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弑神封魔传之(三) 沁溪逐流龙门劫3

2022-02-20 18:22 作者:怒海狂歌  | 我要投稿

那泽丈本是巫支祁驭水的神器,成为蜮虫的第四足后,却会隐隐作痛。原来天下水患已除,水文已经与蜮虫之前曾游历过的所有河泽之所有所不同,这泽丈须得重识世间水界。所以禹王成神之后,小蜮便开始周游四方,丈水文图。这蜮虫在每个所经的河泽之所均会停留数年,好让泽丈重新标示深浅,记录荣枯。有水的地方,自然也会聚集人群,村落,乃至集镇。重游世界的千百年间,小蜮变成了老蜮。而有人的地方,也自然会有杀伐争斗和伤亡。或许是见多了这种人间争斗,老蜮虽也集修了不少本事和道行,但它却始终为世间争斗烦恼,不解何以为人,所以它也无法修为人形。老蜮也不为此懊恼,因他更喜无拘束的自在生活,所以净择偏寂水域,藏身于河潭泥沙之下,只与日月为伴。心生孤独时便看看身边鱼虾嬉戏,倒也别有一番滋味。

 

就这样在不同水界走走停停,看过多少春去秋来,草长花落,听过多少溪石细流,怒海狂歌,最终,无所挂念的老蜮择了一处远离人烟的池塘,取下了泽丈所成的水隐足,打算就此永远停歇下来。

 

一日,一只直钩垂入老蜮藏身的水中,破了这里的宁静。三足蜮将一只眼探出泥沙看了看钩,并未理会它。在要将眼缩回泥沙之中时,却见着平日里总在身边晃悠着的一尾金鳞小鲤要去咬那直钩上的饵。老蜮轻叹一声,闭眼深入沙中。之后随后一连几日,那只直钩总带着饵食入水来,这小鲤鱼也都安然无恙的吃了饵,只留下依然静置于水中的空钩。

 

终于有一日,那直钩按时垂了下来,但钩上却不见了饵食。只是那小鲤鱼仍然习惯性的去叼那钩,那直钩却向上移动躲开,如此往复,直至那钩脱离水面,小鲤鱼仍不知放弃,摇尾向上冲出水面去咬那钩,老蜮探了只眼,冷冷看着小鲤鱼重又跌回水中,同时听闻那水面之上垂钓之人与人交谈之声。

 

言毕,那持竿之人提竿起身,将那竿儿放在石面上,与来者互相致礼,随后在对方竭诚相邀下由其背着上车一同离开。小鲤鱼在水中吧唧吧唧嘴巴,游来窜去,似不甘心今日无食。

 

老蜮看着小鲤鱼急急不开心的样子只是懒懒的打了个哈欠,微微闭了闭眼,正要把那只眼收回泥沙中继续睡觉,却听着有脚踏石面的声音,好像有什么落到了溪塘石头上。随后那钓竿被人拿了起来,接着见那直钩又垂入水中。老蜮见这钩上依旧无饵,却藏了分凶机,而那小鲤鱼见钩下来,却浑然不知危险,依旧欢天喜地的冲了过去要咬那钩,本一向不问他人福祸死生的老蜮这次突然鬼使神差的没有袖手不管,老蜮喷了口水柱将那小鲤鱼从钩旁推开了,这举动救了小鱼,却引得那钩愣愣的朝自己直刺过来,老蜮卸了水隐足,行动本就不便,可如此就算见钩射来,却也不躲闪,所以被那直钩射中,然后拉出了水面。

 

“飞熊业已钓得大鱼,我行路多时,甚感饥渴,看他子牙遗钓竿在此,隧想着弄些小鱼细虾充饥,你倒可好,如此随随便便的就打翻了我的食碗。”

 

老蜮原本闭上的眼睛此时半睁着瞅了瞅老道,遂又自闭了眼睛,未作一声。原本历经万千年的老蜮自觉对观遍险途难滩的世间已无甚留恋,方才也并非出于善意或是怜意去救那小鱼性命。他自己自禹王那承袭了圣人血脉的水隐足后的千百年间修习了些水精之气,如今已然成精,虽未成人形,却也算是有些道数的精灵,故不能自毙性命。如今见了那钩上的玄机,他才做好了这般借他人之手了却的打算。

 

那老道似是看出了老蜮的心思,将钓竿扔入水中,捻须道:“你这畜生,想借我无机之手绝了命数自去轮回,不可不可。世事犹艰,你所闻所见也不过沧海一粟,经年昙花。你既修了几分道行,岂能无功废黜。世间终有万万苦难,亦非尔因噎废食之借口。”

