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迪】落雨大水浸街+月光光照地堂

落雨大,水浸街
“起风了。”迪迦看了眼窗外,随口淡淡说道。
“起风了。”Evil本能地应和一声,抬手打开厨房顶灯,橙黄色暖光如流淌的黄昏倾注而下,像舞台的聚光灯,洒着绒绒光晕笼在迪迦身上。有那么一瞬间,Evil感觉迪迦平和的侧脸仿佛西方壁画里慈爱的圣母像,可他的迪迦比世间千万幅画好看太多。兴许是怀着孩子的缘故,几个月以来,迪迦的神态愈发柔软,Evil每每注视着爱妻的脸,心头便恍若一池春水被煦风吹皱,满腔痴情在粼粼波光里荡漾。
Evil做点心的时候,他们通常很少说话,迪迦总是坐在Evil为他准备好的藤椅上,托着腮静静看着Evil搅打黄油、蛋液,筛面粉,揉面团或拌面糊,然后倒入模具或在油纸上挤出各种造型。Evil浅蓝色的围裙是迪迦亲自挑选的,说是很衬那双清澈的眼睛,迪迦经常看着Evil忙碌的身影入了迷,甚至连Evil同他说话也反应不过来。对于迪迦而言,静静欣赏Evil下厨是极大的享受,能够有效帮他缓解怀孕带来的诸多压力。他们已不是几万十几万岁的小奥,他们的激情似火只存在于隐入夜幕的床笫之间,相比轰轰烈烈山盟海誓,迪迦更钟意平平淡淡岁月静好。
他最爱看Evil做曲奇,看着黏糊糊的油面混合物在Evil手下诞生出各种精巧的造型。有次为逗迪迦开心,Evil不厌其烦地调了许多颜色,待每块形状怪异的曲奇热腾腾出炉,Evil在迪迦惊喜的注视下为迪迦拼出一只小德班和一只玄凤鹦鹉形态的西拉。“今天是你怀孕13周的第一天,恭喜我亲爱的的宝贝安全度过孕早期。”Evil将拼好的曲奇推到迪迦手边,“你可别舍不得吃,要是喜欢,明天继续给你做。”
呼啸的风卷起满庭落叶,穿梭于枝枝杈杈间,撞上有些年头的大理石墙面,碾过晶莹剔透的落地窗,衔来浓墨般的厚重黑云,遮天蔽日向地面压来,似野兽的咆哮,又似战场的轰鸣。“喀啦”,一根纤细的梧桐枝生生折断,随着风的轨迹被拖动了好长一段距离。
“哎,我的梧桐!”迪迦仓促站起,对于孕期来讲过于激烈的动作令他骤然头晕目眩,而几乎同一瞬间,他的后背贴上了温暖柔软的熟悉的胸膛,他揉了揉太阳穴,回过头对上一双写满担忧的蓝色眼睛。“我没事,Evil。”他牵动嘴角想笑一笑安抚Evil的紧张,却发现自己彻底陷入了感伤的情绪,笑对他而言忽然变得很困难。
“别难过,宝。”Evil将迪迦轻轻搂入怀抱,像抚慰受惊的小动物一样爱抚着迪迦的脊背与后脑,他清楚怀孕使得迪迦愈发敏感,多么不起眼的小事都会令迪迦沮丧半天,更何况梧桐的受伤。这郁郁葱葱的庭院,一花一木都由他们亲手栽种,一枝一叶都是他们爱的记录,迪迦喜欢这个庭院就像盖迪一到夏天就沉迷于满院子追着蝴蝶跑。“我现在就去修复那截树枝,你在这里乖乖的,不要跑出去吹风,我摇醒盖迪让它陪你,好不好?”哄孩子一样哄迪迦如今成为了Evil驾轻就熟的习惯,在他眼中,整个世界都不重要,他只求迪迦红颜一笑。
“不要!”迪迦拽住Evil的手臂,“雨停了再去。”
“没关系,现在还没有下……呃,好吧。”雨珠突兀地在落地窗挂下一帘瀑布。窗外,天地忽地亮堂起来,顷刻间又模糊成白茫茫一片,在这灰白的背景板上,深深浅浅的绿色无规则晃动。迪迦往Evil怀里缩了缩,尽管他自己也不明白这个动作的动机,但很快,他的行为得到了回应,Evil更用力地抱紧了他,并在他额前留下绵长一吻。
“你继续做烘焙吧,面糊都快干了。”迪迦从Evil肩头仰起脸,他的情绪约摸稳定了些许。
“要不,我把那懒狗喊起来陪你?”Evil问。
“不用,让它睡吧,我坐在这里看你就好。”迪迦终于浅浅露出了一抹微笑,Evil悬着的心随之而落,他正打算回身,迪迦突然又拽住了他:“等等!”
