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he Marmoreal (Collections)
负一(the Spouter)
不得不说专业人士文笔就是比咱好一百倍/kel
海上的气温已经很低了,凝滞的大海里看不出任何生机。
捕鲸船晃荡着它细长的桅杆。在海面上漫无目的地漂泊,船员们盯着失灵的指南针,心情如同上面的指针一样转个不停,海平面上空笼罩着阴云,没有什么希望,更没有什么转机。
他们在前几天遭遇了巨大的风暴,卷起的浪花将人们拍晕,几乎将这艘锈迹斑斑的船拆散。万幸的是,船长清点了船员,无人遇难;不幸的是,船上的所有仪器,以及那门猎鲸炮,都完全失灵了。所幸食物和淡水还有富余——船长本担心这些淡水不够十几号人用一周,但实际上,大家似乎都很珍稀最后的淡水,每天的用量很少。这些物资让大家安心了不少。
“我真是受够了,这种日子什么时候才能到头?”新来的年轻水手嚼着干硬的面包抱怨道。
“活下来已经是奇迹了,但我觉得一直向这个方向走,总会看到岸边的。”生着雀斑的水手与他闲聊着,他指着前进的方向,“我们在向北走。 过上一周应该就能到白令海峡了,马上就得救了。”.
“在船上也太无聊了,不如来找点乐子。"
“什么乐子?”雀斑问他。
“当然是做点我们的本职工作,我还没见过你们这些老手捕过鲸呢。”年轻水手夸张地比划着,”这么大一 条鲸鱼 ,如何将它制服的呢?”他表达着他的好奇与激动,丝毫没有注意身后越来越清晰的脚步声。
“那可不行,鲸是很危险的动物,”水手身后的船长拍了拍他的肩膀,爽朗地笑了笑一 他今天刮了胡子,看上去年轻了不少, “更何况我们的捕鲸炮已经坏了,要想以我们现在的状况来应对鲸,存活下来都成问题。充满干劲的同时也别忘好好动动脑子啊,小伙子。”
“...是。”年轻水手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他干笑两声, “天色不早了,船长。“
”是啊,天色不早了,”船长指了指船舱,“柳芭和卡佳煮了银鳕鱼,配上了红菜汤和土豆。吃完早些休息。我有预感我们马上就能到岸边了——最多不过五天。
“这真..太好了,”雀斑很是激动,拭了拭眼中隐约透露的泪水,“要不是因为您,我们早该谎完...等回了家,我一定拿最好的伏特加和酸黄瓜招待您。”
船长吸了口烟,嘴角又咧起来,“好小子! 在船上还没吃够酸黄瓜啊?快去吃饭吧,别啃你们的干面包了,吃完晚饭早些休息。”
两个年轻人跑去了船舱,踏得甲板“啪啪”响。傍晚的天空终于肯将云雾散去,船长独自一人站在甲板上,孤独地抽着烟斗,白烟从他嘴里冒出来像一艘古老的蒸汽船。并不明显的晨昏线几乎将这位中年人割裂,他立在海风中感到一种奇异的孤独感。于是掏出了银制的怀表,望着那上面妻子宁静的蓝眼珠和她苍白的病容,他默念道,“达莎, 我就要回家了。柳芭和卡佳都很坚强,你就放心好了。”
月亮倒映在海面上,随着海水不断流动,月亮也不断被打碎,又不断被粘好.像流泪的达莎的眼睛。
船长躺在甲板上,海风包裹着他,他在忧郁的汨汨涛声中思索,低吟着普希金与古米廖夫的诗句...“春天永远与你同在,只有春天,光荣属于胜利。”说完最后一个字,他便在遥远的寂静中浅眠了,他做着一些极其无害且自然的梦, 他梦见了他们平安地回到了家,女儿柳芭成功地诞下对双胞胎一他终于当 上了外公;二女儿卡佳也与邻居家那个有责任心的小伙子结了婚,他与达莎坐在沙发上,面带笑容地看着自己的两个女儿...
