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幻评论】奇异的瓶中世界———《生长之地》

        只看了一遍，三年后我却依然对它抱持着深刻的印象与怀念。在我记忆的残影中，这个漂浮在虚空里的玻璃瓶世界有着梦境般的物理法则；留存的印象里，主角是一个残布拼成的布娃娃，诡异地平静地与此世界自然相处。此后我能说，在科幻世界译文版杂志上，我再未读到能给我留下相同印象的短篇奇幻小说，所以《生长之地》对于我来说，是独一无二的。虽然小说塑造的人物角色的性格略显单薄和幼稚，人物的选择有些难为读者所理解和共情，剧情没那么曲折动人，但是小说所创造的奇幻世界却是使人赞不绝口的。

        奇幻与科幻的边界在此故事中变得模糊，这个故事中没有魔法，没有超自然的意志，而有的是造物者进行机器生产、化学实验、数学计算和空间变换。这个世界似乎不能被包含在我们人类文明所接触的宇宙之中，它不遵守人类所处的宇宙的法则：瓶子世界之外是无尽的虚空、从一个特殊的角度你可以用钳子夹起一栋房屋、不同的瓶子世界能互相嵌套，事物的大小能因视角而改变.....作者仿佛构想了一个拥有更多维度的世界。

        读这个小说时你不能不注意到作者塑造的一种熟悉与陌生的混合感。你可能好久才能知道，阅读时所想象的小说世界里，原来太阳是一个可以被搬走的人造的机器、原来云彩也是要被拥有许多手柄的机器从黄铜管里制造出来、原来主角甚至可能不是一个人类，尽管她有名字，有人似的意识活动——但是她是拼凑成的，浑身打着补丁，还未长好皮肤，她到底是什么？作者不会直接写出，他只是沿用着这些属于人类世界的名字，却更改了名字指向的本体实在，由此造出一种熟悉而陌生的感觉。当你知晓了这一点再读小说，你便不能肯定作者所写的究竟指的是什么东西，美妙的奇异感涌现出来。

        作者描写的一些细节使这个世界更为真实。比如破裂的道路下，闪动着玻璃地基的光亮；靠近边缘的不稳定性使得每一步的气温波动；还有造云的过程、在两个世界中搬运物品的细节。作者如此的有想象力，以至于让人怀疑作者就身处在这个奇异的世界，她只是将她在自己的世界中看见的经历的如实地写了下来。

        实话讲，我根本不关心这个小说的剧情，这个剧情很逆天，叛逆期主人公因为喜欢这个瓶中世界的花园因而不愿再随两个长辈迁进新瓶子，村民也支持有造物能力的她给他们一个安稳的世界，于是这个小姑娘“背叛”了两个叔叔，毁了叔叔计划的新家园，重给他俩安排了有一堆零件让他俩在劳动中幸福的瓶子世界，最终大家都有了能称为“家”的瓶子世界，主人公掌控了自己的命运。简直槽点满满，主人公因为不舍得离开一个花园，让所有人处于世界崩溃的风险；两个叔叔为什么近乎偏执地宁愿冒制造新世界的风险、违背村民安稳生活的需要，也要满足自己对新鲜世界的兴趣；前一秒还在想着不能抛弃侄女，要对侄女母亲负责，后一秒看见讨自己喜欢的新的干净整洁的实验室就觉得侄女一个人应该也没事。。。

        比起剧情，我更喜欢这个奇异的世界，我想知道更多它的细节和它里面的机器、机制。很少有小说能构造出一个异于人类世界而足够自洽的世界。《生长之地》技巧精湛、文字恬淡自然地做到了这一点，这是我认为这篇小说最值得称赞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