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平 第十二章 云深不知处（上）

炮火连天，烟尘滚滚，无数枚航弹从空中的轰炸机投下，在地面上引发一次次猛烈的爆炸，凌霜所处的街道上，正在发生着一场异常惨烈的战斗，双方的士兵躲藏在沙袋垒砌的掩体后，分别向对方射击，在这场枪林弹雨和航弹的轰炸中，不时有人倒下，被子弹射穿了身躯和头部，甚至在爆炸中被四分五裂，血肉横飞。凌霜就站在这场战斗的正中央，即使身边的这场战斗依然在继续，自己却没有收到任何的影响，若无其事的看着这一切的发生。

这是发生在1937年8月17日的上海的被称为淞沪会战的战役，是旧世界历史中中华民国主动对入侵华北地区的日本军队进攻，以求改变时局的关键战役，凌霜并非亲身处于这一段发生的历史当中，而是以一种叫做“虚拟现实”的技术，在数字数据营造的虚拟世界中，获得了沉浸式体验历史场景的体验。

凌霜在这个虚拟世界中，打开了一条时间轴，在这个控制器的影响下，他可以在弹指之间，知晓这个地区在两千年间的变迁，从一望无际的沙洲滩涂，到刚刚产生文明之初的小渔村，再到被当时的欧洲强权所启发，逐渐开始发展成为大城市，一切的变化，在这个便捷却也全面的实用技术的辅助下，都直观的以立体的沉浸体验呈现在凌霜眼前。

“随着中华民国在旧世界二次世界大战中的胜利，日本侵略者被逐出亚洲大陆，上海也从新回到了中国的手中，在接下来的一百年间，新生的东方的超级大国（下文简称PRC）将民国政府取而代之，并且在20世纪末，将上海再次建设成为了全球瞩目的东方之明珠，随着PRC的实力愈发强大，隔海相望的美利坚合众国最终将PRC视为了自己的竞争对手，在21世纪的30年代到80年代，太平洋两岸的两大超级大国，在这半个世纪内维持着相互合作领导全球前进方向的同时，又同时处于相互竞争，以最终角逐出世界新的唯一强权。”

“联邦的诞生，并非如他们自己所言，是在世界各国放弃相互之间的偏见和分歧，相互合作的成果，没有多少国家真心愿意交出自身的主权，就此融入到一个更加庞大的强权手中，这一点，对于在21世纪末最终击败美国，将自己的势力范围遍及了整个太平洋，东南亚以及印度地区的PRC来说，遇到的抵抗尤为明显，在长期的与美利坚联邦争霸中所产生的过量军备和环境压力，迫使PRC不得不从取得的土地上寻求资源，但是，此时的地球，早已经因为全世界范围内的人口过剩出现了资源极度紧缺的情况，于是，在长期与美国的竞争结束后，原本一度处于停滞的太空探索殖民，被新一任的世界之主，PRC肩负起了发展重任。”

“PRC在21世纪之初，就已经依靠着独立研发的航天设备科技，领跑于整个地球，在美国的压力最终被解除之后，这些积累的大量技术被终于用于实际应用，随着22世纪第一台轨道星港，第一艘月球殖民船，第一个太空武装舰队都由中国所创造，PRC已经实际上完全控制了地球向外扩张的所有途径，而因为从太空中开发获得的资源输送回地球，也最终实际控制了地球绝大多数的资源供应。”

“在完全压倒性的优势之下，原本仍然还想和PRC一决雌雄的世界上其他拥有相当实力的大国，最终也在不计其数的小国臣服之后，也屈服于这个单极世界的体系之下，随后，PRC利用‘世界民族大团结，人类齐心走向星海’为口号，主张各国之间放下彼此的偏见和独立，放弃相互无意义的纷争，让地球完全统一在一个政权之下，随着民族融合，文化统一，思想同步的基准被确定后，最终，地球确确实实的被曾经的东亚病夫，彻底统一成为了一个单独的政权，在2154年7月8日，位于北京上空的舰队举行了盛大的阅兵仪式，地球联邦这个名字，被最终确定，成为了现今人类唯一的统治政权。”

