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殿萤火虫
人们在选择的时候,就已经知道自己会不会后悔了,世事难两全,得也是你,失也是你。 卡布牵着塔莉的手,走在无垠的沙漠,风吹过一层层沙漠的棱角,夕阳照耀着被风吹过的足迹。 祖殿是一个很小的国家,街道的地上布满金沙的气息,青石砌起的房子却长满了五彩的花,人们劳作、织布、打猎、相爱,在懿灵河畔与相爱的人世代相守。 汉谟是这个国家的主人,卡布和塔莉被关押在俘虏的队伍里,一步步靠近祖殿的王朝,主庙里,汉谟正在挑选侍女,他用权杖指了指塔莉:“让她来我的身边浆洗。”卡布咬紧牙关,塔莉低低道:“亲爱的卡布,不要伤心,我们的骨灰没有洒在砂砾之下,我们的血肉没有任人践踏,神就在一个地方护佑着我们,我也永远与你同在,就像参天古木纵横交错的树根,只有死亡才能将我们分开。” 卡布为汉谟殿下刷着马,懿灵河的水纯洁的好像永不会被玷污,卡布的手放在胸前:“请让我与塔莉团聚,我将用我的生命来爱她。”河水静静的淌着,回答的悄无声息。 塔莉尽心的将汉谟的服饰整理好,洁白的外袍没有一丝鲜血的味道,她把树叶沾湿,浸泡过茉莉花的汁液均匀的洒在长袍上,汉谟静静地注视着她:“丢失故国的侍女,你恨不恨我?”塔莉起身替殿下更衣:“我的父亲为王后制衣,国王说王后的心思丑陋的像她衣服上的萤火虫,再怎么明艳也只是肮脏的虫子,王后杀了我的父亲,母亲带着我颠沛流离,病死在战火之中,我感谢殿下踏平这样一个肮脏的国家,弱肉强食是生存的法则,您遵循了上天的旨意。”汉谟喜笑颜开:“好!说得好!我就是在执行上天的旨意,没想到在你的眼里,故国竟这样肮脏不堪!”塔莉整理好汉谟的发冠:“并不全是,再肮脏的国家也有我牵挂的人,卡布就像月亮那样皎洁,他是神明的使者,是母亲派来照顾我的人。” 汉谟沉默着,脸色有点不快:“只有我,才是神明的使者,除此之外的天下,都将成为我的奴隶,塔莉,今晚的祭祀大典,你随我一同出席,我要让你看看祖殿的辉煌!” “是,殿下。”塔莉掩好自己的头发,后退半步跟在汉谟的身后。 祭祀大典金碧辉煌,汉谟在祭坛上祈祷自己的国家风调雨顺,连年丰收,祭坛下雪白的一片,是臣民们跪倒在地的脊梁,他们崇敬这这位年轻的王,篝火噼里啪啦的燃烧着,点燃无数的希望。 礼毕,月光缓缓地映射在祭坛上,茶柯威严的声音响起:“臣民们,看看你们的王,他为了你们殚精竭虑,使你们免于战火,为你们带来数不尽的骆驼和土地,让懿灵河的水永不断绝,我的好儿子在今天要为你们迎来他的王后!” 乐工鸣乐,一位绝美女子身着红衣,翩翩起舞,摇曳着走向祭坛,臣民们抬起头望着她的身姿出神,月光照在她的裙摆上,像极了无数尸骨的鲜血。 汉谟的脸色难看至极:“母亲,我说过绝不娶燕柯!”茶柯勃然大怒:“这是你的亲表妹,更是我的好侄女,从小由我教导,乐美歌舞无不出色,礼仪风度无不至极,王室的血统必须要纯净!你爱的那个婢女早就死在神的坟冢之下,到底何时才能体会到母亲的良苦用心!” 汉谟毅然:“母亲,我的生命和骨血无法改变,我将永远尊重您,敬爱您,我将按照您的旨意做一名称职的王,可是从您让然然跳进神坑下的烈火中时,就该明白,我永世都将失去爱情,我可以做一个好儿子,好国王,但我永远不会成为一个好丈夫。” 