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四·一枕黄粱（中下-）【羡忘】
本章预警：羡忘，双儿文学，HE，其他详见前言。
“老魏，我来啦~”
果然，溜进来的是那只小尾巴。
他有条不紊地给自己穿整齐了才转身，余光瞥见冷冷清清躺在桌案上的随便，这才发觉自己竟是那般笃定，以至于没有第一时间拿起剑来防卫。
“你怎么……你抱着枕头做什么？”
“嘘……”蓝湛神神秘秘地腾出一只手比在嘴边，踮着脚欢快地奔到床边，安顿好自己的小枕头，麻溜地钻进被窝，拍了拍身旁的空位，“我来找你睡觉呀~”
“你……”呼吸一滞，魏婴急忙半开着门打探，确认没被瞧见才稍稍放下心，“自己的卧房不睡，跑来睡这偏室？我问你，为何你阿娘今日让我换到你的院子里来？”
“因为我跟她说客房太偏了，又小又黑，不好。”
“还有呢？”
“我的院子敞亮，住的舒服。”
“继续。”
“没有了呀……”蓝湛啃着手指，企图蒙混过关，“就是想要你跟我最最近。”
尽管他阿娘跟他保证已经派了许多护卫看着魏婴，保管跑不了，蓝湛还是不放心，坚持要跟魏婴同吃同住。青蘅夫人当然不同意，可佯怒不管用，哄劝不管用，干脆作势要将人赶走，反倒更将小双儿惹急了眼。
“有什么不合礼法嘛，我这三个月在老魏家也一直跟他抱在一起睡的啊，哪有人说闲话！”
青蘅夫人登时大惊失色，赶紧去请了府上的大夫来给蓝湛诊脉，确认了他说的“抱在一起睡”，只是单纯地抱在一起睡才松了口气……回过神，便觉出了端倪。
“你说，你在魏远道家？”
坏事了！小双儿一愣，继而吸了吸鼻子：“就是…那个山洞…… ”
“他家还有其他人？”
“没…没有啊……”蓝湛躲开他阿娘的视线，凑上去拉着她的手亲昵地摇，“湛…湛湛是说……别人又不知道那个'秘密'，怎么会说闲话嘛！而且…而且我喜欢他啊~阿娘不是说，湛湛是可以跟自己喜欢的人一起睡的嘛……您就让他跟我一起住嘛阿娘，求求您了，答应湛湛嘛，不要让湛湛做苦命鸳鸯好不好？”
“什么苦命鸳鸯……你又偷偷看闲书了是吧？阿娘在你眼里就是根恶毒的棍子啊？小没良心的~”狠狠戳了一下蓝湛的脑门儿，青蘅夫人将吐舌头的小人儿揽进怀里叹了口气，“乖乖，你还小，太单纯，见过的人也太少……阿娘是怕你所托非人，怕你受伤，怕你将来会后悔啊。”
“不后悔不后悔！”
怀里空了一块，青蘅夫人怅然若失地望着前一秒还猫着腰拱在娘亲怀里的小人儿唰的又炸起来，不知不觉间，那个两个巴掌就能托起的小奶团子，如今都已长到比她还高些了。
“罢了，那就在你院子里收拾一间偏房让他住下。但你要答应阿娘，不许再跟他睡到同一间屋里去，以后也要收敛一些，不许当着旁人的面就搂搂抱抱，听见没？”
当娘的都太了解自己的孩子，看蓝湛点头如捣蒜的样子，青蘅夫人就知道他是一句没听进去，可她拦得住吗？她拦不住。越刻意让他二人避嫌，反倒会暴露蓝湛并非寻常男子。
“乖乖，你是不是许久没作画啦？阿娘记得我们乖乖画像老好看了，前几日温夫人来看见我屋里以前你画的那幅，还特别羡慕来着~得空再给我和你阿爹画一张吧？哦，还有你的老魏，让他也见识见识我们乖乖有多厉害~”
阿娘拦不住，只有为你多想一步。
“那你阿娘……就由着我跟你最最近？”魏婴将信将疑地盯着蓝湛面上涌起的淡淡的酡红，伸出小指头勾了勾，“你是不是说了我们……”
“没有没有！才没有唔！”
小双儿否认得很大声，魏婴急忙捂住了他的嘴：“刚刚还知道嘘，这会又不怕被人听见了？”
“嘿，不怕！今儿我让青羊守的夜，她不会告诉我阿娘的~”
“该防的是你阿娘吗，小屁孩儿？好赖不分呢你……”冲人唬了一眼，魏婴收回手抄在胸前，往门口努努嘴，“快回去歇了吧，别闹了。”
“我没闹，我就在这里歇~”
“你睡这儿了，我睡哪儿？”
拍了拍空着的枕头，蓝湛满脸期待。
“很挤。”
“不挤。”小双儿又自觉地往床里侧挪了挪，腾出了三分之二的床铺。
“不可以。”魏婴转身饮了一口微凉的清茶，“不然，你睡着，我出去。”
“为什么不可以！之前都可以的！”
“以前…你是客人，当然顺着你。”
客人客人，又是因为把他当客人。小双儿咬着牙顿了两个呼吸，终于没忍住小脾气，一骨碌坐起来，搬起旁边的软枕，向魏婴狠狠丢过去：“谁稀罕你把我当客人！我才不把你当客人！”