“然而，联邦在将人类统一，消除了一切的分裂之后，并没有为了彼此之间的和谐和共进去建设伟大的星海，实际上，他们深知过去的历史会启发后人，为自己的分裂提供文化和民族来源，在不断推进人种和民族融合，消除人类之间的个体差异的同时，联邦在全球范围内，展开了大规模的抹除行动，所有旧世界的历史，被严重地受到篡改甚至抹除，众多优秀的文化作品，画作，雕塑，只要是任何可以唤起人们心中对于过去彼此独立的时代的回忆的产物，都被撤出了大众的视野，不计其数的文学精粹，艺术形式，都在联邦刚刚成立的二十年间尽数遗失，甚至于依托于电子形式产生的艺术形式，都受到了联邦的监管和引导，一切创作要进行出版，都必须受到极其严格的文化审查，确保没有任何独立倾向被传达，产生错误的思维，胆敢反抗者，甚至连在大众的视野中出现，传达自己最后的遗言的机会都没有，都被联邦的特工所秘密抹杀，再这样高效率，高执行力和贯彻到社会每一处的监管体系的影响下，最终他们的目的，基本达成了，到了22世纪80年代，几乎所有人对于旧世界的认知，都和联邦所预期的一般，停留在了一个非常粗略和模糊的程度，仅仅有联邦所颁发的学位证书的自身历史学者，在严格执行的联邦文化部门内，可以访问这些被抹去的真相，然而他们都是忠心为联邦服务的忠诚仆从，高度的思想觉悟，让他们没有任何的可能去屈服于任何的威逼利诱，甚至是死亡威胁都无法从他们的口中，套出任何禁止的知识给不具备资格的人。”

“只有当初在这次大清洗中挽救了过去的知识，并且坚持抵抗到最后，并且仍然还会继续下去的我们，在逃出地球严格的层层封锁之后，我们在火星集合，宣誓将这些人类的伟大遗产，过去的真相，不惜一切代价都要誓死守护，并且在我们重回历史舞台的那一刻，将真相传达给所有的人类，让他们重拾自己的过去，然后将这个建立与暴力，强权，和压迫的联邦，彻底丢进历史的垃圾桶。”

随着解说的结束，凌霜眼前的画面，也停止在火星红褐色的大气和岩石中，他看到了中美之间第二次冷战时，数十艘战舰在东海对峙，也看到了在争霸中落败的美国，民不聊生，经济萧条的落魄景象，还看见在天上遮天蔽日，威风凛凛的联邦舰队巡游于天际之时，地上因为保卫过去的历史，高声呐喊而被联邦警察带走的示威群众，这一切都是真的吗？作为一个异族，自己根本没有办法去亲历历史，也无从得知，自己所处的这样一个高度发达的先进社会，究竟付出了多少代价才得到，可能这段数字模拟出的片段，仅仅是火联用于洗脑，以维持自己的组织度进行进一步破坏的宣传方式，也有可能，是联邦所遮掩的，不为人知的真相，事实究竟为何，凌霜并不能获得任何的线索，不过探究这样一种禁忌的知识本身，大概无论是双方而言，都是一种极大的危险，如果自己真要尝试这么做，也必定会受到重重阻挠。

凌霜摘下了虚拟现实头盔，这是一个十分轻便的，依靠无线连接电脑，和神经进行互动以暂时复写人脑体验的神奇装置，据说这样的设备在如今的联邦家庭，已经是十分普遍和寻常的事物，不过，如此新奇的设备，还是让第一次使用的凌霜受到了莫大的惊讶，即使是脱离了它回到现实，也短时间没有回复过来。

“好纠结啊……如此悬殊的描述，到底过去是怎么样的……”凌霜这时才发现自己已经泡在数字世界之中长达五个多小时，从傍晚6点到快12点，想不到，之前听其他人类说先进的科学技术会吞噬大量的时间，想不到是真的，想到这里，一股沉重的疲劳感油然而生，他只好用双手揉了揉眼，以此略微缓解一些。

“76号球员！泰凯斯，进球得分！现在比分是2比0！”

凌霜看向客厅的全像电视机，想不到正牧和雷牙这两个家伙，也被人类的这些稀奇古怪的电子科技产物夺走了时间，他们的注意力，早已被在绿茵草地上奔驰的人类运动员所夺走，这是名为“足球”的运动，队伍要在对方的重重阻碍之下，突破防御，随后带球射门，而如果不幸被对方夺取了足球，则需要尽可能围追堵截，以免己方球门失守。虽然是人类的运动，规则也有点复杂，但是他们却没多久就立即投入其中，在进门的那一瞬间，就爆发出如雷贯耳的欢呼声。

