莎头/卿卿复卿卿（四）

chapter.1 房间里一片灰暗，像暗流的河，透不过光的窗帘好像把空气都阻挡在外。 王楚钦撑着爬起来，扯开窗帘，窗外也是灰色的，天空阴沉着一张脸。 春天来了， 这四个字只是文字表述下季节的更迭，与实际温度没有任何意义。也许是万物复苏的假象给了病毒最后一次狂欢的勇气， 王楚钦在新闻稿描绘的春暖花开中毫无防备地感冒了， 教练在电话里发出长长的叹息，随后还是关切的嘱咐道， “你呆着别动，我让刘队医过去” 他嗓子疼得厉害，猛灌了几口冷水后又躺回去，不自觉的把被子裹紧。 枕边的手机又振动了下，他拿起来看一眼，是梁靖崑发来的消息， “怎么啦，妹夫，咋迟到了呢，睡过点了啊” 他扯着嘴角笑了下，没力气和他打趣，而且“妹夫”两个字听起来莫名的有些动听。 心底里升出小小的窃喜，作祟的还是那奇怪的占有欲。 发出一个“没空理你”的表情，他把手机按熄，调整为静音，随后很快陷入昏沉的梦境。 孙颖莎打完一筐多球，站在挡板旁调整着呼吸，眼睛不经意的搜寻了一圈，没有看见那个熟悉的身影。 她把含在嘴里的水咽下去，忍不住又四下寻摸了遍，对面的何卓佳不明所以，也跟着看一圈，没发现什么特别的东西， “你找什么呢？” 她没言语，只把擦汗的毛巾抖了抖，折叠起来用下巴夹着垫在胸前，暗地里叹了口气。 大胖适时的走过来，看似无心实则有意，旁敲侧击的来了一句， “大头病了，宿舍里躺着呢” 孙颖莎没接茬，只是把叠好的毛巾妥帖的放好，重又折回到球桌前， “哈！再来” 空中又画起白色的弧线，梁靖崑看着女孩跳跃的背影，意味深长地补了一句， “队医到的时候他都烧晕了，这会儿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手上突然卸了力气，孙颖莎打过去的球下网了。 打过针后，王楚钦觉得好多了，只是还头痛难耐，真不应该仗着运动员强大的免疫力就藐视北方寒冷的天气，他想起妈妈的嘱咐，开始认真的反省，又是虚度光阴的一天，多希望现在就可以回到球桌旁挥汗如雨。 午休时收到很多微信，都是队友们发来的，男人之间的关心总是带着口不对心的调侃，他一条条回复，一边笑一边骂，直到一条跃入眼底， “中午想吃什么，我给你带过去” 他停顿了两秒滑了过去，没有回复，说不上来自己在别扭什么。 梁靖崑和队友一起排队打饭，看到排在前面的孙颖莎独自地站在窗口前，少有的纠结犹豫。 他在身后低声地像是自言自语， “生病了吃什么都没味，随便挑几样就行” 大胖看着自家妹子略显僵硬地迅速打好几个菜，暗地里嘲笑了起来， “两口子的演技都不咋地。” 林诗栋从后面走上来，急急忙忙的样子，差点撞到梁靖崑怀里， “啧，干嘛呢，毛毛躁躁的” “哎呀，对不起啊，崑哥，我这不是着急给头哥送饭嘛，他自己在宿舍躺着呢，总不能让他饿着吧” 大胖一听赶忙拉住他卫衣的帽子，急吼吼的嚷起， “显着你啦，给你头哥送饭的人搁外面排队呢，你去那边取号吧” 小石头挠了下后脑勺，一脸的不可思议， “真的嘛” 被狠狠的迷瞪了一眼后还是怯怯地问出一句， “在哪取号？” 梁靖崑惊呆的表情还未退去，孙颖莎已经把饭菜打包完毕，看着急步走出食堂的娇小背影，亲哥哥帅气的甩下一句， “没号了，你在我身边踏实待着吧，今天哪也别想去。” chapter.2 王楚钦听得出孙颖莎的脚步声，轻巧坚定，是和他一样的节奏旋律。 那脚步声由远及近，现在在门外站定，他屏住一口气等着，却迟迟没有动静。 他掀开被子趿拉着鞋子站起来，突然袭来的头晕差一点把他按回去，扶着窗台站了一会，才又慢慢的向门口挪去。 床上的手机嗡的响了一声，他瞥一眼，决定先不理，门外响起窸窣的响动，片刻后恢复了平静。 打开门的时候，只有走廊里游荡的冷风寻着空隙钻进屋里，他把门口靠墙放着的餐盒拿起，温热的底部熨帖着他的手掌，也熨帖着他的心。 回到床上躺下，王楚钦把还亮着屏幕的电话攥在手里，微信提示收到一条新的信息， “大头，饭菜放门口了，我就不进去了，怕打扰你休息” 心里的希冀和矛盾小心的搅和在一起，综合成一种难以名状的情绪。 他像是一只浅水区的鱼，潜游的太深就会窒息，所以只能深情地望着幽蓝的海域，无法远离，不敢靠近，怕自己的不自量力惊扰了那片宁静。 那片深海的名字叫做孙颖莎。 两天后，王楚钦满血复活的出现在训练场，运动员强大的恢复能力的确非常人能及。 他和一众男队员在场地南边打趣，眼神却不时地往北边瞟去。 孙颖莎刚和雅可对打完，拎着拍子站在球台边休息，隔着几张球桌正好和正在喝水的王楚钦对上视线， 场馆的灯很亮，映在他眼里宛若天上星，她有点郁闷，男人为什么要有那么好看的眼睛。 他们对视了好一会，王楚钦都没喝完水， 她先垂下了眼。 雅可凑近了些，循着她的视线望过去，看见远处的人刚放下水瓶。 