蛊界清明同人大赏13:00【元莲传by古月阴荒】
元莲传——生死是最大的公平（第二章）by古月阴荒
天庭，监天塔。
老人轻轻地抚摸一只受伤的仙蛊，它形如黑白蜘蛛，散发出微弱的九转气息，一道赤红伤痕几乎将它斩成两半。
青年蛊仙静静地站在他的身后。
“这次唤你来，是为前日你擅动干戈之事。”老人开口，“此番你东海一行，平复水患功成，却也大闹一通，斩了那定真树的真身。”
“你的汇报我已看过，只是此獠平日里隐藏极深，又素有人望，”苍老的声音中透出少许疲惫，“因其折在了你手中，东海十六家族借机发出檄文，联合起来诘问我天庭，讨要一个说法。”
青年蛊仙沉默地听着，不发一语。
“当然，此中也绝少不了魔道贼子在运作。”老人话锋一转，“当今天下，正消魔涨，中洲之外，四域正道都要避其锋芒，其中甚者更与之相勾结。传闻那东海太史家已沦为匪窟，魔道蛊仙公然出入其福地，实乃正道之耻！”
“这种情况，自上古以来越来越严重。究其根本，还在于我天庭出了那叛逆……从那以后，天庭颜面大失，正道名声扫地，使魔道有可乘之机，妖魔僵邪频出，为祸世间。老夫忝为本代监天塔主，却心有余而力不足，实是愧对无数先辈啊。”
“我大限将至，不久便要归入仙墓，是等不到这世间濯污扬清的一日了。这是我的遗憾，也是历代先辈的遗憾，不过我相信，会有人完成我做不到的事情。”
老人转过身来，目光停留在青年蛊仙身上。
“自仙尊意志传下密谕，指引我找到你，已有三百余年了。这些年来，我从未和人透露过你的身份，旁人只道你是我晚年收下的关门弟子。”
“你修行之刻苦、天资之过人我都看在眼里，但在心性上，还差了些火候。”
“此前你就曾擅闯天庭禁地，这次又私赴东海，几位同道也对你颇有微词。”
青年蛊仙微微低头，动作落在老人眼中。
“宿命不复，天意不显。”老人轻声叹道，“天庭正面临内忧外患，要破此局，我天庭亟需一位新的仙尊，而这份使命将由你来承担，也只有你能拨乱反正，还世间一个朗朗乾坤。”
“总有一天你会明白，我的徒儿。”
“是，师父。”
青年蛊仙转身走下监天塔，背后老人注视着宿命蛊发出无声的叹息。
…………
中洲，帝君城。
这里是整个中洲正道的中心重地，同时受到中洲天庭九大下宗的关注，常年有数位蛊仙大能坐镇此城。
此城历史悠久，相传最初由元始仙尊所创建，乃是人族崛起抗击异人的艰苦岁月中建立的第一座城池；后又经星宿仙尊之手改造成为一座巨型蛊屋，历经十余次迁徙，经营至今已有上百万的人口，是中洲乃至五域最大的人族聚居地。
城中有海量的天才蛊师，涌现过无数的人杰，历史上多少传奇人物都从这里脱颖而出，搅动五域风云。
五域人族第一城，实至名归。
青年蛊仙遥望帝君城，百感交集。
紧接着，他将浑身气息收敛，直至与一位凡人蛊师无异，这才落到地面上，向着城门走去。
帝君城内一如既往地繁华，大街小巷人头攒动，吆喝声此起彼伏。
青年蛊仙拐入一条城中小巷，走过十来座院落，巷尾有一家药堂，还有一位老蛊师在此摆摊叫卖字画。
药堂没有打烊，青年蛊仙却一眼看穿其中空无一人，便向老蛊师打听药堂主人去处。
“公子好眼力。”老蛊师打量了他几眼，见他不似恶人，便如实相告，“公子来此也是寻医吗？好巧不巧，南城区周大先生的夫人前几日害了失魂病，用尽了法子也不见好转，一大早便来人请了清姑娘过去，走前托老朽帮忙看着铺子，现在还未回呢。公子若也因疑难杂症而来，还是提早另寻他处。”
“原来是这样。”青年蛊仙温和地笑笑，“让老人家多虑了，我与清姑娘是亲戚，来此寻她出城祭祖。既然不在，我便多等一会。”
中洲凡人中历来有祭祖习俗，而今日正是祭祖三日中的第三日，老蛊师也笑道：“是了，清姑娘素来不喜喧闹，往年都赶着这个时候出城，城外要比前两日清净许多。”
