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来乍到,请多关照事务所》前传
一 初来和依君蹲在走廊拐角处,看着走廊一侧的情况。现在大概是5:40左右,按说,这时会有一个体态丰硕,体毛丰富的中年油腻男将会背着个手,哼着小曲,慢悠悠的从走廊旁的办公室里走出来。 那个人是河东孤儿院的院长,也是河东中小的校长。他每天这个时候都会出来溜达,欣赏在他治理下井然有序,美好和谐的私人慈善机构。但却对身处阴影中的初来,依君两人视而不见。 初来已然习惯,他现在最关心的只有那个像猪一样的院长到底在不在办公室里。他迫切的想要进入办公室内,他需要那瓶在柜子里放着的消毒水,他需要给伤口消毒。胖虎打在他身上的伤口很大,很痛,也很容易感染。如果要是换成平常,身体素质很好的初来会觉得无关紧要。但从今天早上开始,他一共只吃了两个干硬的馒头和一碗清淡如水的鸡蛋汤,饥饿感环绕着他,让他无力参与晚上限量肉包子的争夺。初来怕伤口感染,怕得病。对初来来说,忍受痛苦没事,这方面他已经习惯了,但生病期间他没有力量,没有力量保护自己,没有力量保护依君。 等了好久,初来看到办公室里依然没有有人的迹象,于是认定院长没有在办公室里。他朝依君使了个眼色,便和依君一起向办公室走去。初来和依君的对话完全不用靠语言,他们仅仅靠眼神便能交流,这是什么时候开始的事,他不知道,因为那不重要。 现在环境很安静,因为这时孤儿兼学生在教室里听课,护工兼老师在教室里上课。初来和依君是偷偷跑出来的,老师本身不管初来,但对依君很上心。但现在初来不管那些,他现在需要依君来为他放风。 初来和依君弯着腰慢慢的走过去。这一带不止有院长办公室,还有教导主任的办公室。教导主任姓袁,学生们都叫他袁世凯。袁世凯对初来和依君十分厌恶。经常在全校演讲时以他俩为反面教材,以此来彰显自己教育理念的伟大高尚。他经常穿着一双漆黑到反光的皮鞋,胳膊里夹着同皮鞋一样光亮的皮包。他常从皮包里抽出一支中华叼在嘴上,却不吸。因为这种烟很贵,他在私底下只抽便宜烟。初来不知道袁世凯会在什么时候出现在什么地点,他只知道当一阵清脆响亮的皮鞋声传来时,他必会受些皮肉之苦。初来不想见到他,却不怕他。 嗒—嗒—嗒—,这不是钟表的钟摆在运动的声音,而是那阵熟悉的皮鞋声。初来心中暗想不好,不管怎么说,被院长抓到总比被袁世凯逮到好。他拉住依君的手,一咬牙,一跺脚,冲进了院长办公室。 二 院长靠在椅子上,翘着二郎腿,不耐烦的回答着前面这个平凡中年男人的问题。他一直看着表,心想他应该去学校巡逻一圈了。 院长显然对面前这个来领养孩子的男人不感兴趣。因为他没有奢华的服饰,没有上层人物的气质。院长希望来这里领养孩子的人是那些身份显赫的达官贵人。因为往往这个时候,这些人都会多多少少的资助一下这个慈善机构。而且就算没有也没关系,这些在优质家庭里长大的孩子们也不会忘记这个曾经养育过他的地方,也会给些帮助。不仅仅是这样,院中那些没被领养的孩子们功成名就的时候总不会对抚养他们长大的地方一点表示也没有。当然,这些利益绝大部分落入院长的手中,使他人脉甚广,资金甚多。这就是院长的处世之道,他对那些有潜力的孩子甚至可以自掏腰包资助他们,而对于那些平平无奇的孩子,只是他作为一名孤儿院院长的伪装。是啊!出名的孩子会大肆宣扬自己生活过的地方,顺带抬高院长的形象,那些平凡的孩子却只会消失在茫茫历史的江河中,什么也留不下。这就是院长细水长流的一盘好棋。 现在他面前的这个男人显然最多也只是个中薪阶层的人,他不会把有潜力的孩子交给他领养,但现在他却不得不回答他的问题。