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章     关心你的生活

熟悉的脚步声顺着楼梯蔓延，然后是熟悉的开门声。言和把自己桌子上的信封收好，放在自己怀里的口袋中。

“Xin chào.”是利贝罗勒的声音。

“说中国话就好了。”言和懒得费口舌，也懒得听法式越国话。

赚到了钱，她自然开心。她一共带出来三十支药剂，什么时候卖完，什么时候回国，尽管她的签证有六个月。

这已经是第三天了，所以两人又熟了一点。

“我在堤岸那边的一家缝纫厂打工。”利贝罗勒坐在了桌子对面。言和请她吃瓜子。她以前也和别人合租过，她父亲教育她，要给别人一些恩惠，别人才不至于坑你。

利贝罗勒似乎不喜欢吃瓜子，所以言和想套出她喜欢吃什么。

利贝罗勒乖巧地坐着，动作很是秀气。枪放在了腿上，这又让言和安心了不少。

“你们那缺员工吗？”言和装出找不到工作的样子。她给自己一个设定，自己是出来找工作的华侨。

“现在还招。”利贝罗勒如实说。

“薪水多少？”

“按产量计的，五框子一银元，我现在每个月十一银元左右。”利贝罗勒介绍说，脸上满是疲惫的表情。

言和看着她疲惫的样子，就知道她们的辛苦了。

“你明天方便带我去看看吗？”

“好的。”利贝罗勒其实没那么多疑，她还是挺愿意敞开心扉的，虽然她的朋友很少。

“你没有找到活干吗？”利贝罗勒问言和，她觉得言和过得比自己好一点。虽然她对别人也不好奇。

“嗯。其实，本来是有的。结果……”

“被辞退了？”

“不是，”言和按照自己编好的谎言继续说，“介绍工作的人受伤了，不方便给我介绍工作了。”

利贝罗勒低下头，缓缓说：“那你来我们厂干活吧。”

“在堤岸？”言和想起来自己对这个地名熟悉。

“对，堤岸。Cho lon.”利贝罗勒回答说，用中国话和当地的读音各读一遍。

言和想起来了，便开口说：“我想起来了，我前几天还去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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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言和和利贝罗勒一大早就起来了。言和装模作样，穿着朴素的衣服，带着自己的护照和昨天黎杏文给她的信封。

“这是什么，护照？”利贝罗勒看着言和手上的小红本子。

“嗯。你没有吗？”言和顺口问。

“没有。”利贝罗勒摇了摇头，及腿的长发随之颤动。

“啊？”言和很惊讶，她又开始怀疑起身边这个人了。她拿着枪上班，谁知道她是不是真的在缝纫厂上班，万一是干杀人越货的事情呢？

言和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露财”了，照道理是没有的。她细细地回想，自己从黎杏文手里拿到信封，当场检查过，之后自己再也没有开过信封。而且，利贝罗勒应该连信封都没有见过。

言和心里想，利贝罗勒就算不是职业杀手什么的，估计得知这两千英镑也会心动。那时候1英镑含金量还有7点几克，这里两千英镑都将近一万银元了。要是利贝罗勒真的月薪11银元，那得打60年的工，不吃不喝才能存这么多钱。

言和要利贝罗勒带她去工厂，只是为了了解利贝罗勒，言和绝对不会去那里打工的。自己这聪明反被聪明误了，要是利贝罗勒要杀人抢钱，把自己领到一个人迹罕至的地方，那就惨了。

算了，走一步算一步。

“我要是有护照，我就回去了。”利贝罗勒抱怨道。她想家，她想回自己的家乡。一个人在东南亚，孤零零的。

“弄丢了？”

“差……差不多吧。其实，其实我从来都没有过。”利贝罗勒很懊恼。言和忍不住盯着她看，或多或少，有了一丝怜悯之心。不过相较于悲天悯人，她倒是更加害怕。没有护照，怎么跑到这里来的。

利贝罗勒还是拿着枪，但是声音很小，告诉言和，自己的来历不方便透露。要言和不要再多问了。但是利贝罗勒愿意说一些别的事情。

为什么留在大南国？

因为没有护照，回不去。

为什么在这里工作？

这里工资高。外资工厂多，开的工资比当地高。

今后有什么打算？

赚点钱养活自己，找机会出去。或者偷渡什么的。

说到此，言和开始怀疑她就是偷渡进来的。虽然她想不通，一个发达国家的法国人，为什么会跑到这“穷地方”来。要不然，就是被拐卖过来的？

言和也透露了自己的一些事情，真真假假。诸如自己是天津一个普通商铺的子女，小时候喜欢在外面浪，后来就在道上混。由于缺钱，就拜了个“师父”，带她贩药。她套路差不多熟了的时候，师父却先走一步，进了棺材。然后这回贩药不顺利，打算找别的工作。

“你都是卖什么药的？”利贝罗勒好奇地问。

“啊。普通药，”言和回答说，“就是板蓝根颗粒之类的。”

