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商（一）
赵铁锤从来没有杀过人。
在这个年代，这并不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在某些中小型聚集地，十二岁还没杀过人，或是什么危险魔物的男孩会被剥成光猪，在最寒冷的夜晚被扔到荒野之中自生自灭……那男孩看向聚落的最后一眼赵铁锤在最好的位置看的很清楚。
那是一种作为不合格品面对注定到来的结局的淡漠
而目睹男孩离去的父亲的脸上甚至有些欣喜：
“感谢小石头，明天每个人可以多吃一口了”
赵铁锤在那个聚集地里过了夜。
虽然有些习俗令人联想到旧时代的野蛮食人族，但这里的居民对外来者，尤其是赵铁锤这样的游商还算热情。
当然，这是建立在赵铁锤自带口粮，火器永远保持上膛待击发状态的前提下。如果没有那支冲锋枪，赵铁锤毫不怀疑他的某些部分会在第二天出现在当地居民的烤架上。
离开聚集地后，赵铁锤沿着男孩的脚印追赶了一段距离，直到脚印变成一滩凌乱的血迹与拖行痕迹。
那滩血迹混杂了人类与一种可食用肉食魔物的血液，那种魔物似乎是那个聚集地居民的主要食物之一。
他没敢往下想，脚步不自觉地加快了。
赵铁锤在旧时代度过了幼年时光，在公会中这其实是个稀有经历。按照旧时代的法律，公会里的大部分游商其实都还没成年。
现在已经不是旧时代了。
对于需要穿行于各个聚集地的游商，年轻力壮是绝对的优势：正处在巅峰期，至少是即将抵达巅峰期的身体素质；灵活的头脑与高超的学习能力；以及最重要的，一张至少不难看的少年少女的面孔是游商这一职业的立命之本。
赵铁锤的年龄不算大，但已经是即将退居二线的老游商之一。曾经还算俊美的脸孔也在多年风霜的侵蚀下变得粗糙硬朗，虽然味道仍在，但少年时仅仅几句花言巧语，或者进阶一些，美好一夜就能换来不菲折扣的好事怕是很难再现了。
如果没有这道疤的话，也不是完全没可能……
赵铁锤摸着脸上的疤痕，叹了口气，靠在石头上的身体换了个姿势。
……要是当时狠下心去就好了
游商是个危险的行业，除了冒险家与赏金猎人，他们的持枪率大概是这里所有职业中最高的
且不说路途上那些绿着眼睛的魔物和食腐动物，所谓的“赏金猎人”与强盗的区别也无非是一个露脸一个不露脸，更不要说那些看向少年少女们的眼神就像是在看“猎物”甚至食物的聚集地了。
而即使在人均配枪的公会，像赵铁锤这样同时持有复数火器的会员也是少数。
他的其中一支枪从未开过火，那是旧时代时家中的收藏品，枪身鎏金的收藏用手枪只有两个弹匣，赵铁锤几乎没有让它离开过枪套。
另一支枪只对人开火过一次，消耗三颗子弹，没有击中目标，给赵铁锤带来了一条横贯脸颊的疤痕。
穿行于各个聚集地的游商很多时候并不在意交易对象使用的交易物。货币、以物易、物一个形成有效文件的承诺……如果双方你情我愿，一次美好的服务也不是不可以。
各个聚集地都有着自己的生存之道。存在以商业求生存的游商，自然也存在依靠特殊服务谋生的聚落。
这些女人大多在旧时代就从事着皮肉生意，来到新时代，大部分没有其余特长的她们仍然选择从事旧职业，一来二去竟然建立起一个不大不小的聚集地，而这里也顺势成了类似于驿站的存在。
当然，新时代的“女技工”远没有旧时代的同行们那么“温顺”，不时被从聚集地里抬出来的那些“精尽人亡”的尸体中，若是仔细查看，很容易便会发现部分尸体重要部位上的伤口。
若不是反应快些，赵铁锤怕是也成为了他们的一员。即便如此，那柄曾经属于自己商品的武器也在他的脸上造成了一条无法抹去的深刻回忆。
