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边野餐66【照片故事】

当你仔细观察它的时候,你会发现和其他地方没什么两样。阳光朴实,万物依旧。就像30年前的样子。
就算我在天堂的父亲,从上俯视这块地方时,也看不出一丁点不同寻常。除了他可能会问到为什么那些
植物在冒烟,是不是有过空袭或者什么其他的事情?一眼望去,满眼都是黄矿石的圆锥形土堆,阳光放
出刺眼的光芒,还有就是铁轨,铁轨,错中复杂的铁轨线,在铁轨上停着几辆火车头,后面拖着货物平
台车厢。换句话说,就是一个工业化的小城镇,只是没有人烟,不管是活人还是死人,都没有。你也可
以看见汽车修理厂:一个长长的扁平的建筑,车间门大大敞开着。修理厂旁边停着那些卡车。Kirill是
对的--他并没有发疯。千万不要从两辆卡车之间穿过。你得从旁边绕过去。然后你会看到沥青的地面
上有一个大裂缝,如果还没有长满野草荆棘的话。40码,他是从哪开始算的?噢,可能是从最后的那个
标塔开始。他是对的,确实不会超过40码,这些书呆子科学家终于多少有点进步了。一路上他们都顺顺
利利的,没有什么问题,直至到那个垃圾场。如果他们够聪明,他们就该在那停下。‘黏糊’就是死在那条
沟的,跟他们的路线不超过2码的距离。‘指关节’曾经告诉过‘黏糊’:离那些沟越远越好,否则尸骨无存。
当我向沟渠里的水里望去的时候,什么都没有。‘造访区’就是这样:如果带着东西回来了--这是一个奇
迹;如果你活着回来了--这就算是成功;如果那些巡逻警察的子弹没有跟你来个亲密接触--这就是
运气。而其他的任何事情--我们都称作是命运。
我抬头看了看Kirill,发现他在悄悄地看我。而他的表情让我改变了主意。去他妈的,我想。那些告发
我监视我的混蛋又能拿我怎么样?Kirill不需要在这时候说任何话,但他还是说了。
“实验室助理Schuhart先生,”他说。“官方的--我强调官方的--材料让我相信对汽车修理厂进行
一些调查会具有很高的科学价值。我建议我们应该去调查那个修理厂。我保证会有回报。”他容光焕发,
就好像6月的骄阳。
“什么官方资料?”我问道,自“愚”自乐。
“机密资料,但是我可以告诉你,”他皱眉,装作一副正义凛然的样子。“我是从Douglas博士那里拿到
的。”
“哦,这样,”我说。“Douglas博士,哪个Douglas博士呀?”
“Sam Douglas,”他干巴巴地说。“去年他已经去世了。”
我慢慢笑了起来,你个傻鸟。谁在出发之前说这些屁话。就算你拿着一板砖对着这些书呆子拍过去,他
们都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我在烟灰缸里把烟掐灭了。
“好吧。你的Tender在哪?我们还要等他多久?”
后来我们都没有再提到这个话题。Kirill跟行政部长打了电话,预定了小型飞行器。我仔细检查了他的
地图,看上面有些什么。不错,航拍照片,并且都放大了很多倍。你甚至可以看到汽车修理厂屋顶的屋
脊。如果潜行者能像航拍飞机一样,那伸手就能拿到想要的东西...但是晚上却不怎么管用,在晚上的时
候只有星星照耀着你的屁股,没有一丝亮光,伸手不见五指。
Tender这时候进来了。面红耳赤,上气不接下气。他向我们解释说他的女儿生病了,他得去找医生。
他为他的迟到感到抱歉。然后我们就送给了他这个小礼物:我们要动身前往‘造访区’。当他听到这个消息
的时候甚至停止了喘气,他吓坏了:“你说的‘造访区’是什么意思?”他问到。“还有,为什么要选中我?”