而初来和依君的到来给了他逃脱的机会。他从椅子里站起来,眼神瞬间有了精神,饶有兴致的看着这两位刚从门口摔进来的两粒棋子。 院长没有从初来和依君身上看到潜力,所以对他俩并不上心。但现在他却对他们的到来很感激,一方面,他们让他脱离了无聊的你问我答,另一方面,他的嘴皮子又可以大展身手了。他摆摆手让那个男人先出去,而那个男人从椅子上站起来默默的注视着初来和依君。 初来慢慢的从地上站起来,然后将依君也拉起来,他把依君挡在他身后,警惕的看着院长和那个男人。现在的局面有点尴尬,初来和依君等待着院长的处罚,院长却因为有外人在不好放开手脚。同时,那个男人一直盯着初来和依君又让他们感到很不自在。 初来身上穿着勉强能遮住肚脐的T恤,下身穿着裤腿直落在地面的裤子。这条裤子还是初来专门挑选的,因为这能遮住他早已坏的不成样子的凉鞋。依君毕竟是女孩,情况比初来要好的多。淡红的过膝裙穿在身上,齐肩的头发坠在身后。但这并不好看,因为这和依君惨白的皮肤十分不搭。 如果那个男人真的是来领养孩子的,那么这身打扮无疑不能为他们的形象加分。而且对于被领养这件事,初来心里的想法很矛盾。一方面,他希望他们两个中无论是谁,赶快离开这里,另一方面,他又希望不要把他或依君单独留在这里,最好是一起领养。但他们眼前这个男人显然没有同时领养两个孩子的能力,也没有对他们两人感兴趣的样子。 那个男人最后还是在他们身上逗留一会后识相的离开了,他出门时又正巧碰上了袁世凯从门口路过,所幸的是,他没有往办公室里看。初来深吸一口气,将身体站正,双眼无惧的看着院长,准备接受处罚。院长舔了舔嘴唇,脸上神采奕奕。 三 今天院长真是兴致高涨,整整骂了近三个小时。从他们犯的小错到人类社会的正常发展,从这两个弱小的生命牵扯到宇宙尺度的文明兴亡。等到骂完,学生们已经将近晚自习下课了,初来直到最后也没能拿到消毒水,更不用说晚饭的限量版包子了。 从办公室里出来,他急忙回到宿舍收拾床铺。胖虎晚自习下课发现初来没来上课,肯定会以此为借口揍初来一顿的。他今天已经不能再撑过一顿打了,只能把床铺搬到依君的宿舍,睡在地板上了。依君的舍友其实不讨厌初来和依君,真正讨厌他们的人只是极少数而已。但依君的舍友也不能白白让初来睡在自己的宿舍,这毕竟是她们的宿舍,是女生宿舍。所以初来平常时需要帮助她们干一些活,她们需要初来回避的时候初来也只能顺从,她们打扰到初来睡觉的时候初来也要保持微笑的说没事。但这不是欺凌,初来认为这是应该做的事,他应该感激她们。 说是床铺,其实也就是是一张的单薄的被单。初来明白他现在不能和依君睡在一起,但他却又十分担心依君的安全,最后只好在依君床旁的地板上展开床铺,准备就寝。他把那双破鞋用床单的一边包上,这就算枕头了。弄好以后,他安然的躺在上面,但一扭头又看到依君在翻看着自己那没几件的衣服。依君不断的在镜子面前比划,看着哪件适合自己。初来投出一个疑惑的目光,依君从镜子里对着初来说:“你不知道吗?明天就是我们的初中毕业典礼了。” 初来想了想,问:“哦,听说过,那怎么了?” “明天就是我们初中同学分离的日子,当然要好好打扮一下了。”依君平静的说着。但初来看的出依君心里强忍着一种情绪,他没有主动发问,而是等待着依君以自己的方式说出自己的心里话。 初来每天想的只是如何生活下去,而身为女生的依君当然要比初来敏感的多。她能意识到周围的变动,他人的态度,但她却不想表达出来。因为和初来待的久了,那些丰富的精神生活也应当离他们越来越远了,这些东西也越来越不重要了。当然,这不能怪初来,但应该怪谁,依君不知道。 “在毕业典礼之后我们就要选择自己的道路了。河东中小会举办中考,考的好的人会由学校资助去别的地方上高中,考的不好的人要么留在这里当义工,要么去天涯海角上技校,而且学费要自己挣。”依君眼眶微红,她紧紧的攥着那件她最好看的衣服,说话声音越来越颤抖。 “哦,那胖虎一定是考不上高中的,你终于可以远离这里了。考试加油。”初来再迟钝也明白了一些事情,但他是冷血动物,他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哦,只是哦吗?!”依君再也忍不住,她把脸埋进衣服里,呜咽的说:“虽然我知道你和我待在一起只是为了保护我,虽然以后你不用保护我了,我也不需要你保护了,但,但……”依君想一口气把话说完,但纵使她心中有千言万语,现在却只能一直哭泣。 现在对话已经没有意义了,初来放弃了交流。他好不容易的从这间贫瘠的屋子里找出一张洁白的纸巾之后,他把那张纸巾塞到依君手里,用手抬起她的头。四目相对,一切交流在无声中进行。 我中考的时候会故意考低分的,我们一起去技校。 可这不是你该走的路。 没关系,和你在一起就好。 明白,今后我依旧会保护好你。 依君当然也有不必放弃自己前途的方法,初来可以在孤儿院当义工,依君可以安心的去上高中,等到放假的时候回孤儿院团聚。是啊!分离又怎么样,他们的人生只由他们自己决定,他们只要想,随时可以在一起,没有人能阻止他们,没有人可以管到他们。虽然前者依君只能放弃自己的前途,后者相见比较困难。但那又有什么办法呢?说到底他们只是在社会洪流中漂荡的孤萍。 依君用那张纸巾擦干了眼泪,满脸幸福。他们在一起就好,在一起就是他们最幸福的时光,因为他们似乎有些无法割舍的感情。但他们说不清这种感情,即使能说清,他们也不会表达出来,他们不敢,他们不能。 晚自习下课铃声响了,他们切断了交流,各自干着自己该干的事,抑制着心中的一团火。 四 天气是闷热的,学生们是燥热的。在初三毕业典礼这天,院长展现了前所未有的慷慨。慷慨到即使是初来和依君都能吃到一顿正常的早饭,甚至可以喝到一瓶可乐。 今天学校不上课,有节目有事情干的人在匆忙的布置毕业典礼,其他学生则干自己该干的事。有的人去图书馆的放映室看电影大片,有的人聚在一起挥霍自己这几年攒的饮料和零食,有的男男女女羞涩的诉说着自己的心里话。 拍完毕业照之后,初来本想拍一张和依君的双人照,但无奈手上一点积蓄也没有。依君本想说算了,但初来却一反常态的向他这几年多多少少积攒的人脉求些帮助。 一张照片五块钱,两张十块钱。初来用了一上午也只凑了六块钱,他本想只给依君一张照片就行了,但这时胖虎一伙人却走了过来。 胖虎原名浩磊,身边的跟班小夫原名梓森。由于胖虎的暴力行为,初来按照一部动画里的人物给他和梓森起了这个外号,没想到胖虎知道了不但没生气,反而十分喜欢这个外号,经常让别人叫他这个外号,因为他认为这是他权力的象征。他在孤儿院十分无法无天,这不仅仅是他有力量的原因,还有领导层的默认。胖虎的体能很好,而且喜欢铅球,有望成为铅球运动员。院长很看重他,还任命他为学生会主席。就这样,胖虎不仅有了力量,而且还有了权能。孤儿院的人都对他避之不及,但似乎他对欺负这些人不感兴趣,只欺负初来。这不是他成为学生会主席之后才有的,而是从小就已然养成的习惯。并且从依君到孤儿院时,他欺负的对象又多了一个人。 从始至今,初来从没有屈服过,从没有忘记反抗。但这又有什么用呢?一个人岂能撼动根深蒂固的迂腐制度。他这种行为无异于以卵击石,真到了时候他能做的只有逃跑。 初来警惕的看着胖虎,心中想着胖虎会以什么借口。