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因扎尔：寂静风暴】第五章 序 个人翻译
刚晒干的覆膜气味掩盖了新制编织墙的味道，更为浓郁突出却更加遥远的是花儿香气和刚耕作过的泥土味道。贾因扎尔闭上眼睛，让这些气味转化为一幅画面，想象着现在于圣庙大厅上方耸立着的塔楼，还有如枝杈般延伸至蓬勃花园的宿舍区。
“磨练你的意志。” 阿苏曼轻声而坚定地说道。“一个画面，一个瞬间，一个想法。”
她集中注意力，缩小了思想的范围。她试着屏蔽吹到她脚踝上的凉风，还有水培设备发出的微弱但明显的嗡声。这很难。竞技场中的生活，以及永远伴随它的血腥死亡——教育她要开放自己的感知，随时准备对任何微小的变化或警告做出反应。阿苏曼的要求对她而言似乎太不切实际了。她再也无法关闭这些感知，就像她无法停止血液的流动和心脏的跳搏一样。
“我们的种族毁于思维上的开放，” 阿苏曼重复着三十多个周期前他们从血舞竞技场回来时他就开始总结的教训。“我们缺乏控制力，这使我们失去了选择权，失去了了解自己的机会。要想从这些冲动中重获自由，我们就必须学会隔离它们，并能够选择性地一次处理一个。我们的思想都在以一敌多，所以我们必须优先选择一个敌人，并在转向下一个敌人之前打败它。你的愤怒来自恐惧，你的恐惧来自无法控制。如果你不能把你的思想和情感集中在自己的一个方面，你就会被先前经历的总和所淹没。我们必须学会主动应对，而不是被动反应。”
一个想法。
一个专一的考量，一个想法的本质。
成长。
当贾因扎尔的思想被“成长”的基本概念所占据的时候，其它的一切似乎都从她身上消失而去了。
她只清明了短暂的一刻，又丢掉了那种感觉。她的思想又扩展到成功、骄傲和成就上，那种独特的平衡随着她知觉恢复的洋流而一并消失了。
“磨练。你没有在磨练它！” 阿苏曼没有任何不耐烦的情绪，只是积极地作下了定论。“不要试图跳入水池，而要慢慢沉入深渊。”
贾因扎尔睁开眼睛，圣庙里昏暗的灯光随着他们的调整而逐渐变得明亮起来。她眨了眨眼睛，转过身来面对她的老师。
“如果我做不到怎么办？” 她问。“说不定你有某种独特的能力把你的大脑分成可管理的区域呢？”
“我觉得不是这样。” 阿苏曼没有理会她的第一个问题。“我并不特别。我只是一个平凡而普通的人，傲慢、自大、容易分心。”
“可你是怎么学的？也没有人教你这些啊。”
阿苏曼微笑着向别处瞥了一眼，他的目光转向新圣庙房间一侧的一个物质孵化器里正在逐渐成型的阿苏焉神像。
“也许我有个向导。” 他挥手示意她跟上，然后开始向通向净心圣所的拱门走去。贾因扎尔追上了他，与他一同走入了廊道里。“当你救了我的时候，在我上一次心跳和下一次心跳之间的空隙里，我有了片刻不存在任何粉饰和过去意识的感觉。我知道了我是谁——我什么都不是。这很好。”
他把她带到了另一个圣所，凯恩的圣庙，里面满是铁制的武器架和血色的地板。她的平静立刻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为阴暗的本能。阿苏曼从桌子上拿起一根训练用的决斗棍扔给她，然后自己也拿了一根。
“生命，” 阿苏曼继续说着。他径直走到了如今与圣庙相邻的决斗场，贾因扎尔则紧随其后。“我意识到我还活着。当其它的一切都已沦陷，当我们全体同胞，甚至我们的整个文明都被恐怖和死亡所摧毁，我仍然在此。这是我唯一的想法，也是我不断回归的中心。这种想法给了我力量和目标。从无意义中找出意义。”
