鼠，还有巨蚁狮、沙虫、无声无息聚集过来的吸血苔藓、吸血苍蝇、沙蛭等，个个身怀绝技相貌奇特，或令人胆寒，或Q弹软糯，或磷光绰绰，或克扣工资，这些混帐东西让蒙古军不知有多么恶心。

　万一被巨大的沙虫或《暴吞鼠》袭击，确实会造成伤亡；但实际上让士兵们更为气急败坏的，反而是那些一两下弄不死人的小东西，比如吸血苔藓和吸血苍蝇，它们都是咬定青山不放松的主儿，一旦接触到裸露的皮肤，就会真.雷打不动地可劲儿往里钻，巴不得钻出石油来。多少士兵为了从战友的皮肤上把这些小吸血鬼们扥下来，手忙脚乱、殚精竭虑。

　还有沙蛭，它仿佛欠缺了一切色素，和史莱姆同样呈半透明，但全身布满了一粒粒令人起鸡皮疙瘩的鸡皮疙瘩，主打的就是一个恶心。它和那些密密麻麻打着旋儿的吸血苔藓都一样，只要碰到人的皮肤马上就开始吸血，越吸你的血，它越是膨胀，越是红光满面就跟资本家一样，等你好不容易把它扥下来扔到地上噗叽一脚踩个稀巴烂，也只能眼睁睁看着你被它吸进肚里的大量血液白白被干燥的灰色沙粒全部吸掉。

　从蒙古引以为傲的五大骑士团中精挑细选的一万五千精锐组成的强大远征军，竟然会在区区五千蛮族塞姆手下遭受如此重创，这是每个人连做梦也想不到的。

　按照他们做梦时能想到的，他们雄赳赳气昂昂，跨过边境和蒙古的分界线——黑暗湍流喀斯河之后，手到擒来就能把塞姆族从诺斯菲拉斯的荒野上一扫而空，把这片大地纳入蒙古的新版图。

　率领他们这一万五千名精锐的总司令官则是芳龄十八的蒙古公女、右府将军、金发公主阿芙涅莉丝——魔道士葛优斯、白骑士菲尔德力克、林特、布隆则辅佐她管理麾下的突尼多城主马鲁斯伯爵率领的蓝骑士队二千、伊尔姆和唐卡德各自率领的黑骑士二千、李根小伯爵和阿斯图里亚斯子爵率领的红骑士共二千、弩队二千、各骑士团的附属步兵约五千——本来这可是堪称豪华的阵容。（白骑士们：上面这个数加起来正好一万五，我们亲卫队这一千人是不算数的？）

　只是蒙古现在的形势也不容乐观。尤拉尼亚、库姆、蒙古三大公国组成的中原新兴势力、名义上的戈尔帝国、实际上的戈尔联合公国，三位大公的势力时常维持着微妙且危险的均衡，天天彼此防备。然后他们自己家里都那样了，还总惦记着向已经熙熙攘攘塞着帕罗、凯洛尼亚、阿尔戈斯、高卢等强国的中原染指，哪怕能多碰一指头也是爽的。

　和如今一样，当时蒙古大军也是公女阿芙涅莉丝作为总司令，猝不及防攻陷过惯了太平日子的文明古国帕罗。讽刺的是，到嘴的肥肉反而让蒙古成为了戈尔三国中最岌岌可危的那个——

　因为尤拉尼亚的奥尔.卡恩大公和库姆的塔利欧大公认为，布拉德大公治下蒙古的势力之强大已经严重威胁到他们，所以为求自保，他们暗自联手，开始采取和蒙古敌对的行动。

　另一方面，幸运逃脱劫难的阿尔德罗斯圣王遗孤、雷姆斯王子和琳达公主，在已经沦陷的帕罗内部也还有大量拥护者，不断对抗蒙古。此次阿芙涅莉丝带领远征军，踏入诺斯菲拉斯这片死亡沙漠、不毛荒野，恰恰是蒙古的金蝎宫为了一举扭转颓势、实现更大野心的重要布局。