来惩罚他,他腿上的肌肉绷紧,昨天的伤口隐隐作痛,随时打算逃跑。 胖虎T恤外露着健硕的肌肉,胸口上挂着学生会的证件,这是他最喜欢的两样东西。他一副痞子模样,身后的小弟弯腰屈膝,俨然黑帮老大哥的气质。胖虎从口袋里掏出十块钱的钞票,对着初来晃了晃,不怀好意的笑着说:“你现在很需要吧,拿去。” 胖虎说完却仍然拿着钱,没有向初来递过去的意思。初来也没有动,汗水悄悄流下。 胖虎见初来没动,又说:“别那么有疑心,冤冤相报何时了,我以后说不定还会仰仗着你呢。”他的笑容更加邪恶,身后的小弟也蠢蠢欲动。 初来心里想不明白,但对于这十块钱还是犹豫了。有了这十块钱他不仅可以拍两张照片,而且还可以买买些其他的东西。这些初来平常远望而不可得的东西现在对初来极具诱惑,他舔了舔嘴唇,稍微动了动。 胖虎见初来有了心思,便把钱交给小夫,说:“毕业了,我可想在你心中留下一个好印象。这十块钱是送你的。小夫,把钱给他。” 小夫借过钱,战战兢兢的走向初来。可初来随着小夫的逼近连连后退,保持两者的距离。 胖虎饶有兴趣的看着这幅场面,在初来到距离他们足够远的地方时,他张口说:“小夫,跪下,认罚!” 小夫听着胖虎的命令扑通一下跪了下去,这一个动静吓的初来差点撒腿就跑。 胖虎收起了自己的那番笑容,认真的说:“不闹了啊。初来,我明白我这几年给你和依君带来了很大的伤害。我很愧疚,但却不知道该怎么补偿你。最后,我想到你现在应该很缺钱拍毕业照,就来这里给你送钱了。当然,我很明白这种方式丝毫无法忏悔我自己的罪过,所以,小夫也来给你谢罪了,你现在可以尽情的欺负小夫,我敢保证小夫不会还手。” 胖虎的表情十分认真,小夫则满脸恐惧的从下往上望着初来,手里拿着那张十块钱努力的递给他,初来的心绪却十分混乱。 胖虎怎么会悔过呢?他真的是在悔过吗?如果是真的悔过,那为什么派小夫来受罚?他无疑是没有在悔过的,但他怎么做的目的是什么呢?他到底想干什么? 数千个问题围绕在初来的脑海里,令他有种窒息感,但当他看到小夫那双可怜巴巴的双眼时,他把这一切又抛之脑后了。 即使是学生会主席凑到十块钱也不容易吧,快毕业了,揍他一顿也没事吧,这些毫无逻辑的话将那些疑问取而代之。初来低着头看这小夫,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力量。那是获得权力的感受,那是支配别人的感受,初来理解胖虎为什么喜欢欺负别人了。因为,那真的很爽啊! 初来一把抢过那张十块钱,欣然把它塞到自己的裤兜里。他露出同胖虎一样邪恶的表情,抓住小夫,对他拳脚相向。小夫果然不还手,初来也越揍越起劲,他不断攻击小夫,力道不断加大,笑容逐渐狰狞。慢慢的,初来攻击小夫的意义好像不止是复仇。最后,初来不止是手上开动,连嘴上也骂起来。初来大骂胖虎对他的恶行,大骂领导层的无能,大骂这个孤儿院惨无人道的统治。他的嘴上不断冒着难堪的脏话,头上洒满豆大的汗珠,身上累积的伤口不断裂开。他在发泄,他把小夫当成沙包一样发泄。这时不论做什么都是不亏的,因为他的感性已经完全占据了他的理性,这时他做什么都是对的,做什么都是不会后悔的。这时的他,已经在他自己的世界已经成为了一个掌握世界的王! 体力的消耗和伤口裂开的疼痛最终还是让这个被社会毒打的人止住了手。他垂下双臂,后背微驼,双眼无神的转身走了,一眼也没有回头看。 胖虎严肃的表情又恢复原样,他看着倒在地上奄奄一息的小夫,显然十分满意,他大声的对如同行尸走肉的初来说:“喂,毕业典礼开完之后在主席台底下等着我,我有话要对你说。” 初来好像没有听到胖虎的话一般,继续向前走,但他心里清楚他已经落入他的圈套了。 