“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太棒啦！简直就是一路火花带闪电，一骑绝尘啊！”

凌霜起身走向两人，发现正在播出的是2224年位于北美洲纽约的克林顿水上体育场举办的世界杯，此时已经是四分之一决赛，来自于各个行星的数十支队伍，不远万里来到地球，再此为了争夺全星系最强足球队伍的荣耀而一拼高下，绝大多数的队伍，都是来自星系内的大型企业专业培训产生的身经百战的精干战队，比如说海伯利安镭射队，阿特拉斯巨人队等，如今，站在场上的，已经只剩下8支其中最为优秀，一路殊死搏杀到此的佼佼者，而其中一场比赛，就正在由电视进行直播。

“诶哟，看起来，你们还挺入迷的呢。”凌霜偷偷摸摸来到两人身后，拍下他们的肩膀，这才被发觉。

“你别说，这个运动还真的刺激，为什么当初我们没有搞这样的体育赛事啊，相比之下，我们的生活简直无聊到了极点！”正牧内心的羡慕早已通过他的表情毫无保留的表现在脸上，甚至手中的酒杯都已经紧攥着不停发抖，随时都要被丢出去。

此时，一位球员将足球踢出界外，看起来是一个比较低级的错误，错过了原本要进行传球的队友，此时雷牙和正牧，正和场内的所有观众一样，爆发出了极其失落的嘘声，他们大概从那天下午回到这个上海航天港的家中也就不过几天时间，就已经彻底融入了人类社会的各种各样的活动之中，根本就没有任何的理解和沟通障碍，联邦如此大动干戈，怕是多虑了。

说到这里，虽然三人最近一直在追踪其他兽人在地球上的下落，但是从可以查到的异常现象的新闻来看，都没有办法查明当事兽人究竟是谁，以及当前的具体位置，如果贸然出动，不仅会给自己带来不必要的麻烦，也会影响到联邦政府对自己的印象。暂时的挫折，让他们的热情也暂时陷入了低谷，原本使用房间里各种各样的设备仅仅只是为了进一步收集情报，而到如今，却已经成为了日常的消遣对象，堕落的如此之快，三人根本就没有任何察觉。

现在是2224年5月13日0点，距离自己交付数据块给联邦的科研人员以来，已经经过了四天有余，然而他们仍然没有发来任何的进展，最为先进的科研实验室，怎么工作效率还这么令人失望？怕不是在摸鱼吧？不过脸凌霜都无法理解的事物，自己也不应该贸然进行评价，他也只好打开了自己手中的平板，在沉迷于足球直播的雷牙和正牧二人边上开始浏览星系中发生的各个大事件，试图尽可能快的对联邦有更多的了解。

“凌霜，最近有时间否？请尽快到我的船上。——韩一”

屏幕中的通知栏上，弹出了一个文字信息，按理说如果是正常的沟通的话，直接就以语音通话形式进行就好了，这时为什么会以无声的文字形式，还是一对一的私密通信？凌霜下意识的刚要拨通电话，就意识到了如此做一定有什么必要，大概他仅仅要自己过去，而不要另外两人，还好，他们两个，并没有养成夜猫子的习惯，生活作息居然难得的非常健康，一点都没有熬夜的心思，在看到时间已经经过午夜后，就立即关掉了节目，准备各自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里休息了。

“凌霜，要来一盒牛奶不？之前叫无人机外卖的时候多点了一份，伊犁牧场的呢，虽然我好像并不知道在哪里……”正当凌霜还在思考如何回应的时候，雷牙已经递了一盒牛奶到自己面前，据说，对于失眠的人类来说，牛奶具有助眠的功效，同时也具有丰富的蛋白质，是每天必须的营养来源之一。

“我说……猫好像不能喝牛奶吧？”先前偶然在新闻网站中看到了这样一条信息，提示了凌霜，虽然 ，那里面的猫，只有人类定义中的定义为宠物的小动物，并非是自己一样的兽人，虽然兽人和彻底的动物并非完全等同的生物，但是也应该有所借鉴。他将牛奶推开，示意雷牙放在沙发前面的茶几上。