　只不过蒙古军在面对荒野的居民塞姆族时，三战三败，遭受了意想不到的沉痛打击，不得不暂时退避三舍。

　虽然如此，实际上被史莱姆吞没、化为凄惨肉块的牺牲者也好，因塞姆族的攻击直接丧命者也好，对于整军建制来说并不算毁灭性的打击。

　原本单兵素质就远逊于他们的塞姆族士兵，人数更是只有他们的三分之一，而史莱姆虽然干了条大鱼——李根小伯爵，但其部队也没有全军覆没，好歹还剩了些残兵和阿拉斯加阿斯图里亚斯队合并。

　当日头完全沉入地平线下之后，塞姆族又不依不饶又发动了两次奇袭，艹得蒙古军欲仙欲死后立马溜之大吉。即便包含这两次小冲突的伤亡人员，当天总伤亡按报告约有三千，再加上之前所有的损失，蒙古军仍有万人以上毫发无损。塞姆族也有损失，此消彼也消，现在他们的人数仍然在塞姆全军二倍以上。

　然而当扎营命令终于下达后，蒙古士兵们却失魂落魄，犹如上万根霜打茄子面面相觑。

　毕竟人数优势缓解不了吃败仗的失落。五千塞姆族损失一千，但一万五千蒙古军损失了约四千，怎么算都亏大发了。

　如果让古音看了他们现在这副样子，肯定会说——把你们打得落花流水、成了丧家犬一样瑟瑟发抖的残兵败将的最大功劳，得算在《诺斯菲拉斯》头上。

　这里是敌人的主场。即便史莱姆造成的伤亡比例不算高，但对蒙古军造成的精神创伤大得可怕，而且为他们的大脑强制植入了一个观念——他们踏入的这片诺斯菲拉斯，禁忌的沙漠，本身就是他们最巨大的敌人，栖息于其中的众多离经叛道的诡异生物，全都是塞姆族的盟友。

　哪怕呜呜作响的风声，及其在沙丘画下的风纹变化，都会导致士兵们提心吊胆，担忧那会不会是某种新怪物出现的前兆。他们的敌人就是诺斯菲拉斯本身，不仅仅东南西北，甚至连脚下的大地、头顶的天空，全都是那个无比强大、不可名状、充满恶意的敌人的躯体，他们已经被完全包围了，无路可逃。

　那种心情让每个士兵神经紧张、惴惴不安。无论司令部怎样宣传蒙古军的优势，试图提振士气，但就是提不起来，士兵们早已一蹶不振，并且暗自扼腕叹息——司令部是怎么想出这种难过上青天险过下地狱的远征计划的？我是倒了几辈子血霉才会被这种脑子进水的计划选上的？阿芙涅莉丝公女咋还不通知全军撤退啊？满脑子都是这些念头。

　在此之上，还有一个巨大的剪影深深烙印在他们的心底，即便周遭已经陷入一片漆黑，那无形的不祥威压仿佛还在笼罩他们、俯视他们。

　那是塞姆族—拉库、图拜、拉色、古罗四大部族乃至更弱小的部族集结而成的混成军——的首领，驾驭巨大黑马，身先士卒，从沙丘上落雷般杀下来的，豹头人身、金目如焰、强横无匹、大杀四方的神秘狂战士。

　如果敌人只有塞姆族，蒙古军无论如何也不可能陷入如此被动的战斗。

　然而那位半兽半人的豹头战士，似乎蕴含有某种魔力，令每个胆敢向他刀剑相向者丧失进攻的勇气，不知不觉间落入下乘，只得勉强招架。他那超现实的、不合常理的长相，令士兵们产生了巨大的不安——我们是不是在冒犯神明，向军神怒瓦或者传说中的半兽神西列诺斯刀剑相向？这种心情堵在胸口，让他们难以再坚信自己战斗的正当性。而怀疑自己是不义之师的军队，将更显脆弱。

　没有人能说明，为什么目睹那位豹头战士时内心会涌现如此强烈的不安。更不可能有人能说明，那位突然降临、带领蛮族如闪电般袭来、杀得他们丢盔弃甲后又如狂风般消失在沙漠彼方的怪人究竟是何方神圣。