但是,当谈到双倍的报酬和Red Schuhart也一同前往的时候,他又能安心喘气了。
于是我们一起前往装备室。Kirill把通行证拿了过来。在我们把通行证给另一个警卫出示了之后,他给
了我们一些防护服。现在这些防护服可是抢手货。只需要把原来的官方红色染成其他颜色到黑市上贩卖,
任何一个潜行者都会眼都不眨一下的以500一套的价格买下来。这些防护服初看上去并没有什么特别之
处,就像是一个带着玻璃面罩头盔的潜水服,但并不是真的像潜水服--更像是一个飞行员或者是宇航
员的那样。它轻巧,舒适,合身,而且穿上了后不会感到热而流汗,它还防火,防毒,甚至有人说还防
弹。当然,不管是火,还是毒气,或者是子弹,这些都是地球上的东西。在‘造访区’里却没有这些东西,
也没必要在‘造访区’里害怕这些东西。而且不管怎么说,当里面有小虫子的时候,人们还是会脱下来。但
是更重要的是,如果没有这些防护服,会有更多的人死亡。这些防护服100%的可以防护那些‘燃烧蒲公
英’,比如说,当你试图分开一个‘魔鬼卷心菜’的时候...好吧,你知道的。
我们穿上了这些防护服,我把一些螺母螺栓从包里倒入我的裤袋里,于是我们进入了前往‘造访区’入口的
研究所后院。这里就是进入‘造访区’的必经之路,研究所里所有的人都可以看见这些科学界的英雄将他们
的生命放在人性,科学,以及灵魂的祭坛上。阿门。而且可以肯定的是--机构整个15层楼都会充满同
情的脸,慢慢看着我们进入‘造访区’。我们现在只差挥舞的手帕和欢送乐队了。
“二弟,”我对Tender说。“鼓起勇气来,你个软货,只有这样我们才能名垂千史。”
他看着我,我发现他完全不像开玩笑的样子。对,现在没时间开玩笑。但一旦你进入‘造访区’后,你是哭
还是开玩笑都可以--我从来不哭,当我还是个孩子的时候就不哭。我又看看Kirill。他完全累坏了,
当他移动他的脚步的时候,就好像他在祈祷一样。
“你在祈祷吗?”我问。“继续吧,越靠近‘造访区’,我们越接近天堂。”
“什么?”
“继续祈祷!”我喊道。“在通往天堂的队列中,潜行者排在最前面!”
他笑了,拍了拍我的后背。就好像在说不要害怕,只要你和我在一起,就不会发生什么事。就算发生了,
那也不算什么,毕竟我们只会死一次。老实来说,他的确是个有趣的人。
在我们靠近最后一道卡哨的时候,我们出示了通行证。只有这次,不像以前那样都是警卫,这次是一个
中尉。我认识他,他的老爸在Rexopolis边境从事殡葬行业。飞行器在那等着我们,行政部的人看到
我们后,把飞行器让给我们,站在旁边的过道处。其他人也在那等着。一个急救队,一个消防队,还有
我们英勇的卫兵,以及勇敢的搜救队--一堆没用的家伙站在搜索直升机旁。我希望我从没看见过他们!
我们登上飞行器,Kirill坐在驾驶员的位置,他启动了飞行器,说:
“好了,Red,准备出发了。”
我沉着自若的拉开我胸口的拉链,拿出小酒壶,狠狠的灌了一口,然后把酒壶放回去。去‘造访区’没有它
可是不行的。我已经去过‘造访区’很多次了,但是如果没有它--不,绝不可能。Kirill和Tender都
看着我,等待我的指示。
“好吧,”我说。“我可不会给你们谁来一口,这是我们几个人第一次进入‘造访区’,我也不知道你们俩酒
量如何。我们进入后只要遵守一条:我说的任何事,你们都要立即去做,不要问为什么。如果谁发问了
我当时摸到什么就会用什么打谁,我先在这里表示抱歉。举个例子,Tender先生,如果我命令你立即
把你的手垫在脚下走路,你就需要马上撅起你的屁股把手放脚下,如果你不这样做的话,你就可能永远
见不到你生病的女儿了,明白了吗?但是我会保证你会回去再见到她的。”
“只要不忘记给我命令就好。”Tender喘气道。他因紧张而满脸通红,豆大的汗珠流进他打颤的嘴唇里,
“如果需要的话,我保证我会走在我的牙齿上,而不仅仅是手上。我又不是新手。”
“对我来说你们俩个都是新手,”我说。“我也不会忘记告诉你们该怎么做的,别担心。还有,你会开这种
飞行器吗?”