此时,船舱里也安静下来,每个人都在漫溢的希望里沉入了梦乡,沉默尽数化作了无想。没有酣声,没有抱怨与牢骚,也没有海鸥的尖叫。
冥冥之中,船长似乎听见了鲸的鸣叫,自海的那边升起乘着海风而来,带着杀意与野性。他于是睁开了双眼,扶着桅杆站起来,用那对锐利的棕色眼睛投向声音传来的向,默默等待着。
他感觉船的速度似乎变快了。好像有,又好像只是他的错觉。
他看见了。
黑白相间的鲸以更快的速度靠近捕鲸船,在翻涌的浪潮里若隐若现。
一种热血自脚尖直冲向胸口,船长咬紧牙齿,终于在他喉咙里爆发出来,”所有人——注意虎鯨!祖科夫呢?”
所有人于睡梦中惊醒,有经验的人们上了甲板,其余人不知所措地拥挤在船舱里。
雀斑飞快地跑到船长身边,“船长, 我把绳索和捕鲸都拿来了。”“好小伙——柳芭,你出来做什么?赶紧回船舱和你妹妹一起躲着!”
“不我早就长大了, 给你们打下手还不行吗?”柳芭将一根绳索和捕鲸叉 绑在一起,“接着!“
船长接住了那捕鲸叉,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把那个年轻的水手往柳芭那里一推,“你去护着她!”语罢, 他便奋力向海中投掷出那柄叉,它闪着寒光浸没在浪花里,很快就看不见了。船长将留在手中的绳索塞给雀斑,“你把你手里那柄和我换一 换,要尽快把海里的叉拉回来——”
海上的风似乎变作了飓风,推动着船向北,也推动着整片海域向北。于是前进的船又与虎鲸拉开-段不小的距离。
虽然那条鲸仍穷追不舍,但还是使大家稍稍松了口气。
“各位,我们安全了...暂时.." 船长擦了擦汗,“大家先睡吧, 再有情况我会及时叫醒大家。”
担忧的人群四散开了。
船长面色凝重,他举着手中的捕鲸叉,面向着受到袭击的方向保持着警戒。
夜已过半,黎明带来了寒潮。船长裹紧自己的大衣,想起了普经在叶尼塞河冬钓的往事——这是现在唯一能使他露出一 丝笑容的事情了。
困意被突其来的船体摇晃打了个粉碎。船长集中注意力,全身肌肉再次紧绷起来,那头虎鲸不知什么时候靠近了船,它企图撕咬并撞击着捕鲸船,牙缝里夹着鲜血。
他感到一股奇异的力量包表住自己,促使他一言不发,手里握紧鲸叉走向船的边缘。当他走近,他惊奇地看见虎鲸身上有一道伤痕一不像是之前被叉割破, 倒像是被一根笔直的刺捅...
眼见着摇晃幅度越来越大,他来不及细想,从船上跳到鲸背上,将那柄叉径直刺入
它的脊骨。鲸不断翻滚着身子,想将身上的人甩下去。而船长死死抱住它光滑的皮
肤,将又捅得更深。冰冷的海水几乎将他浸没——不知过了多久, 那副巨大的躯壳终
于停止跃动。
他吐出混着鲸血的海水,用一小块布片包裹住一块固体脂肪——“定要用这片鲸油来烤火,”他想。冰冷的水像利刃般切割着他,他用冻便了的回肢拼了命地游到船边。爬上船几乎耗尽了他的全部力气。
船长抖着嘴唇,将鲸油用火柴在自己面前点着,又添了几根柴火。天刚破晓,火势正旺,船长围着火焰睡去了——虽然仍受低温的侵蚀, 但他比以往任何时候都睡得踏实。
当他再次醒来时。已正午。见他醒了,年轻的水手立马欣喜地冲大家喊,“船长醒来了!”卡佳和柳芭紧紧抱住了他。他只觉得头脑昏胀,身体烫得要命。
“父亲, 那条鲸鱼是你自己杀的吗?”卡佳的眼里充满了自豪与崇拜,这是她第一次随船出行。
“是的,卡佳。先松开我行吗?”船长站起身来,冲着聚来的人们宣布,“各位,我检查过了那头鲸-它有被刺伤的痕迹。我猜测那是被独角鲸所伤。由此判断——我们已经靠近北极圈了。”
人们欢呼起来声音绕着船,流露于大海之上。
“我们..今后无法再涉足这片海域了,对吗?”卡佳盯着翻涌的波涛,沉默了许久,问道,“为什么我们不捕独角鲸呢? ”
“在这里捕鲸是不被允许的。
船长重新坐下来,他感觉自己烧得厉害,此时此刻他只想好好休息一下,“大家还有其他事吗? 没有的...”