“蓝忘机！”
“你不要喊我的字，每次你喊我的字都要对我凶！你只许喊我湛湛，我不喜欢你喊我的字！”声音越大越是颤抖，小双儿蹬蹬蹬跑到魏婴跟前，用力推搡着人往里间去。可来不及了，床还太远，他的眼泪已经盛不住，要是落下来就没了气势，只能就地抱紧了人，将脸整个埋上去，“我是主人家我说了算，我就要和你一起睡，就要抱着你睡！”
嚷完之后是接连的啜泣声，魏婴的双手也被小双儿箍住了，他一使点儿力有挣开的苗头，小双儿便连肩膀都开始用劲，胳膊紧绷到打颤，“之前…在你家的时候，还有在客栈，你都愿意抱着我睡的，为什么现在不行了？你是不是讨厌我了…是不是不想跟我在一起了……”
胸前的布料很快被濡湿，魏婴甚至都能感觉到滔滔不绝的眼泪和鼻涕水，仰天长呼了一口气，屈起尚能活动的小臂碰了碰小双儿的腰，低下头，下巴点了点他的发顶：“那……湛湛，你先抬起头来，别闷着了，抬头听我说。之前在乱…在那个小院里，我跟你睡在一张榻上是因为…因为那天我说要卖掉你吓着你了，你又病着……在陌生的地方难免害怕，我想让你睡得安稳些……也不是我抱着你，是你睡着了自己抱上来的……该是你以前…抱习惯了吧？在客栈，要了两间房却跟你睡一处，是因为出门在外，留你一个人太危险……不管是我带来的，还是你遇上的。不能理解是吧？那换你阿娘的话说，双儿是很珍贵的花，像你这样被照料得这么好的更是吸引人，不只吸引好人，更吸引坏人，而你都还分不清好人坏人，也不懂得保护自己。为什么现在不行了……不是讨厌你了，是因为这里是你家啊，对你而言最安全的地方，我没有理由再同你睡一处。你可别对我这么放心，万一我忍不住做回坏人你就……总之，我答应送你回家，现在已经送到了…我该走了。”
“可是…可是我要你送我回来，不是要跟你分开，只是想你跟我一起回来……”蓝湛湿哒哒的小脸儿露出小半边，另一半仍是紧贴在魏婴胸前的雪白锦缎上，“我想爹娘了，我要告诉他们，我跟你在一起过得很好很开心……我喜欢你，和喜欢的人睡在一起有什么不可以？我想要一直都和你在一起~你跟我一起住在这里不好吗？可以吃饱穿暖，不用你干活的！你之前还说'好'……要是…要是你真的很讨厌这里，那你等我见一见我阿爹好不好？然后我就跟你一起走，我有很多压祟钱的，你想去哪里都行……就我想爹娘的时候，你再带我回来住两天就好了……”
“你知道什么是喜欢吗湛湛？世上不是只有讨厌和喜欢两种感情的，你还不懂，不是不讨厌就是喜欢……”
“是你不懂！我没有很讨厌什么人啊，但我也没有喜欢所有人！我喜欢你，跟别人不一样，我知道的！”突然昂起了头，带着鼻音的吼叫却怎么听怎么软糯，小双儿气不过，用脑门狠狠怼上魏婴的胸膛，“咚”一声闷响，“你对我，也跟别人不一样，我都看出来了！”
耳畔的心跳声重如擂鼓，可他紧抱着的人僵硬如铁，不挣开他了，却也不再安抚他。这样的冷漠反而最让人不安，他猜不到他的心思，蓝湛缓缓地，缓缓地卸了力，仰起脑袋，认认真真观察魏婴的神情：“不要是因为把我当客人，你也喜欢我，好不好？”
心乱如麻，满腹的顾虑与满心的冲动较量，魏婴在小双儿的期盼中静默了许久，奈何终究躲开了那满眼都是他的双眸：“湛湛，我……你是幸运的，你不该和我搅合在一起……”
“不听不听！你不要说了！”猛然踮起脚，蓝湛捏住了魏婴的双唇，“反正…我就是喜欢你，就是要赖着你……你是我的，我才不会让你跑掉！”
被重重地亲了一口后就被人立马撒开了，魏婴怔然望着脸蛋又红又肿的小双儿“哼”了一声一溜烟跑出了屋，又“骨碌碌抱了床被子“哼”一声跑回来搬到床里侧钻进去，继而伸出脚丫子将原本那床被子踢到了床沿，最后又朝他“哼”一声，赌气似的背过身去面朝着墙装睡了。
那晚，他只是一笑置之了，还妥协地翻上床榻，哄小孩儿般轻拍了两下蓝湛的后背，不过，还是坚持压紧了自己的盖被，规矩地睡在自己的被窝里。
他以为小双儿说得是玩笑，小孩子赌气的话，谁去较真呢？
可过了熟络又冷陌的几日后，他以为小双儿已经渐渐找回了自己原本的生活，偷摸着离开时，才发现不对——
他被阻挠了。
是的，是阻挠。
