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命运之轮 第二节(5)

终末(5)
而在不远处的战场上,魔弹与以太刃在空气中交互穿插,划出耀眼的光芒。在不断突进的路上,宫羽兰灵活地躲避着各种机关,一边追逐着在前方时不时朝着自己反击的鹤一澄。魔法师的据点从本质上来说,就是一座防卫严密的堡垒,经过精密的布置,基本上可以阻拦那些图谋不轨的入侵者,在进行防守战时,也能够借助熟悉的地形掌握些许的战场优势。
对于鹤一澄这一位杰出的炼金术士也不例外,他也对这栋老宿舍楼进行了大规模的改造,将其中的大部分主路上,都进行了术式的加固,同时埋下各种机关。然而,当他快速地跑过走廊,并触发那些陷阱时,却发现这些本来用于拖慢宫羽兰脚步的东西,其实对她根本不起任何作用——这些术式对现在的宫羽兰来说,无法构成任何威胁。经过加强的五感与运动神经,加上急速运转的大脑进行位置预判,她已经能够轻松躲过这些看似密集的攻击法术。再加上被强化的魔弹攻击,现在的她,就算是将这里完全摧毁,也不在话下。
“你的法术使用依旧拙劣啊,羽兰,就算各方面都得到了加强,却还在使用最原始的攻击方式。”
鹤一澄的声音带着些许急躁,他轻轻打了一个响指,走廊里的以太在他的指挥之下开始有序地聚集,形成一道道看不见的墙壁,朝着宫羽兰的方位推进。以太墙推动大气,她感受到了风的气息,缓缓举起了右手。
随着一声怒吼,她的拳头将以太墙完全消解,与此同时,数枚魔弹飞向空中,随着一声声爆炸,这些用以控制以太的法术纷纷破坏殆尽。
“最原始的进攻方式之所以现在还在使用,就是因为它简单而且有效啊,反倒是你,至今都无法使用自身的能力发动攻击法术,一直借助着以太,术式的强度怎么可能和其他的魔法师相提并论?”
说着,她朝着男人站立着的位置奔跑过去,沿途的墙壁在魔弹的爆炸之下变得坑坑洼洼——以太操控所制成的武器可以收放自如,甚至可以只对特定的目标生效,但魔弹的攻击,却会对任何事物都造成同等效果的毁伤,因此原本就脆弱的建筑结构变得更加支离破碎。
“开什么玩笑……突然就能够获得改头换面一样的强化,怎么可能是奇术?还没有人能够做到召唤灵魂与自己融合的地步!”
虽然并不相信眼前这一切,但鹤一澄也不敢对面前的少女掉以轻心,这种情形之下,稍有不慎,就会被杀掉,对于这一点他再清楚不过。不过有一点他可以做出判断,宫羽兰的变化并不是奇术的结果,而是在奇术生效之后在自身的反馈,虽然不知道她是否因为发动奇术而开启阿尔克纳,从而触及到本源,但不管怎么样,事情都不会像他看到的这样简单。
毕竟召唤灵魂这种事情,他再清楚不过,宫家掌握的并不是与灵魂有关的法术,这类魔法从古至今一直存在着,不可能被归为奇术。于是,接下来就是一个十分尖锐的问题了:
“那人造人使魔呢?你是怎么把她凭空变成一具人偶的?”
“它本来就是一具人偶而已,我只不过是把它的灵魂给移走了而已!有什么问题么?”
的确如此,甘夏只是被移走了灵魂,于是变回来原本人偶的样子,虽然这样的解决方式十分粗暴,但是确实也极为有效。不过,依旧有一个可能会引起严重后果的东西。
“那你把那个灵魂移到哪里去了?按照道理来说,灵魂是不可能转移到任何一个现在还活着的人身上的,但是如果转移到了过去,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有那么一瞬间,宫羽兰停下了脚步,确实在这件事情上,她多少有些欠考虑。于是在魔法的悖论以及人性的弱点面前,鹤一澄找到了片刻喘息之机,开始反击:
“如果你是想借由甘夏的灵魂置换出已死的牧知清,几乎是不可能的,灵魂的消散就像是一滴水融入到大海当中一样,就算你填进去一个灵魂,也不见得换回他的灵魂。说到底,你这样做就只是自我安慰而已!”
他再次抬起右手,背后的空气中又出现了众多以太刀刃,与此同时,他面前的以太开始聚拢,形成了三块层层递进的透明护盾。手杖柄上的魔法源发出耀眼的蓝光,为新构筑的结构提供源源不断的能量。
“倒不如说,你这样做,将过去凭空改变,难道还不够罪孽深重么?”