“父亲,”卡佳急切地说, ”你管经对我说过,独角鲸的角很值钱。”
“那又怎样?”船长疲惫地闭上双眼,“卡佳, 我很累了。你要知道,现在活命才是最重要的。”
“有了那笔钱.. .母亲的病就能治好了。”
船长猛地睁开双眼,胸口砰砰直响,一他最爱的人的病有了着落。但他仍然难以作出选择,就算这如此,我也无法用大家的生命来冒险。”
“没关系的,船长,”雀斑打破了船长的举棋不定,“我祖科夫的命是您救的, 再陪您冒一次险又何妨? 我相信大家也都是这样想的吧? "
大家纷纷表示赞同。
于是捕鲸船便不可逆转地向北继续航行。
船长的身体更糟了,大概是高烧的缘故,他再没有了前些日子那副从容不迫的样子。他变得沉默了整日坐在甲板上,裹着那件发馊的大衣,死死盯着北方,捕捉那种长角生物的痕迹。可这个枯搞的人并没有发现哪怕一丁点独角鲸的足迹。
时至午夜,病痛的折磨让他几乎倒下,他已经完全失望了。
倒在甲板上的他,眼前被另一种景象所替代。他面前出现了一个纯真的婴儿,浮在空中,熠熠发着光。此时船长的苦痛似乎完全消失了,不再头痛欲裂,取而代之的,是从未感受过的强大精力与力量。他站起身来,追随着那天使一样的婴儿。
夜空从未如此晴朗,纯净的海风轻拂着他长满胡茬的脸一他好像再次活过来了。他一步步踏着甲板,心里有什么被牵引着似的。他绕过熟睡的人们呆着的船舱,来到那笔直的桅杆下一那婴儿钻入甲板不见了。
心脏几乎已经跳出来了,直觉告诉他,他离它越来越近了。船长的双目瞪得血红。
深吸一口气,猛地将手中的捕鲸叉刺入桅杆正下方的船板上。
一瞬间,天海翻转,他落入了海里,抬头却是腐朽的、血红的"天”。而他们所居住的“船”,正在船长头上缓缓下沉一那是一头死去了的成年独角鲸。
船长努力在浑浊的海水中寻找着卡佳和柳芭,寻找他所信任的水手祖科夫。
找不到了,都找不到了,不论是那艘破旧的船,还是那斑驳的希望。船长终于肯回忆起早在那次海事中,其他人就经被冰冷的海水吞噬了,只有他爬上死鲸的背侥幸活下来。一切都只是他不愿去相信悲痛的现实而捏造出的幻境罢了。
他亲手打破了虚幻的梦境,即将于北冰洋溺亡。
此时他终于感觉自己是个堂吉诃德式的人物了。尽管这一切都卑劣、危险,根本无望。他仍然沉醉在他自选的天堂里一天堂的穹空布满 了地狱之火的颜色一但仍然是天堂。
只是..他无法再书写任何以“亲爱的达莎”为开头的信了。
零
亲爱的达莎:
这次的出海与往常实在是不太一样。虽然现在的航行路上风平浪静,可凭我的直觉,总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这种强烈预感促使我给你写下了这封信。
柳芭和卡佳都很好,至少没有因为前几天的风暴而哭闹。她们长大了,已经能做我的帮手了。上次你给我介绍的年轻人....哎,他那名字真是拗口,我又忘记他叫什么了...,好像是...斯洛夫...你瞧瞧我,真是糊涂!下次清点船员名单的时候一定要再留意一下。他真的很勇敢,是我们这里为数不多的敢直接与鲸鱼搏斗的水手。等我们上岸时,你可以发挥你精湛的厨艺来犒劳犒劳他!