茶柯冷笑道:“好,好好好!我的好儿子,臣民们,睁开双眼看看你们的王,他要葬送我们祖殿的世代功勋,要让祖殿无后啊!” 臣民们屏住呼吸,无一人敢有动静。 汉谟隐忍着看向茶柯:“母亲,您想要的一切,我都会给您,但是我绝对不会娶燕柯。”他踱步走下祭坛,看着他的子民:“今天,我将迎娶祖殿的王后,她!”汉谟的权杖指向跪在地上的塔莉,就像王朝上,他指定塔莉的那天,塔莉面色发白,祭坛下一片哗然。茶柯起身吼道:“胡闹,胡闹啊!” 汉谟泛起微笑:“母亲,如果您无法收回我的生命,我就要在今日迎娶我的王后!” 卡布的指甲扎进掌心,他飞奔上马冲向祭坛,却被士兵拦下。“还我的塔莉,谁都带不走我的塔莉!” 汉谟笑的更开心了:“塔莉,我给你一刻钟处理好你的尾巴,否则今日祭神的,就是你和他的尸体。” 祭祀结束了,臣民们战战兢兢的退下,只剩下卡布和塔莉,还有一队全副武装的士兵。 “我心爱的塔莉,我们永远都不会分开,对吗?”恐惧从卡布的内心深处一层层荡开,塔莉苍白的面色,犹如照在他心上的月光。“卡布,痛苦永远都只是一种形式,它从来也不会真正存在,树根从不会想要发光,萤火虫从不会想要燃烧,我们生来都有自己的宿命,请你相信我,我会为你守身如玉,时间会给我们答案。”卡布的眼泪落在祭坛上,却浇不灭祭祀的篝火。 卡布被关进了水牢,无数的水蛭从他的皮肤下贪婪的吸着血,塔莉成为了汉谟的新娘。 汉谟看着塔莉出神的侧影:“现在,你恨我吗?”“不恨,这是王的权利,您可以把我当成您对抗茶柯殿下的玩物,也可以把我当成祭祀的奴隶,您的权杖挥一挥,我们都将在您的膝下臣服,这是您的选择,我无法反抗,可是我深知,您永远无法改变我,改变我永不低头的灵魂,和我深爱卡布的心。” “是吗?”汉谟反问道:“如果我用生死来分别爱情呢?我的然然能如此被分开,那你们也能。”塔莉淡然:“是的,我无法分开您的爱,您却可以分开我的爱,可我和卡布,就像参天古木的树根,从生命被赋予的那一刻,就已经交织在一起了,您可以砍断一块树根,另一半也无法存活,这棵树,宁愿死亡也不会结果。” 汉谟没有做声:“我想你陪在我的身边,不畏我的权势,不极尽献媚,你像极了她。”“我不会像她。最起码我不会像她一样爱您,也不会成为她的替代品。”汉谟转身走出主庙:“三天之后,你将与我完婚,准备吧,你说过,这是王的权利。”塔莉小声的哭了:“是,汉谟殿下。” 次日,侍从们为塔莉去宫殿外购置庆典礼品,塔莉恳请汉谟:“尊敬的汉谟殿下,可以让我亲自前去吗?”汉谟看着她的眼睛:“可以,以后叫我汉谟。”侍从们跟着塔莉一路来到集市,塔莉说道:“你们在这里等我吧,否则臣民们会恐慌的。”侍卫们面面相觑,塔莉笑了:“我没有骆驼和马匹,也没有武器和工具,你们怕什么。” 侍卫们冲塔莉点点头,塔莉缓缓走进集市,呼吸着自由的空气。商人们看着这个肤色洁白的女子,与祖殿人金黄的皮肤格格不入,议论纷纷,一个大胆的挑工调笑道:“姑娘脱了衣服不知道还白不白啊,哈哈。”大家哈哈大笑,塔莉盯着他:“你就算扒了皮肉,心也是黑的。”挑工扔下挑板跳起来:“贱奴隶,谁不知道你们这种肤色是从俘虏国掠来的,凭你也敢侮辱我们高贵的祖殿人!”话音刚落,血从挑工的脖颈飞溅而出,汉谟立在身后:“她,是你们的王后。”