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服西西里》4.子裔

当我踏入正厅时，里面已经候着好几个人。   布兰德双腿自然地交叠着坐在高位的座椅上，一只手撑着一根华贵的手杖，另手自然地搭着椅侧的扶手。昨晚与我有过一面的安德鲁站在他身前，他们之间大概间隔了五米。安德鲁身后还站着一个青年，偏长的白发令他的身份照然若揭——伯纳诺家族的嫡次子、锡兰夫人的小儿子，那位受隐形基因影响而天生白发的路易·伯纳诺，中心军团的现任二把手。   在昨晚见过安德鲁与布兰德之后，我对我这些‘血亲’的俊美程度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路易的容貌还是让我不由得在心里小小地赞叹一声：他偏长的白发稍微打理了一下，用一根黑色的细绸缎子绑在脑后——虽然同样是半长发，但我看起来像个浪荡子，路易却像是一位贵族——我惊讶地发现他的眼睫毛都是雪白的颜色，而他的眼睛也因为基因突变与他的哥哥安德鲁有所不同，是一种很浅很剔透的蓝。   路易的气质十分独特。他与我见过的所有人都不一样，他的身上自然而然地散发出一种近乎冰冷到漠然的感觉。这种冷淡并不是刻意营造出来的，尽管我不过20岁，但有赖于我一言难尽的成长历程，我见识过的人并不算少，因此我能分辨出路易身上的那种‘冷感’是源自一种由衷的‘不在乎’——不在乎任何人，不在乎任何事。比起一个活生生的人，他更像是一台被设定好程序的精密人型仪器，再加上他更多地遗传了锡兰夫人的美貌基因，五官整体趋向精致俊美而不是伯纳诺家族的俊朗英气，显得他愈发地不真实，更加像是人型机器了。   我有心想要多观察他一些，一是因为按照布兰德的说法，我很快就要与他共事；二则是因为路易在外界传言中是布兰德最不中意的继承人。   没错，虽然布兰德不愿让那两个小恶魔继承教父之位，但在传闻中他最不中意的孩子却是路易。在今天之前我不并太理解，毕竟在我看来一个受隐性基因影响白发的孩子再怎么说也比恶魔双生子适合做教父，而且据我和布兰德昨晚的接触来看我直觉他不是那种会因为客观元素去憎恶某人的人，否则他就不会因为我伪装出的顺从对我更加温和了。但今天见过路易本人之后我倒是能了解几分布兰德的想法，路易身上的气质太异样，他或许会很适合做军团长、做总指挥，但他绝不可能做‘教父’。   除开这些原因，路易此人本身也是一个颇具神秘色彩的人物，我对他实在是好奇。   在伯纳诺家族的年轻一代中，安德鲁是天生站在聚光灯下的准继承人，外界对他并不陌生；而伯纳诺双子也凭借他们的残忍手段高调闻名。只有这位鲜于同外界接触的嫡次子路易，游离在声名显赫的伯纳诺家族边缘，连传言都少得可怜。   虽然街头巷尾中关于‘路易’的话题并不多，但还是有三个得到了大家的一致认可，流传甚广。第一个是路易·伯纳诺天生白发；第二个是路易不讨教父欢心；第三个则是路易的战斗力非常强悍。   今日一见，第一个传言彻底落实，第二个传言信了一半，第三个传言还有待考究。   我想估计很快就能亲眼证实路易到底有多能打了，毕竟我们很快就要一起共事，而西西里地下世界从不缺少血雨腥风。   或许我还应该感谢布兰德在我回归本家的第二天就与我的这些兄弟们见上面，毕竟我在此之前对伯纳诺家族的一切认知都来自于坊间传闻，但我从未想过单纯地依靠这些坊间传闻去认识伯纳诺家族的任何人。传言再怎么天花乱坠都只是传言而已，如果不加验证地盲目相信那自己恐怕早就见不到布兰德了——毕竟按照传言中他那花天酒地的生活，他早就应该死在某个女人的床上了。   我一边偷偷打量着路易一边思绪翻飞，回忆着那些传言并且适时地在脑子里对它们进行点评，不知不觉间想法越飘越远，等我回过神时发现路易侧过脸正在与我对视。   我很难形容我当时的感受——非要说的话，我感觉我就像一只走神的兔子或者羊羔，刚回过神想好午饭去哪个山头吃草，就猛地发现一只雪豹正杵在身后直勾勾地盯着自己，大脑一片空白就是我当时最真实的感受，我毫不怀疑地说我当时真的感受到了一种莫名却强大的压力。幸好我自从踏进伯纳诺宅邸那一刻起就时刻绷紧了大脑里的每一根弦，才不至于当着布兰德的面被一个比自己小两岁的男孩儿一个眼神吓掉魂儿，而是故作镇定地冲人点了点头。   ‘只要你保持足够的镇定，那么你哪怕被人当场抓住罪行都可以搏到一丝生机。’——这是我13岁时悟出来的道理，当时我在一家小餐馆兼职洗盘子，但是不小心打碎了一个。小餐馆的老板是一位非常严厉、刻薄、且挑剔的女士，我做了其他小工一半的活，却只能得到其他人大概1/3的工资，如果被她发现我弄坏了盘子一定是免不了克扣了。我当时实在是很缺钱，所以在她质问时咬死了不是我弄破的。尽管她是一位吝啬至极的女士，但是当着后来涌进小厨房看热闹的一众员工面前还是不好意思拉下脸和我一个小孩争论到底，于是这件事就暂时搁置了。