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救世主

2023-03-16 00:30 作者:编号0314  | 我要投稿

1.第一章 我为他们留着的,可能是他们唯一的希望。


  2133年,3月14日。

  午间灼热的阳光如同火焰一般炙烤着干燥扬尘的沙漠地带,也炙烤着车内人的脸颊和发顶。流线型的全自动警车闪着红蓝色的警灯,飞驰在空旷无垠的荒漠里。荒芜的大地上,黄沙漫天,天地一色。阳光劈破着层层尘埃,在沙丘上跳跃,如同炽热的火球般燃烧着。沙漠里的生命似乎被炙烤殆尽,唯有一些顽强的植物顽强地从沙漠深处冒出,它们的叶片已经干枯,却仍在不屈不挠地生长。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油腻的热浪,如同一股无形的烟雾,让人喘不过气来。在这片宁静而又充满危险的土地上,每一步都需要谨慎,否则就会陷入到无法自拔的沙海里,永远消失在这片遗忘的荒原之中。

  车内坐着两个人——体型瘦弱的女孩被电子镣铐固定在座椅上,旁边坐着一位身穿制服的中年警员。

  中年警员的双手放在膝盖上,他的相貌略显沉闷,身形微微发福。然而,他的温和和同情心却使他平凡的长相与众不同。他往车窗外看了看,远处地平线上那片高耸直入云霄的钢铁城墙已经能看到模糊的影子。这座只进不出的冰冷的钢铁城,即将终身关押一个正直且脆弱的好孩子。

  在沙漠的边缘,一道高大的钢铁城墙耸立在黄沙之中。它像是一条蜿蜒的巨龙,用坚硬的铁鳞覆盖着整个城墙,将城内的人烟与外界的荒凉分隔开来。城墙上的铁塔高耸入云,一道道铁链悬挂在城头之上,随风摆动着,宛如一道道铁锁将城墙紧紧地锁住。城墙内的喧嚣被隔绝在城墙之内,而外面的黄沙则无情地侵袭着城墙之外的土地,像是一股汹涌的黄色海浪,永远无法攀越这道坚不可摧的铁铸之城。

  这是一座用于关押各国各地被判无期徒刑的罪犯的城,被高高的铁墙围起,建立在沙漠中心地带。

  警员伸手按掉了头顶的录音器,看着小山的眼睛,郑重说道:“小山是吧?我看了你的档案,我其实很欣赏你——虽然你触犯了上层人的利益,以至于要被终身关押到流放城了;但你保护了许多穷人和弱者,拯救了他们的生命。我真的很欣赏你。”

  沉默了一路的小山终于抬起头,与这位警员对视。她瘦弱得仿佛一阵风吹过就会被吹散,但那并不是她真正的本质。她身上有着一股无法被量化的坚韧力量,像是一根小小的钢丝,却能够支撑起整个世界。她的目光坚定,仿佛看透了人生的轨迹,知道自己要走向何方。虽然她的肩膀承担着过重的负荷,但她从未低头,从未妥协。她就像是一只优美而勇敢的小鹿,即使穿越荆棘与崎岖,也不会退缩。她身上散发着一种与生俱来的自信与执着,让人不由自主地为之折服。那是一种由内而外的强大力量,一种只有真正的勇者才能拥有的魅力。

  这股‘力量’,让人忽视了她体型上的瘦弱,使她在警员的眼中高大起来。

  中年警员有些紧张,他似乎并不擅长和年轻人打交道,踌躇了一会才小心翼翼道:“流放城,你应该听过相关的传说吧……关于里面的混乱,有些是夸大其词,有些是名副其实。以你的体格,进去以后恐怕会很不好过。”

  “虽然我知道你并不像外表这样脆弱……”警员补充:“但我想说的是,在里面,女性是稀缺的资源,大部分女性都是毒贩。如果你没有保护自己的能力,很容易被当成货物贩卖……如果有机会,在里面一定要找到保护自己的方法:机甲格斗、武装武器或者什么别的。最好能找到改变肌肉量的基因药剂,将你的身体改造一下。”

  警员紧张的抿了抿唇接着道:“你别紧张,我对你没有恶意。我叫王成才,我的女儿和你年龄相仿,她和你的体格也差不多。但我们的家庭条件不足以支撑我们购买为她强身健体的基因药剂……好在她也没生病,平安长大了。”

  “但你,你不一样,你拥有这样多的基因药剂购买渠道,为什么不为自己注射一支呢?”王成才问:“毕竟目前的基因药剂几乎都是有益无害的,有钱的家庭甚至有时会进行全方位的基因注射改造。”

  小山终于开口,认真说了这一路的第一句话:“正如你所知,基因药剂是稀缺资源。所以我认为,总有比我更需要这支基因药剂的人。他们有的人生命危在旦夕,有的人因为贫穷被下了慢性的死亡宣告——基因药剂是稀缺的奢侈品,用一支少一支;我为他们留着的,可能是他们唯一的希望。”

  “因此在外界的时候我不会为自己使用基因药剂。”小山接着道:“但你说的对,流放城内部我很有可能自身难保,更遑论去拯救他人。如果有机会,我一定会为自己注射改变体格的基因药剂。在里面获得基因药剂想必是更难的事,但我不会放弃,我一定会好好活下来,继续做基因药剂掮客,帮助需要帮助的人,我会终身做我认为正确的事。”

  沙漠的风沙拍打着车窗,高速行进的警车飞跃空旷的沙丘,降落滑行在柔软的沙地上。如同一道闪电划破了寂静的沙海。车身的线条流畅而有力,仿佛是一条银色的鲨鱼在疾驰。沙漠的风拍打着车头,让它的轮廓显得更加清晰。车轮在沙海之中溅起粼粼水花,如同珍珠般闪耀着光芒。

  多砂砾的地方本应阻力很大,在这里却由于气候过度荒芜干燥,在风力的打磨下沙子变得极细轻。警车飞驰,砂砾旋转,使流线型的警车如履平地。

  圈禁流放城的那一圈金属城墙已经很近了,城墙在日光和砂砾的打磨下泛着刺目冷光。巍峨耸立的钢铁城墙如同一位巨人屹立在荒芜之地。高耸直入云霄,仿佛连接了天地间的神秘力量。每一块厚重的石头都磨砺出了岁月的痕迹,每一块钢铁都镌刻着历史的记忆。阳光照耀在城墙上,银光闪烁,流转着奇幻而神秘的光芒。

  仰视这座城墙,小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她仿佛可以看到,墙外是自由和风沙,墙内是混乱与暴力。城外是无垠荒漠,城内是所有国家被判处终身监禁的犯人们的聚集地。这堵墙像锁住自由的枷锁,架在城内、城墙上的所有人的脖子上。

  2073年,世界各国政府达成统一废除死刑的共识;于此同时,共同在西北部广阔无垠的荒漠中建立起一座完全封闭的钢铁围城。这座城只进不出,关押着不同国家所有被判处了终身监禁的犯人。

  科学统计表明:过于封闭和孤立的社区可能会导致社会问题的加剧,如犯罪率上升、社会不公等,但在‘废除死刑’的前提下,沙漠里仍然建起了这么一座城。

  “很难不让人怀疑:上头是打着‘让里头的罪犯黑吃黑’的主意,才弄起了流放城。”中年警员王成才摇头叹息:“只是可怜了你这个年纪的孩子,在里面生存一定不容易。”

  里面没有法律、没有政府,也没有警察——警察都在城墙上。城墙上有完备的生活体系和景观造物,足以支撑城墙上的警员在没有任何外界援助的情况下也能安逸生活150年。

  在这座城建城之初,上位者把流放城规划为“死刑犯的温馨家园”。以期将这些潜在的危害社会的人,与正常人类社会隔绝开。同时也解决了废除死刑后,这些罪犯对普通公民的潜在威胁。

  在最初的规划中,城市中心是一座圆球形态的竞赛场馆,全部以反光玻璃制成,在太阳的照射下犹如一颗耀眼明珠。城市的布局以竞赛场馆为中心,环绕着它的是一条条宽广的大道,连接着城市的各个角落。大道两旁,适应沙漠气候的低矮的各式楼房林立,错落有致,每一座建筑都是一件艺术品,饱含着设计师的匠心独运。在城市的各个角落,散落着零星绿洲。绿洲之上绿树成荫,清泉环绕。在城市的南北两端,是两座塔楼,犹如一对守护者,镇守着这座围城。

  然而50年后,城市的发展渐渐与规划背道而驰——缺少法律与政府的压制,城内开始划分势力范围。拥有武装力量的势力范围占据城中大多数绿洲与资源,甚至与城墙上的守城人联手进行‘城外-城内’的走私以谋利。最中心的竞赛场馆发展为机甲格斗场,唯有暴力与战斗能让这里的罪犯们激动。

  因为这座城只进不出,所以外界并没有人能完整的了解到这座城。但由于其居民性质,互联网上流传着各式各样的关于这座城的混乱传说。无一不充斥着暴力与斗殴。因缺少政府与警察的管控,在这里一切的不合法都是合理。于是互联网上称这座城为‘罪恶天堂’。在这里,暴力即正义,有罪无罪都合理。