鲸鱼的出现总是伴随着惊喜。上次我那老宝贝捕鲸叉又差点弄丢,你猜猜我在哪里找到的它?鲸鱼的牙缝里!要不是祖科夫用钩索把它杀死,这老伙计大概就与我永别了。不过,我的达莎,你亲自做的那个绣有花纹的捕鲸叉我还一直留着呢。我不会让它受到任何伤害。当然,你也一样。
达莎,斯普特那家伙有没有照顾好你啊?听说前几天他把又你的碗打碎了,你可要好好地说说他啊!你还记得我们初次见面的时候吗?二十七年前,在荷梦省立公园,梦一般的六月夏末,梦一般的星期二,就在那个大理石鱼塘旁,我遇见了你。从此我的人生充满了色彩。哦,你还记得那个鱼塘吗,我仍记得调皮的你当时直接把一只鲤鱼从池子里捞了出来,那可爱的样子令我终生难忘。现在那个公园,那个鱼塘,都还在吗?我想再看一眼它。希望你们下次来信时,能在信中附上那鱼塘的照片。不管破败还是繁华,那里都是我们毕生难忘的回忆啊。
达莎,你的病怎么样了?医生有没有每周四都来给你做检查?我们正在向北冰洋方向航行,那里的独角鲸的角很是值钱!但凡能抓到一只,你的病就有的治了!我多么希望我能亲眼见到这种生物的身影。哦,上天,保佑我和我的妻子一切安康!
今天的晚风真是宜人。
而我只感受到了无尽的孤独。
你的,
spt27。
6月23日
一
公元2208年。
格鲁的生活每况愈下。如果不是这个新闻,或许他就要失去对所有事物的兴趣了。
“科学家们经过不懈的探索,终于探明了宇宙边界物质的性质......”
快要步入老年的格鲁眼前一亮。几十年来,有多少个日夜他在等着这新闻的出现!格鲁的眼前浮现出那些年他为此奋斗的往事。几个科学家聚在一起激烈地讨论,这个宇宙的边界到底是什么?他怎么知道!目光可及却无能去探索,那神秘的边界不断地发出诱人的光芒,却如同初恋一般遥不可及。
曾经的他又怎能料到,如今,大家已经把这东西探索得明明白白!
“经过几代科学家前仆后继的探索,我们最终确定,我们所处的宇宙形状是一个椭球体。它的前后左右边界由光滑的物质构成,硬度非常大。以我们的技术暂不能将其破坏。宇宙的下端边界则由较为粗糙的物质构成。硬度也比较大,虽然我们可以破坏,但是它的厚度也很大。宇宙边界的另一端是什么我们目前无从得知。”
“而这个宇宙的上边界......我们无法知道那是什么。当我们接近它时,它放出强烈的光芒,宇宙中的氢原子和氧原子在我们身边发生了剧烈抖动,对我们的探索造成了极大的影响。所以我们不得不终止对宇宙上层边界的探索。不过我们已经知道,宇宙中的光子主要来源就是上层边界,而且偶尔有有机物透过上层边界出现在宇宙里。我们对于宇宙外世界的探索很可能会以它的上层边界为突破口......”
电视里的新闻嗡嗡地播报着,格鲁正竖起耳朵,仔细地听着新闻里的一字一句。
“什么嘛,这和我几十年前的猜测有什么区别吗?”
格鲁感到些许失望。他翻出了他三十年前的论文。
(准确来说不能是翻,这论文隔几天就被他拿出来欣赏一次,他是从他家沙发缝里找出来的。)
宇宙的边界,我们推测,应该由三种不同的物质组成:光滑硬质面、粗糙硬质面、空间波。空间波位于宇宙上层,其连接的就是另一个宇宙。——格鲁·吉洛
“格鲁猜想......多么一个伟大的猜想。却以我这样一个失败者命名。”
要不是二十年前格鲁与普拉图吵了那场架,他也不会退出探索宇宙边界的项目,也不至于沦落到如今的地步。这个成果或许也可以提早三五年就被公布。
如果那样,他的生活会被聚光灯填满。
“这是我想要的生活吗?”
