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君一肖】【忘羡】【不洁 虐向】 离恨楼 二十六
第二十六章 春雨
晚风自窗棂的缝隙，不安分的钻进房中。白色的纱幔下，相拥的两人，唇齿相依。
夜很黑，什么都看不清。即使自己如何睁大眼睛，如何靠近，那依偎在心口的人，面容却始终一片朦胧。
萧川想叫他，想问他是谁，可几次张口，也发不出声音。他伸出手，想要触摸那张近在咫尺的脸。可才抬起手，一阵沉闷的炸雷，将轻飘的纱幔霎时飞扬而起，裹挟着怀中人，幻化为点点闪耀的萤火虫。
尾端的绿光闪闪发亮，将这一方天地化作了青石小溪。点点微光落在细白的指尖上，只停留了片刻，便向着夜空飞舞着。
不知何时握在手中的长剑，被缓缓抽出，那近在眼前却依旧看不清的容颜，却一步一步向后退却。萧川想要拉住他，对他说一句“不要走”，可伸出的手只抓的一场空。
那张看不清的脸，坠了泪。他举起抽到手中的长剑，缓缓说道：“我会在海棠树下等你，对我言一句爱意。”
话音落下，寒光忽闪，在黑夜中割裂了交领上的喉咙，鲜血飞溅......
惆怅的梦境猛然惊醒，萧川喘息着坐在榻边，身上的中衣已被冷汗浸透。他揪了揪眉心，梦中的心痛久久不散。
他是谁？
梦中人究竟是谁？
他掀开被子，在木榻边怔坐了一会儿，慢慢回神的五感，听到了窗外细碎的风雨声。
披起外衣，起身推开窗。凉意的春雨夹带着风，扑在萧川已恢复平静的脸上。天已经亮了，估摸着应该已过寅时。他抬头看看阴沉的天空——这场雨，下得好不是时候。
江府闺阁中，侍女们进进出出，才端出热水，又拿进了早饭。妆台前，正在梳妆的江厌离，挑选着首饰盒中精致的耳坠。
“小姐。”侍女恭敬地唤道。
“何事？”
“您昨夜吩咐，今日要带去萧府的点心，都做好了，可要拿过来吗？”
“哦...”江厌离对着菱花镜，将选好的耳坠戴好，又瞟了一眼窗外的骤雨，叹了一口气，说道：“罢了，这么大的雨呢。让府里人去一趟吧。告诉送东西的小厮，当心些，别弄坏了。”
“是。”侍女应了一声，退出了房中。
绵延的春雨，一日未停，将整个姑苏城都笼罩在一片潮湿的水汽中。昨夜石桥之约，萧川听出了对方话中未言明之意。——“持笛相候”，简单四字，所指却并非菱花楼，而是初见时的溪水海棠树。
站在窗前的萧川，虽觉这春雨有些不解风情，但却并没有爽约之意。他摩挲着手边的那把油纸伞，一抹笑意不觉间爬上了嘴角。
雨路难行，萧川换好长衫，便准备提早出门，以免耽误了时辰。可抬手打开房门，母亲却正好站在了门前。“川儿，这么大的雨，还要出门吗？”
空中的闷雷声，轰隆隆的传来。萧川怔了一下，退开一步将母亲让进了房中。
萧夫人在正堂落座，拉过萧川坐在身边。“自那日你父亲生辰宴后，我便觉得你似有心事，几次都想问问你，偏你又忙着商铺的事，都不在府中。”
萧夫人的声音很轻，混着窗外的雨，浇灌着萧川着急的心。“我看今日天气不好，想你也应该不会出门，所以便过来看看你。”
握着纸伞的手已经开始冒汗，萧川强压下心中的焦急，镇定了一下心神，抬眼瞧着母亲，诚恳的轻轻摇了摇头。
爱子之心，天下父母皆相同。萧夫人见他摇头，虽懂了他的意思，可悬着的心，也没有完全放下。她抬手顺了顺萧川的额发。“你这孩子啊，唉...”