她轻笑着，用食指戳了下孙颖莎微微泛红的脸， “要我说，你那抽屉里的宝贝就别惦记着还了，早晚都是你的。” 女孩收起赧色，眼睛却不看她，还是遥遥的看向南面， “没头没脑的说什么呢” 雅可看不下去，走上来挡在她面前， “还看，再看眼睛都要飞过去了” 孙颖莎惊觉的扭过脸，一瞬间影后附体， “哎呀，我眼睛迷了” 好姐妹理都不理，抛下一记白眼外加一句结语， “我看你是心被迷住了” 留下孙颖莎愣在原地，还假装揉着眼睛， “被迷住了嘛”，她想 “好像真的被迷住了”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这是爱情这门功课里最深的奥秘。 chapter.3 王楚钦半蹲下发球的时候，眼角余光里能看见身后的孙颖莎，他们用相同的姿势等球，用不同的手执拍，流畅的走位和衔接让他们打球的时候浑然一体。 对于混双来说，他们就像两个质地相同，形状契合的零件，以极其完美的方式嵌在一起。 他们拥有世界上最默契的搭档，永远值得信赖，永远目标清晰，永远不言放弃。 对面打过来一个大斜线，王楚钦一大步跨过去，差点撞上没来得及躲开的孙颖莎。 打过去的球下网了，他懊恼的甩了下头，女孩走过来，小手似有若无的覆上他的腰窝， “别急，没关系，再来” 她轻柔的声音飘进他的耳朵里，他便真的不恼了，对她弯起嘴角。 她总是能安抚他的情绪，这个生活中需要他处处留心的小迷糊只要穿上球衣执拍站在他左侧，就会给予他无限的能量。 王楚钦赛场上的安全感来源于孙颖莎。 这是只有她才能窥见的秘密。 又是发球轮。 王楚钦捡了球递给孙颖莎，汗津津的两只手因为交接的动作短暂地碰到了一起。 一触即分。  王楚钦转过脸，用拍子挡着和她交流战术。 隔着一些距离，孙颖莎觉得他的呼吸，直直地打在自己脸上，也打在她的心里。 她默默地垂下眼，直到脸上的阴影移开，才坚定的点了下头。 最后一球落地，他们同时望向对方，然后在灯光下，在镜头里，在赛场上，克制的伸出右手。 湿漉漉的掌心相贴，王楚钦无法克制的响起那夜的焰火，是金色的，花伞状的，他永远都会记得。 他们背着包离开比赛的场馆，远远地就看到几个媒体记者守在采访区。 王楚钦回头看了一眼，正对上孙颖莎的目光。 她疲惫的揉着右肩，刚要换上官方的面孔。 他就贴近她的耳边，悄声说了一句 “你先走，我断后。 就这样躲开所有的媒体，钻进提前打好的出租车，悄悄的赶回酒店。 不知谁先开始的，总之两人最后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你觉得我们像不像……” “什么？” 孙颖莎为自己的想法而羞赧，把后半句话强行咽了下去。 王楚钦像是猜到了什么，不再追问，只是兀自笑着，傻乎乎的。 冬末春初的晚风，凌冽中带着温柔。 两人慢悠悠地走在酒店走廊里，不一会就到了拐角处。 王楚钦拉住小白包上的玩偶，孙颖莎回过头， “怎么了？” 在赛场上，无需隐晦，他们是最般配的一对， 混双搭档的身份给彼此间所有的对视、靠近、耳语和暗号都套上了一个光明正大的罩子，没有人议论，不会被揣测。 离开球台，在安静的角落里，他只是拉住她的背包，也显得越界了。 王楚钦回过神来，摇了摇头， “没什么” “这个玩偶挺好看的” 孙颖莎站在花洒下面，水流从头顶劈下。 温热的，朦胧的，缠绵又悸动。 她又想到了王楚钦。 想起回酒店的路上，自己未尽的话语。 真的很像私奔。 尤其是当那双眼睛认真的望过来，含着某种呼之欲出的深意。 如果刚刚被拉住的不是她背包的带子，而是她湿热的手心，她绝对没法淡然的吐出那个简短的问句。 只可惜，没有如果，他们守着不为人知的心思各自矜持着，你不言我不语。 王楚钦决定睡前再看一遍技术录像，他拿起手机有些犹豫，思忖半天还是发了一条微信过去， “晚安，明天单打加油，我相信你” 想了一会，又觉得有点矫情，想撤回的时候发现过了两分钟，于是放弃了谨慎的想法，认命的等着。 又过了一刻钟，还是没有回复，看样子确实被嫌弃了，他撇下手机躺回到床上，刚把平板电脑支起来，敲门声突然响起。 王楚钦有些惊愕的坐起来，竖起耳朵确定了下，的确是敲门声，他听见咚咚咚的声音，清晰有力，打鼓一样擂在胸腔里，是心跳得声音。 他怀着莫名其妙的期待，把这份忐忑归类为他们之间独有的默契。 门被从里面打开，孙颖莎攥住睡衣的下摆，一抬头就撞上那双梦里见过的眼睛，她不管不顾的一拳打过去， “王楚钦，你知不知道，加油的话要当面说才有意义。” 男人握住她来不及撤回的手，掰开白软的手指，指尖的浅粉色落在他的心头，鼻子嗅到淡淡的桃子味的余香。 像一场梦一样，抑或是寂寞暗夜跳跃的一场幻想。 他吻住了她的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