“怎么了宝?”
迪迦双臂环上他的脖子向他讨了一个湿湿的热吻。“明明你就在这里,明明你每分每秒都在我身边,为什么我还是觉得这么难舍难分?”迪迦怅然若失地问他,又像是自言自语。
“没事的,没事的,我们再抱一会儿,再抱一会儿就好。”Evil与迪迦前额相抵。没有人见过Evil的温柔,但是迪迦例外,他的Evil是他在这世间邂逅的最极致的温柔。
窗外穿林打叶声声烦乱,沉重的雨点在来不及排水的街道上砸开朵朵时光漩涡,穿透记忆的隧道将画面拽扯至另一个雨天。那是冬意初褪,春寒料峭的时节,有孕一个月的迪迦刚刚休产假,那阵子Evil仍照常工作,有日为了配合盖亚阿古茹追击一大只挺凶恶的怪兽,Evil整宿没合眼,待他顶着风雨浑身湿漉漉赶回家,东方地平线隐隐约约的嫩白已浸润了冷冷的雨水,迪迦抱成一团蜷缩在盖迪身上,壁炉中忽闪忽闪的火舌昏昏欲睡,盖迪像做错事的傻儿子噙了点儿小委屈惴惴地看向他,试图开口解释什么。他挥手做了个噤声的指令,潦草擦去一身潮气,蹲下小心翼翼想要将迪迦抱回卧室,然而几乎在接触到迪迦的瞬间,迪迦便倏然惊醒,喊着他的名字恍若久别重逢般不安地扑进他的怀中:“Evil,我好担心!我怕你出事回不来了。”紊乱的心跳如同劈头盖脸的大雨,随着相贴的计时器传递到Evil心尖,刹那间Evil愧疚得无以复加,是他没有认真考虑迪迦的感受,没有意识到迪迦孕期易碎的情绪,他太过习惯迪迦的强大,以至于经常忘了迪迦也会有脆弱的时刻。“对不起,迪迦,是我的错,我应该提前告知你,对不起,对不起。”他跪在厚实的地毯上揽住迪迦上半身道歉,捧着迪迦的脸留下一个又一个心疼的吻,“我不会再让你等我等这么辛苦了,接下来的日子我留在家陪你,一步也不离开你。”迪迦却倚在他胸前微微摇了摇头,引导他的手覆上还未显怀的小腹,认真地告诉他:“Evil,答应我,不管发生什么,一定要保护好自己。我所牵挂的,不止是我的丈夫,还有我肚子里,这个孩子的父亲。”那天上午雨歇得很早,那天Evil因为休假审批迟迟不下来闹到奥王当场犯偏头痛,从此光之国全员见到他都不约而同地瑟瑟发抖。
“Evil。”
“嗯?”
“我感觉……我都不像我自己了。”
“因为我的宝贝太温柔了。迪迦,不要想很多,等孩子生下来,一切都会变好,属于你的辉煌永不褪色。迪迦就是迪迦啊,无论是坚强的还是脆弱的,无论是开心的还是忧伤的,都是我最好的迪迦。迪迦可以大杀四方,荡涤世界,也可以趴在我身上撒娇,我多幸运可以见到这样鲜活而真实的你,见到别人不曾见过的你。”
“Evil,我很高兴我能拥有这个宝宝,你和我的。”
“我也是。啊对了,迪迦,站这么久,你累不累?腰酸不酸?”
“我不累,你一直在承受我和宝宝的重量,我怎么会轻易就累呢?”
雨柱仍随着癫狂的风打着旋儿扑击他们的爱巢,可透过Evil的眼,迪迦看到了万里晴空,于是他的心情蓦地轻松了不少。“面糊真的要干了。”他像个馋嘴小朋友拍了拍Evil的胸。
“老惦记吃,也不怕变成戴拿。”Evil揉揉迪迦的美人尖尖调侃说。
“真羡慕戴拿狂吃不胖的体质!”
“嗯,这一点你可以找艾斯和纳伊斯交流交流。”
“Evil!”
