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俊昊科幻作品中的异化主题与少女形象

作为韩国类型电影绕不开的导演，奉俊昊以其作品高度的类型化和一定的作者风格成为电影节常客。在他的作品中，关于阶级的分化和底层人物视角的寓言式呈现是不变的主题。如此的风格和关注在奉俊昊的科幻作品中显得尤为突出，在《汉江怪物》、《雪国列车》、《玉子》三部影片中，介乎虚构和非虚构之间的叙事背景让寓言和讽刺更加值得玩味，一个个“怪兽”和“异象”被由权力支配和扭曲的人类所制造，又在人类内部的自我斗争和永恒的拯救命题中所灭亡，留下希望的种子和对于社会发展咎由自取的批判。其中，少女角色则被赋予承担这一功能和成为情感符号的使命，其存在不仅有着类似的身份特征，还拥有共同的社会关系。这为奉俊昊科幻类型作品的框架下搭建出独属于他的作者表达。

1、 不变的异化影像

在奉俊昊的科幻作品中，“异化”的隐喻和象征经常被拿来讲述，并以一种奇观式的银幕形象出现。工业革命以后，机器时代的到来给传统社会的秩序带来了巨大的冲击。商品化的社会更改了社会景观，也潜移默化地影响着人们的情感。如霍克海默和阿多诺的启蒙辩证法所说，以科学技术、工具理性至上的工业文明在与自然敌对的基础上带来了启蒙精神，但其自身的逻辑又将启蒙精神带向了野蛮的自我毁灭。人在工业机制的支配下走向了文明的反面。加之韩国在上世纪八九十年代经历的动荡的社会变局，经济的腾飞伴随着社会民主化进程的艰难，使得这种危机意识成为奉俊昊电影中的“异象”，讽刺社会发展对于自然与人、人与人之间关系的异变。

得益于科幻类型的便利，这种讽刺被银幕上一个个具体的视觉奇观所承载。《汉江怪物》中，体型巨大、样貌丑陋的汉江怪物是军方实验室无视规则与后果的产物。任意排放的实验药水流入代表韩国腾飞的汉江中，导致了生物的变异。而比生物变异更为可怕的是警方与政府无视个人利益、欺瞒事件事实的丑恶行为。《雪国列车》里，穿梭在地表的列车内部实则是现代社会的缩影。底层民众所处的末尾车厢肮脏、拥挤，制作营养块的巨大机器满是蟑螂尸体，先冻后砍的惩戒机制如同中世纪的野蛮行径。《玉子》则是将转基因工程下的猪放大数倍，成为巨型庞然大物，供人挑选和宰杀。既是对基因工程将会制造出多么荒唐的未来的担忧，也是影射现实中资本主义商业的唯利是图和信息传播对民众的欺骗。三部影片中，异化的对象全部是人类丑陋行径的产物，象征着欲望、贪婪、腐败、伪善。这种负面压抑的背景环境塑造形成了一个类似现实却又脱离于现实的异质空间，利用影像的视觉冲击传递其背后的价值隐喻。

2、 少女角色的相似设计

在搭建起畸形扭曲的异质空间后，奉俊昊让生存于其中的人物也受到某种“迫害”，社会关系的最小单元——家庭始终处于一种残缺、病态的状态，同时，家庭中最小的成员永远是一位少女，她们既是异化空间的受害者，也是异化空间的拯救者，并担负着人类再次“启蒙”的希望。

首先，三部影片中的少女皆是正面、善良、聪明可爱但柔弱的。视觉上偏圆的脸型、无辜大体量的眼睛、清爽的短发和偏瘦的体型是她们外在形象的共同点。《汉江怪物》中的玄瑞身着学生制服，清纯之余在下水道那样脏污的环境下弄得满身污泥，加重了弱势感。而面对被怪物掳走的极端情景仍保持清醒尝试自救，并在面对比自己年幼的弟弟时挺身而出，保护其生命不受侵害，最终成为牺牲者这样神圣的形象。《雪国列车》中的尤娜身披宽大的破布，与父亲一起染上毒瘾，但并不妨碍其似有超能力一般的聪慧天资，面对车窗外雪景的好奇保留了一个少年应有的好奇。《玉子》中的美子拥有大自然一般的灵气，坚守对于玉子的情感并且付诸行动，面对权势的压迫也毫不畏惧，但奈何手无缚鸡之力，仅凭借一腔热血与资本斡旋。

其次，少女永远缺席的母亲和不完整的家庭背景给她们带来怜爱和破碎感。《汉江怪物》中的玄瑞只和爷爷、父亲、叔叔生活在一起，姑姑是家中唯一年长的女性。《雪国列车》中的尤娜同样之和父亲相依为命，且没有身世背景。《玉子》里的美子则双亲皆失，父母的在场仅仅通过两座坟墓表示，和爷爷相依为命生活在山顶之上。

再次，在叙事上少女都成为解决“怪物”和异化问题的核心。她们置身于男性与“怪物”争斗的暴风眼，直接或间接推动事件的进展和解决。《汉江怪物》中的怪物把玄瑞掳走，直接成为事件解决的目的，激励着爷爷、叔叔、爸爸和姑姑找出怪物的藏身之处并将之消灭，将影片变为一场拯救行动。《雪国列车》中的尤娜则凭借着自己的“超能力”成为柯蒂斯打开一节节车门进行反叛活动的合作者，直接决定男性反抗者行为的成功与否。《玉子》更是凭借美子对玉子超乎一般饲养关系的情感促使其追到首尔、与动物解放协会合作、成为超级猪公司的商品以及拯救玉子的核心推动力。

3、 拯救背后的情感符号

在奉俊昊的三部科幻电影中，少女的出现不仅仅是叙事上的必要元素，更成为了一种情感符号，代表着导演试图制造的希望以及唤起观众认同的情感诱因。观众在导演设置的拯救命题中由被制造的少女形象进入，借之认同了异质空间中的残酷和冷漠，为影片整体的批判助势。

儿童本身代表着一种弱势和需要保护的形象，在面对负面势力的入侵时需要也容易唤起身边人和观看者的同情、共情和移情，并在情感进行认同的同时认同影片所要传递的价值与情感导向。再者，作为女性身份的少女形象又是性别势力中的弱者，在叙事中也扮演着对于男性角色的辅助、激励、促进等等帮助角色，其自身并非具有真正的反抗能力。少女形象更加依赖于少女的身体形象，对影片的行进起着推动作用。她们不得不陷入被摧残的命运之中，沦为社会的“牺牲品”。导演以身体替代现实生活的创伤，将不同阶级的对抗借由角色进行影像化的描述。精神和肉体上以不同程度的病态化身体影像进行表现，既是导演对底层社会群体的关怀和反思，同时“身体”也在奉俊昊导演的电影中帮助叙事，推动着故事的发展，现实与不对等的社会阶层关系运用“身体”符号抨击得更加具有深度和具体。

结语

奉俊昊的三部科幻电影《汉江怪物》、《雪国列车》、《玉子》都以科幻的形式承载了导演对社会发展问题的反思和批判。在冲击观众视觉的各种“怪物”奇观的阐释下，异化这一主题被具体地具象呈现出来，并借助少女形象的设置和介入为自己的批判留下了一丝希望，在对观众情感进行寻唤的过程中成为一种符号，并借这种符号传递自己的价值与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