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鞅之死
商鞅啊商鞅,终于是死了。短短八天,我就看完了一个人57年的人生。你也终究是死了,看你韬光养晦、得遇明主,看你深明大义、舌战群儒,看你知己又红颜、君臣不相负,于公于私、于家国天下都是那样得完美。我差点以为这是偶像剧、仙侠剧你就死不了了。可最后……还是难逃一劫。因为史书上有你的名字!那是史书,更是一簿只写死人的阎王簿!
每天陪着你“衣食起居”,你在忙着运筹帷幄、兼顾全局,我在忙着刷刷题打游戏。不过有件事我们是相同的,等着、看着、盼着这个秦国的发展和崛起。我羡慕你啊,对己大公无私对人就事论事我觉得不难,但旁人对你可由不得自己选择。你有红颜知己,为了成就你的事业不惜家族遗业,甚至能放下爱的热烈;你有推心置腹的明主,在以宗族撑起的国家敢将泱泱大国托付与你,这是多少“鸟尽弓藏”的唏嘘所难以置信的?还有多少生死与共、身居高位而初心不改的兄弟。大盘灭国,你这棋下得太大了,连自己也狠心做了棋子。
我的时间一天天,你的时间一年年,眼看一点点临近你的死期。我想,看了你四十集从容不迫反败为胜的人一定想看你临死前的慌不择路狼狈不堪的模样吧。然而四处碰壁你也依然通透、明朗,笑一笑交代后事,笑一笑辞别这让人贪恋的凡间。因为你的棋从一开始靠的就不是纵横捭阖的权谋而是浩然大气,布局而无需谋计。你才是当之无愧的国手,洋洋洒洒落子坦坦然挥袖,我猜,你根本不在乎什么“是非功过后人凭”,只有执念仍不肯罢休的人才会这样说。你真就拂袖出门去让人看不出跟这盘棋有何关联,独我知道你的洒脱源于了然。
一代朝来一代臣,似秋风扫落叶一般死的死散的散,历史的戏台也正如此,这出戏唱完了你不想走也有人赶你走。可是,这出戏得有个说法,“建功立业”于盛世稍远,但毕竟不能白走一遭。“惶惶不可终日”,惶惶的是一生庸碌。若能如商君,夫复何求?若能如老秦,死也安然。

商君之死在《大秦帝国》的小说中这样写:
一个火红色斗篷的女子飘然走进了刑场,象一团火焰,飘舞的雪花远远的融化在她的四面八方。她身后跟着两名抬着长案的白衣壮士,一个赫然便是侯嬴!火焰飘到刑台之下,女子漏出灿烂的笑容,“夫君,白雪来了。”
商鞅笑了,没有丝毫的惊讶,“小妹,我正在等你,来吧。”
白雪轻盈的飞身纵上刑台,大红斗篷随风飘曳,就象漫天大雪中一只火红的凤凰。商鞅张开双臂抱住了白雪,“我们终于永远在一起了。”白雪偎在他胸前甜蜜的笑了,商鞅轻抚着她的如云秀发,仰脸向天,一任冰凉的雪花落在脸上,“小妹,上天赐福我们,让我们双双归去。人生若此,夫复何憾?”
白雪明亮轻柔的笑了,“夫君,让我们共饮一爵吧。”
她从容的揭开长案酒坛的坛口红布,利落的剥去泥封,向两个铜爵斟满了清亮的烈酒,将一爵双手举到商鞅面前,“夫君,这是白雪自酿的女儿酒。二十四年前,当白雪第一次结识夫君,就酿下了这坛酒,就等着这一天……”
商鞅爽朗大笑,“好!就叫他三生雪酒,如何?”
“好也。”白雪举爵,“三生相聚,白雪足矣。”两爵相碰,一饮而尽。
白雪走到案前坐定,“我来抚琴,夫君一歌,如何?”
