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与罚:绯红的命运》第一章(1)
《罪与罚:绯红的命运》总录
第一节 黑袍法师拉斯科尼科夫
第二节 信仰是为虚幻之人
第三节 全家的希望
第四节 广东有人射怪管我鸟事
第五节 想起「创伤的回忆」
第六节 绯红的命运
第七节 “萨日朗!萨日朗!”
第一节 黑袍法师拉斯科尼科夫
拉丝决定对这项事业进行实验,先去打个试探,到老太婆家。其中有个场景十分奇异,一种诗意的、怅然若失的感觉。
让我们拉动门铃,侧耳细听微弱的叮当声;走进老太婆家看一眼,夕日照亮了房间——房间四周的黄壁纸,窗边的天兰葵与薄纱窗帘,都油画样地凝滞不动,可空气的呼吸轻柔静谧,弥散在梦境里面。拉丝匆匆一瞥,留下瞬间追忆:
“那么,那时阳光也会照耀得这么明亮的!……”
对于这样安宁祥和的画面,这个想法显得多像是一种悼念啊,拉丝是否预感到此刻已无可挽回地在血泊中化为乌有?
拉丝出来后感到虚弱乏力,意识模糊,试图到酒馆放松身心。不料,路人马尔美诉说的滔滔不绝的家庭悲剧,使他一度沉重的心情更加沉重。

第二节 信仰是为虚幻之人
马尔美,原九等文官,不知道那时候的公务员是不是也要考申论什么的。马尔美以一个毋庸置疑的开端为他的演讲奠定基调:“贫非罪,这是真理,我也知道;酗酒不是美德,这更是真理;然而行乞,尊敬的先生,行乞却是罪恶”。接着大谈自己热爱家庭,不去工作使整个家庭陷入极度悲惨的境地,甚至使前妻的女儿不得不卖身。
我们看到,马尔美之所以这么做的背景是,他高尚地娶了走投无路卡捷琳娜后,发现无论如何都得不到她的肯定,总拿他和前任比较,加上公司的裁员丢了工作,于是喝起酒来不能自拔。始终无法令他释怀的是人们之间不可避免的心灵隔膜,因此他寄望到了最终审判时基督能够运用理智直观把大家都看个精光,自己就不用羞愧,因为基督不仅让大家裸着,还使得怀有偏见的人看见了“彼此高尚的情操与真诚的心灵”。那么误会解除了,天国也就降临了。
整篇演讲几乎像个中篇小说的大纲(不懂但认为),详略得当,带有浓厚的即兴抒情成分,细节上极尽渲染,近景远景特写无一不足,对如何带动听众情绪颇有心得,特别是结尾关于基督那一部分升华主旨,把演讲提升到超越性的位面,那一刻空气都为之一滞。那么问题来了,技法精湛又自我意识过剩的马尔美先生为何要自导自演的这出家庭悲剧的大作?
因为可以维持自尊心外加虚荣心,马尔美为此设置一个陷阱,即反复出现的具有死皮赖脸气质的那句话:“你现在觉得我是个下流胚吗?”如果回答“是”,那么就中招了,因为这是马尔美为掩饰痛苦索性摆烂而制造出的艺术效果;如果回答“否”,那还是受到艺术的迷惑产生的情感。
应该像梅诗金那样说:“你根本不是那样想的!”(主要是戳破表面的真相,看幕后运行的机制)从酒馆听众的反应来看,他们选择第一个回答,这给了马尔美高人一等的理由:尽管自己一文不名,却可糊弄人于股掌之间,于是智力和心灵都充满优越感。
不过在破烂酒馆天天和小宝宝玩着,人都赢麻了。看到拉丝这张透露着知识分子气息的脸马尔美欣喜若狂,终于来了个可以充分体会到自己演讲魅力的合格听众了!他情绪高涨,甚至把从未宣之于众(从酒馆听众的反馈可以知道是新内容)的升华主题都全部道出——这是他最终的秘密与安慰。
那么重点来了,拉丝的反应如何?当时拉丝毫无反应,因为他甚至没有开口,并没有显示当时的反思,让我们直接跳到第二节最后一段。
“人卑贱了,对什么都会习惯的!”……
这句话表明拉丝不赞同马尔美的行为,同情索尼娅,认为马尔美是下贱胚,一个卑劣的人,甚至对此已经习以为常。
“可如果是我想错了呢……整个人类从总体来说并不卑鄙,那就是说,其余的一切全是偏见,只不过是人为的恐惧,因此并没有任何阻碍,事情本该如此!”
这个突然的反转是否意味着,透过层层面具,拉丝感觉马尔美的本质并不卑鄙,他会因愧疚而痛苦,为自己的无能而失望,而且在信念上他不是最真诚不过地期盼人与人之间的友善互助与坦诚相待吗?而马尔美制造的那些思与言,言与行之间的裂隙却把他的良好意愿与其行为隔开,如果全面地观察,这个糟糕的酒鬼其实是个试图负责的父亲,可由于意志薄弱(暂定),不能消除酗酒这个致命的弱点,使其缺少必要的行动。正如第二章第七节拉丝对马尔美的妻子说:
“我清楚地知道,他对你们全家是多么忠诚,而他对您是特别尊敬和爱恋,尽管他有那个不幸的弱点…
拉丝可能也会想到,就算马尔美是个卑鄙的人,可又是谁全凭母亲与妹妹的辛苦钱养活,那个人却无所作为地消沉下去,使母女俩在贫穷中苦熬,这与马尔美习惯用索尼娅的身体给自己赚酒钱有什么区别?