无论如何,吉鲁决定不再想这个事。过去的就让他这么过去吧。

几天后,睡梦中的格鲁被一阵电话铃声吵醒。
“格鲁,赶紧来研究所。有急事找你。对就你之前工作那地,没变过。”电话那头的语速十分急迫。格鲁意识到了事情的重要性。有什么事还需要他这个老人
格鲁翻出了柜子里的工作服。
(事实上也不能算翻。他隔几天就要把它拿出来洗一洗熨一熨,然后工整地放回柜子里。所以即使过了二十年,这件工作服仍然崭新如初。)
他终于找回了之前的感觉。二十年来,世界发生了这么多的事,但从格鲁家到研究所的路,似乎从来没有变过。还是一样的破败,却美丽。
“您就是格鲁先生吧!欢迎您!”来人面带微笑,伸出了手。
“你是......普拉图?”格鲁的心颤抖了一下,不过还是与他握了手。眼前这个家伙,与他记忆中的普拉图一模一样。他又想起了二十年前那个令人窒息的夜晚。
“您说的是我的父亲吧!他几年前不知为何自杀了。我是他的儿子,奉命来继承他的衣钵。现在我是宇宙边界探索计划的领导者。”
“普拉图......已经死了吗?呃,那个新闻大概是你发布的吧。它的可信度有多少?”格鲁的语气逐渐趋于平静,开始好好审视自己眼前这个年轻的家伙。大概二十几岁,“哎?我好像抱过你呢!”
“我知道您或许还对我的父亲怀恨在身。不过我今日把您请来不是为了谈论我的父亲。前几天,我们组织在探索宇宙上边界的时候,一名队员突然奇妙消失了。”
“消失?如何?”
“正确的说,他不是消失。我们几个就眼睁睁看着那个队员,被一个神秘的力量拖出了宇宙的上边界。我们想接近他却无能为力。他的对讲机的信号也由极弱,迅速变为了无。我们动用了整个组织的力量,找遍了整个宇宙,尤其重点搜索了宇宙的下边界,都没能找到那名消失的队员。”
“他就这么从这个宇宙里消失了!?”
“是......”
“让我听听他最后的对讲机的声音。”
“只有嗡嗡声。”
说到这里,那个年轻的家伙眼泛泪花,“我叫库伦·卡特。我的父亲是普拉图·卡特。那名消失的队员,叫斯洛文。”
库伦一定是想起了自己与那个斯洛文的往事。真幸运,普拉图不值得格鲁去回忆。
“那么,你们推测斯洛文是到了另外一个宇宙?还是他只是死掉了?”
“他一定就在另一个宇宙!那个力真是太反常了。我们不得不相信你三十年前所提出的那个猜想。我需要拯救斯洛文。这不仅对我有重要意义。这对大家都有好处!我...我会亲自把他找回。”
“我不这么觉得。”格鲁如是说。“据推测,宇宙的那端并不适合我们生存。斯洛文到达另一个世界后,就再也不会回来了。他已经死了。”
“不!你乱说!”库伦气愤地把手上的资料扔在了地上,跑到自己的办公室里哭了起来。“父亲死后,一直都是斯洛文照顾我,让我成长成今天的我。我...我无法接受!”
格鲁感到无奈,他不知道该如何安慰眼前这个“普拉图”,正如二十年前一样。
临走前,格鲁看向了研究所的墙壁。墙壁上面用镀金的字,挂上了格鲁猜想的内容。它被放到了最显眼的位置,被所有组织成员奉为真理。
二
回家的路上,格鲁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静。他甚至有一种感觉,是自己害死了斯洛文!如果不是当初自己执意要探索什么“宇宙边界”、“平行宇宙”,这些事情都不会发生。为何不安安静静地待在自己的家里过完一生呢?一事无成,还落了个如此下场。现在怎么办?
夜晚,月色如水,月光穿过床子,照耀在格鲁的床上。虽然几年以来他三番五次地试图自杀。割动脉、服药,但都失败了。邻居总能准确地感知到他的自杀并及时进行抢救。有好几次他都错把医院当做了天堂。如今,研究取得了如此大的进展,而他的身边又发生了这种事情,格鲁想要自杀的念头应该是不会再有了。
他还是想不明白为什么普拉图要自杀。明明研究只差那一步了,却选择放弃自己的一切,只带着他满脑子的未曾公布的学识离开这个世界,把一个个悬案谜团留给了世界。多么愚蠢!......不,是自私!