  “但事实没人对流放城了解,除非真的住了进去。我能给你的帮助有限,我和这里守城的同事聊天的时候他提及过,城中有个专门救助老弱病残的慈善组织叫做普渡会,或许你过去了,可以寻求他们的帮助和保护。据说他们罪犯中为数不多的、世俗意义上的‘好人。’”

  王成才从后座拿出一卷铺盖和两套换洗的囚衣,又指着小山右手手背上被植入的小片显示屏道:“这是警局给你植入的芯片,存放了你的档案和个人资料,也有流放城中的导引地图功能。你进去以后向北走,往垃圾场的方向靠近,会有很明显的贫民区。到这里你可以找人问问普渡会在哪。”

  “这套铺盖和衣服以及一些营养液是你初来乍到的生活必需品,我们警局必须保证你们起码能在里面活下去。”

  “流放城的守军不会教你规矩,一向都是我们押送警察来说的,”王成才耐心道:“事实上如果你实在穷困潦倒,也可以每天早晨四点到垃圾山附近的城墙根底下等着。守城的警员会发放一批营养液,要排队领取。每人一支,数量有限,先到先得。”

  “一会警车会通过升降梯进入到城墙顶端,你将在那里有这里的守卫军以一次性吊索的形式放进流放城里。”王成才看着逐渐逼近的城墙加快了语速:“届时你不要害怕,如果有机会见到我的朋友——他叫王发财,你可以向他寻求帮助。我会嘱托他,让他有机会就照顾你。毕竟你一个女孩孤身在这样的城里不容易……”

  他的脸上因着急而浮起一些红晕,仍然在对着小山叮嘱些生活上的小事。

  小山认真的听着,仔细的记住王成才的每一句话——陌生环境的信息需要知道的越多越好。

  但即便十句里有八句是埋怨和废话,可小山仍能听出来自陌生人的担忧和关心。于是她认真对这位中年警员致谢:“谢谢您,我会记住您说的话。也感谢您对我人格的认可,我会始终记得我作为基因药剂掮客的责任:帮助生活困难的穷人以更低廉的价格购买到能够救命的基因药剂。”

  “我知道这座城只进不出,或许这将是我们最后一次碰面,我也祝福您和您的孩子健康长寿,能够自由快乐的在城外生活下去。”

  打断她的是守墙警官暴躁的敲窗声。

  前来接车的也是个中年警官。他皮肤黝黑,满脸络腮胡子,看长相似乎是棕色人种。

  他穿着警官制服的同时带着精致考究的手表,喷着味道浓烈的香水。

  见到车内的中年警员王成才,这位警官惊喜的打了个招呼:“hey,成才,我是发财啊!这次带来的犯人是什么毛病?……啊,怎么是个这么瘦小的女孩——这样的女孩也会犯罪?她看起来应该在柔软的卧室大床里抱着她的小玩具,唱摇篮曲。”

      王发财十分惊讶。

      车内被称为成才的中年警官摇下车窗,认真叮嘱王发财道:“她是个好孩子,你看了她的档案就知道了。作为你的老朋友,我想请求你,如果有机会,一定要好好照顾这个孩子。”

      王发财十分信任多年的朋友。因此,他答应的很爽快:“我会好好照顾她。一会儿放她下城墙的时候。我会多给他几支营养液。再给她一封由我亲笔书写的推荐信。拿着这封信,她可以直接找到普渡会的会长。起码在普渡会中能够吃饱穿暖,正常的生活下去。不需要和那些罪犯一起,为争夺一点可怜的资源,在街头械斗。”

  “谢谢你的照顾和推荐信,”小山真诚道:“我真的很需要、很感激。”

      王成才和王发财一起去了警员餐厅吃午饭,小山则被送往城墙上的审查室做最后的审查、盘问,以及物资装配。

      审讯室四面墙壁全是白色,这是一间安静而阴暗的地方,充满了紧张和压抑的气氛。阴森的灯昏暗地照亮了室内,透过带着铁窗的窗户,只能看到一丝丝微弱的阳光,如同审讯室内几乎不存在希望。

      在室内核心位置,摆放着一张复古的木桌,木桌下方是一排排锁着的抽屉,似乎蕴含着无尽的秘密。桌子上摆放着一台老旧的录音机和一堆文件,显然是审讯人员的日常工具。

      在木桌前,是一张带着多重电子镣铐的硬椅,没有背靠,没有扶手,只有镣铐与枷锁。它似乎在提醒着被审讯者们,他们的处境已经无法逃脱。

       整个房间弥漫着一种特殊的气氛,仿佛所有的一切都在默默地诉说着一些不为人知的秘密。这是审讯室,无情而又不可避免的真相之地。

  复古木桌的后面坐着一位披着白色长发的老太太。

  她的精神很好,看上去似乎有七十岁了,脊背挺得笔直,神情严肃又一丝不苟。她穿着考究的西装裙,戴着复古又昂贵的全套首饰和手表,却踩着方便行动的硬质皮军靴。

  她翻开小山的档案来回看了几遍,又拿起笔却不落下;过了好一会终于开口问道:“小山,判你终身监禁在流放城,你服不服?”

“如果从法律的角度来看,确实是有这么一条法律,所以我服。”小山被多重电子镣铐锁固定在硬椅上,她的身体因为椅子而感到有些不舒服。但面对审判官的提问却没什么情绪。

  小山条理清晰地回答道:“但是从道义的角度来看,那我不服。我自认自己做的没错。但是个人情绪不可能大过国家法律。因此,我必须来这里服刑,且必须终身服刑。”

木桌后的老太太点了点头,又沉默了一会儿,抬起头逐字逐句问道:“那么你知道自己是被出卖才来到这里的吗?你是否想知道是谁出卖了你?我可以给你个提示,是你帮助过的穷困家庭之一。”

“我不知道是谁出卖了我,我对这件事也没有兴趣。”小山道:“但我知道,当我开始做一名药剂掮客的时候,被人出卖这一天总会到来。或早或晚罢了,我并不相信人性。最重要的是,当我帮助他们的时候,我确实真正的帮助到了他们。”

  “你和城里的其他人不一样。”这位从二十岁一直精致到七十岁的老太太吐字清晰,认真郑重:“你让我高看一眼。”

“出于对你的尊重,我自我介绍一下:我叫赵端静,我十岁的时候这座城建成了,我二十岁的时候来到这里工作。今年我七十三岁,我在城墙上度过了我人生的53年。在这53年间,我见过许多人。这座城只进不出,来自各个国家地区的所有的死刑犯都在里面‘养蛊’一样活着。他们靠暴力获得资源和正义,他们的下一代也是。”

  赵端静:“但这不是一座没有希望的城市——坏人心存善意会变好,好人在恶劣的条件下也会被逼坏;而他们的下一代是无辜的,却也没有了自由。但你不一样,你是我在守城审问的53年间见过最正直的人,我希望你在城里能好好的活下去,能给这座城带来不一样的东西。我期待在城墙上再次见到你。”

  “我会为你写一封介绍信,你拿着它找到普渡会的首领,叫刘涛。”赵端静道:“他是个好人,三十年前我亲手送他下到流放城里,现在他有了自己的势力,他或许可以保护你。”

  

二、第二章 我生活在围墙之下,那天穹之上的太阳是我唯一可以自由窥见的光。

  

        小山被押送到城墙边,与她的行李一起放入电磁悬浮盘。城墙最底下装有磁力缓冲带,而当小山进入流放城,这个电磁悬浮盘将就地粉碎销毁,以确保回收时不会有犯人趁机爬上城墙。

  在钢铁城墙上俯瞰,小山看到了一个混乱而又充满活力的城市。大街小巷与零星的绿洲纵横交错,仿佛是一张错综复杂的迷宫。

  仿佛置身数百年前,汽车还未发明的时代,密集的人群穿梭于街头巷尾,吆喝的各种杂货店发出嘈杂的声响。低矮古旧的建筑交织在一起,城市中央的球形竞赛场在日光下反射出刺目强烈的光芒——仿佛城市的历史和现代正在交融。

  层层叠叠的建筑物排列成一道道峰峦,向远方延伸,一直延伸到另一边的钢铁城墙底下。

  被从城墙上缓慢往下放的时候,小山心中很迷茫。说实话,无论是谁,被迫来到这样一个传闻中充斥着混乱与犯罪的环境,都会迷茫不安。尤其是对于一个其实并没有任何暴力倾向的正常人来讲——正常人在这样的环境中,反而是个格格不入的异类。