“噢，好吧，那么，先晚安了。”雷牙拿着手中的牛奶盒，进到了自己的房间中，原本热闹的客厅现在只剩下了凌霜一人，不过这也让他得以冷静下来思考着其中的用意，如果说是一定要自己一人前往，那么，也只有可能是只和自己有关系，他看了看自己手中的一份硬盘，在当初叫出石板的时候，凌霜已经偷偷经过接触形式，在终端内复制了一份所有的数据，他并没有完全相信联邦的技术人员，而是更加相信将自己救出和引导的韩一，其他两人都已经回去休息了的话，现在就是用传送门进行折跃前往他的船的机会。

“凌霜按下了电视机柜上面的隐藏开关，但是掩盖的墙体并没有直接打开，而是出现了一句提示性的语音。”

“你这家伙到底杀了多少人？”

“你会记得自己吃过多少面包吗？”凌霜立即做出了回复，这是他们三人在家里设定的密码，担心有人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误触导致无意识开启了通道，凌霜话音刚落，墙体立刻带着电视机一同下降，露出了后方的传送门，凌霜看到，此时的传送门已经处于激活的状态，可以直接使用，他犹豫了一番，还是拿起了茶几上的牛奶盒，随后一脚踏进了门中。

折跃的过程并没有任何的不适，凌霜甚至感觉就像是前脚刚踏出去后脚就已经到达了目的地，自己已经处于韩一的科研飞船上，自己身边堆放的大量实验器具，以及各种难以理解的事物，都让它明白，在自己在地球上的时间里，韩一的研究并没有停止，甚至，还因为自己的到来，产生了天差地别的变化，不过最为明显的，是一套复杂的光学器具，大量的反射折射镜片被组合在一个激光发射器前，看起来，曾经有什么实验，需要用到大量的光学原理。

韩一并不在自己的视线中，不知道现在在何处，不过，他注意到，自己所处的飞船并非是太空中那般平静，此时好像正处于气流当中，有着轻微的颠簸，他打开了旁边的门，来到了驾驶室，令他意外的是，整个架势室此时正处于一片异常的橘黄色灯光中，而当他从座位前的玻璃看向飞船外时，看到了一片自己无法理解的景象。

外面的一切都被遮天蔽日的橘红色云彩所笼罩，太阳也不见踪影，高达数百公里的云墙横贯在飞船的两侧，同时带有与周围不同的灰白色气体，在云朵之间，正在不断产生着比地球上无论是亮度还是长度都高处数十倍的巨大闪电，下方并没有任何的陆地海洋，以及任何可以观察到的实体表面，只有更多正在狂风下流淌的更加沉重密度更大的气态分子云，在远方，还能看见圆柱形的气旋从下方的云层中拔地而起，突入上方几百公里的大气层中，这些气旋的表面，就如同地球上的台风一样，有着流动的纹理，就像做咖啡时在奶泡上的拉花一般，只不过在这里，他们的颜色并不只有两种，而是由白色，蓝色，橘红色，亮黄色等各种鲜艳色组成，这艘飞船，此时就像是在一个流动的油画中飞行，若不是外面上千公里时速的狂风正在和这艘飞船剧烈摩擦，产生嘈杂的噪声，凌霜还以为自己是进到了所谓的天堂之中。

这个地方并不像是自己先前遇到的光之界，过于狂暴和混乱了，这个地方，像是某个巨大的气态世界的大气层中，不知道那片浓厚云层的下方，又是怎样的一番风景，不过，凌霜可不想出去，这片世界即使是对于可以控制空间遨游星河的凌霜而言，也实在是太危险了。此时的他，莫名的感到有些口渴，然而此时自己手边的，也就只有一同拿进来的牛奶，虽然先前看到了猫不能喝牛奶的信息，但是转念一想，自己又不是那种软弱无能的小动物，怎么会需要和他们相提并论呢？凌霜用吸管戳穿了表面，小口喝了起来。

“啊，你已经到了吗，我刚才还在休息，就听见了传送门工作的声音。”韩一从凌霜身后的门中出现，想不到，在这般凶险的异世界中，他居然还能安稳的睡觉，怕不是以这里为家了。

“大概你不知道这个地方是那里，也很正常，你们的活动范围根本就没有离开过地球，所以这完全是意料之中了，这里，是木星的大气层上部，作为一个绝大部分质量都是气体的行星，真正有足够高的压强，可以产生实体的地方，还要在几千公里以下的深处。”