“哈,别打了别打了,疼!开玩笑的,我们迪迦才不会胖成那样。”
不知过去多久,迪迦被新鲜出炉的曲奇香唤醒。窗外雨势渐弱,淅淅沥沥淋在窗户上,于大颗大颗水滴的缝隙间浇下成股成股修长的痕迹。他扶着额昏昏沉沉撑起上半身,轻软的薄被从他身上滑落。这时他听到盖迪的叫声,快乐的大尾巴在他眼前“唰唰”摇动。
“动静这么大你也不怕惊吓到迪迦。”Evil并不严肃地责备了盖迪一句,抬起头望向迷迷糊糊的迪迦。尽管睡眼惺忪,迪迦的手已本能地摩挲着弧度明显的小腹。每当看到这样的迪迦,Evil总觉得心里最软的地方好似被小奶狗的爪爪挠了一下,有些痒,却很甜很糯。那是他最爱的妻子,凸起的肚子里是他们的宝宝,是他们爱的结晶。他理想的生活便应当如此,他从前所不敢奢望的,连梦里也不敢出现的,如今将他团团包围,他不再孤独,他拥有属于自己的家,属于自己的亲人。“起床还是接着睡会儿?”他摘下隔热手套走向迪迦。怀孕后迪迦非常嗜睡,Evil便将家里沙发通通换成了可放下沙发背拼成软床的款式,以便迪迦随时休息。家里的厨房为开放式,他一抬头便能轻而易举留意到熟睡的迪迦。刚才迪迦托着下巴看他挤曲奇,没多久便趴在手臂上沉沉睡去,Evil很高兴迪迦能小憩一阵子,迪迦睡得很安稳,嘴角残留着浅浅笑意,Evil将他抱上沙发盖好被子的整个过程里他都不曾醒来。暴风雨终究越来越小,日子终将越来越好。Evil带着心满意足的坏笑一脚踹醒盖迪:“迪迦睡了,你去站岗,不然等会儿的饼干没你份!”
“汪汪汪汪汪!”
“当然是起床,否则就辜负了你刚烤好的……诶,不止曲奇呀?”迪迦被Evil轻手轻脚抱下沙发,餐桌上挂着酸奶缀满水果粒的松饼顿时抓取了他的视线。
“你今天早上不是说想吃点蓬松的东西嘛,本来打算烤舒芙蕾,但又不知你什么时候醒,所以改成了松饼——自己吃,还是我喂你?”
“嗯……”迪迦低下头咬着唇,肩头轻颤。Evil当即被迪迦的表情逗笑了。
“哎呀Evil!你……”迪迦捂着羞红的脸抬起头,他们凝视着彼此傻笑,然后情不自禁抱在一处。
“迪迦你真是太可爱了!来,老公喂你。”Evil坐在餐桌前将迪迦侧身放置在自己腿上,怀了孩子的迪迦有些沉,不过对于Evil而言,那是幸福的重量。他喜欢投喂迪迦,迪迦嘴小唇薄,咀嚼的模样有一丢丢类似小仓鼠,Evil经常看着看着就忘了喂下一口,然后被迪迦敲敲脑壳嗔怪句“你是什么痴汉”。而现在,迪迦的嘴角沾了一抹白花花的奶渍,Evil开始认真思考该告诉迪迦呢还是用手抹掉呢还是用舌头抹掉。
最终他选择用舌头抹掉。都老夫老妻了,都有宝宝了,还矜持个鬼?况且迪迦红透的耳尖也是他所喜爱的风景。
第二轮暴雨意外地接踵而至。
“我想去阳台看雨。”迪迦含着颗杨梅口齿不清地说,“好久没遇到这么大的雨了。”
“迪迦,今天风大,阳台大概早就湿成一片了。”Evil慢声细语劝道,“等雨小一些我们再去好不好?”
