仅针对《第27话:看见了 奥比克 》 再见了,奥比克

我第一次看迪迦奥特曼的年纪并不算小,所以我已经能够理解大部分的剧情和这背后的情感,彼时的我,即使没有办法全部理解,但看到奥比克抱着锅子,又跳又叫的说:“回来啦,我们的村子回来啦!”的那一段,依然在电视机前哭成泪人。
长大的过程中看过很多遍,几乎从奥比克对着锅里的任贤齐说着谢谢的时候就哭起来了。
人越长大才会越明白故乡的含义。
他并不是单单一个空间名词,局限在一个小小的村落,由于“故”字的修饰,故乡成为一个时空概念,它特指的是我们对于记忆中家乡最美好的一个印象。所以从古至今许多诗人不断写着乡愁诗,从脍炙人口,清新朴素的《静夜思》,到各个版本凄楚哀怨的《秋思》,到余光中把乡愁比喻为四个意向,乡愁的概念一直是模糊而深刻的。
很少有东西模糊而深刻,除了感情。
感情是一种历久弥新的神奇物品,时间只会渐渐模糊掉他不好的地方,而不会淘去温柔的部分。

小时候的快乐很简单,我一天可以有五毛钱零花钱,中午不睡午觉,提前在学校西边的巷子里徜徉,纠结着如何在五毛钱里收获最多的快乐,是买辣条,还是买可乐糖,还是买玻璃绳,还是买卡片。小时候的作业也不难,我就算是疯玩了,上课开小差了,依然轻松能跟上,那时候考试考100分还是一件理所应当稀疏平常的事情。
小时候的年也比现在有意思多了,春晚节目好看,也可以放鞭炮放烟花,爸妈会给我准备压岁钱,准备新衣服,等到大年初一,浑身从袜子到发绳都是新的,起床的时候也能收获家长美好的祝愿而不是抱怨。
小时候的星星也比现在要多,如果晚上去城里逛街,城市的霓虹没有这么花里胡哨,就只是简单的红绿闪烁。小时候的天黑就是七八点,总是扒拉着门框不肯去睡,想再看五分钟的电视,并且由衷地嫉妒自己为什么不是大人——可以理直气壮地看电视。
我第一次意识到那种时光一去不复返的感觉是我过10岁生日。因为这是一个整生日,所以家里会比以往更加热闹地庆祝。家里来了很多客人,我表现得很兴奋。为了让我稳重端庄一点,我妈和我说,你以后再也不是9岁的小孩了,从此你的生日都是两位数的了。
那一瞬间的情感太难形容,迷茫,沉重,哀伤,又有一点憧憬和新奇。我昨天还是一个9岁的小朋友,今天就和昨天不一样了吗?
不一样在哪里了呢?
我观察了我的头发,没有长,皮肤,没有皱,眼睛,没有小,手指,没有少,我又仔细看了看房间里的家具家电,干净的还是干净的,脏的还是脏的。世界好像什么都没有变,对于孩子来说世界就这么点大,我和我家。
但的确有什么东西变了,今天和昨天反正是不一样的,一天和一天不一样,一年和一年更不一样,人会长大,房子会变老,辣条会涨价。时间,这种由量变到质变的不可控的力量,是会让人感到害怕的。
我开始意识到很多东西并非永恒。门口的月季每天都开,但这一朵终究不是那一朵;自动铅笔摔坏了再买一只一模一样的,但这一只终究不是那一只;我们家没过几年被拆迁了,那是我们那个地方最早的一批拆迁,拆的猝不及防,搬的莫名其妙,两年后搬进了新家,但这个家终究不是那个家。

作为第一批拆迁户,没有后来的那么多补偿政策,大家不愿意拆也几乎都是因为安土重迁。
拆迁那天,我奶奶坐在门口嚎啕大哭,我坐在妈妈的自行车后回头看那个已经不是我们家的家。
它像一只苍老的孤单的野兽,它被一群人驯服,饲养,从一盘散沙到油光水亮,然后又被这群人抛弃,这群人走的时候已经挖空了它的身体,等到明天,挖土机会捣碎它的脊骨,它将永远地消失掉。
搬家之后有一天晚上我哭着和我妈说,我好想老家,但我没有得到我妈的回应,我妈当时是商场的售货员,迎来送往站了一天,累得不想搭理我,有气无力地摆摆手让我赶紧去睡觉。
我哭得更凶了,哭累了便睡着了。
拥有一个情感可以与你共鸣的人是很幸运的,但没有也很正常,如果我爸妈只顾着伤心沉沦,新的生活又要如何继续呢,一家老小还要吃穿用度,悲伤是一件再没用不过的事情,而我只不过是因为年纪小,可以幸运地,完完全全地投入到怀念和哀伤当中。再说了,有时候爱恨嗔痴、生离死别都有人不能共情,何况是如此复杂的情感呢?
总在作业时间勾引我的蓝猫淘气三千问,苦长的暑假里夏天打不完的蚊子和苍蝇,睡着很凉快却总是勾头发的凉席,以及后院那一小块方地上看不完的蚂蚁、搓不完的泥丸儿,悄悄埋下的宝藏,我和我爸说想吃荔枝,但家乡话里面荔枝和栗子是差不多的发音,然后我吃到了一顿至今都很喜欢吃的糖炒栗子,有一次我扁桃体发炎到呼吸困难,大半夜急得叫妈妈,结果我爷爷误以为是后院母羊要生产的糗事,我小时候很喜欢恐龙,亲戚送了我一箱子夜光的小恐龙,然后我白天给他们晒太阳,晚上放在被窝里和我一起睡觉结果半夜把我妈吓到的糗事……
时间,空间,事件构成了个体独一无二的回忆,当我思念那个回不去的家的时候,不是那一座早就修起高楼的地皮,也不是一个简单的地址,而是会向奥比克那样手舞足蹈:“……看啊,那里有村庄的瞭望台,那里有一条小河,河的对面还有莲藕池,是村庄!是村庄!过去的村庄又回来了。”
我会说:“你知道吗,我家门口有一条小河,河边堆着很高的柴火堆,我家的猫如果找不到了,准在柴火堆里睡觉,我在后院由用泥搓了三菜一汤,我奶奶不让我吃晚饭了,我就吃那三菜一汤,往后边点那个台阶我摔过一大跤,膝盖一大块都没皮了,但是当时我手里端着碗,碗里的饭一点没撒……”
也许我能眉飞色舞说上一宿,但更多的可能是,我连“你知道吗”这四个字,都不知道找谁说。
为什么会看到这里的时候泪流满面呢?
为什么奥比克也边打边擦眼泪呢?
为什么最后奥比克故意做个假动作逼迪迦打他一心求死呢?
因为实际上,没有人会比一个孤独的游子更懂过去的村庄再也回不来的道理啊。
阿彦少爷,孤独的阿彦少爷,他唯一的好朋友,影子,用小孩子的语调,不断对路人说着:“和我玩,和奥比克一起玩。”
他本来都已经准备离开彦野街了,但最终他选择和村子一同消失。
他太知道回不去了,于是他才选择和村庄一同消失。
细说天下怪诞事,悲剧者十之八九。