  好在赵端静的话就像给小山打了一针强心剂,让她对重获自由燃起了希望。

       ‘我一定要从这里出去。’小山如是想。

       右手上的显示屏显示清晰,垃圾场及贫民区离这里并不远,只有一百多米。沿着城墙的墙根走下去,一定就能找到垃圾场。

       小山背着行囊,坚定的迈开了步伐。

       很多个世纪之前,有一句古话,叫做千里之行始于足下——属于小山的、关于重获自由的千里之行就此开始了。

       沿着墙根走不远,渐渐就能看到垃圾场的雏形,民用垃圾杂乱无章的堆积在道路边。廉价的生物塑料,因太阳炙烤而半融化,粘连在道路边、城墙上。

  一种难以形容的气味扑鼻而来,这是一种混杂着腐臭和苦涩的味道。垃圾场的臭味与贫民区的贫困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种无法忽视的视觉和嗅觉双重刺激。在这里,乌烟瘴气的环境中,人们生活在一片污浊的土地上,垃圾场的废弃物和贫民区的破败建筑交相辉映。贫民区的居民在此生活,他们的生活条件极为艰苦,但他们却仍然坚韧地生存着,仿佛这里的环境已经成为了他们不可避免的命运。在这个交界处,垃圾场和贫民区之间的界限变得模糊,仿佛它们已经融为一体,成为了这个城市中最不起眼却又最真实的一部分。

  木滚轮的破旧垃圾车停放在垃圾场的边缘,随着人力拉动发出嘎吱作响的声音。它们在狭窄而肮脏的小巷中穿梭而过,搅动着地上的垃圾和污泥。贫民区的房屋破旧不堪,墙壁上布满了裂缝和霉斑,屋顶上漏着雨水。窗户上的铁栅栏不时发出刺耳的噪音,仿佛在提醒这里的居民他们所处的危险环境。

街上游荡着一些无家可归的人,他们衣衫褴褛,面容憔悴,无助而又无奈。他们拾掇着被扔弃在路边的垃圾,寻找着自己可乘之机。他们的脸上充满了疲惫和无奈。

  垃圾机器人匆忙地清理着这里的垃圾,这里是贫民区和垃圾车的交界,是一个黯淡而又悲惨的地方。阴郁绝望和病痛充斥这低矮的塑料棚屋。

       小山弯腰捡起来一个弹壳。在这里,这样的弹壳随处可见。它的身躯,曾在枪膛里火花四溅,瞬间爆发出耀眼的火光。它的外壳,被火焰和气压撕裂成了一条条细小的裂纹,犹如时间的印记,记录着它曾经的力量。

  这里一定经常发生火力冲突。或许是帮派火拼,或许就是简单的枪战。

  城墙下,道路边,溅射状的乌黑是陈旧的血迹。陈旧的血迹上叠加着新鲜的血迹,显示在这座城中,暴力与斗殴随处可见。

  垃圾堆里,撕裂的衣裳、残破的机械义肢与眼球、用于盛放一氧化二氮的瓶子杂乱无章,昭示着这座城的混乱与不堪。

  厨余垃圾散发着令人难以忍受的腥臭,那些不再吸引人的残羹剩饭,烂掉的水果蔬菜,以及油腻腐烂的动物内脏,它们失去了原有的色彩和光泽,变得暗淡无光。有些压缩成了堆,有些则被风吹散,散发着一股腐烂的气息。厨余垃圾的分解过程,吸引了许多苍蝇、蚊子和蛆虫,它们在这里的沙漠土地里浸润并且繁衍生息,形成了一个微观的小生态系统。

  厨余垃圾的附近竟然还有流浪猫在垃圾场中觅食。

  在垃圾场的角落,一只流浪猫孤独地探头四顾。它的身躯瘦弱,皮毛凌乱,但眼中却透着一份顽强的生命力。它嗅着空气,似乎寻找着一丝食物的气息。突然,它的目光锁定了一个破烂的厨余垃圾堆,它毅然向前,扑向那堆散发着难闻气味的食物残渣。

流浪猫的舌头伸出,舔着那些破碎的食物残渣,它的身体颤抖着,似乎在享受着这难得的美味。

  然而,垃圾场的现实却残酷无情。其他的流浪猫也闻到了这股气息,它们围了上来,争夺着这微薄的食物。流浪猫感到了恐惧,它低头,试图保护自己的食物。但是,终究是力量悬殊,它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其他流浪猫夺走了自己的食物。流浪猫的身体再次颤抖着,它的目光充满了绝望和无助。

  然而,它并没有放弃,它继续在垃圾堆里寻找着食物的希望。对于它来说,生存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但它依旧在坚持着,为了那一口温饱,为了那一份生命的尊严。

  猫的祖先本就在荒漠中,但几千年过去,在人们的驯化下,宠物早就褪去了野性,在基因里成了人类喜爱的附属品。失去人类的保护,流浪猫们只能捡拾恶臭的残羹剩饭,在恶劣的沙漠地区艰难捕猎。但显然,还是捡垃圾更容易吃饱。当然,抢夺别人辛苦捡的垃圾似乎更加容易。

       垃圾场越往中间走堆积的垃圾越高,越杂乱。一座座山峰般耸立在那里,散发着阵阵难闻的气味。这里是城市的废弃之地,被遗弃的生活垃圾,破旧的家具电器,以及各种废弃物全部被集中在这里。每一座山都是由无数个垃圾袋、破损的箱子和被遗弃的物品组成。这些垃圾的颜色、形状和大小千差万别,但它们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它们都是城市生活的产物。在这些垃圾堆中,有时会看到一些人在搜寻着什么,他们翻找着垃圾,像是在寻找着宝藏。但更多的时候,这里只有鸟儿和小动物在自由地奔跑着,它们无所畏惧地在垃圾堆之间穿梭,寻找着自己的食物和栖息之所。厨余垃圾堆积之处,生命在不断地循环着。厨余垃圾中的有机物质被细菌和真菌分解为养分,滋养着砂砾中的植物。这些植物在阳光和泔水的滋润下茁壮成长,吸引了小昆虫的来访。这些昆虫在繁殖后死去,又成为下一批分解者的食物。

       在这个微小的生态系统中,每个物种都扮演着不可或缺的角色。它们互相依存,形成了一张紧密的生态网。

  50年前出台法律全面禁止塑料,以生物塑料进行代替,以达到短期内降解,减少塑料对不可逆的污染。然而生物塑料并不能长时间的受热,在荒漠地区的地表温度以及太阳炙烤下,垃圾场的生物塑料一直处于半融化的黏糊状态。又由于没有高温干燥,并没有自然条件分解生物塑料,这些塑料便和最底下那些不可降解塑料一起,年复一年的堆积在垃圾场里。

  生物塑料是没有臭味的,但生活垃圾有。

       长期不进行处理的生活垃圾,散发着只有厨房和下水道会有的恶臭。像是无形的手掌在捂住人们的鼻子,让人感到窒息和不适。这是生活垃圾散发的恶臭,它浑浊而坚韧,仿佛是一种懒散的瘟疫,慢慢地侵蚀着人们的生活。这种味道无处不在,它从垃圾桶里飘出来,从街道上的垃圾堆里散发出来,甚至从下水道里冒出来。它让人感到难以忍受,像是一种无形的痛苦,让人无法逃避。在这股味道的笼罩下,城市变得阴郁而沉重,仿佛是一座被污染的城堡。

  不知不觉,已经走到了和垃圾场穿插交错的贫民区。

  那是一些低矮的楼房,没有电梯,每栋都不超过六楼。屋顶有着特殊材料制作的厚厚的两层防晒层,以抵御荒漠地区白天里太阳的炙烤。

  在这个贫民区里,满目疮痍。破旧的楼房低矮挤迫在一起,仿佛在默默地诉说着居民们的贫困和无助。它们的外墙已被岁月的风吹雨打腐蚀殆尽,墙体裂开的缝隙里渗出了斑驳的涂料和深沉的灰尘,墙面洞穴般的突起和凹陷延伸至楼顶,让这里的建筑物看起来更像是一座座残破的石头堆积。阳光透过破碎的窗户洒下来,阳光斑斓,却无法掩盖房间内残破的家具和破损的墙纸。在这里,你可以闻到混杂着污水和垃圾的恶臭气味,居民们的呼喊声和婴儿的啼哭声交织在一起,混合出无助和绝望。

  小山穿着明显不合身的囚服,背着有她半人高的大的行囊,深一脚浅一脚踏出了垃圾山。

  垃圾山后第一栋低矮的房屋,窗户很小,安装了最简陋的小片反光玻璃。墙壁上用红色油漆醒目的写着三个大字:普渡会。下面黑色的油漆写了一行小字:上6楼,最后一间。

  小山从行囊里翻出两封信,薄薄的两张B5纸张对折成了两半,一张是警官王发财写的,另一张是审判官赵端静写的。王发财的字迹十分随意,赵端静的字迹则秀雅端正。两张纸下都有他们的签名与私人印章。

       将这两张纸攥紧在手中,小山一鼓作气爬上了六楼,沿着干燥空旷的走廊,来到了六楼的最后一间,608室。

  走廊里,空气干燥而又寂静。阳光从高高的窗户中洒下,照亮着黄色的石墙和深色的地面。墙上几乎没有装饰,只有几幅简单的画和少量的雕塑品。纵横交错的水管和电线在天花板上蜿蜒穿过,时而发出微弱的嗡嗡声。走廊两侧的门都是简单的木制门,上面刻着每个住户的编号。偶尔会有几只飞蛾或蚊子在门口飞舞,但它们很快就被寂静和干燥击败了。整个走廊似乎都在等待着什么,或许是一阵清新的空气,或许是一个人的到来,或者是沙漠中的一场雨,或是整座城都即将迎来的翻天覆地的变化。

       木门是虚掩着的,门内简陋的木桌上立着一个木牌,写着‘普渡会首领-刘涛’,椅子上坐着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他带着老花镜,却还需要借助放大镜,才能看清手底下打印纸上密密麻麻的字。此时他正低着头,用放大镜,仔细的阅读手上的文件。

      小山有节奏的敲了三下门:“打扰一下,您好,我叫小山,我是来申请加入普渡会的。请问我可以进来吗?”