圈套就圈套吧,自己已经尽力反抗了,结果什么的也无所谓了。 五 依君在图书馆放映室等着初来,当初来回来时,他的模样把依君吓了一跳。依君赶忙问初来怎么回事,初来只是摇摇头回答道没事。虽然依君还是有点不相信,但她看着初来的眼神和微微翘起的嘴唇,还是放心了。 之后初来和依君拍完合照后在放映室待了一个上午,中午到食堂吃饭,下午参加毕业典礼。要是没有那个鸿门宴般的约定,初来会真的认为今天是他这一辈子最美好的一天。 可约定是无法取消的,即使取消了这个约定,胖虎也会有千千万万的约定等着初来,初来是无法逃避的。他只能面对,而且要自己一个人面对。 毕业典礼举办完,胖虎一伙人已经在那里等着初来了。初来深吸一口气,将依君赶走,打算单刀赴会。 依君到了这时自然能看出初来的打算,她一个劲的拉住初来,说:“你不能去。”语气中带着恳求。 初来甩开依君的手,他不想再解释什么了,现在对于他来说只要向前走就行了,只要走到最后,他肯定会回到依君的身旁的,一切一定会回到原处的。 依君见初来强制的行为,也不再劝告什么了,只是跟在初来身后,陪他一起赴约。 初来扭头看见紧跟着的依君,不耐烦的转过身子,抓住依君的双肩,眼神中带着不容置疑。他说:“这不是逃避能解决的事!你要认清现实,只有听着他们的话自己才有生活的机会!而且这是我自己事情,不要再跟过来了。” 依君无言以对,因为初来说的是对的。既然初来表明了态度,那么她现在无论做什么都是多管闲事,无论说什么都是无理取闹。依君想不到阻止初来的办法了,只是低着头,孤零零的在那站着,几乎快要哭出来。 初来终归还是心软,他从兜里掏出一个发卡递给依君,那是他用剩下的四块钱买的。初来牵着依君的手,嘴里说:“如果有特殊情况你要先跑,你要保证这一点,否则我无法放心的赴约。” 依君咬了咬嘴唇,手里紧握着那个发卡,轻轻的点了点头,更加握紧了初来的手。 胖虎一共带了五个人,加上小夫和他一共七个人。他们站在主席台下,都静静的看着慢慢走过来的初来和依君,眼神愈发犀利,心情愈发紧张。在这一伙人中,鼻青脸肿的小夫最为显眼。他坐在主席台上的椅子上,椅子前方的桌子上摆满了水果和零食,胖虎坐在桌子上,亲自为他喂食。小夫摆出十分痛苦的表情,但看到初来和依君时还是忍不住的邪笑起来。 初来松开依君的手,将她护在自己右后方,明白这次是凶多吉少。 “呦,稀客呀,快来快来,坐我旁边。”小夫一副阿谀到令人发呕的模样更加令初来不安。小夫看见初来身后的依君又说:“还带依君一起来呀,这是我们自己的事吧?她不该来的。” 这番语气令依君打了个寒战。初来则当做耳边风般领着依君坐在小夫的旁边,冷静的翘起二郎腿,顺带从小夫那里拿过一根香蕉,慢悠悠的剥着皮。 小夫不再说话,胖虎从桌子上下来,坐在依君旁边。 现在依君和初来毫无疑问被包围了,但初来却仍然很镇静。夏天炽热的阳光打在每个人身上,他眯着眼看着这里的每一位人,悄悄的再一次抓紧了依君的手。 现在的天气异常的闷热,但却没有一个人扇风。他们都看着初来手里的香蕉,仿佛那根香蕉吃完时,正是局面变化时。 天边突然袭来一群乌云,黑压压的一片把天空瞬间照暗了。胖虎一伙人没想到竟然初来先出手了,他将香蕉剥完皮后就拿着香蕉一胳膊抡在小夫脸上。他知道这番战斗是无法避免的,但在这注定的结局中,他想夺到一些主动权,他想让依君赶紧跑。 小夫虽然不是这伙人的头领,但也是个军师级人物。他不能擒贼先擒王,但手里能有多少筹码就要有多少筹码。他给依君使了个眼色,又用胳膊紧紧的勒住小夫,另一只手握拳,说:“都别乱动!” 