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会梦见电子羊吗
一
艾列克躺在垃圾场，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漆黑的夜空。
他能感觉到这是他最后残存的意识，再过几个小时，一切都将归于无边的黑暗与寂静，广袤的垃圾场将是他人生的最后一站。
远处的城市锣鼓喧嚣，全息投影在夜空中投射出了虚拟的烟花。0和1组成的烟花爆裂成不同的形状：春联、福字、红灯笼。喜气洋洋的红色照亮了夜空。
今天是大年三十，中国人的新年之夜。这使得原本喧闹的夜之城更添了一份喜庆。
艾列克扭过头，尽量不让这喧闹涌进大脑。
“我会梦见电子羊吗？”艾列克轻声问自己。
二
阴暗的地下诊所里，维克多正给躺在椅子上的艾列克装上电子眼。
“歧路司Ⅲ型义眼，这是我能找到的最顶尖的货了。”
维克多一边调试，一边自言自语。借着头顶的无影灯光，艾列克看见维克多的脸上满是无奈和悲悯。
“怎么了，医生？”
“你确定你准备好了？”
“当然！”艾列克一脸严肃，这与他稚嫩的脸庞构成了滑稽的冲突。“我来夜之城就是为了干一票大的，让所有人都记住我的名字。”
“这里可是夜之城！”维克多的声音多了几分愠怒。
“我知道，不然我来这里干吗？随便混个帮派，然后某天被一颗子弹送去天堂？我才不要过这样的生活。我想成为传奇！”
电视里播放着地下黑拳赛，动物帮的黑猩猩正把对手按在地上暴揍。
“我希望你知道，在夜之城，没有活着的传奇。”声音不大，但十分坚定。
“别对我说教，你就像我爸一样，整天不让我干着不让我干那，我都快烦死了。好不容易逃到夜之城还要听你说教！义眼好了吗，医生！”
“已经调试好了。”维克多长叹一口气，摇了摇头。“你知道接下来该做什么吗？”
“去来生，留下自己的配方！”
艾列克站起身，头也不回的走向门口。瘦小的身躯慢慢隐没在门口的黑暗之中。
维克多盯着艾列克消失的方向，默默地点上一支烟。
“都准备好了吗？”是福斯特。“我们已经他们的等了你快半个小时了！”
“别着急啊，兄弟。干这事不得好好准备。”
“闭上你的臭嘴。赶紧去‘富豪’那里拿钱，然后到V字酒吧碰面。提醒你一句，我只是个中间人，我他妈只在乎能不能赚到钱和能赚多少钱，你的死活跟我他妈的一点关系都没有。我他妈才不管你要准备多长时间，赶紧给我滚过来。”
艾列克很不服气地挂了电话。不就是个破中间人吗，至于这么大脾气。
“你就是艾列克？”富豪坐在宽大的真皮沙发上，抽着上等雪茄。他穿着高级手缝黑色西装，白衬衣熨得笔挺。“钱在这边。”富豪偏了偏头，示意放在茶几上的手提箱。
“我不知道你们要多强的火力，这些钱能他妈的买下夜之城所有的武器了。我劝你们最好省着点用，留点钱在墓园买个棺材。”富豪冷笑了几声，艾列克只得随声附和。
“话说，”艾列克拿起手提箱，“你为什么要掺一脚？你又不缺钱。”
“这不是钱的问题，”富豪熄灭雪茄，“这关乎权力。我只是个普通的生意人，直到福斯特找到我，能让我当地下世界的王，有自己的军队和地盘，这片区域的所有生意都要我经手，只要我帮他干成这一票。你知道这是什么样的权力吗？总有一天，你会明白的。权力，比金钱更有力量。”
艾列克提着手提箱走出了豪宅。回首望去，那栋两层高的豪宅顶天立地，压迫着艾列克，走出命中注定的一步。
他在心里默默地咀嚼着一句话：
“权力，比金钱更有力量。”
三
“你他妈的终于来了，我还以为你他妈的被车撞死在路上了。”福斯特双手抱臂，不耐烦地倚在酒吧门口。“钱到位了吗？”
