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华:文城(十五,十六,十七,十八)
十五
林祥福向南而行,他将女儿放在胸前棉兜里,将包袱放在驴驮上,手牵缰绳走在尘土滚滚的大路上。他一路都在打听小美的行踪,询问是否见过一个身穿土青布衣衫和土青布裙的年轻女子。同时寻找正在哺乳的女人,为饥饿的女儿乞求奶水。
两天后,林祥福来到黄河边。一个上了年纪的艄公告诉林祥福,人可以渡河,毛驴不能过去。艄公说风急浪高,毛驴在羊皮筏子上站立不住会落水。林祥福看见河水滔滔而去,还有上游下来的冰块在河面上横冲直撞,有一只羊皮筏子在波浪上簸荡起伏时隐时现。林祥福看了看怀中的女儿,此刻女儿正在熟睡,一滴口水从她的嘴角挂落下来。林祥福抬起头问艄公,哪里有驴户的驿站?艄公说很近,沿着河向东走一里路有一家驿站。
林祥福将毛驴卖给驿站的一个男子,说再买些饲料。那个男子奇怪地看着他,说毛驴都卖了,还买什么饲料?林祥福说毛驴跟了他五年,是他的伙伴,他想再喂它一次。那个男子就拿出一些麦秸秆,林祥福摇摇头,说不要这些粗料,要精料。男子再次奇怪地看看林祥福,他问,要什么精料,是青草?干草?还是麸皮?林祥福拿出一文铜钱递给他,说都来一点。
夕阳西下之时,林祥福抱着女儿蹲在地上,均匀搅拌起草料。那个男子站在一旁嘿嘿笑着,说没见过搅拌草料这么久的。
林祥福也笑了笑,他说:“俗话说有料没料,四角都要搅到。”
然后林祥福对着毛驴说起了话,他说:“本来是不会把你卖掉的,可惜你不能过河,只能留下来。你跟了我五年,五年来耕田、拉磨、乘人、挽车、驮货,你样样在行。从今往后,你要跟着别人了,这往后的日子你好自为之。”
林祥福离开驿站,乘坐羊皮筏子横渡黄河的时候,夜色正在降临。他一手抱紧怀中棉兜里的女儿,一手抓住包袱,在波浪里上下簸荡。艄公跪在前面,挥动木桨划水而行。浪头打上来,淋湿了林祥福的衣服,林祥福的眼睛透过水珠,看到黄河两岸无边无际的土地正在沉入到黑夜之中,空旷的天空里一轮弯月正在浮动,女儿嘤嘤的哭声在浪涛声里时断时续。
渡过黄河,林祥福一路南下。此后的旅途里马蹄声声,他换乘一辆又一辆马车,从十二匹马三节套的马车,到三匹马二节套的马车。他耳边时刻响着车夫扬鞭催马声,“驾!啪!嗬!”只要车夫喊“唔唔”,他不用看就知道是往左走,喊“哦哦”是往右走,喊“越越”是在走上坡的路,喊“呔呔”是跨越了街道上的石头门槛。
他住过的车店数不胜数,见过的店幌也是五花八门,在挂着笊篱头子幌儿的鸡毛小店里,他与走村串户的货郎同席而睡;在挂着一个罗圈,下面飘几根布条幌儿的小店里,他和推车挑担的盘腿而坐;在挂着梨包幌儿的店里,他与赶牲口的聊天;在挂着七个罗圈,下面系红布条幌儿的大车店里,他和镶着金牙的生意人寒暄。
林祥福经过很多的吊桥、浮桥、梁桥和石拱桥,沿着运河向南而行,他与冬天一起渡过了长江,此后他的行程不再是一路向南的直线,而是徘徊不前的横线,他在江南水乡的城镇之间穿梭,穿梭了二十多个城镇,也穿梭了冬天和春天,他向人们打听一个名叫文城的地方,这是小美的家乡,可是所有人的脸上都是茫然不知的表情。
春去夏来,这一天他走进一个名叫沈店的城镇,沿着石板铺成的街道漫无目的走去,走到街道突然中断时,他来到了码头。
一个年轻的船家站立船尾,笑声朗朗和岸上一个年轻姑娘说话,他们快速的语调让林祥福心里一动,林祥福听不懂他们说些什么,可是听出来了他们的腔调,小美和阿强最初出现在他家门口时就是这样的腔调,林祥福觉得自己来到文城了。年轻的船家看见林祥福,问他是不是要船,林祥福摇摇晃晃上了船,弯腰钻进竹篷,坐在船舱里,他见到红漆的船板上铺有草席,还有两个竹木枕头。年轻的船家问他去什么地方,林祥福说:
“去文城。”
“文城?”
