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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号诊所》开幕·α

2022-06-16 16:14 作者:叶艾青Evergreen  | 我要投稿

  窗外,阴雨绵绵。

  雨水拍打着屋檐,发出重物坠落的响声。

  潮湿气体从窗户外侵入,爆发出令人不适的暖意。

  有鸟雀停留,有蛙声一片。

  七月的雨,大抵就是这样吧。 

  

  一位青年男子正蜗居在他的房间内。

  他目光呆滞,披着毛毯,深紫色的眼瞳正反射着互联网上的纷杂信息。

  丧失的感觉总是那么冰冷且粘稠,它会浸没过身体,让人在空气中窒息。

  最开始当得知到消息时总是有着震惊与不可置信爆发出来,可它们褪去后就只剩下空洞和麻木。像被贯穿的伤口,风吹过时总是发出呜呜的响声。疼痛会提示,你的生活缺少了一些可能无关痛痒,又不敢去想象失去他们的人。

  可是这里没有风。伤口也还在隐隐作痛。

  壁炉正噼啪作响。明明是夏季,却冷得出奇。

  偌大的宅邸之内,只有他一个人。

  几天前,一位伟大的精神病学家,科尔温·恩伯斯,去世了。

  他死得很蹊跷。最开始是一位流浪汉在凌晨路过某个街区的垃圾桶,看到了一个躺在垃圾堆的人。那流浪汉以为是有人醉倒躺在路边,便试图将他唤醒。当他被推搡着他的胳膊肘时,那流浪汉才注意到,他的双手已被砍去,只剩下连接的关节和整齐的刀口。

  再向上望去,这位男子没有头颅。

  那流浪汉吓得不知所措,慌似的逃走,过了好一会才想起来报警。警察最终靠着DNA鉴定才判定了死者的身份。

  他的死最令人难以置信的地方是,他内部的所有器官都消失了,而外部只有双手和脖颈的三处切口。这决不是现代的外科手术技术可以办到的事,那位凶手几乎是隔空把器官取了出来。

  当年轻的亚纶·恩伯斯看到那整齐却无法辨认的父亲遗体时,他肯定会崩溃吧。

  尽管父亲从小就没怎么关心过他,他将一生都奉献给了自曾祖父以来便继承着的事业。年幼时的他与他的家庭不过是众人眼中高尚且伟大的人造神话的牺牲品。

  不过他并不恨,他格外珍惜每个周末父亲能够放下论文和案例陪他看电视剧与踢球的时光。

  他看不见眼前这位父亲的脸,却又看到了父亲那如宁静湖水的蓝色眼眸。

  科尔温爱着这个世界,爱每一位同事,爱每一位患者,爱着论文,爱着研究,也爱着亚纶。

  自然,那位凶手承担着所有人的厌恶。

  在那之后,恩伯斯家的门铃经常被按响。许多曾与他共事过的人,都特地上门拜访,表达出沉痛哀悼,并对独子亚纶无法操办葬礼而感到遗憾。

  即便失去生父已经足够痛苦,他还要每天查看门口的邮箱,将大量信封堆放在阁楼科尔温专门用来存放信件的箱子里。

  这些信有些来自经过他治疗的患者,有些来自阅读过他著作的读者。在他还活着的时候,他会挑一个夜深人静的时辰,用古朴的拆信刀划开每一封信,并认真品读。有时还会提笔回信,贴上印着曾祖父肖像的邮票,在第二天让儿子上班时顺便把信交给邮差。

  其实他有电子邮箱,但是他认为亲笔回信是对在这个信息时代中为数不多的浪漫主义者莫大的尊重。

  不止有信。亚纶还最近经常收到人们的电话。

  电话中是因为身体原因无法亲自上门拜访的学者们。也有些恩伯斯的朋友,父亲的和他的都有。

  与这般忙碌对应的是此刻,死气沉沉的卧室。

  外界的时间依然在流动,而这里却什么都没有改变。仿佛死神与他的巨镰造访了此处,却无法凿刻下任何痕迹。

  当日常的琐事彻底被哀痛掩盖,所有的一切,都会在瞬间瓦解,瘫痪。死亡面前,毫无意义。

  极致的悲恸会麻痹一个人的神经,让其在麻木中度过不知多久,彻底失去感知能力。与其一同逝去的是所有的感受。情绪不会以最极端的方式呐喊爆发,只是安静的溺亡,在人生的痛苦之河里,缓缓失去一切。

  亚纶的工作单位允许他暂时休假。本来是指望他能够为他的生父举办一场葬礼,让这位受万人仰望的医学家能够以最为体面的方式离开。可是他正躺着,像那已经无法动弹的父亲一样。

  死亡会传染。不过是以这种方式。


  手机顶部弹出一条新消息。

  应该是短信。他本来开启了免打扰,不接收邮箱的消息。因为过量且频繁的提示总是在昭示着他不太想面对的事实。

  消息一闪而过,没有看清具体的内容。

  亚纶切换到了短信界面。

  他所有工作上的交流都是通过邮箱来传达,知道他手机号码的人不多。这里不可能收到患者的倾诉或者同事的报告,是只属于他朋友和亲人的专属空间。

  那条陌生的电话号码发来一条短消息:

  “恩伯斯。”

  还没等亚纶反应过来,对话框底部又弹出一条:

  “你是不是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亚纶没来得及消化这短短两行字,快速地在屏幕键盘上打出一句:

  “你从哪里搞到了我的电话号码?”