       老人摸了摸耳边的助听器,头也不抬,回答道:“好,进来吧。”

       “你要加入普渡会,那么我就要确保你知道,我们普渡会都是穷人,都是这座城的底层。我们不会去攻击别的帮派,也不会为自己争夺地盘和物资,因为我们没有能力。你还年轻,你确定要加入我们普渡会吗?我们普渡会的性质是无产阶级的自发联合的组织,也就意味着我们会互帮互助。我还要确保你确实真心的想要帮助这些困难的人,并且不会对此感到反感。”

       “我会帮助困难的人。”小山答道:“这就是我的职业准则。”

       老人顿了一下,终于从堆积如山的文件中抬起头。他的面容透露着岁月的沉淀和智慧的积淀,眉宇间有一道深深的皱纹,仿佛记录着他长久以来的思考和领悟。他的手指在桌面上轻敲着,发出微弱而有节奏的声响。他在思索,正沉浸在自己的思考之中。

  刘涛的衣着朴素,但是衣衫整洁,衣角挺拔,显然他是一个注重细节和品质的人。他的脸上没有丝毫的疲惫和焦虑,而是充满了从容和自信,仿佛他已经看透了人生的沧桑和无常,对于命运的起伏和变化有着一种超然的态度。

  刘涛推了推架在鼻梁上的老花镜,认真端详起进门的女孩。这个女孩自称叫小山,长相没有一点攻击力,身形十分瘦弱,看上去约莫十八九岁的模样。如果不是她脸上的表情太过严肃,这样的五官甚至称得上主流审美中的甜美。

  接过小山手中的推荐信,刘涛反反复复看了手中的推荐信好一会儿,才拿起桌上的茶壶,倒了一壶茶水。老人的腿脚不灵便,站起身取茶杯的时候有些趔趄。

  刘涛将茶水递给小山:“你带来了城墙上警员甚至审判长的推荐信。我相信他们的眼光不会差,你一定是个好孩子。推荐信中说你本不该属于这里,你是个正直的人,你本该自由。那么我也尊重你。”

  “我先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刘涛,帮派的人有些叫我刘老,有些叫我老刘。以你的年纪,最好叫我刘老。我是普渡会的首领,我们这个组织听起来像个慈善组织,事实上我们的成分更接近民主党派。在我们的观念里,普渡会就是一个互帮互助的协会,加入普渡会的不仅意味着你将会受到组织的关照,也意味着你有义务去关照别人,别的困难的人。我们的组织里是没有上下级之分的,但是他们尊重我,我也拥有一定的话语权,因此他们叫我首领。你把我当成一个日常很闲,为组织处理文书事务的老头子就行。”

  “那么也请你自我介绍一下自己,放心,这并不是什么面试,只是我想认识一下你。在这之后,我将带你去玩我们普渡会的居住地。你刚来这里,普渡会会为你提供简单的居住地以及水和食物,但接下来你必须为自己谋生。”

       小山答道:“我是一名药剂掮客,我通过买卖基因改造药剂赚取差价谋生。但我赚的不多,因为我的药剂只卖给需要帮助的人,他们往往都很穷困。我会开一个他们能够支付得起的价格,来救他们的命。”

  “我有我的原则,我的原则是我会帮助那些生活非常困难,急需基因药剂的人。即使赚不了很多,有时候甚至还会亏损,但当我拯救一条生命的时候,这条生命是真真正正的活了。我认为我的行为在道德上是高尚的。但事实上,药剂掮客触犯了法律,因为基因药剂是稀缺资源,法律认为这些药剂应该优先提供给上层人。但我觉得每个人都有争取自己活下来的权利,所以我来到了这里。这也是我加入普渡会的理由。我深知,以我的战斗能力,如果没有帮派收留我,那么我大概率见不到明天早上的太阳。我身上有每个犯人刚来这里时都会发配的30管营养液,我看到垃圾场每天发放营养液的地方有新鲜的血迹。这就意味着在这个地方,营养液是需要打斗才能得到的资源。如果不是我幸运的行走在人迹稀少的墙根下,或许我现在已经被饥饿的人们殴打抢劫。”

  “这是我从小到大见过最混乱的地方,但我相信,不管什么地方,不管是混乱肮脏的垃圾场,还是干净整洁的高楼大厦,只要有人活着,必然有人需要帮助。这就是我坚持自己的原则的理由。我不是所谓天生的好人,也不希望困苦的人们把我当成救世主,我只是在做我应该做的事。”

  “其实赵端静说有人出卖了我,还是我帮助过的人,我心里是大概有猜测的。在我帮助的那些人的名单里,只有一个人,是有机会因为家庭暴力与离婚纠纷而接触到警察的。她性格十分懦弱,多年遭遇殴打与暴力的封闭式家庭生活让他的思维变得迟钝,他对我的出卖或许不是有心的,只是不小心说漏了嘴。其实也很好查,毕竟一个在家里15年的家庭主妇怎么可能有机会、有金钱能够购买到持久有效的基因药剂呢?只要他儿子好起来,那么有心人必然就知道她找过基因药剂掮客,也就是我。”

  “帮她的时候,我考虑过这些。但是我想,没有什么能比拯救两条性命更重要的。她的孩子真的很需要一支能够加快细胞生长速度的基因药剂。他的烧伤太严重、已经拖的太久了。传统的方法已经无法治疗他了。而这位母亲,在家中当了15年的家庭主妇,遭遇了15年的精神控制与家庭暴力,对她而言,最重要的就是这个孩子。这个孩子就是她的命。我购买到了相应的基因药剂,也因此治好了她的孩子。虽然代价是让我进了流放之城;或许是终身监禁。但我不后悔。”

  “因为我深知,不自由只是暂时的。我们很快就能出去。我会用尽我的一切努力做我一切能做的事,推翻这座钢铁围城。”

  “你必须尽快适应这里的生活。”刘涛点头道:“30年前我刚来这里,是赵端静将我从城墙上放了下来。那时候她说,我有与这里的人完全不同的仁慈,说我适合建立帮派,以此帮助流放城中困难的人。刚来这里的时候,我接受不了被困在方圆之内的生活,接受不了没有旅行的生活。在这里虽然不像在监狱一样被困,但却依然不自由。”

  刘涛说:“我的家乡在南边,被河流和水道环绕。刚来这座城的时候,我难以适应荒漠的气候,难以接受这里干燥的空气,更受不了这里混乱的社会体系,我看不下去普通人为了一点资源、几根营养液在街头大打出手,也看不下去穷苦人家的孩子因为永远得不到一根营养液,活活饿死。我想帮助他们,我想告诉他们,流放城中不仅有苦难和饥饿以及封闭的生活,还有希望。”

  “我坚信总有一天我们会获得自由——这座出于‘人道主义’建造的钢铁围城已经存在了整整60年,今年就是第60年。上层人以为废除死刑,将囚犯们都圈禁起来就是所谓的仁慈;你说,他们会不知道在一个封闭的区域更容易存在犯罪吗?他们知道的,他们只是想借助罪犯的手解决另一个罪犯,这样他们就是最仁慈的。他们建造了这座罪恶之城,手上却不沾一点鲜血。60年了,这座荒漠监狱早晚会坍塌的。我用30年建立了我的势力,普渡会。这是我为自由做出的努力。虽然我生活在围墙之下,但那天穹之上的太阳却是我可以窥见的自由的光。”

  “您说的对,我们一定会获得自由的。”小山轻声道。

  

三、机甲格斗(1)在格斗场里,最受欢迎的不是胜利者,而是暴力者。


  “认识一下吧,这是你的邻居,Tina。”刘老敲了敲504号的房门,说:“她是一名职业机甲格斗竞赛运动员。她的身体被基因药剂改造过,目前已经几乎达到人类种族的体能极限。”

       今天似乎是休息日,Tina顶着一头还未打理的乱发打开了房门。她还穿着她的棉睡衣,黑眼圈昭示着她昨晚极差的睡眠。她是个身材高挑健美的白人女性,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她身姿挺拔,犹如一座高山峻岭。她的流畅发达的肌肉线条优美而富有张力,透过睡衣鼓胀出来,散发出强大的力量与自信。

  小山见过许多基因改造人,Tina是她见过的最和谐的力与美的结合。

       “我叫小山。很抱歉打扰到你休息,我是你未来的邻居,也是普渡会的成员。我居住在你隔壁505。”小山友好的打了个招呼。

       Tina似乎脾气很好,并不介意二人对自己睡眠的打扰。她摇了摇头试图让自己清醒,说道:“你好小山,我叫Tina。我的职业是娱乐型机甲格斗竞赛运动员,昨天刚结束了比赛,晚上熬夜看电视,没睡好。但是非常欢迎你,我很高兴自己有了一个邻居。你初来乍到,如果在生活上有什么困难,可以找我寻求帮助。”