“木星？……我没有听说过。”凌霜对所谓的“气体行星”没有任何的概念。

“总之，就是一个基本上全都是流动的气体的世界就行了，木星拥有地球质量的数百倍质量，和一千多倍的体积，引力影响的范围，可以达到数百万公里。”韩一来到了驾驶席位上，输入了某个指令，飞船随即开始脱离当前的飞行轨道，向下方的更深处云团飞去。在凌霜眼里，地球就已经是一个充满了各种奇特景观的世界，想不到，在木星，却还能拥有着如此迥异的风景，随着飞船不断向下朝着更深处飞行，原本已经昏暗的阳光变得愈发暗淡，而看起来已经十分浓厚的木星大气，此刻变得愈发沉重，他明显能感到，在这里的一切，要比地球上沉重许多，看起来，应该是更大的质量导致的更强引力所致。

“我们要去哪里？”

“木星极其浓厚的大气层，若是没有任何的防护措施，我们早就已经被这样的风暴撕成碎片了，然而，因为你们的收获，我成功的将你们未能实用的护盾技术，添加到了我的飞船上。”韩一这么一说，在暗淡下来的阳光下，的确有一层绿色的透明能量罩，覆盖在了船体之上，或许就是它降低了木星的狂风的影响，使得飞船可以在这样的环境下仍然可以稳定前行。韩一指向了逐渐出现在远方的一个正在闪烁的亮光，看起来，它就正漂浮在那片浓厚的云层上方，这一片云层，就像是在经过高速离心，导致各种不同密度的物质都被析出的血液一般，和目前正处于的通透的橘黄色云层有天壤之别，仿佛一片一望无际的大海，只是多了些许湍流和极其起伏的表面。

“那里就是我们的目的地，木星的大气分离精炼厂，大概你不知道，我们人类从21世纪末以来，就已经彻底放弃了化石燃料，因为最后一个可以用于开发的石油田，早已枯竭了，我们最终拥有了稳定的聚变技术，实际上也是形势所迫，但是，接下来联邦实行的严格的地球生态气候保护法令，禁止了任何会污染地球大气的化工产业，甚至于从地球大气中分离稀有气体的操作也受到严格限制，以免泄漏，这些工厂，全都转移到了本就糟糕透顶的金星，任意排放到根本就不需要进行治理的金星大气中，现在的金星，早就是整个星系的有毒气体液体堆放场，反正，那样恶劣的环境，根本就不可能住人了，实在过于危险且难以储存的固体，就被装上了密封罐中，被丢到木星超高的压强环境之中，没有人会关心，他们会和木星产生怎么样的反应，毕竟，木星实在是太大了，就算是全星系的垃圾不处理都丢到它里面，都不会有任何的影响，而至于地球上原本稀缺并且会污染环境的磷，硫，氨气和各种简单有机物诸如此类的化工原料，在木星又是几乎取之不尽用之不竭，所以，我早就看准了这一点，率先在木星建立起了第一家大气分离萃取厂，直到现在，我敢说，没有人可以做到和我这般的成就！”

原来如此吗？想不到，原本应该是一个事业遭受挫折，应该已经捉襟见肘的科学家，居然是一个欣欣向荣的潜在暴利行业的老板，这样的事实让知道真相的凌霜大跌眼镜，远方原本仅仅是一个光点的精炼厂，此刻已经出现在了视野中，凌霜可以看到，纵横交错的管道，以及上百个气体储罐，还有用于支撑的框架和分馏机等设备，全都被几个巨型的风帆和气球拉起，即使如此多的设备一定已经具备沉重的质量，但是在木星浓密大气和超高风速的支持下，依然可以维持自身的受力平衡，漂浮于大气层中，甚至可以通过更改气球和风帆的指数，进行一定程度的移动，以在遇到危险的气旋或者雷暴带时进行规避，这样的一个具备了收集，精炼，分馏，萃取，和储存，同时还附带有齐全的员工日常生活设施的大型工厂，就这样出现在了一个不合常理的危险地带，仿佛就是一个巨型的热气球，或者是一个不需要任何额外动力，仅仅依靠风力航行在木星大气中的帆船一样。

“很快就要到了，ATLUS，启动自动导航模式，准备降落。”

“明白。”