  这是隐私问题。很严重的隐私问题。虽然在这个时代,搞到一个人的所有资料不是难事,但是谁会特地在这个时候盯上他?

  是父亲的商业对手吗?还是网络的人肉攻击?或者是招惹到谁的报复?

  而那个陌生号码没有回答,只是说道:

  “阁楼,找一找。”

  为什么要相信这个家伙?是恶作剧吗?亚纶从床上坐起。

  犹豫了一下,如果他真的去了阁楼,最多又会有什么损失呢?

  无论如何,去看一看吧。

  就算是恶作剧,如果不上套,那么这个恶作剧不就完全没有意义了吗?

  说着,他已经到了阁楼。

  因为时不时会上来整理信件的缘故,阁楼勉强算整洁。许多收纳箱里塞满了纸质信封,而这些纸质收纳箱又堆积起来,沾满了几乎一半的空间。科尔温医生可真受欢迎啊——任何一位初次踏入这个空间的人都会如此感慨。

  而这些纸箱正对着一台木质书桌。这书桌也有些年头了,年龄可能比他们父子俩加起来都大。桌角的红漆皮剥落,露出内部的木材。靠墙的桌脚垫着报纸,一旦试图倚靠在桌面上,就会发出年久失修的吱呀响声。

  那么,那个神秘人说的“找一找”又是什么意思呢?

  亚纶不知道要找什么,但是那红木桌上放着一本笔记。

  看封面的磨损程度,应该是祖父那一代留下的东西了。为什么这种东西会被突然翻出来呢?

  亚纶专心于整理收到的信件,却连放在桌子正中央的笔记本都未曾注意过。

  这本笔记记载着祖父的各种传奇般的经历,许多暂未发表的研究,稀奇古怪的案例。世人几乎从未知晓它存在,而他的父亲有时会从中挑出几个病例,当做童话故事讲给年幼的亚纶,也激起了他对于人类精神的探索欲望。

  然而记载的内容有些杂乱无章,连科尔温也没有完整地读过一遍。

  他打开封皮间的绳索,刚摊开则翻到了夹在笔记中的信封。

  信封的纸张有些氧化的痕迹,应该放在笔记本中有一个星期了。

  拆开信封。是科尔温医生的字迹。

  “这次我应该回不来了,以防万一,先写下这封信,以交代后事……”

  接下来的内容是财产的分配。是遗嘱。亚纶意识到。

  而最后一行写着:“如果我真的没有回来,亚纶,去这个地方。”

  遗嘱并没有写明是哪个地方。恩伯斯低头看向夹着遗嘱的那一页。

  里面还有一张照片,和信一起被抖出来了。

  照片上是一个巨型建筑物。从远处看去,像是白色的方块,立在黄沙之中,地点在郊外。

  照片的背面写着一串地球经纬度,和一行字。

  “你永远可以相信。”

  是十号诊所。

  虽然说叫做“十号诊所”,但是这座诊所可不是排名第十位。这要从当初祖父查理·恩伯斯,要建立一座属于自己的医院说起。

  如梦一般的医院。他一直想建立一所完美的医疗机构。

  他从几百个设计师提供的方案中选择了编号为十的蓝图。最开始只是小小的诊所,经过数次翻新后成了必须建立在市郊的大型医疗中心了。

  不过有个难题。据说十号诊所在祖父去世后突然消失了。在送走最后一名病人后,它凭空消失在荒漠之上。科尔温医生也曾经驱车前往过,可是那里除了漫天沙尘,什么都没有。

  他只是偶尔听起父亲讲到这座工程,并且说,当他小时候时,他的爷爷总对他说:“你永远可以相信它。”

  难道是要亚纶开车去这个不存在的诊所吗?这就是陌生号码所说的“重要的东西”?

  确实重要。这可是父亲的遗嘱。

  那么父亲也如遗嘱所说的,没有回来。自然,他应该遵循父亲的意志,去前往这个父亲赴死前寄托了一切希望的地方。

  亚纶换好了衣服,批上白大褂,拿起车钥匙,走进车库,插入钥匙孔,挂挡,在导航软件输入那串经纬度,启动汽车。

  去哪里自不必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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