“大雪伴行,壮士长歌。大是快事!”商鞅爽朗大笑。
大雪飘飘,旷谷般寂静的刑场飘出悠扬的琴音。商鞅的歌声弥漫在天地之间——
天地苍茫 育我生命
一抔黄土 拥我魂灵
有情同去 遨游苍穹
千秋功罪 但与人评
歌声止息了。白雪停琴,细细的抚摸着琴身,低头深深一吻,霍然起身,将那无比名贵的古琴锵然摔碎在刑台上……她又斟了一爵,“夫君,为我们三生相聚,此爵你我共饮。”说着将酒爵捧到商鞅口边,商鞅大饮一口,白雪将半爵一饮而尽。
“夫君,白雪先去了,等着你。”她从长案下悠然抽出一把短剑,在火红的斗篷上擦拭明亮,猛然紧紧抱住商鞅,深深的向他吻去……转过身来,白雪跪倒在地,双手挺剑,猛然刺向腹中……汩汩鲜血流在白玉般的积雪上,又流下了刑台,流到了地面。
商鞅将白雪的身体轻轻放平,将火红的斗篷盖在了她身上。
漫天暴雪,骤然间掩盖了她那美丽的身体,银装玉砌的身形顷刻间隆起在刑台。
商鞅从白雪身旁缓缓站起,整整衣衫,仰天大笑,“行刑——!”便四肢贴着大黑板站定,微笑的看着咣啷啷的铁环套上了他的双脚、双手与脖颈。
台下五头怪牛被无声的驱赶出来,铁索慢慢绷紧……
杜挚声嘶力竭,“分——尸——行——刑!”
骤然间天地迸裂,天空中炸雷滚滚,暴雪白茫茫连天涌下!五头怪牛吼叫连连,奋力狂奔,厚厚的雪地撒下了猩红的热血。冬雷炸响,一道电光裂破长空,接着一声巨响,怪诞的刑台燃起了熊熊大火!

电视剧的改编中依然是红衣白雪,依然是一案一酒,依然是三生雪,但没有古琴高歌,两人饮罢毒酒便永远在风雪里依偎了。原作情高、意雅、性烈,可谓浪漫至极;而我更爱改编,拿这曲高和寡的浪漫多换一丝温润。叫商鞅醉死于美人身边,无感于五马分尸之痛。
当然,这两样皆是后来人的愿景,亲笔赐予敬仰的英雄一个美梦般的结局。真实历史的商鞅比这狼狈得多,事实上要说真实历史很多传奇佳话都要狼狈得多,然而这并不妨碍人们去传唱、杜撰。依然是那个戏台,人们唱着以往的故事可句句言意都在今天,这也是前人立的训。和平年代我们断不能勒马挥鞭,但更不能虚度年岁,所以借古人之口来唱自家之言,像秦公与商君,你成佳话我也便成了佳话。
商君之法,你必看出了弊端,“法”终究是框架实施终究靠“人”,你说“法不诛心,只论罪证”,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无证呢?你不喜“王道”,但护法之路功败垂成一大半都要依靠贤君明主。王要杀你,你慷慨赴死为让氏族顶上一项罪责,让王借这项罪责再杀氏族,如此计谋,如此权衡,“法”终究成了“王道”的一把屠刀。
慢慢地,看着小人一点点对你诬陷,你一步步赴死我反而不惋惜了。57岁你也垂垂老矣,生死不相负的明公已然离去,功成名就,执手的棋大局都已布定,更有懂得不能再懂你的知己红颜相伴,这一辈子还有什么遗憾舍不得走呢?名垂千古,虽死犹生。害你的小人,穷尽一生最大的“功绩”便是害死了你,还沾沾自喜,饶有兴趣。
在你之后有人说:“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证,高尚是高尚者的墓志铭”,我始觉短视。人生本就如匆匆,何须狗洞通行?你的墓上刻着“万古不朽,丰碑我心”为后世敬仰千秋传颂,而他们的名字但凡提起,仅:于某某年,诬害商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