随着飞船进一步接近了精炼厂，凌霜愈发感觉到，它的规模比自己想象中的更大，因为是考虑到空气动力的设计，整个工厂的设计是趋于平面展开的形式，上层为大量的管道网络，员工生活区域，以及星港所构成，而下层才是向下悬挂的各种分离设备和储存容器，整个工厂像极了一个水母，只不过，是由钢铁组成的。在一小会的飞行后，飞船降落在了顶部的停机坪上，因为强大的风压，这次降落显得尤为艰难，既要和木星强大的重力取得平衡，又要抵抗如此高的横向风力，即使是强劲的聚变引擎也几乎被推到了极限才最终平稳落地，在着陆支架确实接触地面后，一切也最终宣告结束。在地面的传送带的引导下，飞船被移向工厂的空港岛，在哪里通过对接直接进入室内，避免乘客暴露在木星的风力之下。

 凌霜躺在座椅上，静待着对接程序完成，然而，情况并非一帆风顺。

“警告，对接口异常，无法进行连接。”

“嗯……什么问题？”韩一询问着地面控制人员。

“董事长，是对接口硬件故障，无法伸出，可能需要等待一段时间待维修人员进行处理。”

“有这个时间吗？”凌霜发现远方似乎已经出现了一堵高大的圆柱形云墙，很显然，是上升的气旋，似乎快要到达此处。

“你们要多少时间才能搞定这个情况？似乎时间并不多。”

“最慢二十分钟。”

“二十分钟？！那时候气旋就要过来了！你们维修部的工作效率哪来的这么低！”韩一突然的恼怒让凌霜吓了一跳，如此恶劣的环境，要准备齐全以防万一按理说是完全可以理解的，然而凌霜并没有想到，他是这样一个严厉而苛刻的老板。

“目前正处于木星富硫气体区，腐蚀性强，必须要准备完全才能进行，非常抱歉，希望董事长能理解。”

“你们这群废……”

“好了好了！不就是修个零件吗？这事情我来搞，反正，等在这里，不仅我闲得无聊，甚至还会有危险，交给我就好。”凌霜主动请缨的举动打断了韩一的责备，要是自己能解决的问题，那也就没必要交给别人了，怀着这样的想法，他立即起身离席向空气阀走去。

“等等！木星的大气可不是地球一样，是富含各种有毒物质的剧毒大气，你……”

“诶，你忘了吗？我当初连真空都没问题呢，这还算什么？”

等到韩一想要警告凌霜外面的危险环境时，早已为时已晚，船体侧面的气阀已经打开，而就在刚刚打开的一瞬间，巨大的风压就已经从舱门的缝隙灌入，将凌霜压倒在了内侧的舱门上。

“我的天！，这地方可真带劲啊！咳咳咳！味道好大！”各种剧毒的氢化物所带来的浓烈气味，灌入了凌霜的鼻孔中，虽然并不能对他造成任何实质上的伤害，也不会让他窒息，但是正因为此，这种浓烈的气氛让他还是感到了严重的呼吸困难，他感觉自己就像是掉入了一个沼气池中，同时还夹杂着大量火药和硝酸盐酸的地方，吸入的每一口，简直都是在挑战凌霜的嗅觉下限，这种味道实在是太过于刺鼻，让他无所适从。

凌霜展开了空间泡隔绝了咆哮的狂风，这才得以将他从外面这个疯狂的世界暂时隔开，幸亏自己的空间能力可以完美的维持自己的动量，否则此时大概自己已经在这样的大气中被甩的不分上下，然后被丢到木星深处压成肉泥，随后分解为大量的原子，他来到了船体上方，看到了出现故障的对接桥，原来，是有什么碎片砸到了传动机构，导致通道无法展开下降，这并不困难，只需要将损坏的零件替换并且再次进行程序即可。

“韩一，我看到问题了，某个零件损坏了，得换一个。”
    “明白了，这个只要让一台无人机送过来就可以。”

“得快点，那个气旋越来越近了，时不待人。”凌霜转头看向远方的云墙，此时它又离自己的位置更近了一些，通过周围放射出来的闪电，他隐约感觉到，自己可能低估了这个正在逼近的威胁。

很快，一台小型无人机就携带着一个工具箱来到了凌霜身旁，说起来，自己是兽人还可以若无其事的暴露在木星大气层中，就没有引起任何的骚动吗？算了，现在不是想这个问题的时候，凌霜看到了出现问题的部位，是一个电机的传动装置被砸坏了，而地勤也还真够贴心的，居然直接将其拼装到了可以直接进行安装的程度，不需要在付出额外的功夫就可以搞定。