如果事情真如库伦所说的那样,格鲁不得不怀疑普拉图是不是有什么精神疾病。
突然,他意识到了什么。
那晚,格鲁打开了自己所有宠物的牢笼,并与他们一一道别。他决定要亲自去看看那宇宙边界。那神秘的空间波,到底是如何使斯洛文凭空消失的。
经过几个小时的航行,格鲁到达了目的地——宇宙上边界,那充满了光子与奇妙引力的地方。
同库伦他们所报道的那样,这里的环境相当恶劣。剧烈抖动的原子在他身上产生强烈的“化学反应”,差点使他失去意识。强烈的光束如波纹一般阵阵,射向他的眼睛,闪得他几乎完全看不清眼前的情景。
可他只是不顾一切地向上走着,这一切都不重要了。真相!真相!
是时候了,他开始感到喘气变得极为困难。他猜想,他已经越过了空间波,来到了另一个宇宙——这一切全凭他自己。
等不到格鲁有任何的窃喜,他就感到了一股强烈的力量在把自己往上拉,快要把自己的五脏六腑扯爆。格鲁来不及想这些,他知道这和库伦说的那个把斯洛文拉走的那个力十分相似。很大可能,他也将要葬身于此了。也好,本来他也没有任何返程的念头,此程不是为了探求斯洛文的去向并向世人公布。他只是为了寻求一个真相。
窒息。窒息。他拼命试图喘气,呼气,吐气,呼气,吐气。至少可能还有点气体供自己呼吸。
刺眼的,刺眼的,光芒。他使尽了浑身力气瞪大眼睛,直到自己完全适应光亮。
那是格鲁完全没见过的新世界。嫩草,绿树,鲜花,青山,还有......谈笑中的人类,和他脚下的这片池塘,一切都是那么新,令他有种熟悉的陌生感。
“原来宇宙外是这么一个世界!”
不知道有多久,格鲁晕过去了。他已经无法控制自己,身体猛烈地抽搐起来。等他再次醒来时,自己已经躺在医院了。

“你醒了!”
“这里是天堂吗?”
“抱歉,让你失望了,这里是医院。不过如果你执意要叫我白衣‘天使’,我也很乐意呢。”
格鲁躺在病床上,深深地叹了口气。窗外还是一如既往地阴沉。他竟然有点想念宇宙外那耀眼的阳光。
得到了消的库伦一脚踹开了病房的门,冲了进来,指着鼻子对格鲁开骂。
“【这里库伦在骂格鲁,但是即使加了*号过不了审】?十天前我就发现你家里的宠物已经跑光了。我直接就让人去宇宙上边界附近去找你。整整五六天啊,你【】知道我们那几天怎么过来的吗!上边界附近那情况你也不是不知道!大家都提心吊胆,生怕自己成为下一个斯洛文。你,你...你个没心没肺的就非得这个时候自己去那儿吗,啊?但凡你死了,我,我们这以后研究还能靠谁?你真的考虑过大家吗?自...自私,怪不得我父亲和你决裂!你个...你个【】...就该被世人唾弃......”
骂着骂着,库伦哭了,泣不成声。他差点完全失去一切。不过好在格鲁活着。他还活着。
只是格鲁不同。这次他真的想自杀了。
三
亲爱的斯皮特:
五个月没见到你了。希望你的冒险一切顺利。
我的病,你千万不要担心。就算哪一天我不得不离开,我会让斯普特照顾好柳芭和卡佳。不要为我放弃你所热爱的事业啊!
你说的那个年轻人,是指斯洛文吧!瞧你这记性,我寻思这也不是很难记住呀?他就是我叔叔的邻居家那个孩子,他小的时候你还抱过他呢!行,等你们回家,我一定用最好的饭菜招待你们。希望你们在海上没有吃腻酸黄瓜!