胖虎一伙人虽然乱了阵脚,但胖虎的思路仍然清晰,依君没有在第一时间跑走,他距离依君最近,就抓住依君的头发,也把她擒住了。 胖虎虽然和小夫有一定的情感,但他知道小夫对于他根本比不上依君对于初来。再说,自己反正是个痞子。胖虎招呼其他人,打算对依君动手。 现在初来很棘手,他刚开始就不应该带来依君的,这本来就不是她的错,她为什么要挨揍呢?她不应该受欺负,就算受欺负初来也应该保护她。身体比脑子动的快,他不顾一切的冲向依君,他卧倒在地,怀里紧紧的抱着依君。 暴雨刹那间倾斜而下,同样倾斜而下的还有胖虎一伙人的拳脚,初来忍受着这些伤痛,小声的告诉怀里的依君不要害怕。 被初来放倒的小夫坐起来,雨滴把他脸上的香蕉果肉冲刷掉,他满意的看着这场大雨,得意的看着他的杰作,狂笑不止。他仍然还是那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小夫,费劲心思全力以赴的初来不能影响到他分毫。而他,只要想,初来随时可以灰飞烟灭。 胖虎一伙人越打越激动,拳脚的力道完全不虚上午时初来的报复。狂笑完之后的小夫把椅子搬到初来旁边,他坐在那里耐心的讲着自己的阴谋,完全不像上午被暴打过的样子。 “知道我的计划在三十六计里叫什么吗?哈哈,渣滓,苦肉计!我在想,像你这种每天生活在压迫中的人,每天为一口饭拼命的人会想要些什么呢?答案显而易见,是所有。所有的好东西你都想要,你想要所有的好东西,你想要的是权力,是随便支配别人至高无上的权力。虽然你平常表现的无欲无求,只求一口饱饭,一天平淡的生活,但有些东西你察觉不到,却深深的扎根在你的心里。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欲望,每个人又都是贪婪的,他们满足了自己的欲望,但又因为贪婪,他们又都想要更高的欲望,为了满足他们无限增长的欲望,他们只能不断向上爬,获得更高更大的权力。你也是这样,每个人都是这样,我也是,你不必反驳。你先是得到了十块钱,满足了小小的欲望。但当别人给了你获得权力的机会,满足更大欲望的机会,你自然会毫不犹豫的接受,当我抬起头像臣子一样跪在你的身前时,贪婪不可避免的出现了,造就了你之后的千错万错。你得到了十块钱,胖虎要还债。你打了我,我要复仇。你评判了领导层,臭骂了这里的制度,院长也就放任你自生自灭了。这不能怪我们,只能怪你没能控制好自己的欲望,或者说,你没有认清自己的力量,能获得多少欲望。”小夫酣畅淋漓的说完这些,从桌子上拿了根香蕉,甩在初来那张脸上。但他似乎还没有尽兴,于是继续说道:“你知道这一切的目的是什么吗?畜生,是让你死。不仅仅是被打死,我还要你精神上心如死灰,我要你睁着眼睛看着不公的苍天,活活被这个社会折磨死!”小夫眼睛睁的瞪圆,对着他使劲嘬了一口痰。 初来已经没有力气和他辩论了。雨点伴随着拳头落在初来背上,狂风肆意的吹打着大树,树叶紧跟着脚尖糊在初来脸上。他紧紧的趴在地上,防止依君受到伤害。他尽力的不去想小夫说的话,他努力的不去记着胖虎等人对他造成的伤害。 狂风暴雨越来越凄厉,他也渐渐的坚持不住了。他已经分不清打在他身上的是雨点还是拳脚,他已经听不清耳边是咒骂声还是刮风声。他努力的蜷缩在一团,血迹,脚印,雨水不断的从他身上冒出。快要坚持不住的他在想,自己死以后是不是他们就不会欺负依君了。但这个念头又马上被打消了,初来骂着自己在最后时刻还在想这些无关紧要的事,初来骂着依君怎么这么碍事。初来看着自己怀着早已泪流不止的依君,回想起当初自己为什么要保护她。 依君到孤儿院时是在他上小学前的时候,他还清楚的记着她来到这里时的模样。