艾列克提了提手提箱。
“很好，跟我来。”福斯特领着艾列克轻车熟路地穿过吧台，绕过几段幽暗的走廊，打开一扇原始的铁门，沿着破旧的楼梯一直向下，来到一间包厢。
“这是个私人包厢，银手时代留下的古董。屏蔽效果还算OK。进来吧，大家都等着呢。”
包厢里已经坐着三个人，一个高大健壮，表情凶悍的黑人，一个时不时转着眼珠的亚裔，还有一个带着小丑面具的女子。艾列克走进包厢，把手提箱放在桌上，坐在了黑人身旁。
黑人拿起手提箱，颠了颠分量，很自然地把箱子放在了脚边。
“这是兰瑟，负责武器装备。”
兰瑟点了点头。
福斯特依次介绍下去：“那个转眼珠子的是进次郎，他负责制定这次行动的计划，待会儿他会给你们做简报。那个小丑叫X-bon，夜之城有名的黑客，她会好好照料那些烦人的摄像头和自动机枪，帮你们悄悄地潜入。来吧，进次郎，给大家讲一下计划。”
“计划都在芯片里了。”进次郎掏出5枚芯片，示意各位插入生物插槽。
伴随着虚拟动画的演示，进次郎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
“这次的目标是KI芯片，位于BIOTECH在北部湾的实验室。实验室安保等级堪比军事基地，部署有自动机枪和生物识别摄像头，这些就交给你了，X-bon。至于机械佣兵暂时不用管。我和兰瑟、艾列克会伪装成荒坂的科学家潜入实验室，伺机偷取芯片。兰瑟，准备好消音武器，要生物合成材料；一枚假芯片；三套荒坂科学家的制服和生物识别码；黑客机器人；EMP发生器，用来拖延时间，希望那些机械佣兵能吃这一套。带出芯片后，我们分头撤离，等福斯特消息再见面。”
“我们需要个撤退代码。”艾列克插了一句。
“你定吧。”
“撤退代码为‘我会梦见电子羊吗’。”
“真是个疯狂的计划。”艾列克取出芯片。
“足够疯狂，但足够值得，还有问题吗？”福斯特扫视着其余四人。
“我没问题。”
“我也是。”
······
“你呢，X-bon？我的大美人儿？”
X-bon只是摇了摇头，随后站起身离开了包厢。
“别介意，她就是这样，一个人独来独往惯了。”兰瑟拍了拍艾列克。“明天我去搞货，3天后，咱们就去干他娘的。先走了。”
兰瑟和进次郎离开包厢，留下艾列克一个人。
我会梦见电子羊吗？
真是个诗意的代码。
四
KI芯片。没错，就是KI芯片。
残损的大脑仍旧顽强地保留着这部分记忆，就像小孩紧紧地抱住生日礼物不远撒手。
进入的过程非常顺利，X-bon顺着数据流找到了终端，黑客机器人释放病毒，黑进了安保系统。艾列克三人就这么大摇大摆地从机械佣兵的眼皮子底下进了实验室。
“X-bon，能看到我们吗？”
进次郎朝摄像头比了个中指。
“看得非常清楚。马上就到核心区了，注意形象，别露馅了。”
沿着楼梯向下，清脆的脚步声回荡在安静的楼梯间。这里没有一丝人类的气息，没有一丝活物的气息。
“我不喜欢这里，太安静了。”兰瑟打了个寒战。
“怎么，你想临阵脱逃？你知道福斯特的手段，上一个逃兵只留下了一颗一眼，说不定你呼吸的空气中就有他残留的分子。”进次郎恫吓道。
兰瑟缩了缩肩膀，继续往下走。
“到了，就是这。”大门开启，三人迅速掏出消音手枪，轻松撂倒实验室里的科学家。
“艾列克，你去拿芯片，我和兰瑟在这守着。”
艾列克走到容器旁，活动活动手指，从脑后拔出导线连入控制终端。
“破解完成。”
容器缓缓打开，KI芯片在液氮的烟雾中露出了真容。
“快，放进去。”进次郎丢过来一个盒子。“我们该撤了。”