顿了，又道：“清姑娘常说医者父母心，近些年城里闹过几次饥荒，药堂搭设粥棚，救济了不少穷苦人的性命，这里的左邻右舍都受过药堂的恩惠。老朽观公子自有一股浩然气，想来身边人定受益颇多，说不定就连清姑娘的一身本事，也是蒙公子所授……”
“老先生说笑了。”
青年蛊仙没有丝毫的不耐，他一直是个很好的听众，此刻听得老蛊师娓娓而谈，他也不禁分出一缕心思，回忆起了过往。
曾经的他也是这城内芸芸众生中的一员，又双亲早亡，兄妹二人相依为命，靠着一手丹青艺谋生，更从未想过会走上如今的道路，跻身为故老相传中高不可攀的仙人存在。
师父寻到他时，妹妹却不愿随他走，此后他修行有成，虽有师门规矩在，也回来看望过妹妹几次。妹妹不愿成仙，青年蛊仙没有强求，帮衬着她开起这家药堂，又留下充足的修行资源，一晃已是三百载了。
兄妹自幼情同手足，他知晓妹妹的性子，这些年来从未主动干涉过她的人生，此刻也是第一次从旁人口中听闻这些经历，不由得感慨万千。
正听得入神，一道厉啸声突然传入耳中，声音尖锐刺耳，传遍街头巷尾，行人闻之无不露出不悦。
“咦，那不是周大先生家的方向么？”老蛊师也捂起双耳，回头才注意到青年蛊仙已不在原地。
啸声来得快，去得也快，片刻后便戛然而止。
“唉，隐居数年，本已有爱才之心，奈何此桩因果……罢了，罢了。”半晌，老蛊师喃喃自语，自顾自地收起摊位，竟是直接离去了。
…………
“你，你是谁？就是五转蛊师也——”破碎的庭院中，曾有才子之名，人称周大先生的阴郁男子看着突然现身的不速之客，难以置信地低吼。
他形迹毕露，面临重重包围，正要催动这只师门赐下的魂啸蛊逃出生天，却不想在一道目光中被直接粉碎了蛊虫，再无翻身之机。
下一刻他感到身体陡然地僵硬起来，四肢百骸动弹不得，一身蛊虫也被镇压得死死，就连发出声音也成了奢望。
周大先生心中惊骇欲绝，而他的对面，青年蛊仙微微皱眉。
“魂修蛊师。”
所谓魂修蛊师，乃是上古后出现的异类，起于一位修为半废的无名魔仙。他想要恢复自己的奴道修为，却始终不得寸进，一次偶然的情况下，他发现一些荒兽荒植哪怕身死，遗留的魂魄依然有不小威胁，远超人魂，甚至能引起尸变形成僵类，便突发奇想，转而钻研能够将自家魂魄提升至堪比荒兽魂魄的法门。
人天生弱小，远不如兽植，连带着人魂也是如此，却也有相应潜力。
他失败了，仅达到了千万人魂，奴道与魂道道痕相纠缠使他无力再继。
魔仙死后留下传承，在其中他推测道，唯有以纯粹的魂类蛊虫修行为主，魂魄上不沾他道的蛊师乃至蛊仙，才有可能使魂魄由虚返实，突破至传说中的亿人魂——甚至更进一步，达到媲美荒兽的蛊仙战力。
多年后这份传承被意外开启，大量的蛊虫蛊方，在凡人蛊师中蔓延开来。这些新蛊都有一个统一的特征，以魂为食不汲元气，受到许多资质低下的蛊师青睐，很快引领起了一小股持魂蛊修行的风潮。
然而魂蛊多以阴狠诡谲著称，便是蛊方中也采用大量生灵魂魄，助长杀戮，是显而易见的魔道风格，不被大众待见。又因魔仙传承中并没有留下进阶蛊仙的修行内容，使得魂蛊多流于低层的凡人与蛊师之间，并不受蛊仙们重视。青年蛊仙也只是听闻古魂门内有一小股分支还在秘密研究此道，试图找出突破人魂限制的关键，却也毫无进展。
如今还有很多蛊师会秘密收集一两只魂蛊，以备不时之需，但真正的魂修蛊师已不多见，还有名有姓的不是丧心病狂的血手人屠，也是各大门派的通缉要犯。不想却有一位潜伏在这正道重地帝君城里。
“幸得清儿安然无恙。”青年蛊仙偏转视线，人群中有一位空灵女子，此刻向他望来，目光中带着惊喜与思念。