魔法源不断地积蓄着能量,透过三层透镜一般的以太,最后就能放出相当强大的攻击法术,拿它与太阳相比较也毫不夸张——强力到这个份上的魔法,用普通的魔弹根本无法将它弹开,甚至偏转都做不到。
看着朝自己喷射而出的能量洪流,宫羽兰将手伸进了大衣口袋,然后将放在其中的宝石用力掷了出来,接着朝以太最强劲的区域发起了冲击。她的身影不断地闪烁在以太洪流之中,但完全没有被强烈的能量吞噬的迹象,就像是在河流里逆流而上一般,少女离以太发出的位置越来越近。
鹤一澄看着她的残影,快速地做出了判断——宫羽兰大概依旧在使用奇术,将她面前的高能量以太转移到了另一侧的世界,于是根本无法用这样的法术击中她。虽然理论上能够行得通,但她身体中的玛那根本承受不了如此大的魔力消耗。
“呵!”
宫羽兰迅速出拳,将第一面透镜干净利落地打得粉碎。现在两人之间,只有两面以太镜,距离已经不到十米。鹤一澄握紧魔法源,朝着透镜注入更多的能量,在过载之前,以太流的持续喷射还能够持续大概五六秒左右,在他看来,这已经足够击退一直在逼近的对手——当然,这只是按照常理得出的推论。然而从宫羽兰发动奇术开始,一切就都不能以常理考虑,毕竟,直接借用人类智慧的集合这种事情,本身就已经是严重犯规了。
再一次,带有超高能量的以太流朝着宫羽兰的方向喷涌而出,但结果依然和前一次别无二致,洪流当中闪现着少女的残影,足以融化钢铁的能量,却无法对她造成任何伤害。
“这家伙,难道真的没有办法击败她么?!”
鹤一澄大概已经想通了宫羽兰的意图,这并不是用一滴水置换大海中的另一滴。根据常理,如果想要复活牧知清的话,就必须要将时光倒流,在他灵魂消散之前阻止这种趋势,但就算时光倒流,发生过的事情也依旧会发生,无法转变,如果不改变过去的话,一切都会按照原本的轨迹前进——世界的发展不会以个人意志为转移。
这样看来的话,她能做的,就只有两件事情:改变过去,然后阻止他的灵魂消散。那么,将甘夏的灵魂放逐的目的,也一目了然。想到这里,鹤一澄的脸上的汗珠顺着头发缓缓滴落。
她并没有停止进攻,两人的距离继续拉近,第二块透镜应声而碎。鹤一澄隔着最后一块以太镜,带着愤怒与怨恨大声质问着:
“所以呢?你把甘夏的灵魂到底弄到哪里去了?改变世界的代价你一个人承担不起!”
“我也不知道具体放逐到什么时候,可能是过去,也有可能是未来,但是到现在为止,我们身边的世界都没有发生变化不是么?”
鹤一澄愣住了,他万万没有想到,宫羽兰竟然会如此草率地做出这样的行为,将现代人的灵魂转嫁到前人的身体之中融合甚至是替代,这已经不止是魔法范畴当中的禁忌了。如此明目张胆地改变历史,绝对无法得到应允。人类在这个世界上的分量在每个时期都是恒定的,想要把东西从一处地方传送到此处,既需要大量能量,也要耗费不少魔力,反之亦然。但无论如何传送,世界都会朝着无序的方向发展,因此世界的运转就会朝着崩坏更进一步,也就是说,宫羽兰的奇术,有很大可能,在某一天会导致整个世界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
“这可比时间悖论还要荒唐!你是打算亲手开启世界的终末么?任何从有序到无序的行为都会让世界离崩溃更进一步,你这样做与加速毁灭又有何区别?”
宫羽兰心里一惊,在一瞬间停下了脚步,但马上她又重新迈步朝着鹤一澄前进:
“要说乱序,这种事情难道不是早就学会了死灵法术的你先干出来的么?何况我在完成这些之前就已经把你那个使魔的灵魂送回过去进行平衡了,被改变的也只是过去吧!?”
“就算是过去,对于你我二人来说无所谓,但对于全人类而言呢?世界因为你的奇术,原本规律的顺序被打乱,更多的地方成了混沌,你打算怎么解决凭空多出的那一个灵魂?”