平心而论，赵铁锤对那个女孩的行为并不感到恼怒。真正令他感到愤怒的，是她还没有付完自己的“报酬”就划出了这一刀……
不过他最终还是没能将枪口对准那个女孩，而是朝天开了三枪了事。
这女孩让他想起新旧时代交接时的一些事。
沙沙，沙沙……
那是犬科动物的爪子踏上沙地的声音。
靠在石头上的赵铁锤紧了紧怀里的枪支，拨开了保险。
即使体型因为辐射的影响而变得硕大，牙齿与爪子也尖利了些许，但这些曾经被称为“土狗”的生物还算不上是一种魔物，子弹依然可以对它们造成足致命的伤害，唯一需要考虑的就只是用弹药换狗肉是否划算罢了……
沙沙，沙沙……
血液与碎肉腐烂后特有的味道钻进了赵铁锤的鼻子。
看来不需要考虑了。
没有受过伤的野狗在这年头几乎是珍惜动物。赵铁锤的运气很好，两颗从眼睛钻进去的子弹并没有破坏狗皮的完整性，组织也几乎完好无损。
这一波的收获并不算小，结构完整的动物在那些奇怪的施法者中很受欢迎，公会给出的收购价足够在技工聚集地毫无后顾之忧地享受好几天。不过，老游商们更喜欢把这笔意外之财换成更好的装备。
新世代的少年少女很难理解老骨头的想法。他们没有用于回忆的，天堂般的童年，上床睡觉时也不会想象明天是什么样子。
老骨头们活在过去，新生代则活在当下。
不过，新生代与老骨头们至少有一点是相同的：
他们几乎不会去期待将来。
两条大型犬的重量是一个不小的负担，不过这里已是公会的势力范围，通讯大抵还算通畅。
据说有些施法者可以利用魔法传递消息，这些施法者在游商队伍中非常受欢迎。赵铁锤只见过一位，被像宝贝一样“供奉”在小队里。
和小队里的其他游商一样，赵铁锤也找那位法师做了一次测试。当然，结果也和其他游商差不多。
虽然不能使用快捷的魔法传讯，但作为资深游商的赵铁锤总还是有些小小的“特权”。虽然那台对讲机已经破旧不堪，终究还是能用的。
很多老资格都喜欢在职业生涯的最后几年收上几个徒弟，赵铁锤也一样，一男一女两个徒弟让他看到了好时代里自己的影子。
工具的继承分配是在几个月以前就完成了的：
哥哥身体强壮，口齿伶俐，赵铁锤的装备将会是他最好的起步资源；
妹妹心思缜密，悟性奇好，虽然身体弱了些，难得的是有一手好枪法，她预定了赵铁锤的武器库存和通讯设备。
不过那至少也是明年的事了，这对兄妹还有很多要学的……比如主动帮师父解决一些负重。
游商公会依然是那副熙熙攘攘的样子。赵铁锤之所以成为游商也有着怀念这种现在已经很少见的“烟火气”的因素。
两条大型犬毫不意外地卖出了一个好价钱，收购者据说是一位死灵法师……那么，这位法师也许最近想要感受一下宠物带来的，久违的温馨？
一位面容姣好的女子在赵铁锤的対面坐下，似笑非笑地观赏着他脸上的疤痕。
两位徒弟对视一眼，做了个鬼脸，带着心照不宣地笑容一溜烟跑到了隔壁的座位。
“啧，人心散了，队伍不好带了……”赵铁锤捏着眉心，抬起头，堆出一个假笑，“有事么？”
得益于两位徒弟不知道受谁主使的大嘴巴，赵铁锤与李霆的微妙关系在公会例是出了名的，甚至一些与赵铁锤有着不错关系的聚居地也有所耳闻。
与外界盛传的关系不同，对于赵铁锤而言，或许刚认识时有过些许旖旎的想法，不过现在，面前的这个女人对他来说只是个单纯的麻烦聚集体罢了。
至于为什么赵铁锤会和这个麻烦之神的化身产生那么多“一言难尽”的过往……
“赵铁锤，你妹妹好像还活着哦~我这有确切的消息”
他长叹一口气，将酒杯推了过去：
“你赢了，详细说说吧”
作者：腊肉
陌岭之星观众QQ群：131929763，欢迎加群！
也请各位读者能点个关注+三连。你们的支持是陌岭之星社团成长的最佳助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