众人纷纷下跪:“参拜尊敬的王。”汉谟牵起塔莉的手,就像卡布牵起她的手,这一刻,身边依旧是漫漫黄沙,塔莉说:“我想捉萤火虫。”汉谟带着塔莉起身离开,望着不知所措的侍卫们:“你们,就地埋葬。” 夜晚的懿灵河,也依旧纯洁动人,汉谟淌在河边,捉了一罐又一罐的萤火虫,他想念自己的然然,也羡慕卡布和塔莉。”卡布的血快要被吸干,汉谟现身水牢:“明日就是我和塔莉的大婚,我给你一匹骆驼和一把钥匙,骑上这匹骆驼,你就可以回到故国,与你的家人团聚,你的父亲已经战死,你的母亲哭瞎了双眼,孤苦无依,拿走这把钥匙,你就可以在明日的成婚典礼上打开塔莉的大门,我允许你们在祖殿世代为奴,你自己选择,来人,放开他为他疗伤。” 卡布已经哭不出眼泪,他想起母亲小时候为他做的棉鞋,想起母亲大雪落下的时候为他煮的鸡蛋,想起母亲颤颤巍巍的手脚和满脸的皱纹,想起她乞讨时被人驱逐的绝望。 卡布也想起塔莉柔软的手,想起她清澈的目光,想起她依偎在自己肩上的面容,想起她温暖的怀抱。草药涂在他的身上,一条条水蛭拼了命往外钻,卡布已经疼到麻木。天亮了,今日是王与王后的成婚典礼,举国欢庆,牢狱大赦,塔莉穿着白色的长袍,带着金色的王冠。汉谟觥筹交错了一整天,喝的酩酊大醉:“然然,你在哪,我的然然。”他跌跌撞撞走进主庙,看到塔莉冷冰冰的面容,一把抓起她的手,将他带到城堡上,望着城外的骆驼:“你的卡布,正在离开你的路上。” 塔莉泪如雨下,她大喊:“亲爱的卡布,你要去哪里。”卡布听到了塔莉的叫声,可是他不敢回头,骆驼已经停下,又再次启程,卡布的眼泪被月光照耀着,就像懿灵河的水那样,没有声息。 塔莉转身,汉谟已经不在,她失魂落魄回到主庙,却发现一片漆黑,推开门的那一刻,无数的萤火虫亮起,数百棵参天大树裸露着树根,萤火虫绕着连成城墙的树根飞来飞去,汉谟望着塔莉:“卡布做了自己的选择,现在,该你选择了。”塔莉看着他:“你会爱我吗?”汉谟点头:“我只能失去一个然然,不能再失去一个。”塔莉笑了:“好,我答应你。” 天亮了,人们在城堡下发现了王后的尸体,她穿着洁白的长袍,鲜血染红了金黄的沙漠她说过:卡布与她生生世世永远交错,只有生死才能将彼此分开。为塔莉陪葬的,是那些裸露树根的成百根古木和无数的萤火虫。汉谟拜见了茶柯:“母亲,我不该违抗您的旨意,我将迎娶燕柯。”茶柯愉快的扶起汉谟:“这就对了,好儿子,母亲永远不会害你。” 婚礼当晚,汉谟站在塔莉跳下的地方,喃喃自语:“为什么离开我,权利打败了我,却没有打败你啊塔莉,然然,我的然然。”风呼呼的吹着,吹起无数黄沙,露出战火掩埋的尸骨,露出卡布牵着塔莉的足迹。卡布的眼泪没能浇灭祭祀的篝火,可汉谟的鲜血做到了。 婚礼次日,举国哀痛,茶柯抱着汉谟的尸骨眼泪连连,王,薨了。 一片洁白,再无篝火。 卡布正在为母亲推石磨,他看到黄皮肤的士兵闯进来,下意识抱住自己的母亲,士兵放下盒子转身离开。卡布打开盒子,俨然看到,塔莉的骨灰和一条洁白的长袍,就像他离开那天,皎洁的月光,他心上的月光。 祖殿是一个很小的国家,街道的地上布满金沙的气息,青石砌起的房子却长满了五彩的花,人们劳作、织布、打猎、相爱,在懿灵河畔与相爱的人世代相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