斯普特是粗心了点,不过你千万别放心上。如果你真的能抽出时间与他多相处一会,你会发现他真的非常善良。他确实是那种令人非常喜爱的男孩。不过,斯皮特,你是完美的,没有人能比得上你。这几个月我日日夜夜都在想念你,想念你宽广的臂膊,想念与你一起出海的日子,想念你又一次捕到鲸鱼时那满脸欢喜的笑容。海风吹过脸颊,那一定是我这一生中最幸福的时光。
信中你提到的大理石鱼塘,我让斯普特带着我去找了。我们沿着记忆中的道路寻找那个公园。森林,河流,沿途的一切景色都是如此熟悉。可是,一切没了,都没了,战争摧毁了一切,敌人占领了荷梦省的大部分区域,包括那个公园,那个鱼塘。他们还封锁了所有边境道路,我们甚至差点被敌军抓走。但愿在有生之年内,我们能再一同去看看。真的好怀念我们能一起去公园散步的日子啊!
我已经很老了,老到忘记了很多事情。但我不会忘记我与你初遇的那一天。那是省立公园开业六周年的日子。我们俩像是被上帝安排好的一对,就在那鱼塘的旁边,你坐在大理石的台阶上,用手捞起了一条快要探出水面的鲤鱼。那年的我也是奔放的青年啊!怎能被你小子抢去风头?我直接用渔网把另一条鲤鱼捞了出来。不想你那眼睛啊,直接就盯上我啦!我说我的鱼出水时咕噜咕噜吐着气泡,所以我给他取名格鲁。你说你的鱼,出水时嘴里嘶嘶地吐着水,所以你给它取名斯斯,还要把它带家走。谁想到,没过几天,我也被你带家走去了,哈哈哈!
你说,这些鱼的反应速度这么快,是不是对于它们来说我们的一天就是它们的一年呢?那么它们的纪年法不应该是公元XXXX年了,应该是公园XXXX年!你说鱼在水里的生活是什么样的呢?我也想变成一条鱼啊!自由地在水底徜徉,领略大海的风光,生命的最后,我愿变成一条虎鲸与你的船同游,哪怕是被你亲手捕杀,也乐意。
哎!这终归是幻想啊!这情景此生只能在梦里见过。好在我还有你。一想到今天的晚风曾经吹过你和孩子们,我便感到无尽的幸福!
你的,
达莎。
7月7日
四
“你到底明白什么了!”库伦又一次对格鲁发了火。
还没出院,格鲁就像着了魔一样不断地重复着 “我明白了”。到了出院以后,格鲁一看见自己头上灰暗的天空,情况就更严重了,好几次他都眼一黑,身子一软,差点直接倒在地上。格鲁是被好几个家伙扛会家里的。
格鲁睡着了,他梦到了一个新的世界,梦到了自己逃出了这个宇宙,尽情地畅游在更为广阔的天地,那里的天空是无边的蓝色,植物是连绵的浪潮,还有各种各样的从没见过的生物。
格鲁醒了,这时的他倒是清醒了很多。他想起来,自己不会无缘无故梦到自己没见过的东西。是啊,梦里一切都是他真实见过的。那里到底是哪呢?至少不会存在于自己这个宇宙。他已经对这个宇宙很熟悉了:他已经完全熟悉这个宇宙的每一个角落——熟悉的四面边界光滑硬质面,熟悉的底层边界粗糙硬质面,还有.......上边界!上边界之外,宇宙的运行逻辑是怎样的?大家是不是都需要鳍或者鳞片来运动?都需要依靠氧气来呼吸?不是。他还清楚地记得,自己越过边界后看到的一切,他们是人类——一种只生活在传说中的生物,他看见了,他们的运动不是依靠任何鳍或者鳞。他们在用腿走路,那是格鲁他们想都不敢想的,毕竟地面的摩擦力相比于水的阻力来说还是太小......等等,自己明明感觉到了窒息感!这是不是说明那上边根本没有水?这是新世界,完全的...新世界!
格鲁感到一阵晕眩,倒在了床上。这一次他没做梦。
......
等到库伦他们前来看望格鲁时,一切都迟了,格鲁又不见了,好不容易被他们找回来的宠物们也再次被放走,房子变得空荡荡,除了一张桌子,和留在桌子上的半个煮蛋、一个甜甜圈和一碗元宵。
“完了!完了!我靠!”库伦立刻下令组织全力搜索“宇宙上边界”及周边区域。这次千万不要再出什么乱子了!“我们千万不能失去格鲁啊......”