 

说罢,这无机老道就伸手去解那老蜮身上的钩。突然那水中冲出个物什来,撞了老道一声水。老道低首看着落在石面上扑腾的小鲤鱼,不禁哈哈笑道:“那吕子牙钓了姬昌那条大鱼,我今日也算是一钩双收,不亏不亏。”说罢,他将那老蜮身上的钩取了下来:“蝼蚁尚懂苟且偷生,这池中金鳞也是知恩图报,纵使你倦怠了这似锦虚华,但也应知,不如你之人,也有你尚欠缺的东西,你既未寻得为何而生的道理,又怎会悟到因何而往的理由?”说罢,老者将那老蜮丢回了水中,转身哈哈大笑着离去了。老蜮听着老道自言自语的说去寻些山果充饥的声音消失后,才复又半浮于水面,抬眼看了看仍在石面上挣扎扑腾的小鲤鱼。

 

老蜮嘴前的水咕噜咕噜冒着泡,随着这泡泡噼里啪啦的一个个破裂,小鲤鱼也逐渐不再折腾,平躺在石面上,偶尔用尾巴撑一下身体,嘴巴仍艰难的吧唧着,鳃儿也艰难的开合着。直到这鱼儿最后一次嘴巴张开,再未闭合上时,那老蜮才吐出一道水柱,将那小鲤鱼团团包围住,将它重新摄回了水中。

 

小鲤鱼游动了几圈,复又恢复了活力。它潜到池底,快活的搅动着底部的泥沙,似是想要唤那老蜮出来,老蜮并无回应,直到小鲤鱼把那泥沙扫得露出了老蜮的背,他才有了动静,极不情愿的缓缓的挪了个地方,开始挖那处的泥沙来掩盖自己的身体。那小鲤鱼又欢快的游了过来。如此几日,这小鲤鱼终是绕着老蜮不离。老蜮终有些烦了,恼道:“我并非救你,不过是见那钩儿蹊跷,更不想让那使钩之人搅了好不容易得来的清净罢了。如若他因我推开你恼了,把我性命拿了去,我也算是得了解脱。我既求死,便不值得你以命相搏。只是那老者说我因何而生,因何而死,我不服气。我且还你入水,看你是否懂得这个道理。如今你既活过来了,我俩也算是已互不相欠。你离去便罢,休要再扰我清净了。”

 

这鱼儿见老蜮发了声,不知是不是不懂他说了什么,反而愈发的游得欢了,老蜮叹了口气道:“与你言语,不过对牛弹琴。”遂从泥沙中挖出埋藏的宝贝水隐足装上,打算再换个清净之处。老蜮浮至水面,那鱼儿便急了,不停用嘴啜着老蜮后腿,试图将他拖回水中。老蜮并不理会,足下已然腾起一层水花,托着他渐渐离了水面。老蜮即将离开之时,回头看了一眼栖身多年的池塘,见那小鲤鱼还在奋力的跳出水面来追自己,遂又叹了口气,复降回了池溪中:“这大千世界,我也寻了不少地方。方才那钓得文王的老叟,我算得他将会在这世间掀起一番腥风血雨,我再如何折腾,也不知何处还有这般清宁去处?我且留下,只是你若再多烦我,恐怕是会自寻烦恼。”

 

此后虽然那小鱼儿依旧日日缠着老蜮,但老蜮也并未再寻它处而栖。既然小鲤鱼时常搅弄开老蜮背上的泥沙,老蜮便未再时常潜于泥沙之下,而是半掩着身子,探眼看那鱼儿嬉戏。待那小鱼儿累了停歇了,他便开始对鱼儿讲述跟着禹王治水冒险的故事。多年以后,那鱼儿大了,不再似以前那般活泼好动,却也依旧陪在这老蜮身边。直到一日,天有隆雷瑞光,祥乐四起,老蜮知是先前在此处垂钓的老叟终成就了封神大业,隧心有所念,便对那鱼儿说道:“你生在这池溪之中,幸无人渔猎于此,只是这成天的跟着我,不知世界之阔。如此终也无事成之相。我已活过万千岁月,虽倦怠了时光,却真真如那无机老道所言,并未参透生死之机。这些年来,看你也算有些底子,若能潜心精修,兴许千百年后,或能位列那仙位,如再施恩一方,还能受人香火也不定。不必如我孤独一方万万年寂寞。”那鱼儿仍旧静静的摇尾,也不见移动,想必是听不懂老蜮的言辞吧,老蜮叹了口气,继续说道:“以前见你行为如通人性,如今若不思进取,终究不过凡物耳。我与你讲我过往见闻,是想谓你天下之大,望你心生好奇。如今却见你安居这一方小池,如我一般心死。我既然难悟生死,你可不能再如我一般,不知为何而生,为何亡。我以前未曾跟你提及过有个禹门口的地方。当年禹王龙门山劈山泄洪,受治水恩惠的民众便将那山口改名为禹门口。禹门口逆流湍急处有个龙门崖,你若是生在那大江大河之处,倒是可以借水道去往那里,逆势搏击,若能跳过那龙门便能升天成龙。麒麟为万兽之王,凤凰为百鸟之后,那龙可是一切鱼虫鸟兽之首,只是可惜你生在这细池之内,终究池中之物……”