船家的脸上露出迷茫的神色,这是林祥福已经熟悉的神色,他知道船家没有听说过这个地方,船家刚才说话的腔调让林祥福仍抱希望,他问船家的家在什么地方,船家说:
“溪镇。”
林祥福问,溪镇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船家说,是一个出门就遇水,抬脚得用船的地方。这话让林祥福心里再次一动,他想起来阿强曾经这样说过自己的家乡,于是他说:
“去溪镇。”
十六
黄昏的水面上,林祥福怀抱女儿坐在船里,他本想取下身后的包袱,可是身体往后一靠,包袱像靠垫一样让他感到舒适,他就没有取下包袱,取下了胸前的布兜,让布兜里的女儿躺在他腿上,他伸手拉开上面的竹篷,夏日的晚风吹在了他身上。
船家坐在船尾,背靠一块直竖的木板,左臂腋下夹着一支划桨,劈水操纵着方向,两只赤脚一弯一伸踏着摈桨。林祥福听着咿哑咿哑的摈桨踏水声,看着水面上一叶一叶竹篷小舟破浪前行。船家们右手握着一把小酒壶,双脚一弯一伸之间,呷上一口黄酒,左手从船沿上的碗碟里拿一粒豆子,向嘴中一丢,嚼得津津有味。
晚霞在明净的天空里燃烧般通红,岸上的田地里传来耕牛回家的哞哞叫声,炊烟正在袅袅升起。同时升起的还有林祥福的幻象,他看见小美了,怀抱女儿坐在北方院子的门槛上,晚霞映红了黄昏,也映红了小美身上的土青布衣衫和襁褓中的女儿。从城里回来的林祥福一手牵着毛驴一手举着一串糖葫芦,走到小美身前,他将糖葫芦递给小美,小美将糖葫芦贴到女儿的嘴唇上。这是小美留给林祥福的最后情景,天亮前她再次离去,一去不返。
巨大的响声把林祥福从幻象里抽了出来,刚才还是明净和霞光四射的天空,这时昏天黑地,电闪雷鸣,风雨交加,林祥福看见船家惊恐的眼睛在雨水里左右张望,林祥福也抬头看去,看见漏斗状的旋风急速而来,尘土碎物旋转飞翔的景象,仿佛是大地的暴雨向空中倾泻。这时两个叠加在一起的竹篷脱离了小舟,翩翩起舞般飞翔而去。船家叫了声“龙卷风”,就跳入水中,他跳下去时,右手还握着那把小酒壶。
船家逃命而去,林祥福不能跳入水中,女儿就在胸前,他只能坐在船里,双手紧紧护住女儿,他感到身上的衣服呼呼向上掀起,衣服仿佛要拉扯他去飞翔。他盘起腿来,闭上眼睛,弯下上身,将女儿藏在怀里,抵抗着衣服的飞翔,身后沉重的包袱此刻与他同心协力,一起抵抗飞翔。
小舟离弦之箭似的飞了起来,飞了一阵又掉落下来,在水面上嗖嗖驰去。女儿在他胸前的布兜里啼哭不止,在龙卷风的巨大响声里,女儿的啼哭如同他的心跳一样隐蔽。
接下去小舟不是嗖嗖而去,而是吱哩嘎啦前行了。他睁开眼睛,见到乱石飞舞,树木拔地而起,河里的竹篷小舟滑行到了陆地上,陆地上的屋顶飞向河里。小舟已经破裂瓦解,船板在狂风里分道扬镳,他知道自己不是坐在小舟里,而是坐在了木板上,接着这块木板也分裂了,他的身体腾了起来,衣服像是风帆那样鼓起,他的身体像是飞翔,又像是冲锋,飞檐走壁似的滑翔过去,后来撞在了什么上面,他掉落下来,昏迷了过去。
