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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透过寒花[1]，碎落在狭窄幽长的走道尽头。屡变星霜，旧年墨染之花今尚在？

伴着西风，轻白回到了这熟悉的门前。他本打算不再回来了，不管是这狭长的走廊、房外的梅树，还是眼前这扇相思灰[2]色的铁门，都在不休地勾起他们过往的回忆。

“明明以前是那样地幸福……”

“——不，事已至此，我没什么对不起她的，没必要动摇些什么……”

没错，他只是来尽应有的义务罢了……

轻白甩了甩头，妄图把种种杂念甩之脑外，而后他又深吸一口气，最终伸出手敲响了门。

 

“没什么对不起的……”

——或许对轻白而言是这样，但对滢泷来说可不是。

自她在离婚协议书上签下字以来，一颗名为畏惧的种子便在她的心里生出了根。

那天，就在轻白离开没多久，她便不爽地又喝了罐啤酒泄愤。很快，她便在醉意与倦意的加持下又入了梦乡，直至中午肚子传来的阵阵饥饿感才让她稍稍清醒了过来。

“——小白，我饿了！”

她习惯性地叫唤了他的名字，但得来的回应只有寂静。

“怎么回事……”

滢泷发觉有些不对头，连忙从沙发上爬起来，只见屋里早已没了他的踪影，就连对方的日用品的存在也被抹除得一干二净。

至此，她才意识到早上发生的那些并不是梦……

“不会……吧……”

如果这一切都不是梦，如果昨晚发生的也……一股恐惧感油然而生，她醉太久了，早已分不清现实还是梦境了。

滢泷试探性地捏了捏自己的脸，然而什么都没有发生。紧接着，她下意识要去拿手机，至少，不管这是不是真实的……还有挽留的余地。

她急忙划开锁屏，却发现社交软件上的他的账号不知那一次喝醉时起早早地就被她删除了；至于联系电话么……今早喝醉了一气之下也给拉黑了。

此时，她真想扇自己两巴掌，但当务之急还是要找别人想办法联系上他。

她尝试了，之后的日子里也试了无数遍，可无论是谁打过去，得到的永远都是那句“您好，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她想过出去找他，但那天的雪很大，她出不去。也因为那场雪的缘故，连外卖员也没办法送餐；至于冰箱里的食材却又恰好所剩无几，食材的采购以及各种家务活平时都是由轻白负责的，何况她并不会下厨……就这样，她饿了整整一天。

在那之后，她抱着希冀、侥幸、担忧、孤独与恐惧度过了一天又一天，直至一个月过后，她才认清了“他不会再回来了”这一事实。

——认清事实总还是容易的，但改掉一直以来的习惯却并非易事。

下班后再也没有人迎接自己回家，一日三餐的各种美味佳肴就连周末的下午茶也同那天的雪一同融掉了。取而代之的，仅有冰冷、寂静和昏暗。

虽说情场失意官场得意，滢泷并非没有试图振作起来，她不仅试了，还成功在公司高层有了立足之地。

她原以为这样做他便会回到自己身边，然而每当夕阳西下，沉沉暮霭中，她总觉得自己的心里像是空缺了一块。

星霜荏苒，寸寸相思积心头，涓涓青丝悴成雪。

——“咚咚”。

伴着两下敲门声响，屋内隐约传来了回应。

——“哪位？”

轻白能认出这是她的声音，只是与离别时的盛气凌人不同，这声音很柔弱，在这份柔弱中仿佛又夹杂着一丝忧愁与一丝哀伤。

“是我。”

“……欸？！”

闻声，滢泷的心里不由得一颤。他来了，他来见自己了，那个让她朝思暮想，夙夜难寐，寤寐思服之人此刻就在门外。

她踉跄着来到门边，伸手去开门，可就当纤纤细指触碰到门把手的一瞬——她停了下来。

犹豫了，她不知要以何种姿态去面对曾被自己百般嫌弃与伤害过的人。

是要以平和地心态去面对？还是要卑躬屈膝？亦或是……

“滢泷？是我，轻白。”