 

老蜮滔滔不绝的讲了许久,似乎这万千岁月里他逐渐习惯了沉默寡言,养成的独居喜静的习惯,在遇到这尾小鱼之后,全然发生了改变。或许这变化不多,但至少,现如今老蜮的这番话语确是希望鱼儿的成长不仅仅是在身体之上。不知不觉间,老蜮讲得有些倦了,那鱼儿也沉在溪底,搅了搅泥沙,贴着老蜮入睡了。

 

可谁人知晓,这一觉醒来后,老蜮发觉那鲤鱼不在身边。老蜮起初不以为意,以为它只是觅食去了。只是许久不见鱼儿如往日一般回来身边,这才推了推身边的泥沙,竟惊觉随着鱼儿一同不见的,还有自己藏于泥沙间的水隐足……

 

老蜮明白必定是那鲤鱼盗了水隐足,去了龙门。老蜮想要追回水隐足,奈何没了水隐足,老蜮想要移到他处,只能口含杯水,且在口中水耗完之前到达下一个水点才行,否则会因缺水而失去隐身之力,如此这般若不困于池溪方寸间,行动也是自然迟缓,而且没了泽丈,老蜮也不知那龙门经纬,怎去寻那鲤鱼。经年累月,这老蜮才误打误撞到了灌口,遂于这远寂潭中歇了下来。既然许多光阴已去,老蜮心中也只能暗祝那鱼儿早已跃过龙门,一举升天。

 

如此过去了不知多少岁月。就此在灌口安居下来的老蜮本以为已再度回复到过往形影相依的生活,但世事偏就造化弄人。前些时日,一只过路的黑豹来此潭中饮水解渴。因闹了大动静,把潭底的老蜮给搅了出来。那黑豹见潭中也有一只成精的妖怪,看他岁月年久,便对他吹嘘起自身的经历来。

 

曾为申公豹坐骑的黑豹,自是经历过封神大浩劫时波澜壮阔的众多仙神争斗。兴许是缺了小鲤鱼陪伴年月,老蜮些许觉得有些寂寞,如今有人对他滔滔不绝的讲述曾见过的各路妖精魔怪来,老蜮竟也不觉得劳烦啰嗦,索性不再潭波面上细细听着,直到黑豹讲到不久前他遇见过一尾化龙失败的鲤鱼时,老蜮心中忐忑起来,遂追问了几句那鲤鱼的事来。

 

“那鱼儿仗着有禹王神物泽丈,直接去了龙门,一个鱼跃——虽过了龙门,但因偷承外力,却化为了不龙不鱼的怪物,仿佛一条蛇形金鳞蜥蜴,真真的可笑。可怜那鱼儿哪里知道,想要修身得道,哪怕是给你一个跃龙门飞升的捷径,却也不是能抄小道走近途的。若不历经身心双修的重重磨难,即使直接过了龙门最后一关,也只会落得如此下场。可怜那鱼儿如今难上天,难入海,天下几无处可容其身,那鱼儿变了模样,又愧得回乡,甚是可惜。”

 

“这位道兄,你可知那鱼儿现在何处?”老蜮急切问询道。

 

“当然知道。我遇见它时,它正困于一座不毛荒山,受那雷劈电刺之苦。自封神始,我也有经不少的奇趣见闻,这化龙失败的鱼儿倒是不足为奇,方才我讲了许多的故事,为何道兄单单对这鲤鱼有兴趣?”

 

“唉,我认得他的。那鱼儿原本也算是我的一位故人……”

 

“故人?原来如此,那鱼儿曾央我路上若遇一三足老蜮,可求他相助归家……你可知你那化为披甲穿云蜥的鱼儿故人,倒是还有化龙的机会?”

 

“此话何解?”

 

那黑豹见老蜮对披甲穿云蜥的遭遇如此关切,反而卖起了关子,“只是此法甚是凶险,弄不好可是会惹祸上身啊!”