“那好吧。”迪迦面露遗憾。
“亲爱的你别不开心,我,我们现在就去阳台,我给你拿斗篷。”Evil慌了,慌得很,自从蹲在家照顾迪迦,他脑中日常警铃大作,有时候连迪迦都嫌他大惊小怪。“小题大做就小题大做呗,只要你心情好,让我干什么都行。”Evil向来甘之如饴,需要他用心呵护的可是迪迦,是他放心尖上疼爱的妻子,是他孩子的母亲。
意见不统一的情况下,无论迪迦的选择是否正确,一律以迪迦为准,这是他几个月来的行为准则。
“斗篷什么的不用了吧。”迪迦从Evil腿上蹦下来往嘴里塞了半块柠檬曲奇,他没想到自己这一蹦让Evil的心跳当场停了半拍。
“千万不要胡来。”Evil站起身抓着迪迦的手臂口不择言,“你知不知道你如果出点什么事就是要了我的命!迪迦我求求你,听话好不好?以你现在身体,我实在不敢冒险让你淋雨。”
迪迦很少看到Evil反应这么强烈,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孕期情绪不稳定,Evil何尝不是陪着他遭了很多罪?一直以来,Evil的不坦率就算称不上宇宙闻名,也可以说奥尽皆知,Evil喜欢迪迦是公开的秘密,各路CP党嗑生嗑死许多年,才等到迪迦用直球的表白将两人关系彻底坐实。这之后呢?他们开始约会,而Evil忽然惜字如金了,仿佛除去“打败迪迦”他再学不会任何其他思想的表达。迪迦问过Evil为何无端变得沉默,Evil别扭半天,只推说自己口拙不会讲情话,怕胡言乱语惹迪迦不高兴。Evil又是死要面子的主,让他服软比驯服加坦杰厄当坐骑还难,哪怕与迪迦拌嘴时不占理,哪怕心下已经认错,也照样梗着脖子不肯低头。然而就是这样桀骜的一个人,在迪迦怀孕后,道起歉来干脆利落绝不含糊,即使错不在他,也情愿将全部责任揽到自己身上。每当迪迦情绪低落,Evil总能变着法给予他形形色色的安慰,带给他无尽的心安与踏实。迪迦一时间竟回想不起来Evil究竟什么时候,又是如何学会的那么多爱语,只是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沉溺在Evil为他编织的温柔乡里无法自拔。
Evil是有多爱他啊?
“我听你的,Evil,我都听你的。”
迪迦突如其来的温顺像一记闷棍打懵了Evil,电光火石间他脑子里飞过一连串疑问,是不是自己对迪迦太凶了以至于迪迦受到了惊吓,是不是迪迦过于善解人意明明不乐意却不忍心反驳他?是不是迪迦陷入忧郁思绪放空导致言不由衷?是不是……Evil几乎双腿一软在迪迦面前跪倒,幸而他的理智叫嚣着不能倒下,如果他的情绪崩坏,迪迦怎么办?他还如何呵护迪迦?他迟疑地试探着用手指划过迪迦的脸,“对不起迪迦,我不应该吼你,都怪我,我不是有意吓唬你的,迪迦,原谅我好不好?我……”
迪迦用唇舌堵住了他的嘴。
“笨蛋,我怎么会生你的气呢。”迪迦为他绽放了一抹久违的晴朗的笑容,不似热情如火的夏日滚烫,不似漫染云霞的秋日风华,恰似寒冬雪霁抖落在红梅上第一缕飘香的残照。那是沧桑年轮为他刻下的最美的礼物,他最引以为豪的迪迦。
“你没事?真的没事?”Evil上下打量着迪迦,直到确认迪迦果真没有生他的气。“太好了!”他熟练地打横抱起迪迦,“走,我们去阳台。”
不得不说,只要足够漂亮,披麻袋都好看。Evil为迪迦系上酒红色的连帽斗篷,忍不住打趣迪迦就像落入狼外婆手里的小红帽。
“Evil先生竟然是大灰狼吗?”迪迦兴致盎然地调笑。
“是爱上小红帽的大灰狼。”Evil细致地替迪迦将斗篷拢得严严实实,然后将裹成粽子的迪迦整个儿捞进臂弯。当雨丝兜头兜面斜刺而来,Evil便转过身将迪迦护在胸前。
“也许森林深处根本没有外婆,小红帽只是与狼先生坠入了爱河。”迪迦依偎于Evil肩头,安然注视着暴雨在一排排房屋顶上,在并不宽阔的街道上掀起蛟龙拱动般奔涌的波涛。树下朽叶被洗刷入土,蓝紫的桔梗花(姐妹们快去百度,颜色真的太像迪迦紫了)与红艳的月季零落一地。
“如果真是这样,狼先生决计不舍得小红帽受伤,只要有他在,森林里一切猛兽都无法近她的身,他会用自己的身体为小红帽挡下所有风霜雨雪,月圆之夜他会载着小红帽在自由的草原上飞奔,没有任何力量可以使他们分开。”
“多说几句”迪迦托着肚子笑眼弯弯,“多说说,我爱听。”
“嗯?不……不说了。”
“Evil你害羞了。”
“没有这回事!”