直到后来女老板目击到了她的小儿子打碎一个碟子并把它藏在碗柜下的全过程，她下意识地把我弄破的那一个也算到了可怜的小男孩身上，最终，我的工资逃过了一劫。当然，事后我有请那个可怜的孩子吃了一个冰淇淋，在冰淇淋店买一赠一的那天。   这句话后来成为了我众多人生体悟之一，而它也帮了我很多。远的不说，就说现在吧——在我故作镇定地点头问候之后，路易也随之点了下他高贵的头颅，然后收回了他几乎能化身箭矢一般的视线，继续对着高座上的布兰德行注目礼。噢老天，不说别的，就冲布兰德能够一直沐浴在这种堪称‘可怕’的视线之下依旧面不改色地安座，这心理素质就是我穷尽一生都难以企及的。   ‘伯纳诺家族可真是不好混。’我在心里轻叹一句，也默默转移了视线望着布兰德的手杖发呆——没办法，我实在做不到像安德鲁和路易一样面不改色地盯着布兰德那条毒蛇，但我又不能盯着其他地方发呆，只好把虚焦的眼睛对着布兰德的蛇头手杖。     幸好这种无聊地‘盯手杖’活动只持续了不到十分钟就结束了，感谢伯纳诺家族子裔‘守时’的好品质，在我试图在脑子里第7次回味从前的性生活时莱恩斯和克里斯这对兄弟总算是迈着不慌不忙的脚步踏进了伯纳诺家族的议事正厅。那两双尖头皮鞋踏在地板上的声音就像是号角一样把我从这种无聊的等候中解救了出来，我不由得对这对恶魔双子充满了短暂的感激之情。   “亲爱的父亲，请您务必原谅我们兄弟俩的姗姗来迟。事实上我在昨晚收到您的简讯时就想从学校里直接回来了，但是克里斯这小子非说今天是第一次和莱德哥哥见面，要好好准备见面礼。”一道清朗带笑的男声从我身后传来，我还在思考要不要转过头看一眼，那两道脚步声便在我斜后方不远处停了下来，另一道更加温和的声音响起：“父亲，我和莱恩斯都非常想念您，也非常想念两位夫人与哥哥们。”他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我感到一道难以忽视的目光随着他的停顿落在我的脊背上，令我不由得绷紧了身体，“这位就是莱德哥哥吗？”   都被人点到了名字我总不可能继续装作事不关己的模样，于是我转过半身，冲身后的两个少年微颌下首。   我见到了传闻中‘恶魔双子’的长相。他们的容貌倒是和声音一样唬人：两个少年目测比我矮上大半个头，我的净身高在186cm左右，双子的身高大概是178cm，在16岁男孩里算是比较高的类型。他们俩都是黑色碎发，琥珀色的眼睛看起来格外温柔，只不过莱恩斯的气质更加狡黠，而克里斯则是浑身温和气质。双生子的长相几乎是一模一样，但是克里斯的右眼下方一指的位置有一点小痣，莱恩斯则是在左眼下方对应的位置。   他们俩单论长相是如出一辙的俊美，风格却和锡兰夫人的两个儿子截然不同。只是这两人和传闻中的形象实在是差太多，让我本就对他俩高高拉起的警惕心更加戒备。我相信，以后的日子里如果不是必要，我一定会绕着这对兄弟走。   克里斯微挑了下眉，露出一副优雅地惊讶模样。他先是颔首回了我一礼，然后开口道：“早听闻安洁莉娜夫人的美貌与风情，莱德哥哥一定是像极了夫人。我非常喜欢哥哥你墨绿色的眼睛。”   虽然我已经从莱恩斯先前的话中猜测到这对兄弟对我做了一些调查，但克里斯的这番话仍然在我心里激起了很大的波澜。我根本不能确定他口中的‘像极了夫人’是客套话的夸赞还是在暗中警告我什么，这种若有似无的刀子让我感到一种头皮发麻的感觉，顿时更加坚定了我要远离这俩兄弟的决心。   座上的布兰德似乎对我们这幅‘兄友弟恭’的样子很是满意，带着笑意公布了我回到本家并且将作为‘联络人’协助路易的重磅消息。他似乎并没有把这件事当作本次议会的主要事项，仿佛我们今天聚在这里的主要目的仅仅是为了让我们几个兄弟见一面，我将和路易共事的事情不过是所有人早就心知肚明的安排，他只是顺便提出来过一遍明道。   对于‘教父’先生这种独裁处事的行为习惯，伯纳诺家族的成员们显然是早已习惯，并没有人流露出任何惊讶或不解的情绪，至少表面上没有。毕竟在西西里地下王国，‘教父’的话就是铁律。他们是布兰德的儿子，同时也是布兰德的子民。   在‘教父’离场之后，那种稍显诡异的‘平静与和睦’总算是减轻了几分。伯纳诺家的孩子们也终于恢复了几分青年人应有的活气，具体表现在除了路易的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转过头，把目光毫不吝啬地落在了我身上。   而路易之所以没有像他人一样转过头用或打量或思索或饶有趣味地注视我，是因为他直接向我走了过来。步履翩翩，表情依然冷漠，每一步靠近都为我带来更重的精神压力。   我发誓，这一刻的我一定像极了一只失足掉进狼群里的羔羊崽子，还是很有可能会被吃得不剩骨头渣子的那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