　于是忐忑的士兵们情不自禁窃窃私语，在连篝火也不许燃起的一片漆黑中，你一言我一语交换着他们对半兽半神由来的猜测。于是：

　「嘘！」

　「小心被敌人听见！」

　各处会响起压低音量的呵斥，制止他们继续讨论。其中甚至有更骇人听闻的呵斥理由：

　「说了别提他！」

　那人边说边交叉手指，比划着雅努斯的驱魔印，小心翼翼地压低声音说道。

　「别提他——那家伙和我们这些肉体凡胎的人类决不可能一样，他就是恶魔！搞不好他甚至是恶魔神铎戮的化身！要是那样的话——」

　「要是那样的话？」 

　「啊啊！要是那样的话，我们这么大大咧咧的提到他的存在，就等于是在召唤他，到时候我们就死定了！」

　「瞎扯淡！再怎么说这里是诺斯菲拉斯，那个豹头人的战斗力远超常人，可说什么铎戮的化身也太扯了吧......」

　「叼李个嘿！跟你说了别提他别提他！求你了，别再念叨他了！雅努斯保佑！」

　「雅努斯保佑——对了，哆来咪德莱缪。」 

　「干嘛？」

　「你说我们还能不能活着回到塔罗斯堡？」

　「......」（德莱缪：我说能，你信吗？我自己都不信。算了唱歌吧，哆来咪发唆拉西哆）

　「嘘！」

　「吵死了！」

　又有神经质的呵斥飞来，于是周遭的黑暗又陷入一片寂静。

　不管怎么说，古音——那个名字已经成为蒙古远征军所有士兵心里最可怕、最神秘的单词。

　自不必说，司令部对古音的真面目，比士兵更为关心。

　「不得不承认，我们还是太小看塞姆族了。」

　总司令阿芙涅莉丝公女以下，马鲁斯伯爵、伊尔姆、唐卡德、阿斯图里亚斯、葛优斯、布隆、林特等干部，聚集在帐篷里的一支小蜡烛周围，埋头于军事会议之中。

　「事到如今，我们也不得不改变目标了。搜索《格鲁.努乌》的事先放一放，先把塞姆族全部消灭。要不然我们找到了《格鲁.努乌》，修建堡垒的时候也不踏实。你们怎么看？」

　「殿下英明。」

　「殿下所言极是。」

　「属下没有异议。」

　这些骄傲的蒙古骑士指挥官们，好像一个个突然变得低眉顺眼。

　连番吃败仗的原因固然有，此外阿尔旺城主李华德伯爵的宝贝儿子李根小伯爵的牺牲，也让他们的悲痛心情如坠谷底。

　「不过话说回来，我们简直好像被那豹头战士一个人就玩弄于股掌之间啊，你说呢，马鲁斯？」

　阿芙涅莉丝看部下们一个个丧家犬似的德行，也失去了继续对古音表达愤怒、仇恨的兴致，提到古音的名字时嘴唇也不哆嗦了，总算恢复了和冰之公女这个外号相称的冰冷、淡然。

　她不再陷入毫无意义的愤慨，而是告诫自己必须冷静地审视敌人，成功做好了心理建设——至少表面上看起来是那样。然而在场的部将们无一不知——阿芙涅莉丝真正恐怖的时候，决非雷霆震怒时，而是她恢复了万年冰山般冷酷而巍然不动的心境时。

　「是......」

　突尼多城主郑重地回答时，阿芙涅莉丝那双深不见底的碧绿色瞳孔，正在缓缓扫视着环绕自己的部将们。

　「原本塞姆族无论是军备还是战术水平都不值一提，不过是一群依靠数量一拥而上的野蛮人罢了。不幸陷落的斯塔弗鲁士堡也好，边境发生的每一次和塞姆的战斗经验也好，都可以证明这一点。

　然而此次我们渡过喀斯河、进入诺斯菲拉斯以来，塞姆的表现——该说是自作聪明呢，还是雕虫小技呢，总之各种诡计和战术层出不穷，又是利用我们对诺斯菲拉斯地形的无知，又是驱使史莱姆，甚至还懂得兵分两路，利用其中一路作为诱敌深入的诱饵。可以断定，塞姆猿人族不可能一日之间精通奥古斯丁的驭兵之术、熟读亚历山大的兵法书。那既然不是他们自己的功劳，自然就只可能是那名叫古音的怪人搞的鬼了。诸位意下如何？」