上边界那里什么都没有。反倒是一位居民提供了线索,说他在“宇宙”的左边界和下边界的交界处看到了格鲁。库伦一行人赶了过去,只见到一个身影再不断地用头撞着左边界,鲜血染红了周边的水域。那就是格鲁,他寂静的可怕。大家只能听到“咚”“咚”的撞击声。可怜那左边界——大家应该也知道了,就是大理石池壁——居然被砸出了一个小窟窿!
“格鲁......不,我不希望看到你如此痛苦,”库伦缓缓靠上前去,“你有什么烦恼,跟我们讲讲就是了。四面的边界都是又硬又厚的,凭你自己是撞不开的啊!要是有什么发现,我让大家回去拿机器来钻,不要再......撞了,这是在拿生命开玩笑啊!这样下去你会死的!”
格鲁显然没有在意库伦的话,继续“咚咚”地撞着墙壁。库伦透过血红色的水,可以清晰地看到库伦痛苦的神情,和快要撞烂的额头。
“格鲁!快给我停下!”
一旁的几个助手赶忙拽着格鲁的尾巴把他拉到了空地上。此时的格鲁已经彻底虚脱,身体怎么着也动不了了。
“你到底再想什么?还有,你究竟明白什么了?快点跟我们说说!”
格鲁颤抖着嘴唇,说的话怎么着也连不成一句:“你,你们。自私!我也。上!宇宙!灵魂。明白。普拉......图。天堂。”
“快!快叫救护车!马上!”
“报告组长!电话已经打过去了,可医院说路途遥远,让我们开车过去,他们会在这个地方接我们——”
“柳巴亚,喀莎,你们和我把格鲁抬上车。祖克夫,你开车最快!送我们去医院......”
已经晚了。格鲁在一次次愈发微弱的喘气中停止了呼吸。可接下来发生的情景,相信库伦他们这一生都不会忘记。
只见格鲁的身体逐渐变得轻盈,漂浮了在水里,随后身子一倒,只剩一只眼睛朝向地面,另一只则朝向了天空。然后格鲁的尸体开始向上漂,飘过了黑暗的天空,冲着上边界漂去,直到他们完全看不见格鲁的身影。
“大家跟上。”
库伦启程了,像之前无数个探索的日子,库伦再一次驶向了那神秘而又熟悉的上边界,直到他们能透过飞艇的窗子,近距离看到正在向上漂浮的格鲁,才放慢了速度。
库伦忽然想到了什么。当年自己的父亲普拉图,是怎么死的?自杀!那么现在,普拉图,他一定是也发现了上边界的秘密。“啊!另一个宇宙!你到底是有什么魅力,能让我最敬爱的两个人双双为你献出生命呢?”
许久,飞艇开始剧烈颠簸,然后停了下来。只是格鲁似乎并没有受到任何影响,继续向上漂着,漂着,径直冲破了上边界。
宇宙边界探索计划组织的全体成员,都望着格鲁漂去的身影脱帽致敬。“目的地到了。祝你好运,格鲁·吉诺。”

对于人们来说,这只是一条鲤鱼因为一些原因死去了而已。人们并没有从鱼空洞的眼神中看出任何对蓝天的渴望和对新世界的好奇。公园管理部的工作人员很快就把这条死鱼捞了起来,扔在垃圾桶里面。
可是,只经过了一个晚上,公园的鱼池不知为何已经漂满了死鱼。那坚硬的大理石墙壁也被撞得稀烂,水哗啦啦地流出,流到了公园地下的博物馆里,迫使管理人员关闭了鱼塘和博物馆的服务。不久,荷梦省省立公园,就这么倒闭了。
那距离它的建立,只过去了2208天。
结语
文章灵感来源:高中语文必修下册 加藤道雄-《一名物理学家的教育历程》,在前人与10月16日发表的文章《捕鲸船》的背景上改编,共历时10天(中的5天的晚上半个多小时),连同番外篇共计11111字。本文章不影响正常日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