由此,我们看到拉丝的第一个镜像:马尔美。
不同的是,马尔美已经放弃自己的主体性,沉迷幻想中的乌托邦不肯自拔,最终现实给他当头棒喝——为时晚矣。在第二章,马尔美临死前回光返照,比原来清醒了许多,看到不能像他一样昏天黑地,承受生活的全部压力(还增加作为旧时女性在工作上的困难与歧视)的妻子与孩子的悲惨生活,完全失掉在酒馆演讲的机智,几近失语,戏剧般去世了。这种前符号状态的无言的言语,才是他最具感染力的演讲。没有技巧,全是感情。
我们再看对马尔美的这种评价会使拉丝产生怎样的新观点:人如果长期维持着卑鄙状态,这种习惯会带来偏见——人本来就是卑鄙的生物(本末倒置)。但卑鄙是人类用来附在不良行为造成的结果上的污泥,其实行为本身不能使用道德衡量,应该采用动机衡量,恐惧不过是错误的观点生产出的错误副产品,如果在意世俗的错误批判,就会变得意志薄弱而不能坚持自己的想法,所以根本不存在任何障碍,那个谋杀计划完全能够成立。
以上大概是拉丝的感想,我们对于卑鄙——习惯——恐惧的感想是:
马尔美正是靠自我贬低才能衬托自己妻子卡捷琳娜的高尚,还有至高基督的伟大,而基督降临的神话是马尔美的创造物,基督是马尔美自身形象分离出来,供他自恋地享乐的对象。(参见费尔巴哈《基督教的本质》,但我就看了一点还忘光,可能说得不对)
他越是自我贬低,所能得到的就越多,这一种受虐狂的倒错的防御性的享乐机制(二阶享乐)。如果马尔美认为自己是高尚的,他就要为自己和家庭负责,由于他做不到,就会因自己的无力产生恐惧,所以他一定要把自己的卑鄙坚持到底。
拉丝认为马尔美动机是对他行为进行评价的依据(一阶动机),我们这里说的是动机的动机(二阶动机),动机也是由多重关系决定的。有人说拉丝是个尼采主义者,而尼采写的全是动机的动机(的动机),拉丝只是动机,所以拉丝不是尼采主义者。
前期尼采认为动机集中了过去和现在事物的各种因素和影响,因而人类不必为任何事情负责;后期他说人类混淆了起因与效果(原因以效果的方式显现;实体的现实性来源于本体论的效果),所以我们的行动完全是从自身生发出来的,有其自身必然性,人类完全可以做出自己的抉择并对它负责,而不是不必为任何事负责,还嘲讽喜欢以环境决定论为依据给罪犯开脱的当时的社会主义者:
“不愿为任何事负责,不愿将任何事归咎于自己,并且出于一种内心的自我鄙视,要求滚到随便什么地方去。”

第三节 全家的希望
拉丝送马尔美回家,自己也回家。第二天,女仆娜斯塔西娅叫醒拉丝并拿小圆面包和菜汤喂养,说你再不交房租,房东要去警察局告发你了。
拉丝表示,我正思考生存还是毁灭的时候有人竟然向我勒索这粗鄙之物?并说打工是不可能打工的,这辈子都不可能打工的,靴子又没有,就是天天躺在床上想想,以后才能干出大事情这样子。

然后马上收到母亲的信,大意为妹妹杜尼娅为成全他的伟业准备嫁给一个叫卢任(又名卤人)的布尔乔亚,最后在末尾祝福他,祈祷他不要迷恋凶残的无神论。
拉丝非常激动,思绪被棺材似的房间压抑得难受,到外面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