　「+1。」

　「所言甚是。」

　「不用说，肯定都是那怪物搞的鬼......」

　「我们没能察觉那一点，以为塞姆族还和以前一样好对付，才吃了大亏。」

　「......」

　阿芙涅莉丝边听边数次深深点头。

　「既然如此，我们眼下真正的敌人就不是什么塞姆族，还是指挥他们的豹人了。之前观其战斗、指挥、撤退的干净利落，绝非区区一介佣兵、浪人所能企及的境界。将来等抓到他，查清他的真实身份，说不定还是赫赫有名的武将，也未可知。」

　「殿下英明。」

　「甚至是一国之王、一城之主、作为英雄名震诸国的战士也极有可能。不，十成十必然如此。」

　「那就说得通了，所以他必须极力避免暴露真面目，才戴着那种面具。」

　「最坏的情况，说不定他就是戈尔的人呢！」

　唐卡德心直口快，毫不忌讳地说了一句，霎时引起在场的蒙古指挥官们一片哗然。

　「唐卡德！哪怕是开玩笑，也不应该说那样的话！」

　马鲁斯老伯爵皱起了颀长的白眉。

　「不是不是，我只不过是想说，库姆和尤拉尼亚都有可能派人干这种事嘛，老人家。您又不是不知道眼下什么形势，那两位大公背地里和蒙古的敌人联手，暗中怂恿那些势力采取破坏蒙古利益的行动，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对不对？」

　长着红褐色大胡子的唐卡德赶紧为自己辩解。

　「再说，库姆的机动战士高达格斗士冈德鲁，尤拉尼亚的勇者《蓝胡子》欧.兰将军，他们都是赫赫有名的武人啊。」

　「总之他的真实身份，绝不可能是蒙古内部的叛徒，对吧？」

　阿芙涅莉丝冷笑。

　「至少据我所知，具有如此超凡武艺的战士，我们蒙古一个也找不出来。」

　呃——。此话一出，在场陷入了一股微妙而尴尬的气氛中。

　虽然只有短短一瞬间，神经大条的人甚至可能都没察觉到。但是马鲁斯伯爵的脸色瞬间一变，小心翼翼瞄了公女一眼。可以感觉到，年轻气盛的阿芙涅莉丝对说那句话的人，搞不好剁了他的心都有。

　不过她假装对那霎那间的尴尬冷场毫无知觉，只是回头看向侍立在斜后方的葛优斯。

　「葛优斯！」

　「在。」

　「你怎么看？在你知道的战士、勇士、猛将、英雄、甚至是王族里，有没有哪一位的武艺比得上那个豹头战士，有可能就是那副面具之下的真面目？」

　「唔——」 

　葛优斯的面孔隐藏在深深的黑色兜帽阴影中陷入沉思。

　片刻后，兜帽的阴影中传出了沙哑干涩的声音。

　「具备那般超凡脱俗的体格和剑技，在诸国之间威名远扬，不但身先士卒，而且用兵如神的英雄人物——老臣还确实能想起几位。首先如刚才提到的，库姆的冈德鲁，尤拉尼亚的《蓝胡子》欧.兰将军，北方凯洛尼亚的千龙将军塔兰特、千虎将军哥哈姆......卡拉比亚侯阿德兰——

　还有阿尔戈斯的黑太子斯卡尔。自由贸易都市莱格勒的评议长兼大商人，大胆无畏的安达努斯。塔利亚伯爵，基.德尔菲斯。北方朗格霍恩家族的欧文.朗格霍恩。再有塔路安的维京王希格尔德，他们远超常人的雄壮体格、作为武艺高强的豪杰名声，都是众所周知的。」

　「帕罗有对得上号的吗？」

　阿芙涅莉丝追问。

　「帕罗的话——」

　魔道士稍稍思考后继续说：

　「本来有一位人称剑圣的圣骑士侯达尔坎，但是他在黑龙战役中身负重伤，听说现在还卧床不起。还有勇猛公爵贝克，战争爆发时他正好去看望远嫁阿尔戈斯的艾玛公主，未能参战，想必对此耿耿于怀。也有可能是水晶公爵，阿尔德.纳里斯——阿尔德罗斯圣王的堂弟。据说他在战争中负伤失明，不过现在行踪不明。不过问题是，水晶公爵据说是水晶王都首屈一指的美男子，甚至受到吟游诗人的传颂。他的身材和那位彪形大汉实在是对不上号。又或者——」