 

“无妨,天大的灾害我自会抗着,道兄可放心道来我听。”

 

见老蜮如此说了,那黑豹始说道:“小弟游方四海,历经劫数,耗过万千年,也算是多有见闻。世上还真有一物可以救得道兄的这位故人……听说前几日有个采药郎误闯了锁妖无望崖,不巧断了那镇守的中天之气,而那被中正之地看护者随身镇着的火炼子,也被人盗去。不知道兄可有耳闻。”

 

“世郊荒野,偏僻池塘,乃是我的长久栖身之所,道兄所说,未曾闻也,还望指教。”

 

“既如此……道兄可知女娲娘娘钦定的继任者,吕尚的后人吕莫殃为了恢复中正之地的荫护,防止火炼子落入妖邪之手遗祸世间,便取了女娲遗宝阴阳佩,去追那火炼子踪迹了。小弟听闻那阳佩执者已经来到此地,他就是那个在无望涯闯祸的凡人药郎。道兄可知道,那阴阳佩乃是上古至宝,具调合平衡寰宇之力。那鲤鱼化龙失败,成为披甲穿云蜥便是因抄捷道而为阴损之气所害之故,道兄若是能取了那阳佩来,以其神力,道兄故人想要化龙化鱼,如同信手拈来。”

 

老蜮听了,起初还有些犹豫,但这黑豹又添油加醋的游说了一番。他更是主动表示,老蜮潭水解了他口,也算恩情,黑豹愿意代为传话人。若老蜮真取得了阳佩来,他便去披甲穿云蜥藏身受难处,引它来此重化真身。老蜮听了,遂下定决心想着不如将这阳佩借来一用……

 

“我虽是他人眼中妖怪,却从未伤生害命。这含沙射影虽是暗中手段,却并不取人性命。暗沙入影只是使那中了邪术的人体内积聚的病气放大集中渗透出来而已,让他们将心里的真话讲出来罢了。”

 

老蜮以沙影幻术讲完了他的由来,接着又再解释他含沙伤人的理由来。原来老蜮是想引起村人纷扰,引来马槐衡潭边现身,好借来阳佩一用。

 

“这含沙射影的手段虽不光彩,但也是老朽为救故人迫于无奈之举,真君及二位娘娘若要怪罪,便拿在下问罪罢。在下绝不逃避责罚。只是这事与他人无关,斗胆望几位上仙莫要连坐他人。”

 

杨戬听了,寻思这怪也是个敢作敢当的家伙,便提枪喊道,“那待吾先取了你命,再去追那佩饰。”

 

不语见了,急急的拦了杨戬劝道:“真君休要动怒,这怪虽有犯事,却也事出有因。我随女娲娘娘时,也曾遍阅过《山海异兽志》。里面曾载曰:蜮怪水栖,独居,好静,不问世事是非,不管他物存亡。而这怪去救那小鲤鱼却已是有违天性,生了人性。只是不曾想那小鲤鱼也是知恩图报的灵类,甚至以命相搏去就这老蜮。故以他二人惺惺相惜。遍历世事沧桑,遇过无数聚散离合,老蜮本已心如死灰,却又在经年累月的与那鲤鱼相处之时动了真性情。如今为那已化为披甲穿云蜥的鲤鱼铤而走险的夺宝也是受了黑豹蛊惑。事到如今,我看这怪,不如留待事后看我姐姐如何处置,我们先寻回阳佩要紧,真君意下如何?”

 

“如此,但凭吕娘娘归来后定夺决断。”杨戬继而又对老蜮说道:“不过你休要以为花娘娘为你说情,你便可置身事外,不管如何,此事因你而起,如何了结,你还得给个说法。”杨戬与那披甲穿云蜥交战之后,甚觉对方不是个好缠的对手,此时也想借机一探究竟,知道彼方实力。

 

那老蜮感激涕零,“披甲穿云蜥神力无穷,如今又有了水泽足及阳佩加持,恐更难收他。方才我与那披甲穿云蜥知会之时,见他不仅仅意欲成龙,他取了阳佩兀自离去,恐也是受了他人唆使,恐还有其他打算。只可惜他携了我的命门泽丈,我且敌他不过,又拦不住他。不过我那泽丈和阳佩若还在一处,那泽丈会因阳佩之故燎气膨盛。真君要寻回阳佩,只需盯紧远处气盛之所便是。诚如真君之言,在下自是不敢妄自推脱责任。日后上仙家若有用得上在下的地方,肝脑涂地,义不容辞。”

 

众人辞了老蜮,回杨戬住处商议对策去了。

 