虽然他也不算偷摸着走，但想着那晚也算是和小双儿好好道过了别，不愿再惹人伤怀，他特地走得悄悄，走得隐蔽。但他刚出蓝湛的院子，就被管事的拦下了，问得倒还算客气，问他要做什么去，小少爷怎么没一起。他没想隐瞒，可话刚出口，身后就传来蓝湛的哭诉，缠着抱着，叫他半点儿办法没有。
后来再被问，他便找了借口搪塞，可最远也走不出蓝宅大门，总会被及时地发现。
他还试过翻墙，竟能一下就引来十多个护院，虽然身手远不及他，但毕竟胜在人多，何况，动静一大，能逃得过蓝湛的哭闹吗？
他渐渐失了耐心。
本就是半推半就留下的，他心里有结。明知道怨不得别人，却仍旧怨了的结。
他对蓝湛的放不下，掩藏在真的无法脱身的境遇之下，都成了蓝湛的错。
彼长此会消，反抗情绪一旦上头，就会让人误以为，是合不来，厌倦了，就没那么舍不得了。
正面冲突是在青蘅君回来后的第十日，他的生辰。蓝湛兴冲冲地拉着他说要带他出去放灯，当然也不过就是转去后花园而已。百余盏兔子灯挂了满树，孔明灯冉冉升空时亮如白昼。富丽堂皇的场面让人不由叹一句挥金如土，却忽略了这其实是一番多么隆重的心意。
小双儿急切地催着他快快许愿，满是期待地告诉他，孔明灯许愿很灵的，尤其是在生辰许的愿望，一定会实现的。冷冷地扫过藏在身后各个角落里的护卫，他一句话，亲口让蓝湛眼里的星星陨落：“那我许愿，离开这里，再不见你。”
你本在阳关道一帆风顺，何苦要同我在独木桥进退维艰。
他眼睁睁地看着，看着小双儿从错愕到无措，微张的唇半天不记得合上，望着他许久，又去望着那带着心愿悄然飘远的孔明灯，豆大的泪珠就这么滑进嘴里。
“那这次，它肯定要不灵了啊。”
抠着衣料伫立半晌的人高低不肯认输，魏婴听着这溃不成军的自信猖狂，对那个终于忍不住抹着眼泪落荒而逃的背影，喃喃道了一声，抱歉。
尽管，他细细想来，他有什么好抱歉。
他不愿也不敢回到蓝湛的院子，可在诸多监视下他又能有何处可去，闲庭信步，等来了青蘅君，邀请他入内小酌。
不过道不同不相为谋，三言两语便是争执，魏婴也实在没那个心情再陪着做什么戏。
“青蘅君，晚辈实在想不通，自己到底是何德何能，劳您这般费心？我不过就是个无亲无故的乡野粗人，自问也没对您的儿子做什么十恶不赦之事。如今您一家子这般行径，真是让晚辈后悔当时的多管闲事，您儿子是生是死又与我何干！”
“何必这么剑拔弩张呢魏公子？坐啊～听忘机说你也是个爱酒之人，尝尝我这天子笑，酿的如何？”年长者到底多经了几年沉淀，从商者更能沉得住气，蓝泽不恼不躁，淡淡笑着给魏婴斟上了一杯酒，“我也想知道你是何德何能，让忘机这么的喜欢……不过，你们年轻人有自己的想法，感情的事也是向来讲究你情我愿，所以你放心，我不干涉，自然也没有强迫你接受忘机的意思，天下哪个父母不希望和自己孩子共度余生的是真心爱他对他好的人呢？”
“我不让你走，只是想要你留在忘机身边而已。”蓝泽与魏婴碰了杯，抿了一口醇酒，啧啧喟叹，“魏公子，不如…我们做笔买卖？你留在忘机身边做个护卫如何？我不逼你爱他，我只要求你保护好他。你知道的，这还是个恃强凌弱的世道，即便忘机是我们一家人的心头肉，但双儿，终究是个容易被…被欺凌的身份。这些日子我也见识了魏公子你的身手，虽然我只是个外行看不出什么门道，但也能看得出，不说是以一敌百，以一敌十的功夫肯定是有的吧？”
魏婴半握着酒盏，嘴角略略一扯：“呵，您真是看得起我……”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忘机喜欢你。他喜欢你，就巴不得跟着你，自然不会再打什么乱跑的鬼主意，你能看的住他。而且我笃定…你也舍不得让他受伤的，这足够了。”
“这是您的需求，可我无意赚这笔银子。”杯中酒一饮而尽，绵柔得几乎让人察觉不出这是杯烈酒，魏婴直视着蓝泽的眼睛，一字一顿，“我说过，我有要事在身。”
“我回来之前，我夫人派人，拿着你的画像去了趟夷陵，魏公子不妨猜一猜，她都打听到了什么？”眯着眼将魏婴表情中的裂缝尽收眼底，青蘅君自斟自酌了一杯，面上仍是那副清清淡淡的笑意。
羡羡撸起裤子加油干呐！！！主任快点来助攻呐！！可急死我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