　「不对。」

　阿芙涅莉丝锐利的声音打断了侃侃而谈的葛优斯。

　在座者诧异抬头。

　「不对，都不对。」

　阿芙涅莉丝语气激动，双眸却迷离地仿佛对焦在遥远的某个事物上。她缓缓垂下睫毛、合上双眼，似乎不想让任何人揣测到自己的思绪，继续说道：

　「我提到帕罗，是因为我觉得既然怪人守护帕罗双子、对抗戈尔，那比起远在天边的莱格勒和塔路安，他的真实身份和帕罗有关系的可能性更高。不过葛优斯刚才提到的名字，都是听起来有道理，实则一个都对不上号。

　我说，诸位就没发现吗——那个豹人自然绝不可能是一介浪人，但也不可能是向某个人奉献忠诚的勇士或将军。我看到他的第一眼就察觉了——他是王者。至少是生于人上人的家族，生来习惯于率领他人、指挥他人、命令他人。甚至可能是更高层次的存在——可要那么说的话就要触及众神了。总之，他身上就是有那种氛围。」

　「......」

　「勇猛公爵贝克，还有水晶公爵纳里斯，这两人我自然也知道。只不过他们——」

　「又或者——」 

　葛优斯仿佛自己的话从没被打断过，云淡风轻地直接从暂停的位置继续播放：

　「这充其量还只是传言，不过有这样的说法——」

　「......」（阿芙：搁这儿报仇呢？我打断你你也打断我是吧）

　「有人提出过这样的推测。黑龙战役时，我军虽然斩下了帕罗国王夫妻尊贵的头颅，但那不过是替身罢了。而真正的圣王阿尔德罗斯三世，早就全身而退了，现在还活得好好的呢......」

　在座众将一言不发，脸色大变。

　阿芙涅莉丝狠狠瞪着魔道士说道：

　「你想说那个豹头人，正是帕罗国王本人吗！」

　「老臣只是报告有这么个传言而已，公女殿下。」

　「如果这番鬼话传到军中，账就算在你头上，到时教你人头落地抵罪。」

　「全凭殿下安排。」 

　葛优斯颔首低语。

　「还有吗！」

　「虽然世界之大，不过有资格称为真英雄的豪杰，却如雨夜星辰般稀少。刚才说的应该都齐了。只不过，莱格勒的评议长安达努斯，实在想不出他有什么理由协助塞姆族，阿尔戈斯的黑太子虽然和帕罗有缘，但也未曾听说他在帕罗危难时有立即动身离开国家的动向。——对了，还有一事，虽然可信程度极低，姑且还是向殿下禀报吧。世界最北端的诺伦，位于北方的阿斯格伦山脉之后。而除了它的最南端塔路安之外，还有昆士兰、米兹加尔德等几个神秘的北方诸国，拥有独特的文化。其中有个名叫邦海姆的国家，其英雄王鲍德尔，据说拥有旷古绝今的剑技和战绩......」

　「邦海姆的英雄王鲍德尔......」

　「南方诸国以黑色人种为主，而东方诸国主要是黄色人种，所以基本可以排除了。那豹人古铜色的皮肤，毫无疑问是中原、或者北方的人种。不过——」

　「不过？」 

　「老臣刚想起一事。中原沿喀斯河出海，为伦特海；再往前，在进入柯赛亚海的区域，有一个神秘的巨大岛国辛哈拉。根据传说，那个岛国的国王代代依照惯例佩戴镶嵌宝石的兽头面具，绝不以真面目示人。唔——不过因为这样就和豹头人扯上关系，好像还是草率了。」

　「辛哈拉——」

　阿芙涅莉丝呢喃。

　「那座传说中有迷宫的岛国啊。」

　「正是。」

　「葛优斯！」

　阿芙涅莉丝突然双眼圆睁，似乎大吃一惊。

　「辛哈拉这个词——好像是狮子国的意思，对吧？」

　「正是。」

　人们等待着公女继续指示。不过看起来她已经陷入沉思，不再言语。

　夜色仿佛骤然深沉，浓重的漆黑压在疲惫的人们身上。

　阿斯图里亚斯黑色的双眸，满怀着悲伤和崇拜，一直一直，就只是静静地仰望着那位蒙古公女。 

4卷1话1节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