袁洪一行七人复又上天去了昊宇真玄宙尊阁外的天行殿候着,恰被前来的使官告知玉帝已行毕祭典,此刻正在宇宙阁后的圣天园内赏花,且命使官前来召他兄弟七人前往。

 

七人有些忐忑的去了圣天园,一起下拜并惴惴禀道:“陛下,属下奉命替二郎显圣真君前来述职,因故迟到,还望陛下恕罪。”

 

“不必拘礼。”背对着七人的玉帝转过身来,“诸位自封神设位以来,在小侄身后安天立身,鞠躬尽瘁,朕早有耳闻。今日诸君上天,亦是首次替伤染眼疾的小侄行政事述职,一路也多有劳顿辛苦,繁文缛节便罢了吧。”

 

七人齐齐谢过玉帝,那袁洪便上前禀奏道:“陛下,臣等侍奉真君麾下,平妖除害,殚精竭虑。最近又有个不知哪里来的妖怪在真君辖内作祟,我等奉命前去降他,故而述职来迟。陛下虽宽宏大量,不予追究,但属下愿以身受罚,以儆效尤,彰显天威。”

 

“爱卿严重了,天威不避讳天恩,况诸位勤政不惰,又事出有因,不必歉疚。朕今日未择大殿与诸君议事,一则是因诸君初次僭越上天述职,怕殿上其他诸神不满,二则是另有要职安排,想先听听诸君意见。”

 

“岂敢岂敢,陛下吩咐便是,臣下尊崇。”

 

“你看看尔等,方才说了不必拘礼,为何又一再拿腔拿调的说话啊?”玉帝不知是微怒责怪还真是不拘小节,只是转身拂拂衣袖,一边观赏仙花神草,一边继续说道:“诸君初登我这圣天园,且先观这园内景致如何啊。”

 

众人环顾四周,连连赞道,“素闻天庭之中,奇花异果甚多。我等观这园中花草,虽与凡间一般,但枯荣连续,好似瞬时走马四季,却也真真不同凡响。”

 

玉帝听闻之后,不禁哈哈大笑起来,其后遂故作神秘的问道:“那诸君可知这养着看似与凡间别无二致的花草的园子,有何来历么?”

 

“臣下斗胆,素闻陛下自幼修持,苦历过一千七百五十劫。每劫该十二万九千六百年,才终成正果,享受无极大道,上掌三十六天,下辖七十二地。陛下为纪念得道成仙的劫难,遂在登天之处,修了一座昊宇真玄宙尊阁,以兹纪念。但这园子的来历么……,臣下愿听尊上教诲。”

 

“尔辈只知其一,未知其二。朕虽修炼无数时光,却也只是历经半数人生。想朕肉身成圣,飞升之时,衣襟上也沾了些凡尘故土,登极之所,弹袖拂襟,那除下的尘土便粘着凡间的种子落在此处,此乃圣天园的来历。”

 

“原来这里有别于其他仙根圣藤,无怪乎园内四时荣枯,瞬间得现。这些花草也与天上那些原本千年才开花结果的更较稀罕。”有人如此应赞道。

 

只见玉帝摇摇头,一手背在身后,一手伸展缓缓说道:“尔等且看此处下界是何地方?”

 

七人低头看了看,而后面面相觑,只能摇头:“恕臣等眼拙,看不甚远,更识不得此处玄机。”

 

“这个园子下界正是盘古开天辟地之所,相传盘古手擎天,脚立地,元气蒙鸿,遂分天地。一万八千年,始成昆仑。七万二千年,再分山岳河川。世间日月风露,田土金石,四极五方,莫不是盘古所化。哪怕是圣祖女娲娘娘,也是如此,更遑论女娲娘娘所塑你我之辈了。”

 