  “我来流放城已经四年了,已经算很熟悉这里了。你的眼里还有新手才有的光芒,那么我给你一个建议:在这个城市中,只有强者才能生存。你必须保证自己活下来,才能见到自由的太阳。”Tina说。

       房间505采光充足,但面积却很小。里面只有一张床,一张简陋的木桌。刘老细心的吩咐过家政机器人,卫生已经收拾好,柔软的铺盖被铺上,在这混乱的城市里已经算一个安宁静谧的小家。

  小山很喜欢这里。桌子上放了许多面包和水,普渡会里都是穷人,能吃这些已经算很奢侈了。

  小山感激刘老对自己的照顾,郑重向刘老道谢。

       下午五点半,荒漠地带天黑的晚,这时候天穹还是明晃晃的亮。在荒漠的白昼世界中,天穹呈现出一片广袤而神秘的蓝色。蓝天如海,蔚蓝色的深浅交错渐变,从地平线一直延伸到天边。天空中时而出现一两朵白云,如同悠闲的羊群漫步在广阔的荒野上,有时又会有几只鸟儿飞过,留下一道轻盈的影子。

  正如刘涛所说,在这片钢铁围城之中,天空是自由的唯一的希望。

  小山敲开了隔壁504的房门。

  Tina这时候已经把自己收拾好了,她精神抖擞地向小山敞开怀抱:“欢迎你,我的新邻居,普渡会的新成员。刘老特地给我发信息,让我好好照顾你。有什么需要我帮助你的吗?我也可以带你到这城中四处逛逛,放心,我会保护你的。”

       说着,Tina向小山展示了自己流畅的肌肉。

       “我事先没有向你自我介绍说清楚,我是一名基因药剂掮客,因此被判处终身监禁。”小山道:“我自认为我所做的事是高尚的,因此,在流放城中我依然会坚守自己的职业。所以我需要一笔启动资金,我向刘老打听过,他说机甲格斗非常赚钱,比赛奖金很高。”

  “同时,我还需要能够保护自己的能力,我学习过格斗术,但我并没有接触过机甲格斗术。我是有一定基础的,我请求你能够教导我进行机甲格斗,我会用首胜的奖金购买我在流放城中的第一批基因药剂。”小山说。

       Tina拉着小山在床边坐下,认真道:“机甲格斗并不简单,机甲格斗的每一秒都是在拼命。稍有不慎对手就会拧断你的脖子,你想好,是否有真的面对死亡的勇气?其实机甲格斗中,体格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操作机甲的能力、熟练度以及灵活性、面对失败的心态。”

  “我见过学习一个星期上场的打败了三年老手,也见过三十年机甲格斗老手败给一年新星。这些失败者无一不颓丧崩溃,我再也没有在格斗赛场上见过他们。但事实上,没有一个机甲格斗战士是未尝一败的。每个人都会失败,尤其是新手,甚至有连败一年的。想参加机甲格斗,同时也要能够面对失败,调整心态。你考虑好了这些,再来找我。我是上届内城机甲格斗娱乐联赛的冠军,我会好好教你如何成为一个合格的机甲战士。”

       “尤其是你的体格,”Tina打量小山:“你一定会被那群肌肉男嘲笑,你要能够无视他们,并且在同台竞技的情况下狠狠的打败他们,不要逞口舌之利,因为他们有自己的小团体,你一个人没法对上他们所有人。另外我会介绍你认识一位专供机架维修以及信息技术的天才,他性格有些古怪,但技术过硬,也是普渡会的成员。将来如果你在机甲联赛中机甲受损需要维修,那么你就去找他,他叫王维,王维的王维,维修的维。他住在楼下303。”

       “不用考虑。”小山看着Tina的眼睛认真道:“我要学习机甲格斗术,我会坚持下去。我没有强健的体格,在流放城也不会有改变肌肉量的基因药剂流通。这里的基因药剂都倾向于修复,我必须要学习机甲格斗来弥补我体格上的不足,保护我自己的同时也能够赚取第一桶金,用于购买基因药剂。”

       “那很好。”Tina说:“六楼有帮派物资跑步机,你去跑两个小时。我来为你设定速度。两小时后我带你去机甲格斗场,你可以通过电视观看比赛,同时我会教你如何操作机甲。当你学会操作机甲后,你要自己报名,自己面对比赛。我不会再陪着你,但我会关注你,保护你,在你受伤时确保有及时的医治。”

……       

       机甲格斗场建立在流放城的正中央,是一幢地底三层、地上两层的低矮建筑。由于沙漠地区土质松软,地下部分十分难以建造,因此这幢建筑造价昂贵,又兼外观设计为独特的全反光玻璃圆球形;在流放城中属于地标式建筑。

  它的外墙全部采用全反光玻璃建造,反射着周围环境的景象,让人不禁产生错觉,仿佛它是一颗巨大的水晶球,捕捉着城市的每一个瞬间。白天,太阳的光芒在玻璃表面反射,闪烁着一片耀眼的光芒,犹如一颗晶莹剔透的明珠,令人望而生畏。到了夜晚,建筑物内部的灯光透过全反光玻璃,映照在外墙上,犹如一颗华丽而神秘的星球。整座建筑物呈现出圆润而流畅的线条,宛若一颗巨大的宝石,散发着难以抵挡的魅力。

  Tina刷卡带小山进入等下三层,是专供明星选手的私人训练室。训练室内多种机甲与机械讲解员一应俱全,甚至还有自动维修机器人。

  这一处令人惊叹的机甲圣殿。高耸的金属墙体被切割成各种几何形状,仿佛是从另一个宇宙穿越而来。光线在金属表面反射,形成了一个个绚丽的光影交错的幻境。机甲战斗的痕迹在各处显露,深深地烙印在地板和墙上,让人感受到无穷的力量和激情。一排排排列整齐的机甲在训练室的中央,仿佛在等待着选手的呼唤。战斗机甲的身体、武器和护甲都闪着鲜艳的金属光泽,仿佛在向选手展示他们的威力和美丽。在这里,选手可以尽情地释放自己的战斗潜力,挖掘出机甲的无限可能性,成为机甲格斗明星的巅峰之王。

  此刻投影屏幕上正播放着一场机甲格斗赛的直播,讲解员激动地唾沫横飞:“红方选手在迅速移动,试图找到蓝方的弱点,一旦找到,他就会发动攻击。——啊!蓝方率先发动了攻击!双方的机甲刀刃相撞了!双方的机甲在自动火力攻击下各有损伤!这是一场势均力敌的战斗!!比赛马上进入到最后阶段了,两位选手的机甲都已经受到了很大的损伤,但是双方都没有放弃!让我们看看最终的赢家是谁!谁又是那个先倒下的失败者!!红方已经跪倒!蓝方胜利在望了,只要再来一刀……”主持人的双拳紧握,他的手臂也会跟着有规律地划动,仿佛在模拟机甲搏斗的动作;他的眼中闪烁着锐利的光芒,眼中仿佛有无数的机甲战斗影像在流转:“蓝方抽出了自己的武器:机甲镰刀!准备像死神一般用镰刀收割红方的生命……”

  但是出人意料的是,这一幕并没有发生。

  胜负已分。将要胜利的蓝方机甲手并没有落井下石,给红方机甲的脖颈来一刀。而是以一个轻巧的抱摔将红方机甲手摔倒了展台下,取得了这次比赛的胜利。

  然而观众席的叫骂声盖过了喝彩声。激愤者无一不是在咒骂蓝方胜利者的懦弱,指责他不杀死机甲格斗的失败者。

  “看到了吗?”Tina轻声道:“在格斗场里,最受欢迎的不是胜利者,而是暴力者。暴力者与暴力者的吹捧者这是这座城的主流。而一旦你碰上了他们,丧失了行动力,你就是案板上的待宰羔羊。赢的人决定你的生死。不过好在初级的机甲格斗没有观众,往往没有人会杀死对手。你在最近的一段时间都不用面对真正的生死之战。但无论如何,都要认真面对每一个对手,不要抱有侥幸心理。”


  ……


  四、机甲格斗(2)


  “我承认,你是一名很好的机甲格斗者。你在学习战斗技巧方面很有悟性。”Tina拍了拍小山的肩膀:“马上就是你的第一次比赛,不要紧张,不要害怕,不要着急,不要理会其他人的嘲笑,不要太把对手放在心上。你做得很好,你值得赢。”


  整个格斗场由数百个巨大的金属板组成,它们排列在一起,仿佛是一座金属迷宫。这里的空气中充满了刺激、紧张和兴奋,机甲选手们在这里拼尽全力,为了争夺冠军而战斗着。庞大的机甲在舞台上来回穿梭,它们的身体覆盖着坚固的装甲,散发着强烈的金属气息。机甲的动作轻盈而又矫健,每一次的攻击都充满了力量和速度,令人瞠目结舌。