凌霜拆下了损坏的部件，将其随手丢到了狂风之中，让它被其吹走然后掉落至下方，随后开始进行新部件的安装工作，然而此时，自己的耳边却传来了嗖的一声，好像是有什么锋利而且体积很小的事物以高速从自己身边飞过，他并没有太在意，而是继续自己手中的工作。

然而当他听到了更多的嗖嗖之声从自己身边经过时，开始感觉到情况有些不太对劲，自己身边的地板上，仿佛有什么东西在闪光发亮，而接下来砸在他身边，深深嵌入合金板的一片，让他看清楚了这些不速之客，是在更上方的超低温大气中结晶，并且降落于此的溶解了其他的一些物质的冰晶，因为与地球相去甚远的重力环境和化学成分，这些冰晶无一例外的都呈现出锋利的椎体结构，仿佛一把把锋利的冰晶飞刀，在强风的助推下，即使是坚固务必的合金板材都可以穿透。随着时间推移，越来越多的冰晶开始向凌霜所在的位置袭来，虽然自己不需要有任何的担心，但是想必这场冰风暴一定是那场旋风所带来的，不能再有任何拖沓了，凌霜加快了自己手中的工作。

“凌霜，你必须快点！我们已经开始受到气旋的边缘影响，再晚一点，就没有办法从中脱身， 会被吸入其中的！”通话中韩一的语气也开始变得紧张，事态已经开始要失去控制了。

“我知道啦！老头子！好了好了！”随着凌霜将最后一个螺钉旋入，零件的替换就已经完成了，他按下了上方的再启动开关，对接桥也成功展开，并且连接到了飞船上。

“很好，现在，马上进行机动，快！”韩一大喊道。

“已经在重定向风帆，可是，没有用，我们已经进入气旋的吸引范围！”冰晶风暴已经变得如此猛烈，他们在飞船的护盾上砸中气化，产生出了明亮的火焰，此时的降落平台，已经因为嵌入密密麻麻的冰晶，变成了一片白茫茫的表面，云墙已经近在咫尺，凌霜可以看到，这个如同一个不断流动的巨幅壁画一般的气旋，其中更加细小的纹理，甚至是一些细微的蓝色硫化物，它就像是一个巨大的擎天之柱一样，从上到下贯穿了凌霜的视线，可是，现在并不是看风景的时刻，整个工厂已经开始出现剧烈的振动，再晚一秒钟，都会被直接吸入。

“什么？！”

“真是够了，算了，我来帮个忙吧！”凌霜立即起身飞到了工厂上方的空中，他必须小心翼翼的在工厂的前方制造出一个均衡的引力场，引导风力和重力将其推出，但是这并不容易，工厂是一个极其复杂的结构，稍有不慎，出现了任何受力不匀的情况，都会导致其出现扭曲断裂，导致难以估量的损失，为了确保这一点，他只能尽可能让工厂在自己视野中的角度尽可能的小，也就是要尽可能的贴近这个风暴。

到达指定位置后，凌霜便开始引导重力场，改变工厂的行进轨迹，围绕气旋运行的大风，此刻就在凌霜身体的周围，发出着震耳欲聋的巨响，凌霜可以看见在自己周围，不时还飞过一些细小的深色固体块状物，然而他们闪过的速度是如此之快，根本无法看清，不过，这并没有阻碍凌霜将工厂推出气旋的过程，在自己的控制下，虽然不可避免的出现了一些微小的破裂，但是，这个重达几十万吨的巨型加工设施，最后开始逐渐远离凌霜所处的风暴，渐渐的在自己的视野中远去。

凌霜成功了，但是，在结束空间的影响之后，或许是在一瞬间消耗了太多能量的缘故，他感到极其的疲惫，原本可以维持自身运动的空间泡也开始逐渐衰弱，伴随着变得无力的四肢，这场气旋最终还是将凌霜裹挟，将其吸入自己内部，凌霜自己的视野逐渐暗淡下来，并且最终在暗无天日的风暴内部中昏了过去。

当他再次睁开眼的时候，发现身边的红色暴风已经变为彻底的寂静，只有无尽的繁星点缀在深邃的宇宙间，他不知道自己失去意识了多久，也并不知道自己位于何处，不过当他转身看向身后时，那片橘黄色的世界，已经变成了此刻自己身下的一颗白色和黄色纹理，同时中间还带有少量椭圆形团块的行星，同时，还有一个特别明显的橘红色圆形气旋，占据了南半球相当大的一部分，橙黄里透着红色，简直就像是一个熟透了的柑橘。原来，这就是韩一所说的木星吗？自己居然被风暴一路抬升送进了太空，还真是难以置信。