七怪听了玉帝这番言语,莫不凝重道是,仿见已之卑微。玉帝继续说道:“朕有幸于盘古最后一缕生气冲天之所肉身成圣,借那正气升天,在天上此处踏云落足。忆往思今,感慨万千。日后,天庭日盛,朕便修了此处宇宙阁及升天园。每千年便来此处祭典一番。日子久了,因升天园并无匾额,园子名也讹传成了圣天园。这园、阁都在南天门外,除那阁子还有个牌匾挂着,这园子并无字号,只因园内尽是下界故土凡种,还配不得匾额。想朕初登天门之际,将这些故土凡种抖落在此处,不日竟也生根发芽,开枝散叶起来。这园子下界正对应灵隐之所,那里也是与天上时岁相同,一日便是世间别处一年。但这园中花草本就凡根,所以便在天上一日内可尽现世间四时之姿。权因下界是凝聚天地正气之所,天地间气息交互之处的火炼子失了本位,所以诸位现时见到这里花草瞬时繁荣枯盛变化不绝。女娲娘娘归隐六合八荒之外后,选了吕隐娘做这中正之所的守护人,世外真人皆以其俗世名字吕莫殃谓之。那吕莫殃并无神通,却又不算得是个完全的凡人。因其自幼居于中正之所,得天地气息养护,其修为也可让其享与天地同春。她本人虽无法力,却也心怀慈悲,荫护下界平衡。世间总有些或因修行之途相异而入了邪路的妖孽为祸一方,幸得修行正途的能人异士可相较之。那些被擒获的妖孽,吕隐娘便准许捉拿他们的修仙之士将其压于这园子下方的山崖下。诸位知晓那山崖后故此以无望崖而闻名。数日前,朕知悉有人误闯了那无望崖,损毁了符咒,致使镇压无望崖下的妖邪四方逃窜,更有妖邪趁机掳走了加护降魔杵庇镇神力的火炼子。那火炼子也算个神物,其与吕隐娘阴阳相较,辅之中正之气,让这园内花草繁盛,复现世间之姿,它在良人手里是个避邪的宝物,若落在歹人手里就会是个危害一方的凶器。眼下吕隐娘正与那不慎损毁了符咒的药郎去追那火炼子去了。听闻他们在下界途径杨戬辖地遇了挫折,不知情况如何?若是天上七日之内,她们追不回火炼子,无望崖下镇着的余孽不仅会逃窜干净,即使集世间所有修行之士,恐敌之不过。而那极净之境的护界全然消失殆尽后,便会断开与天上这最后一丝的联结。届时更恐怕世间会挂起一番血雨腥风,而致无数生灵涂炭,甚之,恐还会波及到这天上来。”

 

“禀陛下,前些时日,那吕娘娘与马公子一行人确是行至灌口,在那附近的一处沼泽遭了吞天怪毒手。不语娘娘向我家爷爷求救,真君及到访的三圣母娘娘自是义不容辞前去相助。降服那怪后,吕娘娘已先行离开去寻火炼子。我等受真君命传道授业于马公子,望其也能在吕娘娘寻回火炼子路上有所助力。”

 

“我业已知晓众卿在下界劳心费力,安良除暴;鞍前马后,辅助小侄。今日宣众卿家于此觐见,也是事出有因。”玉帝似是已然知晓一切,道出在此处召见七人的缘由来:“朕向来会来此借祭典之机以观下届均衡。想这天上仙家各自司职在身,他们又视这天门之外的宇宙阁为神仙禁所,若是朕突遣使者来此察验下界变化,众仙家议论纷纷,怕起不必要的波澜。众爱卿乃是下界仙圣,行事灵活方便,不受天上繁文缛节的钳制。再说我这园子向来荒于打理,众爱卿灵身均是得道山兽,如今虽舍了灵身,却也知悉山野情趣。如今事有急难,朕又不便七日里常来此处……”

 

“陛下可是想臣下借打扫圣天园亭之机代为监理下界动向?”那袁洪率性未改,初上天来,竟然打断了玉帝言语,还对其心思度了揣测,幸得那玉帝并不以为意,只是接着说道:“打理庭院使得诸位屈尊屈才,还望诸位休要在意。众爱卿原本授神星相,却因效命与小侄,始终忙于下届繁务,与这天庭诸神颇为生疏。朕意欲授新职,加任重用,却又碍于其他仙家口舌,故而暂未在灵霄殿接见众卿家。朕不仅想要众卿家来此监理下界,更是想着诸位爱卿在下届虽是功勋卓著,但要新任天职,却还不得寻个授职服众的理由。七位爱卿是否有意愿先屈尊于这升天园,七日里轮番来除杂修剪,打扫庭院,实则好观那无望崖结果。其他人不当职时便去天庭走动走动,与诸位仙家多打些照面,混个脸熟,七日之后,下届归于安宁,朕也好于大殿上正式加职封赏。若七日之后,吕隐娘未能如期寻回火炼子,诸位监理有功,可做降天大将,追寻火炼子,伏魔降妖,建功立业。不知众爱卿意下如何?”