“他会,”Kirill说。“他开这个没问题。”
“那好吧,”我说。“起飞吧,上帝保佑我们。把你的头盔戴上,沿着路标塔慢慢开,保持三码的高度。在
第27个路标塔处停下。”
Kirill把飞行器上升到3码的高度,一边前进一边慢慢调整。我转过头来,趁人不注意越过我的左肩对
外面吐了一口唾沫。我看到搜救队也登上了他们的直升机,消防队整齐的站在一边,而那个最后一个卡
哨的中尉则在祝福我们,那个混蛋,而在这所有人的上面有一个又大又虚伪的条幅:“欢迎,造访者!”
我看Tender好像是要和他们挥手道别一样,我猛地戳了他一下,他不得不放弃这个念头。让我来告诉
你应该怎么说再见,吐口唾沫就说明你已经再见了。我们起飞了。研究所大楼在我们的右边,而左边就
是瘟疫之地。我们沿着飞行器底下的道路中间一个一个的路标前行。距离上次有人行驶在这条路上可能
有几个年头了。路面上的沥青全部都裂开了,裂缝中长满了杂草。但至少这些仍然是地球上的生物。左
边的人行道上则长满了黑色的荆棘,这样你就可以看出‘造访区’的界限了:黑色的荆棘只生长到界线处,
而在‘造访区’里的荆棘,则被全部收割了。嗯,是的。这些造访者举止行为良好。他们在很多事情上都把
我们弄的一团糟,但是他们至少给他们设置了清楚的领地范围。甚至那些‘燃烧蒲公英’也不会飘到我们这
边来--你可能会以为一阵猛烈的风会把它们吹过界限,但这种情况从没有发生过。
瘟疫之地的房屋都破损不堪。但是,窗户上的玻璃却没破。它们只是变脏了,看起来不再透明。如果是
晚上,当你匍匐爬过一间屋子的时候,你会透过朦胧的脏玻璃看到里面有亮光,就像是酒精燃烧产生的
蓝色火焰。那些是‘女巫’的罐子里的‘果冻’在呼吸而发出的光亮。但是如果就这样看的话,你会觉得这就
是一个普通的社区,只是房子需要修补一下而已,你不会认为有任何其他的古怪。除了这个社区没有人
而已。那栋红砖房子,曾经是我们数学老师的家。我们曾经给他取外号叫逗号。他这人无趣的很,整个
就是一悲剧。他的第二个老婆在‘造访’前几天离开了他,而他的女儿一只眼睛患有白内障,我还记得我们
常常把她弄哭。当惊慌开始时,这一片的人们不得不穿着内裤就跑出了屋子,马不停蹄的朝着桥的方向
跑了三英里。后来他染上了那种瘟疫,一直不见好转。到他死的时候,他的皮肤都已经掉光了,指甲也
没有了。住在这片地区的人大部分都染上了这种病,这就是为什么我们称这片地区为瘟疫之地。有些人
死了,死的大部分都是老年人,但并不是绝大多数。而我想,死的那些人并不是死于瘟疫,而是死于恐
惧。这种经历太过恐惧。所有住在这片的人都病倒了。而在距离这片地区三个街区的人全瞎了。现在我
们称那片为:第一盲区,第二盲区,等等。他们并不是完全瞎了,更有点类似于夜盲症。而且,他们还
说并不是他们看到了什么突然的闪光而至盲,虽然当时那地方有不少的爆炸发生;他们说他们瞎的原因
是一种非常吵闹的噪音。他们说,噪音很大,以至于一听到这种噪音,他们就看不到了。医生告诉他们
说,这种情况是不可能的,让他们仔细想想当初发生了什么事。但是他们都坚称是一个巨大的霹雳声音
导致他们瞎了。但是,在其他地方却根本没人听到这种声音。
是的,就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那里有一座完好无损的玻璃亭子。车道上停着一个婴儿车--里
面的毯子看起来都非常干净。但是房屋上的天线却受到了影响--上面长满了毛茸茸的东西,看起来好
像棉线一样了。有一阵子科学家对这种现象着了迷,但仅仅只是从高空察看的方式去了解。而其他地方