的确,不管怎么样,宇宙起始是一片混沌,经过各种奇迹般的演化,才有了现在的世界。但这毕竟是一个“逆流而上”的过程,很多时候,事物总是朝着无序的方向演变,宇宙同样也是如此,在那一段堪称奇迹的时间过去之后,它开始永无止境地扩张,开始变得混沌。在这样扩张的最后,等待着它的不可能是井然的秩序,而是无尽的混乱与虚无——宇宙的宿命,就是从无到有,再从有到无。
“你的法术会让世界朝着终末更进一步,你作为灵脉的圣护,要承担什么样的责任,你心里难道不清楚么?”
“再清楚不过了,因为害怕负责任而畏惧逃避事情本身,这就是一种懦弱的行为吧?这样的事情,就算用接下来的一生去偿还,我也认为十分值得!”
两人的距离越来越近,以太透镜依旧射出强力的能量,尽管这样的高温让她感到有些煎熬,但宫羽兰依旧咬着牙抵御着这些法术,向前推进着。
“那你说,你打算怎么负这个责?”
“现在的我怎么可能知道?就算要解决这个问题,也要等到很久以后了吧?”
“荒唐!你太过荒唐了!”
鹤一澄的怒吼还没落下,面前的最后一块透镜就已经化为碎片。以太洪流和雨点般的魔弹对撞着,终于,剧烈的爆炸在鹤一澄的面前掀起强劲的气浪,将他向后推去,重重地摔在了墙壁上。
听到巨响的池谕佳加快了脚步,她提起黑色的长裙,靴子踏过水泥台阶,顺着墙壁上残留的战斗痕迹朝着爆炸方位赶去。已经荒废的宿舍楼里,到处是坑坑洼洼的凹陷,以及满地的混凝土碎屑,还未沉降的烟尘漂浮在空中,显示着战斗并未结束太久。她剧烈地咳嗽着,捂住了口鼻,尽可能少地吸入这些难以代谢的的扬尘。
虽然战斗过的地方看上去十分惨烈,但整栋建筑还是看起来承受住了冲击,大概战斗中的两人也顾忌楼房的脆弱而收敛了几分。顺着破坏的痕迹,她来到走廊的一端,看到了另一侧尽头,已然决出胜负的两人。
在前往更上一层的楼梯口,鹤一澄瘫坐在地上,依靠着斑驳的墙壁,带着一丝解脱的神情,看着眼前对自己怒目而视的宫羽兰。他的身体似乎已经受到了严重的损伤:肋骨折断,内脏大概也受损出血,术脉似乎也在此时失灵了。但他依旧保持着均匀的呼吸,平静地看着曾经与自己默契无间的搭档,露出了复杂的神情——不知是因为不甘,还是无奈。
“我还以为我能够再坚持得久一点……没想到自己如此不中用。”
他望着窗外的天空,小声地自嘲着。但宫羽兰只是冷冷地看着他,一言不发,冷若冰霜的眼神,从冷酷当中流露出一丝绝美。她慢慢向前迈步,从腰间抽出了匕首,做出要切断他喉咙的姿态。战斗进行到这个地步,胜负已经完全分明,作为失败者,将要接受失去生命的惩罚。
宫羽兰在他的面前停下脚步,紧握着匕首的手在微微颤抖,沉默之中,月光在斑驳的墙壁上映出两人的剪影。四周格外寂静,仿佛不久前的喧闹完全不存在,仅剩下残存的压抑氛围紧紧扣着所有人的神经。
“你,还有什么想说的么?不急,你慢慢说,我会记下来。”
她冷淡的声音回荡在楼梯间里。鹤一澄苦笑着看着她那深蓝色的眼瞳,默默地从腰间抽出一把外形类似的短剑轻轻放在地下,用手指推了出去:
“我……一直想再请你喝一杯,可惜,现在的我们都口袋空空……只好拿这个作为抵押。”
听到这莫名其妙的发言,宫羽兰只是简简单单地说了一句“是么”,然后让匕首在手心里转了个圈,微微点了点头。
“不愧是你,连最后的话都要说得这样神乎其神。”
“不甘心的那些话,说了也没用,倒不如洒脱一点,对我来说也更加好受一些。败军之将不可言勇,但是不得不说,魔法与本源对于我们来说,即使颇具吸引力,最终也将腐蚀我们。执念这种东西,其实还是不要那么强比较好,这既是说个我自己的,也是说给你的。”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鹤一澄并没有继续言语上的攻击,反而变得温和了起来。
“说真的,我其实并没有多怨恨你,大概更多让我感到不满的,是把我们束缚在狭小世界里的魔法世家吧……不过我真的没有想到,你掌握的奇术,居然也和传送相关,看来我这些年的研究,也算歪打正着靠上了边。事到如今,我也不再想着要去体会这些了,大概如果我拥有了奇术,估计我还会生出其他杂念吧,得陇望蜀的贪欲,我们都无法免俗。”
“贪欲这种东西,过犹不及,无欲无求也不见得完全就是件好事。谕佳说,我的自我克制必然不允许我发动奇术,但某个念头还是驱使着我打破了我自己的禁忌,说到底这也不见得是件坏事。只是可惜了你的那个使魔,如果可以的话,我倒是想向她讨教一番。”
“恐怕会让你失望了,羽兰,人工生命虽然拥有着无尽的智慧,但大部分能力并不能让他人习得,所以有的时候甚至还不如某些泛用性极强的魔法——那些战斗用的使魔就是搞砸了之后的产物嘛……不过我还是很好奇,你是打开阿尔克纳之后使用的奇术,还是借由着奇术开启了阿尔克纳,进而触及本源?”