等了许久，屋内都没传来回应，他怕她辨不出是自己，继而只得进一步补充了一句。

“……”

——“咔哒”。

想要见他的欲望最终还是战胜了其余的种种想法，她不再犹豫，打开了门。

轻白刚想开口，不料却被这突然打开的门吓了一跳。

曾经的云鬟雾鬓不再乌黑亮泽，东翘西竖的长发中还夹杂着数根银丝，憔悴的面容亦比以往少了些许血气，看上去很是孱弱。

“啊……你来了……”

滢泷搀扶在门边，细声道。她的着装显得有些凌乱，白皙的大腿在松垮垮的上衣衣尾下若隐若现，不禁引人遐想，而那憔悴神情隐约还透露着一丝胆怯。

“抱歉……让你看见了这副模样的我……”

她小心翼翼地说着，生怕让他有所不满。

“你的手……”

轻白的视线随即又转移到她的手腕上来。那上面还缠着几圈绷带，看样子，此前其闺蜜所言的割腕自杀未遂的事情是真的了……

然而奇怪的是，那枚早就被弄丢的婚戒现在却回到了她的无名指上。

——明明早就没有意义了才对。

“啊，这个是……”

她下意识地将衣袖拉过手腕遮住，生怕不时裂开渗出的血液会让轻白感到恶心。

“放，放心吧，那种事情我已经，不会再做了……”

她支支吾吾地说着，忽然，她又意识到这样站在门边说话也许会显得有失礼节。尽管屋内此刻还是一团糟的状态，为了转移话题，也为了能让关系再进一步地……

“啊！先进来再说吧。”

她以退为进，让出一条路来。

那么，对方会怎么做呢？会拒绝吗？如果就这么让他走掉了，或许就不会再有见到他的机会了吧？

“嗯……”

轻白走了进去，屋子里昏沉沉的，明明才是傍晚，客厅里落地窗户的窗帘却早已被紧紧地拉上了。而当他走进来还没几步，脚边就传来了踢到塑料袋的触感。

“抱，抱歉，工作一直都很忙，平时也没怎么打扫过……啊！”

滢泷慌忙走上前欲图减轻自己难堪的一面，不了却在这昏天黑地里摔了个跟头。

“喂！你没事吧？”

“没，我没事。”

她赧然一笑，不知怎的，从见到他的那一刻起自己就变得笨手笨脚起来了。

——“唰啦”。

“呜。”

轻白猛地拉开窗帘，耀眼的斜阳瞬间碎在了厅里。滢泷亦为这突然照进的光芒弄得呆坐在地板上。

“总是呆在这种阴暗的环境里，可是会生病的。”

说罢，他环视房间一周，到处都堆着大大小小的黑色塑料袋；而被封印在里面的，无疑是各种各样的生活垃圾。它们有的年代久远，有的正新鲜到还残留着余温，披萨外卖盒、被折断的一次性筷子、吃泡面用的塑料叉子此刻已突破垃圾袋的封印，露出形状各异的角角；可唯独那最常见的酒罐子和烟头的踪迹却不知为何少得可怜。

“唉，你啊……”

见状，轻白又无奈地叹了口气。没等滢泷反应过来，他便撸起袖子，开始打扫起了客厅。

“欸？为什么？”

“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以后别再把垃圾堆在屋子里了，会生病的。”

这是他最后的劝告。毕竟帮眼前这个蠢货打扫卫生，这应该也是最后一次了。

滢泷见状愣在一旁，有些不知所措，她想帮忙，却又担心自己碍手碍脚的会给他添乱。何况自己又还处在贫血的阶段呢？

看着眼前的景象，仿佛一切都没变过，一切都还是最初的那个模样……

会生病的么？也许早就病了，病入膏肓。

不久，房间久违地变回了整洁的模样。

“呼……”

“抱歉，这种事还要麻烦你，辛苦了……”

“没事。”

——没事，这些都只是在尽最后的人情罢了。她很清楚，他们之间要结束了。

“所以……为什么要做那种事呢？”

