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不完山城的酒

周末和好友去了重庆。
这是一场谋划已久的旅行,因为我的贫穷,从国庆拖到了现在。

辣是痛觉
与好友约好,分别坐了周五的晚班飞机到达重庆,夜里十二点多在去酒店的路上看到路边漂亮的烧烤小摊上串着大把大把的食物,眼泪不争气地从嘴角流了下来,于是不再忍耐,点了五大盒带去酒店吃。
酒店带路的小哥甚是热情,看到我们手里拎满食物,问我们要喝可乐还是雪碧。我是个运气很差的人,经常被当作冤大头宰,偏偏还穷,担心饮料要收费所以格外小心地和他说不要啦不要啦,为了避免尴尬还说我口腔溃疡不想喝汽水(虽然也是事实)。小哥闻言拿了雪碧可乐还有纯净水——原来是免费的,心里雀跃了一下。去房间的路上,小哥还告诉我楼下药店买一种口腔溃疡贴,一天就能好。
在酒店安顿好已经是凌晨一点多,万幸烧烤还是热乎乎的,两个人埋头苦吃。
美味烧烤的第一口,是痛。早就听闻辣是痛觉,嘴巴里那两个被我咬破的伤口碰到山城的辣椒,像一根两根很多根细小的针扎在口腔里不断提醒着我,辣确实是痛觉。小时候看《书剑恩仇录》,里面有个人用细弱蚊足的针当武器,若是如此,山城的美食,便是那些针,我的口腔是可怜的受害者。饶是如此,还是无法停止进食。烧烤好吃,却也好吃得没那么夸张,归根究底是远行的我们怀着到达目的地的激动之心在弥补晚餐。
第二天睡了很舒服的懒觉,睡到十点四十,自己安排的旅行没有时刻表的限制,一切都可以慢慢来。吃了很多美食。我平常很能吃辣。在上海吃的食物,诸如麻辣烫麻辣香锅之类,我常常点特辣还嫌不够。在重庆却有些捉襟见肘了。一方面是因为确实辣,一方面是因为口腔溃疡。于是买了酒店小哥推荐的溃疡贴,圆圆的小药片,贴上去居然一点也不疼,颇感意外。我寻常用的溃疡贴,都是贴上去就痛到想原地去世的。这小药片也确实管用,两处伤口一处贴了,另一处因为长得位置实在刁钻便没贴,过了一天,贴过的那处果然不痛了。


美的东西就是美的
正式旅行的第一站是李子坝地铁站。站在楼下观景台看列车驶入房屋,才有了真实的,身在一座魔幻城市的感觉。
李子坝地铁站楼下有一个公园,进去走了走。这公园和其他城市的公园颇有不同,台阶连绵,走过很长很久的一段台阶,可以解锁一个坐落其中的公馆,或院落,或某些历史遗址。
途经一座纪念馆,叫晏济元纪念馆。
进去一看,原来是位书画家。展品不多,有一堆他收藏的杂乱的刀。看着不名贵,大多数长得像路边小卖铺买的水果刀。
我感兴趣的是有一堆他自己刻的印章,一堆砚台和一堆墨条以及一些矿物。现在写书法的小孩不知道还用不用墨条。我小时候喜欢用墨条。每天写字,很有仪式感地倒一点水,拿着墨条磨啊磨啊磨,一圈又一圈,磨到水变黑变浓稠,才开始写。那时候总是有很多时间磨墨,好像每天做重复的事,也不会觉得无聊,反而觉得内心宁静,小时候的我,似乎倒有一种以不变应万变的样子。长大以后变了很多。别人对我的评价,从这个孩子太内向了,变成hsy很活泼开朗。不知道是不是件好事。其实少了很多和自己相处的时间。

老先生收藏的砚台有一个和我家的很像,我家的比他的更大更豪华。那是爸爸在十多年前花两千块买的。那时候两千块比他一个月工资还高。那块砚台很宝贝地放在家里的柜子里,有次医院来了一位书法家,免费写字给医务工作者。只需要拿宣纸给老爷爷即可。我记得清晰,那时候爸爸拿出来一摞宣纸,和那块很宝贝的砚台,给那位爷爷用。那个爷爷写给我家的字是:云无心以出岫,鸟倦飞而知还。后来终于学到那篇课文,归去来兮,田园将芜胡不归。我还曾和好友开过玩笑说,如果我有孩子,就叫TA胡不归。

纪念馆的出口有晏老先生的作品集。里面有很多画。我的艺术品鉴能力很奇妙,总是欣赏不来很多很多知名国画画家的作品,写意也好工笔也好,我喜欢的总是不多,大多数我都只觉得平平。这位晏济元老先生,却让我觉得眼前一亮。我不会画画,甚至不知如何描述那些画作的美丽,我只想起在一部小说中看过的一句话:美的东西就是美的。
是啊。
有次和朋友聊天,聊到我喜欢的画家。我说我喜欢林风眠。那位朋友问:你知道林风眠是什么流派的吗?我说即使我不知道,也不影响我喜欢他。
美的东西就是美的。美只是一种感受。无关我事先知道对方多少,无关对方的过去将来,那一刻我觉得是美的,便是美的。