奇术与本源的因果,这是他思索多年,想要找到原理的问题。
“阿尔克纳的确可以通过奇术打开,但我只是在门边徘徊一番之后就离开了,所以我并不觉得这两者有什么本质上的区别——我对通过使用奇术从而到达本源这件事情并不感兴趣,所以也不用指望我能够知道什么了吧?”
“是么……所以我才会说,我比你更适合担任灵脉的圣护啊。至少我们也想要触及万物的真理,而且并没有那么多条条框框的限制。或者说,我很不喜欢这种明明唾手可得,却不得不要绕远路的感觉,与其说是想要夺回这一切,倒不如说,想要更快地找到科学与真理之光吧……不过这些都已经无所谓了,反正我马上就要死在你的刀下,最后问你一句好了,你会认为这一切都有意义么?”
鹤一澄深深地叹了口气,然后缓缓闭上了双眼,等待着宣判。宫羽兰沉思了一会儿,然后举起了掌中的匕首:
“意义这种东西,真的存在么?多数时候,都是我们人为赋予的才对吧?要我说的话,神秘学已经式微,你们说的没错,科学迟早要替代一切,人类终归有一天要杀死制造自己的神,所以还要守护这些东西,真的没有意义,但是……”
她深吸了一口气:
“科学也好,神秘学也罢,追求的本就是同样的东西不是么?为什么我们还要这样互相争斗呢?所以有这样的冲突,意义才得以存在啊!”
在说完这番话之后,银质的匕首就朝着鹤一澄的心脏刺了下去——
“等等!”
熟悉的声音从身后响起,紧握匕首的右手被轻柔地抓住,于是她停下了来,用余光看着自己的身后。
“有什么事情么?”
站在她身后阻止她想要杀死鹤一澄的,不用多想也知道是池谕佳,但她的劝阻或多或少,让此时的宫羽兰有些不愉快。池谕佳默默不语,只是轻轻握着她即将挥下的右手,似乎是有什么隐情,但她选择了缄口不言。
“请不要妨碍我,好么?”
宫羽兰没有回头,依然盯着前方,冷冷地说道。显而易见,昔日心中十分重要的人死于眼前这个男人与他的使魔手中,她很难在这样的情况下保持冷静,然而清醒的头脑告诉她,无论如何,杀死这个人没有任何好处,但她却无法说服自己隐忍自己的愤怒。那个曾经在工业园中紧紧握住自己手心、想尽一切办法想要带着自己逃脱的身影,他大概也会一起劝阻自己吧……不过,她已经再也无法触碰到他那温暖的手掌了。
“谕佳,松手啊!”