轻白的目光再次落在了她的手腕上。

“这个……怎么说呢，或许就像人们常说的那样‘只有失去了才懂得珍惜’之类的吧……”

她的声音有些颤抖。

“自从那天以后，不管做什么都不会感到开心了，回过神来才发现满脑子里都是你……”

“这样……真是鹤归华表，兰因絮果啊……”

他淡然一笑，没再流露出过多的情感。

“……呐，轻白，我们复合吧？”

滢泷再也无法遏制心中的情感。倘使他听后百般讥讽、嘲笑、辱骂甚至是殴打她都好，就算是把她当工具来使用也好，这些都能让她心中的那份罪恶感有所减轻——可这现在这漠不在乎的样子是几个意思？

她不能接受……

“不行。”

“求求你……”

她搂了上来，双手紧紧将他的右臂抓在怀里。

“之前是我不好，都是我的错，我已经把烟和酒都戒了，你想要什么我也都可以给你，所以……所以请不要离开我。”

她哭吼着，泪水已然从她的脸颊滑落，浸湿了长长的发梢。

“只剩下我只身一人的夜晚我已经受够了，求你了，哪怕不爱我也请留在我的身边！没有你的生活根本就没有活下去的意义……”

她低垂着头，有些脱力地抓着清白的衣领，仿佛泪干肠断，心胆俱碎，肝胆欲裂。

轻白沉默了许久，方才开口说道：

“那是不可能的事。破碎的关系无论如何也修复不到过去那种完好无缺的模样，还是为它画上句号吧，我这次来也是不希望自己会成为你今后的束缚。”

生鸡蛋能做成炒鸡蛋，炒鸡蛋却无论如何也变不回原先那个生鸡蛋。这是一个道理。

与其纠缠着彼此不放，还不如快刀切乱麻，不再往来，各自安好……

他轻轻把她从自己身旁推开。

“那，这次真的就这样了……愿彼此各自安好吧。”

语落，轻白站起身子，整了整衣服。

“不可能？怎么就不可能了？”

滢泷摊在地上，双手抓着自己的脑袋。想不通，自己明明已经很努力地去改过自新了，怎么就不能……难道……

——难道是有了别的女人？

不管怎么想都只剩下这一种可能了吧？

这个因素就像警钟一样不断地在她的大脑敲响，自己的男人被其他女人抢走什么的……她不能接受，也决不允许。

她颤抖着身子，背对着轻白静悄悄地顺走了放在一旁的扫把跟上前去。

趁着他在玄关换鞋的刹那，她抓起扫把朝着对方的后脑就是一击。

“喝啊……”

突如其来的击打迫使轻白顿时眼前一黑，身体亦随即脱力地摊倒在了玄关的地上。

接下来要怎么办她已经想好了，哪怕是铤而走险也没关系……她已经病了，病入膏肓，无药可医了。

只要想办法将他囚禁在家里，用自己的爱意去填补的话……总有一天会接受的吧。

“如果这段关系必须结束的话，那就结束吧，毕竟……只要再开启新的关系不就好了么？呵呵呵……”

她扭曲地笑着，随即将倒地的轻白搂在怀里，吻了上去，封缄了他的嘴。

[1]寒花：指梅花，梅的别称众多，包括但不限于：玉梅、独秀、孤芳、仙姿、斜枝、疏影、艳魄、雪肌、疏香、玲珑、冷香、寒客、霜女、香雪、梅英等……梅（学名：Armeniaca mume Sieb.）蔷薇科杏属植物，小乔木，稀灌木，高4-10米；梅原产中国南方，梅花是中国十大名花之首，与兰花、竹子、菊花一起列为四君子，与松、竹并称为“岁寒三友”。

[2]相思灰：中国传统色中的一种，典出唐代李商隐的《无题·飒飒东风细雨来》：“春心莫共花争发，一寸相思一寸灰”。

PS：诸位可不要贸然对别人的后脑袋这么一下，轻则致人昏厥、脑震荡啥的……要是控制不好力度可是会出人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