龙卷风过后,夏日的黑夜逐渐离去之时,林祥福在一片横倒在地的稻谷中间苏醒过来,他与大地一起苏醒,他看见天色正在明亮起来,乱云飞渡的天空看上去朝气蓬勃。
林祥福惊醒般地伸手摸向胸口,没有摸到布兜,没有摸到女儿,林祥福惊叫一声站起来,背后的沉重又让他跌坐在地,他伸手往后一摸,那个庞大的包袱仍在身上,他双手支撑着站立起来,焦急的眼睛环顾四周,没有看见布兜,没有看见女儿,只看见一块断裂的船板斜插在稻田里,田里的稻谷犹如丛生的杂草,旁边的树木飞走了,留下几个泥坑正在讲述它们空荡荡的不幸。
林祥福惊慌地来回奔跑,哇哇喊叫,寻找他的女儿,他看见水面已在两三里路程之外,是狂风把他带到这里,几棵粗壮的大树和一个空洞的屋顶也来到了这里。
林祥福没有找到女儿,他大声哭喊,走过几棵不知来自何处的大树,它们交叉躺在一起,支撑着那个空洞的屋顶。他走向远处的水域,东张西望,神态却像一个盲人,似乎什么都看不见。他哭喊着奔跑起来,一直跑到水边,站在那里,张望霞光照耀下广阔的水面,水面漂浮着树木、船板、家具和衣物……他对着水面大声喊叫,可是只听到自己喊叫的回声,他看见有衣物在沉下去,树木和船板仍在漂浮。
林祥福站立良久,大声哭喊变成了低声呜咽。他抹着眼泪往回走,那一刻他觉得失去女儿了,他害怕,他浑身颤抖,走路摇晃起来。他继续东张西望,他的眼睛被泪水蒙住;他继续大声喊叫,嘴巴张开后没有声音。他被绊倒,感到自己的身体摔倒在一个架子上,他爬起来,可是双手撑空,再次摔倒,他双手摸索着,摸到很粗的树干,终于将身体支撑起来。他重新站起,抬手抹去泪水,眨了几下眼睛,意识到自己走回了原地,走到那几棵倒地的树木所支撑住的屋顶前,他刚才就是摔倒在这个空洞的屋顶上。
这时候林祥福看见了布兜,挂在倒地的树枝上,上面是那个空洞的屋顶。林祥福使劲眨了几下眼睛,那个布兜还在那里,一阵风吹来,几根残留在屋顶的茅草吹起后,从布兜上面飘过。林祥福紧张地笑了笑,像是征询别人意见似的回头张望一下,然后小心翼翼将脚插进空洞的屋顶,深一脚浅一脚走到充满希望的树枝前,取下上面的布兜抱到胸前。
他看到女儿在布兜里双目紧闭,他的手指紧张地伸向女儿的鼻孔,这时睡梦中的女儿打了一个呵欠,他破涕为笑了。
他将布兜挂在胸前,双手小心翼翼守护它。他的双脚插在屋顶里举目四望,四周的一切像是刚刚洗涤过一样清晰,这是他第一次张望这个名叫万亩荡的广阔土地,日出的光芒将破败的万亩荡照耀出一片通红的景象。
林祥福离开空洞的屋顶,走上一条小路,大步向前走去,他笑容满面,嘴里不由自主吐出了家乡那个媒婆的腔调,对熟睡中的女儿说:
“世上还有这等奇事,睡着了还会打呵欠。”
林祥福背着庞大的包袱,双手护着胸前布兜里的女儿,双脚在倒地的稻谷、芦苇和青草上踩踏过去,向着远处房屋密集的地方走去。
林祥福走进树木失去了树叶、屋顶失去了瓦片的溪镇。他把小美留下的凤穿牡丹的头巾包在女儿头上,他在溪镇遇到的第一个人就是陈永良,那时候他还在女儿失而复得的喜悦里,因此陈永良见到的不是一个从灾难里走来的人,在霞光里走来的是一个欢欣的父亲。