       观众们坐在观赛席上,他们屏住呼吸,眼睛紧盯着舞台中央,全神贯注地关注着每一次的攻击和防守。他们的心情也随着比赛的进程而起伏,有时欢呼雀跃,有时紧张不安。而那位精彩的解说员则在一旁,他的嗓音洪亮而又激动人心,为选手们的战斗助威呐喊。

       整个格斗场的氛围都是那么的充满生命力和激情,每一次的比赛都是那么的惊险刺激,每一个机甲选手都是那么的英勇无畏。在这里,机甲格斗竞技成为了一种独特的文化现象,吸引着数以千计的观众和机甲爱好者前来观赛和参与,成为了一种不可或缺的存在。

  ……

  地下一层是属于初级选手的、没有观众的简易机甲格斗场,裁判是机器人。这里与上面的热闹完全不同,就连灯光都只有寥寥几盏。这里不设观众席,却设置了许多格斗台。  

       格斗台13号上交相辉映着红色和蓝色的灯光,代表了机甲格斗的红方与蓝方。小山抽中了这次比赛的蓝方。这次比赛,红蓝双方都是第一次参加机甲格斗,算是一场比较公平的新手之间的竞争。红方机甲手是一名身材高大的青年,屏幕上显示的名字是S,化名。

  比赛开场前隔着机甲仓,红方机甲手对着小山比了个侮辱性的手势。

       接通赛场的通讯频道,小山咬字清晰的问:“是否做侮辱性手势能给你带来必胜的决心和士气?”

       红方机甲手笑得挑衅:“是。走出机甲仓,以你的体格,如果不是Tina的保护,你根本无法在这里安全的活下去。被冠军保护的小可怜虫。”

  小山没有回应。

       倒计时结束,比赛开始。

       红蓝双方均呈现出不同的比赛风格。红方的机甲是一台高大威猛的重型机甲,配备有强大的火力和防御。而小山的机甲则是一台小巧灵活的轻型机甲,虽然看体型小,但却是速度和攻击力的代表。

       两台机甲迅速朝着对方冲去。

       小山尝试着用巨大的机械臂狠狠地砸向蓝方机甲,但是小山的机甲灵活地躲开了攻击,并迅速反击,用机械臂打在红方机甲的胸口上。

       红方机甲试图用巨大的机甲手臂直接将小山的机甲撞飞。然而小山早已经料到了这一招,她迅速闪躲开来,使出了一记快速的腿踢。红方的机甲被踢得摇晃了一下,但并没有受到太大的伤害。

       于是红方机甲开始打起了远程攻击。红色机甲手中拿着一把巨大的榴弹炮,远程对准小山的机甲展开攻击。小山眼疾手快,机甲迅速闪避,但仍然被榴弹炮的爆炸波及到,机甲外壳被炸出了一个坑洞。

       小山并不气馁,她知道自己必须抓住机会,才能反击。她迅速加速冲向红方的机甲,用机甲手中的巨剑向红方机甲砍去。

  红方的机甲用机甲手臂挡住了这一剑,但是巨剑的力量让他的机甲也被震得摇晃了一下。

       两人的机甲开始交手,互相施展出各种招数。红方的机甲力大无比,但小山的机甲则更加灵活,她总是能够在关键时刻闪躲开来,避免受到致命的攻击。最终,在一次精准的攻击下,小山将红方的机甲外壳打烂了。

       红方机甲虽然受到了重创,但是S并没有放弃,他使用机甲的强大火力,向蓝方机甲不断开火。小山的机甲虽然速度快,但是面对这样的攻击也不得不小心翼翼地躲避。

       比赛进行到最后,小山驾驶机甲以机械臂抓住红方机甲的武器,用巨大的力量将其扯开,并迅速发动了一次致命攻击。

       红方机甲被瞬间摧毁,比赛结束,小山以其凶狠的格斗风格和灵活的机甲控制获得了出人意料的胜利。

       这次的收入不仅有比赛的赏金,还有机甲格斗场对于新人初胜的首胜奖励。这笔钱通过电子货币的方式汇入了小山的户头。在手背上的屏幕就可以查看到。

       这是小山在流放城中赚取的第一桶金,她将用这笔钱从团结商会处购买一批基因药剂。

  基因药剂作为一种稀缺资源,不仅在外界只有上层人能接触到,就连在流放城中,仅有的少量基因药剂也只掌控在城中唯一的商会:团结商会手里。但在此之前,小山并未何团结商会的任何人接触过。

       ‘与商会成员交际并谈拢基因药剂的购买价格’这件事被小山提上了日程,在刘涛的帮助下,约好今晚和团结商会的主理人抽空面谈。


  五、购得药剂


  面谈发生在领取赏金的两小时后。


  小山在导引机器人的指引下来到了商会总部的大堂。团结商会的装修陈设,无疑是钢铁城中一抹柔软的灰金色。穿过大门,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宽敞而明亮的大厅,四周墙壁饰以金色木质装饰板,配以灰色石材地面,显得庄重而不失典雅。在大厅正中央,一座巨大的呈现河流弯曲形状的大理石柜台,光洁无瑕,如同一道真正的河流蜿蜒在宽阔高大的前厅。墙上的画作和装饰品,仿佛是几百年前的大师之作,是这座钢铁城里格格不入的精致而典雅。每个房间的用途明确,所有陈设一应俱全,无不显示着城中最大商会令人惊叹的财力和气度。

  沿着展柜往里走,就是团结商会主理人的办公室。宽敞的办公室里,一张巨大的雕花桃木办公桌端坐着主理人,金色的灯光倾泻而下,照亮了他挺拔的身姿。这是一个看不出年纪的老头,他穿着笔挺合身的西装,领口别着看起来价格不菲的金色的别针。

  他精神矍铄,就连皮肤也保养的很好:“不用自我介绍了,刘涛向我提起过你,小山。”

  说着,他拉出一把椅子示意小山坐下:“说说你的想法,年轻人。”

  小山递出整理好的资料,包括市场需求、竞争对手价格、成本等。但这位一看就是用金钱保养得很好的老头却并没有翻看。

  “据我了解,流放城中的基因药剂购买力已经趋近饱和了。”小山说:“毕竟这里因为封闭而阶级固化,拥有购买力的那些人早就购买得够多了。而你们手中还压着一批加快细胞生长速度的回复型基因药剂,这些基因药剂只作用于受伤人群,且价格不高。而富人们往往也早就以预防形式打过了。”

  “我非常想要购买一些积压在仓库中、难以出售的基因药剂,以缓解你们的仓储压力,另外我购买基因药剂的理由是:我想用他们去帮助更多困难的、有医学需求的人。你也知道,我是普渡会的。”小山补充道。

       “普渡会的人一向如此。”团结商会的主理人点了点头:“我一向欣赏你们普渡会的作风,我与你们老刘是多年故交。他从前就是个乐善好施的性子。”

  “你知道的,就算看在多年老友的面子上,我也会给你一点支持。但是,我需要更多、更全面的理由。”团结商会主理人笑道:“如果这是你第一次谈生意,我可以多给你一些思考的时间。”

  小山:“谢谢您的好意,但是我不需要更多的思考时间。这里有我整理的资料和数据,包括向我出售这批商品的好处,以及城内的市场需求分析等,您可以翻看。我还收集了许多家庭的实际需要和付出。你知道的,基因药剂价格过高了。许多真正需要救命的家庭反而承担不起,基因改造成了上层人进行身体改造的玩具。”

  小山打量眼前人明显使用基因药剂改造过的身体斟酌到:“而且从道德角度看,我真的需要这些基因药剂来帮助需要帮助的人。我们所有人都不自由。在一座全封闭的城市里划分出物品使用的阶级是可笑的。同时我和普渡会都十分感谢您对这些困难的人的慷慨帮助。”

  “如果我是一个资本家,”团结商会的主理人点头:“那么,我宁愿将积压的产品倒入臭水沟中,也不会将它们以低价卖给你。”

  “但我欣赏你的人格以及潜力,我会以私人身份购买一些加快细胞生长速度的基因改造药剂,我将把这部分药剂卖给你,接下来怎么处理是你自己的事。我并不想以资本家的处事方式对待这件事,但事实上团结商会的大部分成员都是资本家。如果我们开会决定这件事是否要做,毫无疑问你会失败。但我个人愿意以无伤大雅的方式帮助你,也算是给我的老朋友一个面子。我的仓库里也会留有药剂,避免有其他人急需。恭喜你,你成功说服了我。”

 

  六、每个人都有活下去的权利


  带着冷冻箱回到住所后,小山首先去找了刘老。她需要确切的知道,在普渡会内部,有哪些需要基因药剂帮助的人。

       刘老给了她一份名单,叮嘱小山务必要一家一家前去家访,确保这些人是真的需要帮助,同时也确保基因药剂确实能够准确的流入他们的手中。

       “普渡会可以替他们支付基因药剂的百分之25%。”刘老说:“这里有一份协议,是保证他们能够得到这百分之25的捐赠,同时也给你这个新人在他们眼里增加一些可信度。”