他们面对面站着，举起决斗棍准备战斗。阿苏焉之手敏锐地看着贾因扎尔，他短暂而难得地露出了紧张的表情。
“我犯了一个错误，” 阿苏曼一边说着，一边转动手腕，让决斗棍的尖端慢慢地转着圈。他又笑了。“比起成功，失败确实教会了我们更多！”
“错误？失败？” 贾因扎尔使劲咽了口唾沫，害怕他说的是招募她这件事，害怕他指的是她身上无法克服的缺陷。她没能在言语中遮掩心中酸苦的怨气。“也许我错了，我还以为你能帮到我呢。”
“我的旅途并不能替代你的旅途，” 阿苏曼完全没有理会她尖刻的指责。“我们每个人都从不同的起点开始旅行，虽然我们的道路有所交叉，但它们仍会把我们带到不同的终点。”
“我不明白。你告诉我，我们需要努力控制自己，我们的目标是一致的。”
阿苏曼点点头。
“目标就是旅途。” 他退后一步，放下了决斗棍。“这不是一种可以被实现，然后被遗忘的状态改变。我们的成长必须是持续的，是对我们自身存在的永恒自觉。”
他突然变得滔滔不绝，不像是在对贾因扎尔说话，更像是在自言自语。
“我们各自走在各自的旅途上……人生没有终点，只是一步接着一步的前行，我们每个人都在前人的指引和帮助下自己走完自己的路。”
“你说的话比我想象的还要荒唐，阿苏曼。”
他看着她，似乎突然意识到了这里不止有他一个人。他眯起眼睛蹑步走近，目光沉闷地盯着贾因扎尔。
“我的恐惧源于害怕失去，你也一样，但你会把那种恐惧表现为愤怒。让我们忘记其它的时刻，把注意力集中在你的愤怒上。成为愤怒的主人，你就会消除恐惧。你不能压制它，但你必须驾驭它。我给你的名字是贾因扎尔，寂静风暴。那是你必将成为的样子，而不是现在的你。”
“这名字有什么意义吗？”
“尖叫。”
“什么？”
“当你的愤怒爆发时，你会尖叫。你已经这样做过好几次了。尖叫就是你释放恐惧的方式。”
“这怎么可能——”
“尖叫！”
他狠狠地扇了她一巴掌。火热的感觉刺痛了她的全身，愤怒和羞耻在她的腹部肆虐，然后在一波无法抑制的情绪中向外爆发而出。
她的手臂猛地刺出，与此同时，一声狂暴的尖叫也从她的嘴中吼响。决斗棍的尖端几乎都没有碰到阿苏曼的胸口，但一次心跳的时间后，他已经躺在离她几步之远的地方了。
更令人惊讶的是，在她爆发之后，平静如凉爽的潮水般涌了出来。在此之前，她会趁机攻击她混乱的敌人，神智会被生存本能的需要灼烧，一种无法控制的嗜血欲会接管她的头脑。但如今，她却能冷静地看着阿苏曼挣扎着单膝跪地，用一只手抚摸着胸口。
怒火仍然存在，如炼狱之火般在她的胸腔里舞动。
贾因扎尔吸了一口气，让怒意慢慢消退，释放情绪带来的平静战胜了将敌人放血的冲动，这让她感到前所未有的满足。
她不敢动，手里仍然握着决斗棍。阿苏曼试探性地站起身子，朝她走来。
“感觉怎么样？” 他问。
贾因扎尔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内心的情感冲突使她双腿发软，圣庙的天花板都仿佛在慢慢旋转。然而，她还记得阿苏曼谈到的那个奇异的时刻。这是她一生中第一次感到解脱——她被死亡奴役了太久太久。某种东西把她的注意力集中在一个浓缩的想法上。
她回忆起了那个完美的时刻。当她回答时，一滴眼泪顺着她的脸颊滚落下来。
“自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