屋外的长廊下，宋岚倚靠着屋墙瞧着这场春雨。他腰间的小兔被风带动，轻轻晃动。闪耀的光泽幻化为心中人，他清逸出尘，长剑洁白，不算好的小脾气，却透着可爱。
“晓星尘...”宋岚不觉地轻轻念出了声。
正出神间，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跑进了院子，打断了宋岚飘飞的思绪。
叉杆撑开的木窗，让屋中人聆听着风雨声。晓星尘将佩剑放在桌上，抬手整理着公子雪白的衣摆。
“公子和这白衣一样，都是那么洁净的好看。”晓星尘轻声说道。
墨璃笑笑没有说话，一双眼睛轻轻垂下。
传话的侍从将事情讲明白，宋岚想了想，转身叩响了门扉。“夫人，老爷派人来传话。说是县令已到正厅，要少爷赶快过去呢。”
听得这话，萧川只觉心头咯噔一声。心中那焦急的小火苗，一下子窜成了漫天大火，烧得他额角冒汗。
萧夫人身为妇人不轻易见客，又嘱咐了萧川几句，让他注意身体，便起身回了自己的院子里。
春雨依旧未停，乍暖还寒的风，助长着萧川心头的焦急。可父亲的话不可违拗，更何况县令已然上门，若此时任意妄为，后果......
萧川无奈的轻叹一声，俊逸的眼光，落在了手中的油纸伞上。
正厅里，一身官服的县令，与萧老爷一左一右坐在正座上。一边寒暄一边品着侍从刚刚沏好的香茶。
萧川走到正厅石阶前，转身将紧握在手中的油纸伞交给宋岚。宋岚伸手接过，看着少爷急切的目光，心中了然。
潺潺的小溪，静逸的流水被雨丝点出串串涟漪。青石旁的海棠，在雨水中落了大半，只留还未入泥的清香，寥绕着那双漂亮却无焦距的眼睛。只是在这双眼睛的背后，此时多了一分期待。
晓星尘撑着伞站在公子身边，露出伞下的剑身，被雨滴砸得哒哒作响。
夜色一点点降临，正厅中还在继续的议事声，盖过了窗外的风雨。县令与萧老爷商讨着今冬送入京城的供单，将其中繁琐的事务，事无巨细的全部交代给了萧川。
酉时日落，戌时天黑。在梆鼓敲响亥时的钟声，县令才疲惫地起身告辞。萧川见他离去，已经按耐到极限的心，没等父亲将叮嘱的话说完，便快步跑出了府门。
雨还在下着，冷冷的雨水将萧川的衣衫打湿。早已备好快马的宋岚，顶着斗笠等在府门前。见少爷出来，上前将那把油纸伞交还到他手上。
萧川拿过伞，没有理会宋岚递来的蓑衣，翻身打马向着约定的地方疾驰而去。
墨璃，对不起，你还在等我吗？
溪水边的风凉意刺骨，那藏在眼底的期待，在逝去的时辰中，被一点点消磨。晓星尘上前为他披了一件外衣，见公子脸色已有些苍白，想了想劝慰道：“公子，你已经在这里站了好几个时辰了，再等下去，身体会受不了的。而且...”
他顿了顿，心中也泛起酸涩。“都这么晚了，萧公子他...怕是不会来了...”
春日的雨夜很凉，透着失落的心伤。垂下的眼睛，在低下头的同时，将涌起的咸涩温热，忍进了眼眶。
是失望吗？还是伤心呢？其实对于此时的雪公子没差别。一时间，墨璃觉得自己真的很傻，人家是世家的少爷，又怎会为了自己这样的人，在这疾风骤雨里，赴什么约。
细想想，其实不过一把伞而已。
心口有些发疼，墨璃抿了抿发白的唇，将哽咽忍回心底。“我们回去吧...”说完迈开有些僵直的双腿，转身离去。
已长为绿叶的新芽，被大力的撩开。落在叶片上的雨水，在一阵哗啦声中，四溅飞散。
下一刻，一只已被春雨浸凉的手，在微风略过的瞬间，一把拉住了，那白衣袖管下的细瘦腕骨，将那才要离去的脚步，拽回了眼前。
雨，在这时下得更大了。它淋透了萧川的衣衫，落在睫毛上的雨水，遮挡着他的视线。但那双漂亮的眼中，流露出的感伤，依旧被清晰地印在眼中。
萧川低下头，将握在手中的手腕慢慢抬起。墨璃没有挣开，任由他揉开自己的手指。他看不见，但却可以感觉到，一把油纸伞，带着雨水，放在了自己的掌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