       “然后,还有另一件事我要通知你。”刘老说:“我们组织内部有一位精通电子信息技术的成员,他将为我们所有成员共同建立了一个网站,里面有每个人的信息介绍。他拿到你的简历后,认为你的知名度和影响力在将来将会非常的高,他将会为你建立个人网站,以提高你的知名度。”

       小山:“感谢,我真的非常需要这个网站。我将马上去对名单上的人进行家访。今天,在和团结商会主理人进行谈判的时候,他告诉我你们是老朋友,因此他才决定越过团结商会其他成员对我进行帮助。能够拿到这批基因药剂也多亏了你对我的理解和支持,谢谢你,刘老。我将对所有获得基因药剂帮助的人都阐明这些。这不仅仅是我一个人的功劳。”

  名单上的第一家,伤者名叫林大力,住在垃圾场边缘地带。他因为争夺每天派发的营养液别人起了冲突,受了严重的外伤。他的家庭情况十分糟糕,不仅没人照顾他,也无法支付治疗严重外伤的费用。普渡会将他送医后又派了志愿成员对他进行照顾,只不过由于外伤过于严重,始终无法自愈。

       小山到了以后才确切的知道什么叫“严重的外伤。”

       病床上的人从面部腿根都被厚厚的绷带缠绕,只露出一双带着血丝的眼睛。根据志愿者提供的照片和医院诊断来看,林大力的表皮以及肌肉撕裂严重,但在没有骨损伤。他的一部分神经受损,但已经通过医学手段搭建,接下来要做的只是等,等着他身体的自行愈合。但是林大力似乎天生恢复能力慢,以至于本来预计六个月大致康复的伤口,拖了快一年仍然没有好转。已经检查过,不存在任何感染。照这个情况看,林大力确实是使用加快细胞再生速度的基因药剂的优先人选。小山在名单的后面打了个勾。

       接下来小山又去走访了名单上的其他人。大部分都是严重的外伤,包括烫伤冻伤烧伤等,也有枪械伤害、斗殴导致的外伤等。这次比赛的奖金只能够购买三支基因药剂,将由普渡会内部的医学专业人员对各个伤患进行需求评估,以此来确定获得基因药剂的先后顺序。

       “30年来,我们普渡会一直蛰伏,因为我们不能承受帮派火拼的后果。”刘老道:“但是现在我看到了希望,关于自由的希望。接下来需要靠传媒网络等手段,让城中的其他人知道我们。但不是关于我们组织如何强大的,而是关于我们如何帮助别人的。我们需要更多的支持者,以扩大我们的势力。获得城内的控制权,并不在一朝一夕。接下来,我们要扩大对外购入的武器以及装备,以防患于未然。我时常听到,普通民众对我们组织的印象和议论,在部分人眼里,我们普渡会就是一个不值一提的、内部成员大多数都是穷人的组织。他们并不了解我们的慷慨与慈悲,只因为我们组成成分的阶级就对我们下定义。接下来我要通过媒体的手段让他们知道,普渡会是一个拥有力量、话语权的组织,同时也拥有帮助困难者的能力。”

       “在这个世上困难者很多,但拥有话语权的人总是忽视他们。”刘老:“因为他们只是不值一提的普通人,或许还会因为贫穷饿死在家中。但普渡会做不到眼睁睁看他们等死,所以才有了普渡会。我们会团结一切愿意帮助他人的人,来帮助真正困难的人度过难关——‘每个人都有活下去的权利’,当初建立这座钢铁围城的时候,那些上位者就是这么想的吧。”


  七、


  艾瑞克坐在机房前,开始了他的宣传计划。他的卧室仿佛是一片无序的科技王国,电脑的屏幕散发着微弱的光芒,闪烁着复杂的代码。各式各样的电子设备随意堆放在桌子上,旁边还有一些拆解下来的机械部件和半成品,散发出机械和电子的混合味道。墙上挂满了贴满彩色便利贴的思维导图,上面记录着艾瑞克的思考和设计过程。角落里堆着一堆书籍和技术杂志,似乎无法容纳更多。在这个混乱的空间里,艾瑞克看起来似乎可以在这个科技王国里自由穿梭,掌控万物。

  他抓了抓自己蓬松的头发,决定通过社交媒体、网站,将普渡会的故事和理念传播给更多的人。

  他出生起便被困在这座城中,作为无期徒刑犯的后代,也被判了无期徒刑。只有互联网让他了解到外界广袤的天地,了解到这个世界不只有大漠风沙,还有小桥流水。

  他羡慕外界的孩子可以在没有械斗和暴力的环境下安全长大,既不用被迫学习格斗术保护自己,也不用提心吊胆害怕突如其来的枪击。

  事实上,城内缺乏一个组织的有力管控。这个组织应当和外界的‘警署’一样,具有武装力量,以暴力压制暴力。或是以理念为由能够真正团结起城内的大部分人,才能够重新洗牌这里混乱的势力,整顿这里充斥着暴力的社会环境。

  因此他加入了普渡会。

  这个组织的内核是温柔慈悲的,和整座城市完全不同。温柔慈悲是心灵栖息的宁静之地。

  当然,艾瑞克不相信温柔能感化罪犯,但他相信,长期出于紧张暴力的环境中,只要没有心理问题,那么无论谁都会感到疲倦,需要休息。普渡会就提供了这种精神上“休息”的感觉——他们不与其他组织火拼,也不抢劫,只通过经营、体力劳动等正常途径获得报酬,里面的成员大多都温柔平和,有的甚至找回了自己的宗教信仰。

  于是艾瑞克将小山的慷慨和无私当做典型,将小山在网上添油加醋塑造成了一个真正的穷人的“救世主”,在穷人中间广为传颂。又将普渡会塑造成了一个无私的慈善组织,以此扩大普渡会的影响力。

  艾瑞克的宣传非常成功。

  穷人团体的确需要一个精神领袖,于是穷人们高呼小山为“救世主”,坚信她能保护他们。其他人也开始关注普渡会,这个组织的知名度和影响力也随之扩大。

  同时,小山借着这股势头也开始在城中发表演讲,从贫民区演讲到富人区,谈及的是自由和平等的重要性,鼓励人们为自己的权利和尊严而战,鼓励所有人团结起来,一同推倒这座钢铁围城。

  她的声音在空气中回荡,吹散了人们内心的迷茫和困惑。她讲述着自由的意义和价值,以及为自由而奋斗的意义。她的话语饱含深情,仿佛一股源源不断的力量,激励着人们向前迈进。在小山的演讲中,自由不再是一个虚无缥缈的概念,而是一种真正可以触碰到的东西,一种可以改变钢铁围城中人的命运的力量。

  “自由是人类最宝贵的财富,是人类应该一直追求的目标。”

  “我希望大家无论在城中地位如何,是否拥有大量资产,都能团结起来。因为我认为——自由是根植于人类基因底层、陪伴人类经历从部落族群发展到城市国家的重要的东西。桑德尔说过:自由是我们每个人与生俱来的权利。而当我们被迫被这堵高墙和铁闸门封闭起来,无论是犯罪率还是精神疾病率都在上升。六十年了,这座城混乱暴力又腐朽,这是大家的共识。——而大部分来到这座城很多年的人都组建了自己的家庭。我们见识过外界的和平与安全,想必没人想让自己的孩子在充满了殴打和子弹的极端环境下长大吧?我们害怕突如其来的械斗夺走我们的生命,害怕帮派火拼被殃及池鱼。我们需要自由,我们被判处终身监禁后,就在这个国家失去了自由的权利。”

  小山将双臂伸展开来,表示自由的开放和无限可能。强调自由的重要性时她又将手臂向上伸展,象征自由的高度和广度。

  “但是流放城位于无垠的荒漠中,我们打开城门后,他们鞭长莫及,我们没有警车也难以出去。但我们可以利用现有资源,重新建立一个自由平等、减少暴力的国度。”

  小山在简陋的演说台上起立,将双手撑在桌上,又来回走了一圈:

  “在这座城内,无论你的身份地位如何,无论你拥有的财富资源多少,没有人是完全安全的。这和外界不一样。我的理想是:打开这座钢铁城的闸门,拒绝城墙守军对我们的肆意屠杀和管控。既然死刑已经废除,那么我们所有人都有活下去的权利。我希望建立一个自由的国度,我们在荒漠中,也没有条件返回人类社会,但我们生活的地方应当自由!”