青年蛊仙向她露出温柔的笑意，一位中年蛊师踏步上前，抱拳道：“多谢前辈施以援手，在下代一城百姓谢过前辈救命之恩！”
他虽有五转修为，在城内高居要职，也不敢在这位同样只有五转气息的高人面前托大。
青年蛊仙点头，那边周大先生瘫软在地上，立即有人上前将他收押起来。
人群散去，青年蛊仙和女子走到一起，看着蛊师们打扫战场，搜查可疑之物。
“周大先生的夫人和他结识已有五年，却因一只蛊虫遭了毒手，”女子容貌清丽绝伦，静静地望着面如死灰的周大先生，“还被当成诱饵，供他继续下手，若不是哥哥留给我的蛊虫示警，也许我也和那几位医师一样了。”
“魂修一道，罔顾人伦，天理难容。”青年蛊仙看着蛊师们从屋里抬出几具毫无声息的尸首，“但根本还是人心，有人的欲望作祟，才会有魂修蛊师，有魔道一说。”
两人叙起旧事，就此走远。
…………
青年蛊仙在城内逗留了半月，期间再没有见到那位摆摊的老蛊师。
临行前，妹妹拒绝收下寿蛊，青年蛊仙沉默，两人都知道这也许是他们最后一次相见，离别即是永别。
“看了这世间这么久，我已经很知足啦。”空灵女子笑得很开心，“寿蛊这么珍贵的东西，哥哥还是留给自己吧。”
“哥哥是蛊仙，有远大前程，责任比谁都重，这些事情，很小时候我就会经常梦到呢。”
“嗯，照顾好自己……保重。”
青年蛊仙回到天庭，继续着日复一日的修行，仅过了数年，师父传来消息，命他下凡参与缉拿魔道蛊仙。
这位魔仙本出身天庭下宗黑天寺，称得上是根正苗红的正道蛊仙，却因贪欲克扣公共资源而引发众怒，被联合排挤到门派权力体系之外，便暗中投入魔道，多年后败露。
正道九宗因此震怒，多次派出蛊仙围剿，却功亏一篑。魔仙暴露出真实实力，六位七转蛊仙围攻之下竟也一时奈何不了他，反被他重创一人。
青年蛊仙赶到之际，惊讶地发现这魔仙居然是一位魂修，不仅将一身修为都转成了魂道道痕，魂魄更是由虚返实，容纳大量道痕，因而事前无人察觉到他的隐藏实力。
数招之下，魔仙身受重创，狼狈逃窜。青年蛊仙帮助在场的几仙稳定伤势，领着三位蛊仙前去追击。
魔仙伤重难治，落在一处山洞中。
“呵呵呵，人生到头，一场空。”魔仙倒在地上，强撑着一口气。
青年蛊仙不置可否，随行的正道蛊仙中上前一人，低声喝问：“江眠，你我共事多年，看在往日的情分上，你还有何遗言？”
“事到如今还废话什么。要杀要剐，悉听尊便。”死到临头，魔仙江眠仍昂然不惧。
“你为什么要背叛正道，蛊惑人心，在帝君城内安插魔道贼子？”
‘帝君城’引起了青年蛊仙的一丝注意，便听江眠失笑一声：“不过是报复罢了。”
“我恨你们这些虚伪的正道，什么只论才能不论出身，明明我才是门中公认的天才，明明是是我第一个发现了真传，却被抢占了去，就因为他是八转太上长老的孙子。”江眠双眼通红，“不公平！不但如此，还给我安上莫须有的罪名，打发到那个远离门派的地方，断了我的前途。”
“老天可怜我，使我找到一处从未现世的魂修传承，哪怕会被打成魔道，又有什么好怕的？你们正道能扫尽全天下的魔道吗？正道早就烂到骨子里了！”江眠咬牙切齿，忽地将目光转移到青年蛊仙身上，“就比如你，我还从未见过，像你这样年纪轻轻居然就有八转修为的人，你真是正道的好榜样呢，哈哈哈哈……”
青年蛊仙看着他，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住口，前辈面前休得胡言乱语！”有蛊仙出口呵斥，江眠却自顾无人地大笑，声音远远不算响亮，却仿佛能震动人心。
“哈哈呵……我此生唯有一憾，未能完成前辈的夙愿，寻到传说中的生死门，明我……魂修一途真义。”笑声衰弱下去，江眠喘着粗气，口中喃喃，鲜血从他的嘴角涌出，染红了地面。