“等雨停了,我们去修复那棵梧桐树。”
“我来做就行,你还是留体力养胎吧。我会把它修好——用光的力量。”
“风变得舒服了。”
“嗯,雨小了。”
“抱歉Evil,害你为了陪我淋一身水。”
“抱歉什么?我又不会生病。”
“想趴在你身上睡觉。”
“好,我们回卧室。”
“Evil……”
“嗯?”
“你身上的气息,真……好闻……”
Evil蹭了蹭迪迦的美人尖,他的计时器与迪迦额前水晶贴在一起,迪迦把他当成了大抱枕,枕着他的手臂用四肢箍得他无法动弹,但他的心里是雀跃的。“做个好梦,我亲爱的,迪迦。”
月光光照地堂
宝宝的到来,在一个云淡风轻的圆月之夜。那时大片大片梧桐叶铺满庭院,与黄灿灿的金花茶相映相衬,火红色蟹爪兰燎尽夏日最后的蛙鸣,也蒸熟了枝叶间苹果的清甜。今年迪迦有孕在身不能食用迷迭香,故而Evil不曾照例收割,任其丛丛簇簇花开繁茂,乍如蜜月期满地曳紫的薰衣草。
斑斑点点月光碎屑穿过香樟叶的缝隙抖落在迪迦略显憔悴的脸上,微风起时枝枝杈杈窸窣作响,搅乱了Evil轻鼾的节奏。迪迦记得Evil以前从不打鼾,然而随着孕晚期如约而至,迪迦身体各处酸痛不断,常常成宿成宿地失眠,Evil便整夜整夜不合眼为他捏腰捶腿揉肩敲背,以至于好几回给迪迦热牛奶的时候,站在小奶锅前头一冲就睡得像尊刚从土里刨出来的破败雕塑,幸亏身边有可靠的盖迪站岗,总能及时帮他关火然后摇醒他。短短两个月,本就苗条的Evil(官设E老师比迪迦高1米,体重和迪迦一样)暴瘦一大圈,每当他夤夜端着洗脸盆为迪迦拧毛巾擦冷汗,昏黄的床头灯光投向他跌跌撞撞的身影,迪迦都会产生一种错觉,仿佛那并非一个奥,而是一具燃烧的骷髅。日间迪迦的不适通常会轻缓些,允许除了养胎无事可做的他频繁打盹补觉。但Evil不同,琐碎的日常家务像钟情恶作剧的小丑天天等着他处理,仿佛总也做不完,某次迪迦午睡醒来见盖迪不知所措地站在他身边啃爪爪,他托着沉重的肚肚跟盖迪挪到狗窝边,就见一条大头朝下趴在狗窝里的棍状物,震天鼾声几乎把狗窝给掀了。
月光下Evil瘦削的面部线条似乎柔和了些许,却依旧无法遮掩满脸的疲惫。迪迦伸手掖了掖他们身上盖着的毛毯,他很高兴Evil能忙里偷闲睡上一会儿。保持同一个姿势挤在小小的躺椅上,迪迦整个身体都有些僵硬,但迪迦不舍得叫醒Evil,他相信他的Evil比他更需要休息,直到该死的小腿抽筋突然袭击了他。
迪迦倒嘶一口凉气的同时,Evil猛地呻吟一声,他甚至没来得及清醒,便睡眼惺忪摔下躺椅,连滚带爬摸上迪迦抽筋的腿,熟练地按摩起来,一套行云流水的操作惊得迪迦忘了自己根本没来得及对Evil提自己小腿抽筋这桩事儿。
所以Evil怎么会精准知道他哪里不舒服呢?
这是困扰了迪迦三个月的问题,在Evil仿佛开了天眼一样为他捏颈揉腰的时候他经常向Evil抛出该疑惑,但Evil总是淡淡一笑,推说大抵因为他们夫妻恩爱“心有灵犀”。
迪迦寻思我信你个鬼,你以为我是什么三岁小奥吗?