 

七人稍有犹豫,玉帝见了便安抚道,“众爱卿若是顾及小侄情面,倒是无妨,二郎乃是二次肉身成圣的真君,手下另辖有一千二百草头神,又是朕的侄儿,量谁都会礼让他三分。即使日后他独力除魔降妖,也是对他的历练。纵有危难不敌,天上众神仙家也会助其一臂之力,诸位不必担忧。”

 

七人于是允诺接了这道即刻入园安顿的口头旨意。随后玉帝便驾乘那龙车凤辇返回天庭去了。梅山七怪自园内转悠巡视了一番,忽地记起再上天时杨戬的嘱托来。袁洪在园中踱了几步,兀自说道:“你等几人可在园阁内看护熟悉,我且去替真君寻他的旧友赴约。”

 

金大升喊住正欲外行的袁洪,扫了周围其他人一眼后道:“哥哥,玉帝将这园阁托付我兄弟七人,我等这就不回去了,怕是有些对不住爷爷,不如我兄弟七人同往,向那梅山六兄弟说明说明,显得礼至情达,也好托他们代为向爷爷表歉,七日后我兄弟再去爷爷那请罪。”

 

其他人也附声道:“也是,此行还可熟悉下门庭。”

 

袁洪略加思考:“也好,我兄弟七人同去吧。”

 

七人行了一程,远远见到那紫雾环绕的南天门。那南天门顶上悬挂的净天镜子四方照射着,七人虽离着天门还颇有一段距离,那霞光却也照到七怪身上,霎那间只闻听咻的一声,那七怪身后的影子里,有七道黑影窜出,闪到下界去。七人不知何故,但顿觉得一身轻松,仿佛他七兄弟此时此刻才成圣成仙一般。

 

原来那黑影乃是七人初次在静水潭边与老蜮交斗时被对手的影沙术射中影子,不慎中了伏子。只是七怪也算是不一般的仙圣,所以中了伏子虽不自觉,还能有些耐力顶住邪气侵蚀,不至散神失魂。如今这南天门上的净天镜的神光驱一把驱离了伏在他七人影中的邪魅暗影,七怪方才完全恢复神智。

 

既然这七人不知自己被暗中下了降头,又怎的知晓自那之后,他们做出的举动,说出的话语,竟有不是并非出自他们的本意?就如七怪按着真君意提前做了准备,去伏击老蜮之时,本是正好截住了抢了阳佩后逃窜的披甲穿云蜥,却也只是摆出困兽阵,将他围困住,并未有合力戮杀它的意愿。而那穿云蜥见被困梅山七怪的阵势,一时难以脱身,唯恐杨戬赶过来,自己必有性命之虞,所以便趁着七怪发怔的当儿,施法卷起一阵风雨。那风雨本是个,不久便引来了一只黑豹。

 

披甲穿云蜥将抢夺来的阳佩抛给腾空越过的黑豹,七怪回过神来,放了披甲穿云蜥,奋力追了上去,将那黑豹团团围住。黑豹见这阵势,想是双拳难敌四手,更何况对方更有七人,自己在这阵中,自是无路可逃,便将那阳佩置于地上,绕着阳佩缓步转着圈子,眼睛却始终盯着包围它的七人。不时即缓缓摇首抖毛说道:“封神之战,我们也曾遇过,好歹算是故友。彼时我已是修炼千年,已成人形的豹子精,却因不敌申公豹,被他降了成为他的坐骑。诸位灵神也与我一般,同为兽类,只是彼时被那杨戬断了肉身,虽貌似强于在下的遭遇,诸位幸被封神掌星官,看似风光无限,却也不过还是他人家臣,须得由人使唤。想我等本应无拘无束,逍遥山水间,你在你的梅山,我逛我的昆仑,成仙成圣,或是得道得灵,也应是我等随性由命的造化。而如今前年过去,各位仍旧受人驱使,不异于在下当年所受的胯下之辱。今日尔等人多势众,大可拿了我去领赏,在下必不做反抗。只是今日我取这阳佩来,并非徇那一己之私,而是为了从今往后,不论飞禽还是走兽,能自有他们应有的海阔天空的自在。”说罢,那黑豹踩住阳佩,将其推向戴礼:“你为灵犬,却还不如杨戬身边那只细犬。你把这配饰拿去,他或可还会对你另眼相看,重用于你。”戴礼听了,转转眼珠,并未有进一步动作,那黑豹见了便继续说道:“尔等封神之后也曾为主斩妖除魔,出生入死,立下无数汗马功劳,为何至今仍被称作梅山七怪?功劳却被那杨戬系数拿去,即使他再世做了玉帝妹子的私子,却仍旧能够二次肉身成圣,并与那帮梅山六兄弟合称梅山七圣,更与之称兄道弟,仍旧做了你们主人。只因他们生就人身,就能得此如此区别相待,难道诸位忍得这无义天道?今日诸位弟兄取回这阳佩,我不阻拦,只是那些虚伪的正神仙圣定的这不公天地法就此永无机会改变。”

 

