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梦泽（一）夏花与海

我不知道我是谁，我只知道，我在他23岁遇到他。

他是诗人，在圈内小有名气。

我不知道他的姓名，只知道他双亲早逝，孤单一人，却偏偏在这时遇到我。

我们不是恋人，亲密胜似亲人，或者说，是各自的救赎。

 

我隔一段时间就会去看他一次，每次都会有粉丝拜访，他都以有客人不方便见粉丝而回绝。

我笑他，再这样你的粉丝都要被你赶跑了。

他说，作者和读者，在作品里见面就好了。他们喜欢的是我的诗，又不是我的人，我不能让他们对我的幻想破灭，发现我是如此差劲的人。

我说，我也是你的粉丝，大诗人。

别这样，怪害羞的。他摸摸后脑勺，试图低下头掩饰他羞红的脸。

我凑近些，想看看他红红的脸，他这个时候最好看了。

他脸红到脖子根，推开我跑进房间。

好啦好啦，想吃什么，我去做。

我要吃可乐鸡翅。隔着门传来委委屈屈的声音。

我知道他最喜欢可乐鸡翅。

他的性格其实一点都不可爱，明明是对外冷冰冰的冰山男，在我面前却像个小孩子，他说因为和我在一起很安心。

 

他喜欢拉着我去看海，听海浪翻卷，击打海滩；

他喜欢带我去看日落，看落日余晖，染红天空。

他会带他的本子，坐在石头上写诗。

他的侧脸很好看，留着到耳根的头发，微卷的发丝衬出他清秀的五官，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气质好复杂，像是各种气质的混合，但在那些温柔与帅气中，又有着他自己独特的空灵与俊秀。

我常常盯着他的侧脸发呆，他抬头思考时，发现我在看他，又会脸红。

他真的好容易脸红。

 

这样的日子不知持续了多久，他的名气越来越大，越来越多的人来拜访他，他拜托我帮他一一回掉。

他躲在房间里，裹着被子缩成一团。我难以想象，一米八几的男人居然会怕生成这个样子。

我走到他跟前，好啦，没事了，我都拒掉了，不会有人来打扰你的。

我要搬家，你和我一起住吧。他突然握住我的手，抬起头。

说起来你可能不信，那是我们认识五年来第一次肢体接触。

他的眼底虽充斥着惧怕，却有着点点星光。

 

搬家之后的生活平静了许多，他也照旧发表着诗篇。

我从几周见他一次，变成每天都可以和他见面。

他总说他是个差劲的人，其实除了性格内向又怕生之外，没什么缺点。

他会把房子收拾得一尘不染，会做饭，会写诗，会弹琴，而且相当照顾我。

 

我以为这样的生活会一直持续下去，直到一天，他说要做可乐鸡翅，没有可乐了让我去买。

等我回来的时候，他不在家。

我有些疑惑，掏出手机给他打电话，他的手机铃声在房间响起。

我开始慌了。

突然注意到桌子上的信，我急忙打开。

信上是这样写的:

 

然:

见字如面。

很抱歉以这种方式离开。不要为我悲伤，我本是芸芸众生之一，其实早就该离开了。

直到遇见你，似黑暗中的烛光缓缓靠近我，点燃我对生的新思考。

但我现在实在是撑不下去了，又想和你一起，但是让你和我殉情显得过于自私。

书桌左边第二个抽屉里，有我们这8年的回忆录。

很抱歉没有和你正式在一起，我怕你因为某一天我的离去而心痛，我不想你守寡。

这辈子没有机会了，有下辈子的话，一定要娶你。

要找个比我更爱你的男人。

照顾好自己。

                                             诚

 

我攥着信哭成泪人，翻找那回忆录。

我不知何时这个男人的手工如此好了，也不知他原来早已心中有我。

八年的点点滴滴，在脑海中闪现，在眼角化作泪水肆意流淌。

我等你娶我。

我在心中默念。

 

“很抱歉，我们没能从海中打捞出死者的尸体，请节哀。”

“麻烦了。”

 

“那，我来找你好了。”

我抱着回忆录。

走向大海。

                                        2021.7.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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