也许那个魔法真实存在,并且Evil已经通过什么途径掌握了它。如果真是这样……
迪迦摩挲着圆滚滚的肚子感受宝宝的胎动,他无法判断宝宝是男孩女孩,但他确定这是个小淘气鬼,说不定长大了比隔壁戴拿还要精力旺盛。“你有全世界最好的爸爸。”他含着微笑低喃,眼角湿漉漉的,似乎有什么亮晶晶的东西即将夺眶而出。孩子的胳膊肘在他肚子上擦过。
小腿的疼痛与紧缩感随着Evil的按摩很快褪去,迪迦本想招呼Evil带他回屋歇下,然而就在这时,他下身忽然传来奇异的感觉,他觉得有东西从他里面淌了出来。
“Evil……”他不敢懈怠,无论多么心疼Evil,此刻他都不得不向Evil求助:“你看一下,是不是……是不是宝宝要出来了……”
Evil刹那间醒得透透的,他撩起毛毯一角看到迪迦腿间点点光粒子。“破水了。”他神色如常道,“我这就联系银十字。”
“诶,这么镇定的嘛!”迪迦紧了紧毛毯望着Evil跑进屋内抄起光屏的背影感叹。
Evil镇定不镇定,玛丽比迪迦更有发言权,他们银十字总部的房顶都快给Evil的咆哮震塌了,玛丽不由得确认了三遍自己是不是不小心开了免提。
“队长,我们是给迪迦安排床位还是……打包医疗器械?”
玛丽给了下属一个“我也很绝望”的表情:“显然,咱们得赶紧打包医疗器械——我亲自跑一趟的那种。”
“意料之内。”妹子耸耸肩开始麻溜地干活,“温柔如迪迦怎么偏偏喜欢了个脾气这么臭的奥呢?”
“等你谈过恋爱就懂了。”玛丽神秘一笑,“那家伙,要他为迪迦而死他也心甘情愿,奥王就是因为清楚这一点才拿他毫无办法。”
“我听说偏激的人更容易成为痴情种。”
“说法并不绝对,但Evil确实是这样的角色。”玛丽回答,“希望宫%缩来得别太快,最起码在我们赶到之前不要开始。”
泰罗这家子,玛丽的欧气远远高过她老公和崽,她所希望的几乎都能如愿,这次也不例外。她们带着大包小包敲响Evil家门时,迪迦居然安安稳稳躺在卧室大床上睡着了。
“尊敬的Evil先生。”玛丽难得地阴阳怪气了一把,“我希望您对我们银十字的专业水准报以足够的信任。”
“你几个意思?”Evil不悦。
“能听出我话外有音说明脑子还没彻底坏掉。”玛丽拿出令肯和泰罗日常瑟瑟发抖的女王气势发号施令,“Evil,情况紧急,我长话短说,你现在立刻马上,给我乖乖躺迪迦身边睡觉!我必须给你上一剂吊瓶!”
“小声点别吵醒迪迦!”Evil很想打人,“给我挂吊瓶还要我睡觉?大姐你搞错没有?是迪迦生不是我生!”
想打人的不止Evil,玛丽也在盘算一拳头敲晕Evil的可行性,然敬业的精神促使她耐着性子解释:“你看看你现在的身体状态,你能照顾好迪迦吗?况且等孩子生下来,需要你看护的可不止一个奥了,万一你体力不支倒下……”
“别说了,我睡!”Evil举白旗。
“唉!如果不是亲眼见到他跟您犟嘴,我都要以为躺在这的是一具干尸。”挂吊瓶的妹子瞅着刚沾枕头就昏死过去的Evil摇头叹息。
“来的时候,你们注意到没有?”玛丽仿佛没听见助手的“干尸论”,只管顾左右而言他:“今天晚上的月色真美。”
“确实是呢!”小助手点头。
迪迦喜欢月光朗照的静夜。他刚刚出现失眠症状的时候,Evil咨询银十字解决方法无果,病急乱投医地带着他各种转换睡觉场地,到最后意外发现迪迦居然卧在庭院里的躺椅上最为安稳。今天夜里迪迦说困了想抱着Evil睡院子里,于是Evil钻进毛毯让迪迦枕在他的身上,结果先睡着的那个反而是他自己。
“检查结果出来了。”另一位小助理举着光屏拿给玛丽过目,“作息不规律缺少睡眠有些精神衰弱,身体其他机能正常且状态不错,很明显Evil把他照料得相当好。”随着胎儿入盆,深夜失眠是很多孕妇都会经历的灾劫,玛丽司空见惯倒也不以为意,看到迪迦身体状况良好,她便放心不少。
“破水多久了?”