  小山的演讲激发了城中人对自由的向往,团结了城中所有人。

  普渡会的确成为了城中最具有影响力的组织之一,他们的理念和行动得到了广泛的认可和支持。城中的穷人和弱势群体出现希望和改变,小山的演说也为整个城市带来了对自由的向往。

  刘老的办公桌前,小山支着下巴,铅笔在白纸上写写画画。

  “不可否认,城里的确有完完全全的反社会人格,穷凶恶极的歹徒。他们漠视生命,我们要想办法将他们筛选控制起来,避免危害他人。”小山道:“我承认我的确有私心,我想要出去。但我们所有人一旦进入外界的信息社会,我们就会被通缉并重新抓捕,或许还会被误杀。逃回正常的人类社会是不理智的;因此我决定不会再回到人类的信息社会,我会想方设法团结这里的人,建立新的家园,我们必须,也只能建立新的家园。”

  “在此之前,我们要一起清理城中的‘异端’,清除不知悔改的真正的罪犯、暴力者。煽动这里的人很容易,但这将又是一场暴力清洗。在我们成功推倒这座钢铁城墙之前,我们必须采取不一样的手段,这是必要的。”小山道。


  八、


  2133年6月1日。

  “如果建立新的家园,那么我们会成为剥削其他人的所谓‘上位者’吗?”Tina问。

       “这是非常有可能的。”刘涛道:“新秩序的建立必须有人来维持,我们必须保持‘本心。’外面的世界并不像我们想象中的那样美好,城墙外面是一片荒芜的土地,没有任何生命的迹象。城墙不是保护屏障,反而限制了城内人们的视野和行动。必须要创造一个新的城市,一个没有隔阂和分歧的世界。另外还要建立一个完善的信息网络,让每个人都能够获得最新的信息和知识。”

  “我们还有可能遭到外部世界的武装镇压。”刘涛道:“除非我们能确保自由的消息不会泄露出去。这都是必须要付出的代价。”

  “但事实上,一旦我们决心团结起来要打破这堵城门,”小山道:“那我们就已经成功了。人们总是把我视为穷苦人的救世主,事实上,他们自己才是自己的‘救世主’。”

  至于是否是从‘一座监狱’越狱到‘另一座监狱’,一切都未可知。

  “在我的构想中,”小山道:“在辽阔沙漠中,我们将用现有资源建造一座新城、或许可以直接改造流放城。它的建筑将会如同大地的骨骼,稳固而高耸,仿佛在向着蔚蓝的天空展示着自己的勇气和决心。在这里,新的生命在阳光下茁壮成长,孩子们远离暴力与斗殴;每一位居民都满怀对未来的期望。我们将沙漠中的每一寸土地都开垦出生命的绿洲。每一个人都在为这座城市的未来尽自己的一份力量。在这个城市里,每一个人都充满对未来的期望,而这份期望也将成为他们不断前进的动力,让这座城市变得更加美好和繁荣。”

  小山在墙上用油性笔写下了她的计划:

  提升个人影响力——提升普渡会影响力——团结城中向往自由的部分人——发展武装力量——联络城墙守军——发起暴力进攻获取城墙掌控权——从内部用化学药剂腐坏城门——外部暴力破开城门——城门倒塌,居民从此可以自由进出——建立新的城,新的秩序,控制这里的犯罪,保护弱小、需要保护的人。

  小山一条接一条划掉墙上的词条:“到今天,我们只差最后一步就成功了。”


  九、


  2133年,6月14日,夜。

  守城警员对着城墙下无差别扫射,枪声如同惊雷,震荡着整个城墙。火花四溅,枪口中喷出的火舌在黑夜中划出一道道流光溢彩的弧线。子弹在空中飞快地穿梭着,宛如无数条银蛇在城墙上翻腾。炮火照亮了城墙的每一个角落,城墙上的士兵在枪火中扭曲着身体,奋力回击着敌军的攻击。他们的身影在枪火中变得扭曲而模糊,如同一幅几何图形在黑夜中不停地变形着。枪声不停,弹药不断,城墙上的战斗已经进入了白热化的阶段,每一发子弹都可能成为致命的杀器,每一名士兵都在为生命而奋斗。城墙上,枪声和火光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幅惊心动魄的画面。

  城墙驻扎的警员们很快不堪重负了。城墙上数架直升机起飞,搭载着伤员与疲惫紧张的警员们离开这里。

  火力渐渐平息下来。但火焰仍然燃烧在垃圾场中,黑烟飘入夜空,仿佛数千年前的‘千里狼烟’,宣告着这里关于‘自由’的战争。

  小山在Tina的掩护下安全登上了城墙,目送载着赵端静与王发财的警车离开这座城。这也是目前唯一能够使用的、通往外界的车辆。在他们离开后,流放城将彻底成为孤城。

  夜幕下,俯瞰着眼前的钢铁围城。零星闪烁的灯光仿佛漫天繁星点点,是银河系一般的琐碎而又华丽。大部分的居民区都的灯火辉煌,仿佛城门口的交火完全影响不了他们的生活——这里的大部分普通人都已经习惯了暴力与火拼,他们为了自己的安全选择‘不听’、‘不看’、‘不问’。

       最引人注目的是它的中央地标建筑——机甲格斗场,一个巨大的全反光玻璃建成的圆球形。在夜色的映衬下,这座建筑看起来宛如一颗巨大的宝石,闪闪发光。它的光芒如此璀璨,以至于它似乎是从城市中心散发出来的一束光,将整个城市笼罩在它的光芒之下。小山凝视着这座建筑,仿佛可以感受到它所散发出的力量,这种力量让我无法自拔,小山也被它的光芒所吸引。在这里,小山在Tina的教导和保护下学习了机甲格斗,赚到了来到流放城后的第一桶金,重新开始了药剂掮客的职业。也有能力保护自己。

  再往南边看是团结商会的总部,这里的四周都是‘富人区。’这里的房屋低矮却整洁,有独特的风格。每一户都拥有面积不小的庭院,与沙漠中难得一见的水池、绿洲。在这座城里,1%的人享有80%的资源。

  往城墙底下看,那是垃圾场。初来乍到时小山惊叹恐慌于这里的混乱,现在再看,只同情那些在垃圾山里翻找这一天的餐食的可怜人。垃圾山依然混乱,在城墙上也能闻到高温蒸起的恶臭。火拼的余波波及垃圾山中的易燃物,零星的火光在垃圾堆中迸现。

  垃圾山中穿插交错着所谓的贫民居住区。条件好点的能住上矮楼,条件差的只能住在塑料搭起的棚屋。这里的灯光黯淡且零星,这里的大部分人都已经集中在了城门下,对着城门开火了。

  城墙上驻守的警员们难以抵御,一批接一批乘坐直升机撤走。钢铁城墙上渐渐空了,只留下小山和刘涛一老一少。

  小山在俯瞰这座即将获得新生的城市,刘涛背着手仰望天空:“我曾无数次梦想过,我站在城墙上看天空。那不再是困了我三十年的囚牢中唯一自由的东西,现在我自由了,这片天空触手可及。”

  “是的,你自由了。”小山附和:“多亏了你自己,没有你30年来坚持发展普渡会,我们的今天不会来得这么轻易。”

  夜色笼罩着沙漠,沉寂而神秘。在钢铁城墙上,夜风的轻拂,它似乎是从远古而来,带着历史的气息和岁月的沉淀。月色星光在城墙上翻飞,弹奏着一曲古老而悠扬的旋律,仿佛在述说着这片土地上的传奇和故事。它穿过钢铁城墙的缝隙,在城墙内外来回流转,见证了时间,见证了城内人的坚韧不拔,也见证了所谓“自由”并不是纸上空谈。

  那道封闭这里60年的钢铁闸门即将倒塌了。它的内部被化学药剂完全腐坏,外部被猛烈的火力击打得千疮百孔。

  那扇伫立在黄色的沙石之上的钢铁闸门,铁锈斑斑的表面散发着金属的光泽。但是,当那场关于‘自由’的风暴来袭时,那扇门开始颤动,仿佛在宣告着自己的不安和不堪重负。化学药剂腐坏纤绳与齿轮,铁门不堪重负,开始摇晃着,发出尖锐的金属摩擦声。

  就在这时,由子弹组成的狂风暴雨猛然袭来,钢铁城门被猛烈火力击打得瑟瑟发抖,千疮百孔。最终终于崩塌于黄沙之中,发出刺耳的金属撞击声。那座曾经不可逾越的城门,如今只剩下一堆残骸,躺在沙漠之中,成为时间的伟大见证者。

  让闸门坍塌其实很简单,只要在内部用化学药剂腐坏吊着城门的缆绳便可以做到。然而这座城建立60年,人们忙着在内部斗殴争抢仅有的资源、组建自己的势力;却从未有人对离开这座城采取行动。

  或许是这座钢铁城墙太高了,或许是外边的沙漠太过广袤无垠;所有人在被关押进来的那一刻起,就没有奢望过自由。

  但总有人心存希望。

  城门倒下后,不知多少年,荒芜的土地上,新的钢铁城又将伫立在沙漠的中央。它会像是一个巨大的坚船,横跨在无尽的黄沙之上。它的城墙高大而坚固,用坚硬的铁板覆盖,能够抵抗外界的入侵。如同一条无情的长城,守卫着这片遗忘之地。城内的建筑也将是钢铁铸就,这里没有阴暗低矮的小楼,这里的建筑将向着天空挑战。阳光穿过铁窗,照耀着城内的街道,闪耀着自由的金属光芒。

  “自由是根植在人类基因中,伴随人类从部落族群发展到城市国家的东西,是哲学家概念里每个人生而拥有的权利。”小山笑道:“我们不能因为被判定将终身被关在一座孤城里,而放弃从出生起就陪伴着我们的‘自由’。”

  曾经困住他们的不仅有外面高墙,还有自己心中给自己判的无期徒刑。

  “你给我们带来了希望。”刘涛说:“以及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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