“我会梦见电子羊吗？”
没有回应。
“再试一试。可能是墙壁阻挡了信号。”
“我会梦见电子羊吗？”三人边往地面走边重复着撤退代码。
依然是没有回应。
“我不喜欢这样。”
“没人喜欢这样，但现在我们要撤出去。我们所有人。”
“X-bon，听到了吗，我们要撤出去了。准备接应。”
刺耳的杂音昭示着即将到来的危险。
“我就知道这票会出问题，这是我第13票，我就不该来的。”
“艾列克，再试一次。”进次郎握紧手枪，呼吸沉重。
“我会梦见电子羊吗？”
“不，你梦不见了。你们已经被暴恐机动队包围了，如果你们乖乖交出芯片，或许我可以考虑放你们一条生路。”
福斯特的声音击碎了三人仅存的希望，冷酷无情。
“所以这从头到尾就是一个圈套，对吧。”
“不然你以为你们会如此容易地进入实验室？呵呵呵，你们太天真了。”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艾列克，你应该听过这句话吧，权力比金钱更有力量。我得到的权力，远比我能得到的金钱更值得。”
“BIOTECH许给你什么了，让你去当条公司狗！”
“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们快要死了。顺便说一句，X-bon的头我收下了，上面的插件还挺不错的。”
进次郎掐断了通讯。趁他和福斯特交谈的时间，兰瑟和艾列克准备好了EMP发生器。
“充能完毕。”
“放！”
强劲的EMP脉冲震荡着整个北部湾。
五
“我快守不住了！”兰瑟一边嘶吼着一边朝着窗外射击。
“我也快没弹药了，咱们撤吧！”
“撤？能撤到哪里去！我们逃不掉的！艾列克，你不是想成为传奇吗？机会来了！”进次郎丢出几颗手雷，然后抱起机枪向外冲去。爆炸声裹挟着密集的枪声，以及进次郎的咒骂声。渐渐地，枪声散去，进次郎拖着满是伤痕的身体，一瘸一拐地走进屋子。
“他们撤了，只是暂时的。很快他们会卷土重来。机械佣兵已经在路上了，很快就到。不过，至少我宰了福斯特那头猪。”他依靠在墙上，慢慢地瘫了下去，在墙上留下一道醒目的血痕。
屋外传来了引擎的轰鸣声。机械佣兵，暴恐机动队，BIOTECH的安保部队如潮水般向小屋用来。
“有什么遗言吗？”兰瑟抱着枪，坐在艾列克旁边。
“希望我能梦见电子羊。”
两人相视苦笑。
魔蜥坦克的重炮开火，炮弹拖着长长的尾焰，将小屋炸的粉碎。
意识逐渐模糊，恍惚间艾列克似乎看见了父母。父母穿着牧民的服装，骑着骏马在草原上驰骋，身旁是漫山遍野数不清的白花花的绵羊。
艾列克来自乌兰巴托，天生的草原民族。父母本想将让他当个牧羊人，可叛逆的他独自一人逃离了家，来到了夜之城。
新年的钟声即将敲响，艾列克看着面前的父母，不自觉留下了眼泪。
“爸，妈，新年快乐！”
艾列克嗫嚅着说出这几个字，缓缓闭上了眼睛。
刹那间，无数的电子羊奔腾而来。
尾声
BIOTECH月球基地。
“博士，我们的仿生人实验结束了。”
“结果如何？”
“这是实验数据，请您过目。”
博士看着数据陷入了沉思。
“博士，这次实验造成了夜之城北部湾大面积停电，日本街大量平民伤亡，实验还要继续吗？”
“当然继续，这些都是不可控因素，我们无法预测仿生人会做出什么样的行为。”
博士转过身，按下墙上的通讯器：
“准备好下一批仿生人，型号：艾列克、福斯特、兰瑟、进次郎、X-bo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