“从Evil联系我们到现在已经过去1小时52分钟了。”
玛丽打暗了卧室灯光,但愿迪迦和Evil能够睡得更安稳些:“嗯,等吧,应该快了——诶盖迪你老实点,别玩那个瑜伽球。”
圆月渐斜,透过未拉严实的窗帘的缝隙,玛丽能轻而易举见到它亮堂堂俯瞰着大地的模样。细风微云,柔和的月光显得有些清冷,庭院里梧桐枝头大多光秃秃的,纹入夜色仿佛天空的脉络。卧室外放置着一座古色古香的铜钟,在Evil与迪迦均匀的呼吸声里,钟摆滴嗒滴嗒如同午夜的心跳。
2小时37分,Evil忽然漏出一声微小的呻吟,捂着肚子难受地弓起身体醒了过来。
“什么情况?”玛丽赶紧开灯,这个场面连她也有些懵。用Evil自己的话讲,生孩子的是迪迦又不是他,他肚子痛什么?
“他开始宫%缩了。”Evil说,“相信我,挺厉害的。”
“他宫%缩你痛?”小助手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
“超古代神秘魔法?”见多识广的玛丽猜测,“疼痛转移?还是伤害转移?”
“我不至于自虐到代替他承担伤害的程度!”Evil色厉内荏道,他能够理解肯为什么怕老婆。
“代替他痛也不行!感觉不到宫%缩你叫他怎么掌握用力节奏?”玛丽质问。
“我没有替他顶百分之百!”Evil找到了个反驳玛丽的点,语气顿时理直气壮:“我只帮他承担一部分,有问题吗?”
“1%是一部分,99%也是一部分。我建议你别压着嗓子,大声点把迪迦吵醒,让他听听你做了什么荒唐事。”玛丽轻描淡写地表示,“现在我要给他做内检,你最好叫醒他。”
“你不要让迪迦知道。”
“这位先生,我不建议……”
“别对我指手画脚!我乐意,你管得着吗?嘶——”
玛丽和她的助手们都无语了。
迪迦醒来映入眼中的是不知该摆出什么表情的玛丽和坐在他身边打着点滴还固执握着他的手不肯放的Evil。他已经很多天没睡这么熟了,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浑身的僵硬消失不见,耻骨痛也轻得几乎感觉不到。哟呵,科技局终于良心发现开发出无痛技术了?
“Evil他……”
“放心,他没事儿。不光没事儿,本事还大得很呐。”
小助手“噗嗤”笑成虾米,随后吃了Evil一冷眼。
Evil的眼睛留给其他奥的印象始终冷若冰霜,只有迪迦能从那冷色的眼中看到炽热。谁说蓝色代表极寒?高温烈焰同样湛蓝。
新一轮宫%缩袭来。
腹部轻微刺痛的刹那迪迦明显察觉到Evil握着自己的手骤然收紧,Evil转瞬即逝的表情松动没能逃过他的眼,他太了解Evil,他晓得这是Evil吃痛的神情。
原来,那个魔法真实存在,真实得如同Evil给予他的沉甸甸的爱。
“Evil,失去感知的话,我没有办法用力。痛觉,还给我好吗?”
“你怎么知道……”
“亏你相信什么‘一孕傻三年’这种鬼话,每次不需要我说明你就知道我哪里不舒服,就算我真是傻子,也早该猜着了。”
“每次?”没等玛丽开口小助手先忍不住惊呼,“怪不得瘦成小鱼干,这是不拿自己的命当命了!”
“多久前开始的?老实告诉我。”玛丽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评价这种行为。
“四个月之前。”迪迦抢答。
“但一直以来我只抽取了你三成痛觉!”Evil狡辩。
“那么今天抽取了几成?”玛丽和她的助手们包括迪迦异口同声质问。
“你们哪来那么多问题,我——呃!”握住迪迦的手再度抽动,与迪迦腹部隐隐的刺痛同步。
“Evil。”迪迦又唤一声。
“我希望你照迪迦说的做。过度保护不是明智行为,你自己也懂的吧?”当着迪迦的面,玛丽比较容易回归平日的慈祥模式。
Evil低头轻叹,迪迦了解这是妥协的信号。
“迪迦。”下定决心似乎花了Evil不少力气,他听起来有些气若游丝,“你能想象吗,和你一起痛,还挺有参与感的。”Evil打趣道,随后他俯下身,他的计时器贴在了迪迦计时器上。“迪迦,我永远在你身边。”
Evil只归还了迪迦一半的痛觉,这倒是在迪迦意料之内。他记得大婚之夜,Evil疯了似地狠狠疼爱他,长驱直入小小的伊甸,最后却没能忍心将自己的渴望留在那里面。光之国无需母体便能繁衍,其他世界的男奥不存在**,玛丽就算经验再丰富也只给宇宙人和女奥接生过,Evil坚决不要迪迦冒这个险。可是迪迦想要孩子,属于他和Evil的孩子,就算要他面对身体不可逆的伤害,他仍希望拥有与Evil爱的结晶。为此,他对Evil软磨硬泡了几千个春秋,直到去年冬天,Evil才一反常态爽快地答应了他。
真是的,明明说好同甘共苦,那个傻瓜为什么偏想要凭一己之力替他承受呢?
