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故事

她有好久没回来了。我坐在摇椅上想。 ​ “我要去城市打拼”她说。 ​ 我看着她。她的眼睛那么明亮，她的眼神那么坚定，远远地望向山的那头。 ​ “我要去城市打拼”她说。 ​ 我沉默着。地里绿油油的，看不清种了什么。 ​ “和我一起去吧，不要总在农村待着”她说。 ​ 田里的东西还要打理。我想。 ​ 然后她走了，带着我给她的干粮和两张皱皱巴巴的十元钱，没有留恋。 ​ 庄稼熟了，我在田里收拾。这是她走后的第三茬，我想。再等等，再等等。再等几年，把它们卖了换钱，做娶她的彩礼。 ​ 她回来了，没有想象中那么轻松，衣服打着补丁。 ​ 她说，工厂裁员，她被迫下岗了。 我不懂什么是工厂。工厂，就是城市里种地的地方吗？ ​ 她的身上还有灰，但眼睛依旧明亮着，还看着山的那头。 ​ “哥，再借我点钱，我这次一定行”她说。 ​ 我给她打水洗澡，在里屋的角落里翻出一小沓钞票。 ​ 她又走了，带着钱，还有我的思念。临走时我问她，城市真的那么好吗。 ​ “当然！以后，我一定要在城市买一间房子，也叫你来住！”她说。她笑着，衬着身后的庄稼，像朵大红花。 ​ 庄稼长了一茬又一茬，里屋角落里的钞票越来越厚，她的信却没了。 ​ 也许她忙着种地呢，我想。大城市的地，亩产能到1200斤吧？也许只有1000也说不定。也许是粗心的送信的，把她的信落下了。 ​ 临出发那天，村里的人都来劝我。他们说，为了一个女人，连家里的地都不要了，太亏。 ​ 可是，我种地就是为了她。我想。我还想和她在城市买房子，我还要去帮她种地，城市的地，不知她一个人能不能种完。 ​ 我看见她的背影了。她还是那么漂亮，我跑向她，她却越来越远，直到我从摇椅上惊醒。 ​ 我扭头看向四周，想找到她。她是不是还在和我玩捉迷藏？可是，什么都没有，只有远处，坟岗又动新土，石碑上刻着她的名字。 ​ 那年，我没去城市。她也没回来。 ​ 那年，文革。 ​ 她的衣冠冢就在那，我相信她还活着，也许是遇到更好的人了。那个人，不知道对她好不好呢。 ​ 我站起身。双腿有些力不从心了，好在还能活动。趁着现在，我要去看看，起码，去祝福他俩。 ​ 临走那天，有小孩跑来问我。“老爷爷，你说的那个女孩，真的很重要吗？” ​ 她真的很重要吗？我问自己。我到底为她等了多少年了，我也记不清了。 ​ 有风，吹过我的身边，吹进地里。就像那年，那天，我问她。 ​ “城市，真的那么好吗？” ​ 也许那天，我想说的是，“别走。” ​ 如果我直接说，她会不会留下呢？ ​ 风没说话，匆匆忙忙走了，只留下庄稼沙沙作响。 ​ 什么都没变，只是，再也没有那个，对着我笑得像朵大红花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