木星的自转极快，甚至于在其上空不远处的凌霜，都可以直接看到流动的云层，随着木星自转在相互之间因为不同速度而产生的流动湍流，那颗巨大的红色风暴，此时也在飞速的旋转着，如此具有流动性的星球表面，凌霜以前根本没有任何体会，就像是一锅煮沸了的浓汤，又或者，是不断被搅拌的刚刚加入牛奶的咖啡，没有固定的形状，一切都在流动和变幻着，他一时间陷入了呆滞，什么都不想做，仅仅是飘浮在这颗太阳系最大的星球上，静静的看着。

“凌霜？能听见吗？能的话说一声。”韩一的声音出现了，然而凌霜一开始并没有理会，这样的奇景，他只想再停留于此处，多观赏一秒，再一秒就好。

“我……我……听见了，这里实在是……太不可思议了，我从来没见过有这样的世界。”

“没有任何的杂音，也没有磁场干扰，你难道是直接飞出木星大气层了吗？我从来没见过有什么风暴能有这般的实力，不过，你没事就好，如果没事的话，就赶快回来吧”，我们还有事情要说，别忘了。”

“明……明白。”凌霜虽然嘴上答应了，但是并不想回去，能在这一片宁静的太空中，静静观赏着这样一番光怪陆离的景观，谁还愿意回到下面去被狂风吹的上下颠倒呢？

此时，凌霜的身边不知道什么时候飘来了一块巨大的黑色石块，看起来像是彗星核的样子，只不过因为木星比较远离太阳，受到的辐射并不多，所以并没有太明显的挥发迹象，这样的一个彗星，如果没有因为暴露在太阳辐射之下，在黑暗的宇宙空间中，简直就是毫不起眼，甚至难以追踪，说来也奇怪，这颗彗星相对凌霜运动，居然如此的迟缓，而且，还是一个足有约两公里直径大小的彗星核，如果说已经和凌霜处于几乎一致的运动轨迹之下，那只能说明一件事，它正在向着木星大气，高速的坠落。

“哼，我还以为，需要我自己一头扎进这个狂风之中呢，看来，有一个帮我垫脚的好哥们出现了，这么一说……”凌霜跟上了这颗即将撞入木星的彗星，并且降落在背面，他发现虽然外表灰尘扑扑，毫不起眼，但是实际上，是混杂了大量尘埃的冰雪混合物，不知道为什么，此刻的他，想直接凑上去咬一口，对了，自己在上海喝的那个彗星冰咖啡，说是真材实料的产物，那么，这里没有经过任何的加工，可以保证绝对纯正的风味，又是什么样呢，毕竟马上就要坠入木星了，再不尝试，那就真的错失良机。

凌霜随手抓了一把表面松散的冰雪，含入口中，然而自己体验到的味道，并非是果味的芳香，而是极其浓重的酒味，他没想到，这是一个冰含酒精量极大的彗星，突然这一大口下去，直接就让他体会到了极强的后劲，过了好一会才缓过神来。

等他重新回复专注的时候，自己的周围已经开始因为剧烈的摩擦而产生了明亮的火光，看起来，他已经跟随着彗星落入了木星大气中，一切似乎都还算比较平稳，因为随着不断深入，大气的密度是在稳定的递增，并没有突然的加速度变化，只要一直躲在他后面，就可以轻松回到刚才的深度了，自己还真是个天才，凌霜想到这里，甚至还有些自豪的冷笑了一声。

然而，正当他以为可以一路搭乘这个顺风车回到工厂的时候，自己身后的彗星却突然发生了爆炸，明亮的火焰直接将他推离了彗星表面，他想起来了，这颗彗星的表面又大量的酒精，因为过高的温度，已经在挥发之后，瞬间爆燃，不过，接下来更加激烈的事情出现了，伴随着继续深入木星内部，已经只剩下石质内核的彗星，突然因为过大的温度差热胀冷缩，直接爆裂为数块更小的碎片，继续向下方掉落，此时，顺着它挤开的云层空洞，凌霜也已经看见了下方远处的大气精炼厂，于是调转航向，与注定将在内部湮灭的彗星分道扬镳，向着因为自己的救援，劫后余生的工厂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