阵痛愈发规律,痛感也越来越强,似有千万把看不见的利刃在腹中肆虐翻搅,Evil与迪迦双双疼出一身冷汗。肚子很沉,迪迦怀疑自己的腰正处于断裂的边缘,他躺在床上,背后用靠垫支起了个并不陡的角度,玛丽和助手一遍遍引导他呼吸的节奏,可他感到自己宛如溺于暗无天日的深渊,呼吸能力被彻底剥夺。痛,用力,加油,吸气,再来一次,使劲,为了宝宝,为了宝宝,为了宝宝……
他的双唇触及到一片柔软,温暖的气流随着这片柔软的降临涌入他的口中。迪迦挣扎着睁开眼,艰难理清失焦的视线,随即他的心剧烈抽痛起来,几乎掩盖身体的疼痛。那个还打着点滴,明明自己承受了同样的痛,明明痛得双颊惨白,明明痛得浑身过电一样颤抖的家伙,居然强忍着难受,按照玛丽指导的节奏,在为他渡气!
一生之中能遇到一个爱自己入骨的人,这是怎样一种幸运?
玛丽发现Evil永远能以她意想不到的方式刷新她的认知,她彻底理解了迪迦为什么心甘情愿冒着未知的风险孕育他和Evil的孩子。
“他俩是怎么把生孩子弄出世界末日临终一吻那种感觉的?”小助手冷不丁吐槽。
“你个老六瞎说什么呢?”年纪稍大的助手佯装嗔怪道,她差点憋不住笑出来。
“你诅咒谁?”Evil是真的生气了。他不求什么好意头,他只要迪迦平安、孩子平安,这种节骨眼上一点点小事都能成为他炸毛的导火索。孩子迟迟没有出世,迪迦所受的磨难还在继续,作为疼痛分担者的Evil感受着迪迦的煎熬,身体和心脏的痛混合在一起,犹如在他身体里点燃地狱业火,烧得他脑子昏昏沉沉,但他知道自己不可以崩溃,迪迦需要他,哪怕做不到,他也必须逼迫自己拿出理智。他和迪迦,他们是彼此的支柱,谁也不能坍塌,谁也不允许自己坍塌。
当然,小助手有心思开玩笑自有她的原因。尽管迪迦初次生产,但良好的身体素质使他宫口开得较为顺利。如果运气好,那么在月亮跌入地平线之前,孩子就会与他们见面。千万载流光里,这夜晚注定只是月亮无意收集的一段小插曲,却足以催开一朵娇艳的雪滴花。
月亮会遗忘很多轰轰烈烈故事,月亮会遗忘很多惊心动魄的传奇,月亮会遗忘很多海枯石烂的誓言,或许月亮根本不曾铭记任何故事,它只是漠然地东升西落,看尽生老病死悲欢离合,看尽痴男怨女爱恨离别,什么都不够新鲜,什么都不够震撼。爱情本是一种老套的轮回,无非真真假假,无非深深浅浅,爱了,便爱得死去活来,恨了,便恨得撕心裂肺。任谁也不能免俗,任何故事不能免俗。
也许月亮永远不会懂得,有些刻骨铭心的爱不因时过境迁而消亡,不朽的精神会冲破时空的桎梏,睥睨肉yu的祭坛,绵延至宇宙灭亡后的世界。星空轮转或许会陨灭月亮的光辉,带走月光的记忆连同那些传世的奏鸣曲,却带不走无悔的眼神,带不走无条件托付的信任,带不走永恒的祝福,带不走那一声婴儿嘹亮的啼哭。
”恭喜二位,是个可爱的小公主。”玛丽来得及开口之前,活跃些的小助手便长舒一口气鼓掌欢呼。
“真好。”Evil心满意足地晕了过去,他甚至没来得及与迪迦交换一个如愿以偿的吻。庭院铺满落叶的地上,依然流淌着纯白的月光。
什么?你说这篇文盖迪毫无存在感?emmmmmmm……
Evil:盖迪,这些是育儿手册[指了指一堆书山],好好看,看完帮我带娃,我忙着给迪迦产后护理呢!
盖迪:呵,狗子是工具,孩子是意外,只有老婆是真爱,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