十七
林祥福双手护住布兜里的女儿,在凄凉破败的溪镇四处行走。他仔细聆听人们说话的腔调的时候,小美和阿强对话的腔调就会浮现在耳边。
他见到了蓝印花布的头巾,见到了满街的木屐,那些年轻姑娘在水边洗脚之后,穿着木屐在石板路上走动,发出的声响让他想起小美穿上木屐在他北方家中走动的情景,小美说就像敲打木琴,在溪镇的傍晚,林祥福时常听到一片木琴般的声响。
林祥福觉得这里很像阿强所说的文城,他几次向人询问:“这里是文城吗?”
得到的回答都是:“这是溪镇。”
林祥福接下去问:“文城在哪里?”
林祥福看见迷茫的眼神,还有果断的摇头,这里没有人知道文城。渡过长江以后,在他寻找小美的旅途上,在他去过的城镇里,同样见过这样迷茫的眼神,这样果断的摇头,同样没有人知道文城。他站在溪镇的街头,仿佛是迷路了,失落的情绪笼罩了他。
一个似曾相识的身影在其他身影里飘然而过,恍若一片树叶在草丛里被风吹过,过去了一会儿,林祥福似梦初觉,刚才过去的身影像是小美。他转身急步走去,眼睛寻找那个身影,布兜里熟睡女儿的头颅轻轻碰撞他的胸膛,他放慢了脚步,右手护住布兜里女儿的头颅,走得小心翼翼了。
那个身影在前面来往的人影里时隐时现,她几次回头张望了林祥福,林祥福没有看清她的面容,看清的是她身穿碎花图案的旗袍,旗袍的图案和颜色与小美的旗袍不一样,可是她的身影像是小美的身影,似乎比小美瘦俏,林祥福跟随而去时,心里想小美瘦了。
林祥福走到码头这里,走进一条狭长的小巷时,那个身影没有了,他眼见那个身影拐进这条小巷,可是突然没有了。他在巷口站立一会儿,走进小巷,走过一扇虚掩之门时,听到吱呀一声,门打开了,身穿碎花旗袍的她站在门内的昏暗里,微笑地看着林祥福,对林祥福说了一句什么话,林祥福没有听懂她语调飞快的说话,但是认出她是那个身影,也认出她不是小美。
林祥福惆怅之时,她重复了刚才的话:“进来呀。”
这次林祥福听懂了,木然地看着站在屋里微笑的她,她又说了一声:“进来呀。”
林祥福不知道她为什么如此热情,还是走了进去,在一股浓烈的鱼腥味里,林祥福跟随她走上楼梯,走进一个房间,她关上房门,插上门栓,请林祥福在椅子里坐下。
林祥福不知道自己进入了私窝子,他坐在椅子里,疑惑地看着她。她看看林祥福胸前布兜里的婴儿,莞尔一笑,带着婴儿来私窝子的,她是第一次见到。她打开衣橱,从里面取出一床棉被,整齐铺在桌子上,她笑着对林祥福说:
“小人给我。”
她从懵懵懂懂的林祥福的身上取下布兜,把布兜里的婴儿抱过去放在桌子的棉被上面。然后她面对林祥福微笑地脱下碎花旗袍,叠好后放在床边的柜子上,她在解开内衣的时候,林祥福知道自己来到什么地方了,这时候婴儿啼哭起来,婴儿饿了。
接下去这个有着与小美相似身影的女子,见到了一个慌张的男人。林祥福从椅子里站起来时似乎是跳了出来,抱起桌子上啼哭的婴儿两步跨到门口,他拉了几次房门才意识到没有拉开门栓,拉开门栓出去后,他急促的脚步声从楼梯响了下去,接着急促的脚步声又从楼梯响了上来,他怀抱婴儿满脸通红回到房间里,把几文铜钱放在刚才坐过的椅子上,转身出门,急促的脚步声再次从楼梯响了下去,消失在外面的小巷里。