就不是这样。只有瘟疫之地的天线才产生这种现象。而最重要的一点就是,这种情况太普遍了,每家每
户的房屋天线都是这样。最后他们终于想出了一个好方法:他们从一架直升机放下一个用铁链栓着的锚,
想从那些棉线上挂一点下来取样研究研究。但是当锚挂上了棉线,直升机一拉的时候,噗哧一声!从棉
线,到锚,到铁链都冒出了阵阵浓烟--嘶嘶的冒出毒烟,就好像一条愤怒的毒蛇吐着杏子爬上来一样。
飞行员也不是个傻蛋--这也是为什么他能成为一名中尉的原因--他见状不妙马上剪断了铁链,然后
迅速逃跑了。而现在,那根铁链,就保持着直立的状态,和那些天线一样变成棉线了。
不知不觉中我们已经来到了道路的尽头,一路上没有什么事情发生,到目前为止一切都好。Kirill看着
我:我们要转向吗?我给出回应:尽量缓慢地转。我们的飞行器慢慢的朝着‘造访区’行驶。现在人行道离
我们更近了,飞行器的影子挡住了一点点荆棘。就这样,我们进入了‘造访区’!我感到从脊椎尾部升起一
股寒意。每次进入‘造访区’,我都有这种感觉。而我永远都不知道,这到底是‘造访区’的欢迎方式,还是
说我的潜行者的神经被激发了。每次我都在想回去了之后一定要问问其他人有没有这种感觉,但每次我
都给忘了。
我们缓慢的行驶过一片曾经是花园的土地。引擎在我们脚下均匀的发出嗡嗡声--它不用担心,这里没
有任何东西能伤害到它。但是老Tender却已经崩溃了,到目前为止我们还没有到达第一个地标塔,而
他却已经开始像个怨妇一样了。所有的菜鸟一般都会在刚进入‘造访区’就开始打退堂鼓:他的牙齿开始上
下打架,他的心跳开始慢慢激烈起来,他的记忆开始慢慢消退,而他还为不能控制自己而感到窘迫不安。
我觉得就好像是不停地留鼻涕一样。这并不只是个别现象--而是一波接一波。瞧瞧他们都胡说些什么!
什么景象让他们眩晕啦,什么他们关于‘造访者’的观点啦,或者说些跟‘造访区’完全没有联系的话--比
如Tender,他开始抱怨说他的防护服不舒服,然后就一发不可收拾了。他为这个付出了多少钱啦,只
穿羊毛衫该有多舒服啦,他的裁缝给他换了颗纽扣啦...
“闭嘴。”
他可怜巴巴的看着我,颤抖着他的嘴唇,然后又开始了:做一层内衬需要多少丝绸。我们已经飞过花园
了,现在我们正在曾经是这个城镇的垃圾场的粘土堆上。我感到吹来一阵轻微的风。一直以来根本就没
有风的,突然一阵大风吹过来,一些乱草屑在我们周围四处乱飘,在风中我似乎听到一个声音。
“闭嘴,你个杂种。”我对Tender喊道。
但是不行,他已经停不下来了。他现在已经走火入魔了,我没有选择。
“停下来!”我对Kirill说。
他马上就让飞行器停了下来。谢天谢地,我真为他感到骄傲。我扳过Tender的肩膀,让他转过来,然
后对着他的面罩就是一拍。他的鼻子破了,可怜的孩子,对着玻璃面罩,他闭上了眼睛,安静了下来。
他一安静下来,我就听到一种声音。滋,滋,滋...Kirill看着我,紧紧地咬住牙关。我让他别动,天啊,
保持不动,连眼皮都不要眨一下。但是他也听到了那个声音,就跟所有的新手一样,他迫不及待的想立
即做出反应,不管什么都行。“调头?”他轻轻地说道。我绝望地摇摇头,对着他的面罩示意了下我的拳
头--想都不要想。天,和这些新手在一起你根本就不知道该注意哪一边,周围的情形还是他们。但是
后来我就顾不上想这么多了。在那些垃圾上面,在那些碎玻璃和烂布上面,飞过了一个闪着微光不断颤
抖的好像正午铁皮屋顶上的热空气一样的东西。它顺着路漂浮了一会--或者只是我想象出来的?--
然后安静的滑进了那片有破损围栏的汽车废弃场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