高处不胜寒
从那座小山一样的公园出来,我们去坐长江索道。
重庆的建筑很有趣。可能因为坐落在山上,所以整个城市有一种参差不齐的,像森林一样的美感。尤其是从高处向下看的时候。像是江边的洼地和丘陵都长出了钢筋混凝土的高大树木,夜里闪烁的人间灯火像挂满一树的果实。
我很恐高。
当我在索道里,双脚离开地面,看到虚空中仿佛从我脚底生长出的楼房的时候,这恐惧达到了顶峰。好在很快我们就到了江上。
可能因为江水宽阔,我居然没有了那种害怕的感觉。
在索道对面高高的观景台上看整个城市。山城被雾气包裹,反而没有在不那么高的地方看到时候的辉煌美丽。
我想起小说中的仙人,天庭高大,一眼望下去只有蔓延的云朵 ,不见人间烟火,想必很寂寞吧。

走上去吧走上去有六层楼那么高
打卡过很多景点,我们凌晨一点带着在洪崖洞画的两个人的画像——那张简笔画花了我们100块。消费主义要不得。
夜里还是热闹的。
我们找了家人多的火锅店。
一楼坐满,去二楼吃。
吃到两三点,忽然发现身后的门外,也是大马路。
这座城市的魔幻之处就在于不管我在几楼,似乎都能直接走到室外。我甚至见到地下有六层的建筑,那是我作为一个建筑设计相关行业画图匠在有限的设计生涯中未曾见过的。

脑子里忽然就响起来宋东野的一首歌,那首歌叫《六层楼》。
那首歌唱:
走上去吧走上去,有六层楼那么高,我多想每天每夜都在路上。
走下去吧走下去,有六层楼那么高,我多想每天每夜都在路上。
这个胖子可能也曾经为这个城市惊叹过。

喝不完山城的酒
第二天晚上去了酒吧。
喝酒总是快乐的。
小酌或痛饮,都是快乐的。
酒吧有个很有趣的牌子,上书:重庆市喝酒技术人才培养中心。

酒吧里有位驻唱和声很好听,吟唱悠远,我要了他的网易云账号。回来听过,却是有些失望,唱歌好听和写歌好听,还是有些区别的。
我对喝酒最初的好感是看到一首词,那首词写:何日功成名遂了,还乡,醉笑陪公三万场。不用诉离殇,痛饮从来别有肠。
对喝酒后来的好感在于,微醺的时候总是能睡得格外香。
再后来,是朋友们在喝酒的时候留下的故事。喜怒哀乐,都在酒里。
聊到酒想起来A股的白酒信仰。浓香科技和酱香科技被调侃为中国两大核心科技。我却是喝不惯白酒的。我还没上学的小时候,真的是很小的时候。老家有喜事,坐席。席间想喝水,有个很皮的男孩用勺子舀了一勺白酒给我,那股让人窒息的灼热感,是我对白酒的第一印象。
不过爷爷奶奶很爱喝酒。
爷爷泡了一罐药酒,里面有人参,虫草,枸杞之类的东西。那些东西在那个时代都很便宜。爷爷每天会倒一玻璃瓶盖喝掉,奶奶也是。
后来爷爷去世,那罐药酒也没人喝了。
奶奶改为每天喝一口家里的白酒。一口就是,不多也不少。
初中的时候好奇,闻了一口奶奶的酒,香气逼人。尝了一点又觉得这真是人间最难喝的东西。偏偏那难喝的东西,闻起来那么那么香。那时候我每天上学前回家后,有空就会闻一闻。
有天楼下十字路口有送葬的车经过,上学前奶奶给我满身喷满了酒。她说死去之人,魂魄在十字路口不知道怎么走,给我喷上一点酒,辟邪。
奶奶每年都要做黄酒。
她做的黄酒会加很多糖,度数也低,很是好喝。每年过年,奶奶做的黄酒总是最先被抢光。后来奶奶年纪大了,就不做了。
再后来我到了别的城市,听闻绍兴黄酒很好,喝过一口,却和记忆里的味道全然不同。想起来,奶奶酿的”黄酒“,也只是一种承载我童年回忆的酒精饮料。
宋东野《六层楼》里唱:今天走,明天走,喝不完山城的酒。

银杏
喝完酒往回走的时候我忽然意识到,这城市里种着很多银杏。
下飞机去酒店的路上是银杏,喝完酒回酒店的路上是银杏,吃完火锅闲晃的街上是银杏,到处都是银杏。



茶余饭后
离开前的最后一天去了家茶馆。
因为茶馆有名,所以有很多人。
但极其难得地没有商业化。

坐在长条凳上,一碗茶十块,价格公道,童叟无欺。隔壁桌有四个大叔,其中两个在下围棋。他们自己带了茶杯过去,时不时来我们这桌添水。
我好像很少现场看到人下围棋。
他们居然像小时候看的动画片里那样用食指和中指夹着棋子,”啪“地一声落在棋盘上,声音之大,和左手边隔了两桌的象棋玩家,中间的麻将玩家不相上下。
茶馆人声鼎沸。
过了会儿,隔壁围棋那桌围满了人,可能是下到了精彩处。
离开茶馆的时候外面在下雨。茶馆对面有小区,小区门口一只胖乎乎的猫咪,一溜烟没影了。


回程
回去的飞机上坐在左边的大叔在高声打电话,右边的bro在外放土味视频。还好右边的bro被我提醒以后开了静音。
还好左边大叔起飞以后就睡着了,并且没有打呼噜也没有脱鞋。虽然他中途在乘务发报纸的时候醒来要了份报纸,但这不影响他拿到报纸后继续睡。
呐,美好的旅程。

溜溜
我不在的几天,是隔壁的朋克情侣帮我喂溜溜的。
回家已经是晚上,溜溜叫得好像三天没吃过饱饭。喂完后隔壁小哥说下午刚喂过。啧,小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