前一段时间有一句无厘头的话很流行,叫“人生无常,大肠包小肠。”除了短视频的洗脑传播以外,这句话本身也具有一定朴素的道理。无常本身是佛教里面的概念,大概的意思就是说世间万事万物都在变化之中,无常即是有常。这其实是很广泛而又平直的道理,但我们却需要经历一些才能够理解和接受它。
孩子一天天长大,也知道父母一天天变老,但也许需要经过类似于父母生病这样的事情,孩子才会意识到父母真的老了,而我们彼此相处的时间剩的是那么的少。
人与人的交往相处点滴细碎,也知道天下聚散离合难说,但也许需要经历类似最近的东航飞机坠机的事情,才会意识到我们已经见过了很多人最后一面,从此阴阳相隔是多么难过的事情。
本来这几年的大学生和之前的所有大学生一样,憧憬着自由快乐的大学生活,结果疫情开始了,他们最宝贵的青春,被偷走了三年。时针拨回到2019年的那个冬天,没有人知道,原来全世界的命运已经再也回不去了。
我这个年纪,正处在对世界的认识已经达到一定层次,但是能力和位置并无法改变世界一些不良现象的阶段。无力,迷茫,焦虑,是我这五年的关键词。
我感慨,抱怨,甚至愤恨,但是这个世界真的好大,人真的好多,无数的年轻人们,就像是一朵不愿意与其他雨水同流合污的雪花,消无声息地被淹没在了弥天大雨里。人生的艰辛本来已经够多,无常还总要跳出来提醒我们,你并不能掌握你的人生。
开发没有错,胜利队没有错,迪迦没有错,奥比克的初衷也没有错,但是,一个人的乡愁是无法对抗历史的无常的。别说是这了,去年的特大暴雨导致水位上升,导致淮河流域的泄洪区的村庄需要牺牲村庄的利益的时候,一人一家一村的利益也无法与天灾的无常对抗。
但是奥比克不愿意理解这些,于是奥比克选择了大闹一场。
他其实只是一个委屈巴巴的孩子,在这场不能被称之为战斗的战斗中,他始终不像哥尔赞一类的怪兽会进攻,更不要提立加德隆的皮厚,希尔巴贡的模仿,奥比克和迪迦在整个打斗过程中,甚至都没有一棵树受伤。
让奥比克选择自亡的其实是胜利队不断点醒他的话——“在那片黑暗中,村子,已经再也不会回来了。”
在这一集当中,如果单纯认为主旨是对安宁祥和的小村子的村子的追忆,探讨的是乡村的发展和守旧,我认为还是不全面,但我也说不上来更好的形容,就让我用应对无常的态度来作为我特殊的体会。
我喜欢这一集里,这个一个孤独的,温柔的,坚定的怪兽奥比克,选择以自己最害怕的方式,奔赴自己的理想。
我希望以后我看到类似的事情类似的选择,我可以充分看到他作恶的背后那份无措和悲伤,当然作恶本身肯定是不对。
未来的我,如果思念过去的我,亦或是如果遇到无法抉择的无常,我也许不会像一个饱经风霜的成年人一样,冷静而沉默的接受,我不能接受许多许多的理所当然。鲁迅先生曾问:“向来如此便对吗?”可惜问了几十年,没有人有勇气回答他。
我会在不作恶的前提下有勇气做一个理想者,有勇气奔赴自己的向往,我会喊出别人听来包括我自己也懂的、没有意义的抱怨。
我太渺小了,落在地球上不过一粒微尘,所以为什么要管那么多呢,都已经人生无常,大肠包小肠了,抱怨几句又怎么样呢,是吧?
再见了,奥比克,阿彦少爷,愿你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