七怪摆着阵势围着黑豹,各自身后黑影乍隐忽现,并无一人上前取那阳佩,反而仿佛魂儿被定住一般。那黑豹似是看出他们本就中了邪术,方才自己一番言辞也加大了些邪术功效,便松了脚爪,复又衔了阳佩,纵身一跃,出了那七怪的困兽阵,落在不远处,黑豹见解了围,回首看着并无动静的七怪,得意的一笑,自是带着阳佩离了开去。

 

这边七人虽仍摆着阵势,却是毫无动作,也无言语,直至杨戬,赶将过来,问起那阳佩下落,他七人才缓过神来,只言未有降服披甲穿云蜥,也未有追上那携配饰逃去的黑豹。杨戬本就眼疾未愈,且此时七怪身后隐约的黑影也消失不见,所以杨戬也未有起疑,只是敦促七怪快快上天述职,得空再去邀他兄弟来聚。

 

梅山七怪本就中了降头,听了黑豹那番羞辱遭遇,联想到如今自己的差活,不觉激荡起各自心事。他们也未曾料到去了圣天园后,未等他七人述职,竟得了玉帝有心提拔之意,在那降头影术的作用下,七人虽然未有表露喜悦犹豫的争斗之情,但各人心里却还是盘算得飞起。这一个千载难逢的良缘机遇,他七人何不想要抓住,不仅可借机去了七怪的名头,指不定还能建功立业,受人香火。所以即使在去请梅山兄弟的路上,七怪也仍有些恍惚的神色,直至一行人不觉行至南天门外,被那净天镜除了阴霾,七人才恢复了本性,只是可惜这七人先前悸动的小心思却并未被净天镜的祥瑞光华给一同扫涤干净。

 

南天门守门神将想是已得玉帝旨意,见了七怪,与他七人略寒暄一番,便侧身将他们让入了天门。

 

“诺诺诺,怎么是你们呀?我那兄长杨戬何在?俺算好日子了,今儿个不是该他上天述职么?”云烟雾绕处,七怪只闻得声音,却看不到是谁在说话。四处张望一番,还是待到那缥缈紫雾略薄淡了些,才见着是个红兜红绫,粉面朱唇的小男童蹦上了一旁的天云石阶。

 

“哟,原来是哪吒三太子,幸会幸会。不知三太子于这南天门处,意欲何往?”

 

“咳,自封神之后,你我就不曾再见,居然还得这许久才认得我出来呀,我可是老远就瞧见你们来了,难道你们上天来,不知有何公干,又不知我那兄长为何不来?”哪吒仿佛闲不得,又从那云阶跳到天门一侧的游龙座上,嘟嘴嚷嚷道:“这天上甚是无趣,爹爹日日习练天兵,我也只有个先锋名号,也不见得何时可有个用处,哪似千年前世间好耍的自在哟。”

 

梅山七怪闻言俱笑了起来,杨显便将那上天的来由讲了一遍,哪吒趴在游龙座上托腮摇腿听完,蹦将起来,长叹了口气,道:“如此见来,还是凡世间好耍得多啊,你们说的那些小妖若是见了小爷我,怕不是要齐齐的磕头求饶了。”随后小哪吒眼珠儿一转,又道:“想今日里是见不到杨兄了,本想和他打趣一番,枉我在此藏身等候多时,可惜可惜。你几人先前挂个司星空职,倒还可以在人间逍遥,如今既已受了玉帝天命,虽还未有正旨升天位获封赏,但那玉帝也是君言九鼎之重,怕不是各位日后也要和俺一般熬得个魂枯神散咯。你等哪里知晓,这天上的时日可真真是无趣得很哩。”

 

一连说了几个无趣的哪吒从游龙座上蹦下来,摇手驱散了祥瑞云雾,随后又将小手一背,踱着小步摇摆肩膀,晃荡儿的往前走去:“也罢也罢,反正无事,我带你等去那梅山太尉将军府走走,也好过在这里无趣的闲逛。快跟我来罢。”

 

正欲寻人问路的七人便跟着小哪吒,去往梅山太尉将军府恭请六圣去赴杨戬邀约。老远哪吒便指着一座宅邸说道:“快看,那便是六圣居所,你等自行前去便是。他们见了我怕不是又要嫌我厌烦,恐还要去我爹爹处告状。我且先去他处寻乐耍耍。”哪吒说完一蹦,踏了风火轮便走了。七怪来不及言谢,便不见了哪吒身影。只是心急要留在天上的七怪哪里知晓,小哪吒虽嘴上说着去找事儿消遣,心里却是羡慕下界的快活,正急切盘算着去找玉帝讨要个名副其实的下界降妖的先锋名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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