池谕佳很清楚这样的呵责意味着什么——如果宫羽兰想要一意孤行,那她再如何执意劝阻都是徒劳,反倒还有可能发生更加难以预计的后果。尽管她十分清楚自己室友的决心,但她还是没有听从那命令般的话语,似乎是得到了什么指示,她也铁下心来,少有地坚持着自己的立场。
宫羽兰有些急躁地转过身来,愠怒地朝着她想要说些什么,但话到嘴边,又被生生咽了下去。她看到了池谕佳的脸,带着些许忧伤,又流露出无限的孤寂,欲言又止的样子就仿佛是两人第一次见面时的样子。池谕佳紧紧地咬着自己的嘴唇,似乎和自己一样在忍耐着极度的悲伤,黯淡的眼神里表露出复杂的情感。
“唉……想说什么就直说吧,谕佳,你如果不说出来,我也不懂你想表达什么啊。”
池谕佳默默地松开了手,两人依旧保持着让人感到苦涩的沉默,池谕佳的嘴唇颤抖着,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过了许久,她终于平复了心情:
“牧先生说,他希望你能够成为一个温柔的人。”
我从来都不是一个温柔的人——宫羽兰曾经这样评价过自己。但她现在完全能够理解这句话的分量,如果自己也如他那样度过前二十余年的时间,同样会觉得温柔对于一个人来说难能可贵。
但是,即便那个人希望自己变得温柔,自己也很难在这件事情上得到认同。毕竟正倒在自己背后的那个男人,已经不止一次地想要暗害自己,最后甚至明目张胆地直接发起了攻击,如果对他继续宽容的话,下一次自己还是会被逼到走投无路——更何况他指使他人谋杀了牧知清,还差点杀死了池谕佳。她虽然不想杀人,但也不会烂好人到那种地步。更何况,如果走不出那一步的话,那自己就永远只是一个二流的魔法师——想要成为真正的魔法师,就要有肩负罪恶的打算。
但那个温和的身影一直在脑海中挥之不去,他有信仰,却不偏激,坚持着人性中难能可贵的善良,那句“希望她成为一个温柔的人”,虽然简单,但却流露着一个青年对少女极其质朴,却又十分诚挚的期盼。
“那家伙,果想当个圣人么?明明死于这个人的手里,却还想着原谅他,唉……真不知该说什么好。”
正当她无奈地摇着头时,池谕佳走上前来,捡起地上的短剑,朝着瘫坐着的鹤一澄走去。
“我知道的,我和牧先生都不能阻止你,但是……牧先生很久以前就说过,他不愿你沾染上那样的罪孽,既然是这样的话,这件事情就让我来好了。”
鹤一澄慢慢睁开眼睛,看着朝自己走来的池谕佳,艰难地稍稍挺起身体:
“池小姐……这样似乎也不错呢,原本宫家与池家的过节,我们两方之间迟早有一个会是今天这般下场……不过,这样的归宿似乎也不错啊,如果我的死,能够让两家的矛盾稍稍消弭一些,大概我也就没有什么遗憾了,大概你的罪孽也能够通过这样的行为洗脱一些吧?”
“我希望你还记得我说过的话,我当时并没有开玩笑。”
池谕佳没有多余的废话,慢慢地又向前迈出一步。在那一瞬间,宫羽兰想到了牧知清说过的话语,她赶忙回过身去,站到了即将动手的少女面前。
“我大概理解那句话了。”
“嗯?”
“知清曾经说过的,‘复仇者不折镆干,虽有忮心者不怨飘瓦’。”
“那又如何?”
“谕佳你知道么?知清只对我有那样的希望,是因为你在他心中一直都很温柔啊。”
“我?温柔?”
“先不说这个吧,如果我们在已经停止战斗的情况下杀死他,那教会那边质询的时候,我们要如何陈述呢?这种情况一般来说都是要交给教会仲裁,如果擅自处理的话,恐怕会有些难以收场。”
更重要的是,宫羽兰意识到,如果她们真的执行了死亡的宣判,那无疑会让这份罪孽与愧疚永远地伴随牧知清,直到万物寂灭的时刻——而她其实并不想让自己成为他心中过于沉重的一处弱点。
“那就这样好了,鹤一澄,我就以德报怨一回,宽恕你袭击圣护的罪责。不过,你可不要以为你能够毫无代价地离开这里。”
“如果你要把我交到我们的师父那里去,那我倒是更加希望你直接杀了我。”
“那还真是抱歉,我根本没有这样的打算。从一开始,我就只是打算把你放逐,但是后来转念一想,直接把你转移走,似乎有些过于仁慈,所以——”
鹤一澄皱了皱眉。
“放心好了,教会和玫瑰十字会那边,我会去协调的,说到底,策划袭击基本上都是你的使魔所为,所以你可以放心离开,我绝不背后袭击。但是,作为代价,在你离开羽山的时候一旦回头,就会立马堕入黑暗的深渊。我是否把话讲明白了?”
“等等,这又是什么诅咒?”
“这是俄耳甫斯式的悲剧哦,阿留,你也该迷途知返了。”
池谕佳显得有些惊讶地看着她:
“羽兰,我不记得我曾经教过你这个。”
“啊,确实。这里面发生的事情,我之后再告诉你好了。”
说着,她干脆地打了一个响指,然后面无表情地看着面前的男人:
“站起来吧,过了这么久,你的身体早就复原得差不多了吧。”
鹤一澄点了点头,站起身来,沿着来时的路线像出口走去,在路过她身边时,他低声说道:
“你终于胜过我了,姑且向你道贺吧。”
“不必道贺,这场战斗里,我们都是输家。”
宫羽兰转过身去,看着他蹒跚着离开的背影,轻轻地收起了匕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