十八
此后的几天,林祥福继续在溪镇的街上游走,他的眼睛锲而不舍去寻找,见到过几个似曾相识的身影,却没有见到小美的面容。
溪镇房屋破败的大门外有着破败的半高腰门,零零星星,这是龙卷风刻下的伤痕,林祥福听过小美有关腰门的描述,知道这是为了阻挡猪狗的进入。不少人家门外安放一碗清水,有的人家还在门框上垂挂黑纱,林祥福知道这里面有人在龙卷风里丢失了性命。
放在门外的一碗水让林祥福伤感地想起自己的父母,在他家的门前也放过两碗水,一碗是母亲给父亲放的,一碗是他给母亲放的。
灾难之后的溪镇,人们的生活一如既往,虽然林祥福会听到女人的低泣和男人的叹息,可是他们的忧伤如同微风般地安详。林祥福觉得溪镇对人友善,女儿因为饥饿啼哭之时,有人会主动上前,把他引到哺乳中的女人家里。林祥福离开溪镇时,一个挎着竹篮的陌生女子追上来,送给他红色绸缎的婴儿衣服和鞋帽,林祥福诧异之后说话时,陌生女子已经匆匆离去。林祥福看着这个陌生女子不愿回首的背影,心里忧伤地猜想,有一个婴儿在龙卷风里死去了,所以这身婴儿衣裳来到他的手上。
城外的人们小心翼翼收割起田地里残剩的庄稼,将树木重新植入泥土,将木船推回水中,将茅屋重新盖起。城里的砖瓦房虽然没有在龙卷风里倒塌,可是屋顶的瓦片飞走了,于是城外出现很多的瓦窑,烧瓦的烟柱同时伸向空中时犹如一片杉树林。
在秋风吹落树叶之初,林祥福怀抱女儿离开了溪镇。接下去的三个多月里,林祥福向南而行,继续寻找那个名叫文城的城镇。他沿途打听,还是没有人知道文城。文城在林祥福心中虚无缥缈起来,他仍然南行,越往南走,听到的说话腔调越是古怪,越不像小美和阿强对话时的腔调。他因此终止了旅程,在一座桥上坐了很长时间,仔细回味之后,觉得他去过的城镇里,溪镇最像阿强所说的文城,他意识到阿强所说的文城是假的,阿强和小美的名字应该也是假的。
历尽千辛万苦,没有找到小美,他心里凄凉起来,那一刻他想回家了,他想到那头红缨飘飘铃铛声声的毛驴,想到家乡的田地和宅院。他摸了摸女儿衣服里的银票和自己身上的银元,想着渡过黄河后要去找到那家驴户,赎回自己的毛驴,回到家乡后要赎回抵押的田地。
然而女儿改变了林祥福的想法,当时他站在一座桥上,右手扶住女儿,试图让她站在他的左手上,他感觉她的双腿在使劲,似乎要站住了,他在桥上发出了笑声,这是他离家南行以来的第二次笑声,第一次笑声是在那场龙卷风过后,女儿失而复得之时。
林祥福决定重回溪镇,女儿需要母亲,他需要小美,他相信阿强所说的文城就是溪镇,虽然不知道他们此刻身在何处,他心想他们总有一天会回到溪镇,他将在溪镇日复一日等待小美的出现。
林祥福转身向北而行,在冬天飞扬的雪花里再次走进溪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