“但总有一天，会有后来人得偿所愿……总有一天……”
江眠生机断绝，含笑而亡。
青年蛊仙却心头一颤，有一股强烈的恶感袭来，忽有几缕青烟袅袅而上，冥冥之中，在他眼前生出一幅画面。
黑暗，无比深邃的黑暗。
黑暗中，亮着一双眼睛，一双青年蛊仙从未见过的眼睛。
那是一双人的眼睛，却又不像是一双人的眼睛，青年蛊仙无法形容，只觉得彻骨的寒意蔓延全身，令他如坠冰窟，不由自主地想要从那注视之下脱身。
那目光中流淌着淋漓的杀意与恐怖，仿佛有什么东西隐藏在那里，觊觎着世间万物。当它冲出这片黑暗，真正降临到世上，整个天地都是它的猎物。
画面一闪而逝，青年蛊仙怔怔地站在原地，仍然沉浸在刚才那一瞬间所带来的巨大惊悚中。
“该死，帝君城有恙，魔头有后手！”怒吼声打破了青年蛊仙的发怔，他猛地抬头，对上手握信道蛊虫的蛊仙视线。
帝君城还剩下一位镇守蛊仙，此刻便是他传信求援。
“走，去帝君城。”青年蛊仙拔身而起，掠出山洞，转眼间将正道三仙远远甩在身后。
他全力赶向帝君城，心中的不妙感却越来越重。
也不知过了多久，在他还没能抵达帝君城的时候。
吧嗒。
仙窍中，清儿的命牌蛊，碎了一地。
…………
遭劫后的帝君城，遍地废墟，放眼望去满是残垣断壁。
“……那魔头布下的，是历史上仅现世过两次的归魂定魄生死大阵，此阵与帝君城相连，引发天降浩劫，火雨焚城，在下已全力阻挡，但一人之力难挡天威，只能勉强自保。”镇守蛊仙面色惨淡，身上还残留着不少灾劫中落下的伤势。
“灾劫之后，又有生死门诡异现世，城中死难者魂魄，大都被牵引了去。清姑娘的魂魄……也是如此。”
“在下无能，请前辈恕罪。”
镇守蛊仙深深地低下头颅，青年蛊仙却没有管他，他想到了更多事情。
生死门，传说中的天地秘境，几乎无人知其所在的秘禁之地，短短时间内却在两个人的口中相继提及。
这算是人为，还是……天意？
青年蛊仙突然感到一阵深深的疲倦与无力，哪怕他有着八转的修为，高绝的实力，以现在的他，也看不透这世间的万般因果。
三日后，帝君城外。
青年蛊仙遥望热火朝天的城门，幸存下来的百姓正在重建家园，如今这里依然人声鼎沸，却少了许多欢声笑语。
人群中，老妪的眼角依稀可见悲痛，孩童的脸上残留着迷茫，众生或悲或苦，或愁或忿，和半毁的城门连成了一幅凄凉画卷，落在青年蛊仙的眼中。
《人祖传》中说生死门内有世间最大的公平蛊，所以生死是世间最大的公平。但是这公平，又是谁的公平？
青年蛊仙回过头来，面前有一座新坟。
他放上一束小花，摆上几样旧物，又照着凡人的习俗祭拜过后，转身离开。
…………
天庭，名牌宫。
很少会有人来这里，老人推开半掩的宫门，便看见青年蛊仙站在大殿里，正对着一张张悬挂的名牌。
“你从下界返回，便一直待在这名牌宫里，已有十五日了。”
“你毕竟不是智道蛊仙，也不修信道，这里有我天庭近三百万年的情报积累，你一一翻看，怕是会耽搁自己的修行啊。”老人长叹一声，青年蛊仙却似毫无反应，他的脚边堆积着海量的情报蛊虫，其中不乏信道仙蛊，此刻正随着他的调动而来回飞舞。
青年蛊仙的手中，还捧着一本《人祖传》。
见此，老人不由得沉默。是他一手培养了青年蛊仙，见证了这位徒儿从一阶微末成长到现在，也没有人比他更了解青年蛊仙有着何等可贵的执着与不懈，又何其地不可理喻。
“徒儿，生死间有大恐怖，你想要进入那生死门内，便是逆命而行，望你谨记此戒，切莫犯下大错啊。”
老人留下此言，悄然离去，殿内只余下青年蛊仙的孤单身影。
（第二章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