两人一边聊天，一边走，利贝罗勒似乎是熟悉路的，一会儿就走到了厂里。然后利贝罗勒就去自己的缝纫机边上班了。

言和注意到，利贝罗勒一个人坐在那，和别人是分开的。这里的职工有许多是农村来的小姑娘，但是她们都不怎么待见利贝罗勒。

“她呀，整天抱着个枪，放谁，谁也不愿意跟她坐。”厂里的一个大妈解释说。这里应聘没有什么复杂的面试、审查，简历也不需要填。

大妈是地地道道的本地人，穿着大褂，脸上有不少皱纹，腰腿也比较粗壮，右手拿着一个大蒲扇，看着哪个女工不认真，就上去敲敲脑袋。

“你跟我来吧。”大妈带着她在厂里转。她们厂提供伙食，米饭、豆豉、腌菜和土豆丝。辣椒酱和醋也任意取用。言和知道这些东西一点油水都没有，看大妈自己那么大腹便便，就知道她自己不会吃食堂。

她们根据产量算的工资，利贝罗勒每天都把十二个小时班上满。干这累活，言和是不愿意的。

言和说再想想，便离开了这个工厂。她去了市中心，找了一家顶好的银行，租了一个保险柜，帮她锁好她的英镑。

她在西贡一共认识五家私人诊所，第一次去的是规模最大的那家。在接下来的几天，她去了另外三家，但是都很不幸。有两家不愿意买她的药，因为还没有用完。另外一家则买了，但是还价还的厉害，还只买了五支。

言和的心情和在黎杏文那里不一样了，现在她被医生牵着鼻子走，那家还价还到了120英镑每支。言和也得咬着牙卖给他。她在反思自己是不是演技不够好，让买家知道自己卖不掉了？或者说，那三家之间有串通。

“还在找工作？”利贝罗勒知道言和没有去那家缝纫厂上班。言和的借口是自己不会操作。利贝罗勒劝她说任何人都是从新手来的。

“呃，勉强算吧。我药卖不完了。”

现在已经是四月了，言和来西贡已经一个月了。在热带无所谓什么开春。这里只有雨季和旱季。到了国内的夏日，这里是雨季，自己的行动会变得很难办。

接二连三的碰壁，加之药物的保质期只有一年，言和不由自主地慌乱起来。她这次从一踏上这片土地开始，就事事不如意。虽然和她同居的利贝罗勒不能理解她。

“你的药在哪里？我帮你卖。”利贝罗勒很善良地问言和。她抬起手理着头发，看上去弱不禁风的样子。

言和又不敢说，只能说“在仓库里”。

“我有个同事发烧了，你有没有办法救她……”利贝罗勒好像是伤心的样子。虽然那个同事并没有和她关系多么好，甚至还欺负过她。

利贝罗勒是想自己平时多关心别人，到时候等自己有困难时，应该有别人会帮助自己。虽然事实不一定是这样的。

“我这些药不治发烧的。”言和回答说，她也知道这些职工买不起她的药。按照言和的想法，如果是真的有她认识的穷人有链球菌感染，她愿意以成本价提供药物，不赚分文。言和心里想，自己赚的是某些医生的钱，揭开那些医生的皮，他们个个都是拿着算盘的奸商。自己赚的是他们的钱，虽然漫天要价，但自己是正义的。

“好吧。”利贝罗勒还是很懊恼。

利贝罗勒一个月从来不休假，这样可以赚到更多的工资。言和批评她简直是在拼命。言和自己一个月只有四五天在做事，其它日子在给“做事”做准备。比如写信，比如拜访，或者讨价还价。

言和自然是闲着，她打算请利贝罗勒吃饭。只是因为这样可以让自己睡得更安心一点。

“没空。”利贝罗勒回答说。

“我给你一银元。”言和开玩笑地说。

“你……你怎么这样！”利贝罗勒觉得自己又被人小瞧了，嘟着嘴，皱着眉看着言和。但还是跟着言和去了。她工作一天赚不到一银元，去陪言和吃饭还能赚一银元。

言和要好好展示一番，她把利贝罗勒带到堤岸去吃中国菜。言和老家传统上是吃鲁菜菜系的，虽然鲁菜在南方的更南方没有什么人气，但言和还是找到了一家鲁菜馆。并且提前来确认过，还算是正宗。布袋鸡、炒胗肝、醋烹对虾、豆腐羹、炒卷心菜、酥海带，言和安排了三荤三素，按照她老家的习惯，这是给足了面子。就是不知道利贝罗勒吃不吃得来了。

利贝罗勒坐在那里，抓筷子还基本上正确，但她不会夹菜，只会把筷子戳入菜内，然后拿着筷子把菜往嘴里递。言和见状，知道利贝罗勒筷子用不好，便帮利贝罗勒夹菜。

言和看着利贝罗勒，利贝罗勒总是有点无精打采的感觉，倒是看上去行为举止都很可爱。

利贝罗勒很感谢她，说自己以后也要请客请回来。言和关心完利贝罗勒的事情，又要开始关心自己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