她当时穿着一身华丽的白色连衣裙突然出现在他面前,初来当时正在被胖虎一伙人逼在墙角,她孤身一人站在胖虎面前说你们不能这样,这样算是校园欺凌。胖虎见有个没见过的人突然出现破坏他的好事,便假装有错的走向依君,举起拳头就要打。依君被这突然的一击吓了一跳,愣在原地,幸好初来及时挡在她的身前。初来记着,当时他们也像现在这样挨着打。挨打之后初来告诫依君不要随便招惹他们便走了,第二天依君却出现在初来的身后,紧紧的跟着他。初来问她干什么,她说为了保护你,算是报恩。总之以后依君天天和初来待在一起,胖虎也将欺负对象换为了依君,倒也不是胖虎的口味变了,而是他知道只要他欺负依君,初来便会义无反顾的帮她挡枪。现在回想起来,初来当时是为什么要为依君挡枪呢?他想,估计是当时初来对依君一见钟情了吧。 从回忆里出来,他面带微笑的看着依君,用尽最后的力气说:“走吧,去远方上高中吧,为了你的大好前程,带着照片走遍天下吧。但你要记着每年为我扫墓哦。”说完,依君不再哭泣,初来不再动弹。 初来很庆幸自己在最后一刻想的是“死在自己心上人的旁边是件很幸福的事”。 六 恍惚中他看到了他的面前站着面无表情的院长和袁世凯,主席台下一大堆学生在看着这场围殴,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他还看到远方的大门处出现了一个人,他一身黑色,正在慢悠悠的向这边走来。初来认为那是死神来收尸了吧。 但死神不可能踏着红地毯来收尸,也不可能身着西装工作。他的降临不可能是漫天光芒。那这只有一个可能了,那是个人。 初来努力的看清现在的场面,分清周围的声音。他听到天空中直升机的轰隆声,大门外汽车的汽笛声还有旁边人员走动的踢踏声。他看到直升机打着探照灯照耀着主席台,周围出现了许多黑衣人把胖虎等人拉开,他还看到这一切的领导者,昨天那个领养孩子的中年人现在正踏着红地毯,气定神闲的看着周围的这一切。 中年人拿起手上的话筒,声音从直升机上传来,足以让每个人都听清楚。“感谢贵院这么多年对我女儿和我未来女婿的照料,现在他们初中毕业,我该尽一个父亲的责任了。”男人语气虽然很平和,但却很容易感受到他心里不可置疑的态度,现在的他,气质与昨天相比简直就是两个人! 男人说话的期间已经走到主席台上了,周围的黑衣人迅速的搭建起一个临时更衣间,他们温柔的为初来和依君更换衣服,一切都显的训练有素。男人在旁边默默的看着初来和依君,每当他们身上的衣服脱下一点,都会出现大大小小的伤痕,而每当出现这些伤痕时,男人都会啧一声,旁边的黑衣人则会抓住胖虎一伙人猛烈的攻击一次。周围的人都注视看着这番场景,院长显的十分不安,袁世凯则大叫着胖虎的名字,想让他们住手,但却被黑衣人拦的一步也前进不了。 初来很享受这种待遇,黑衣人不但为他穿上了豪华的衣服,还将他身上的污渍一并清理下来。他现在已经没有反抗的想法了,他有想过这是否还是一场阴谋,但一会又不去想那些,他现在只想抓住能抓住的机会,好好的生活,而且不知道为什么,他咬定面前这个男人一定会满足自己的愿望的。 初来看向那个男人,男人也注意到了他的目光,以微笑回应,他的目光是多么的慈祥,行为是多么的高雅。这一切都使初来暂时忘记了伤痛。 衣服换好以后,男人示意初来和依君跟着他走,而且在他们身边悄悄的说:“走好点,别让他们瞧不起。” 周围观看的人越来越多,他们默默的伫立在红地毯俩旁,好像在举行神圣的礼拜。 对啊!他们现在的样子不够让人伫立吗?灯光照耀着他们,无论是谁都是一身优雅的西装,依君也穿着一袭黑色长裙,他们昂首挺胸的向前走去,男人像是领导着一支军队一样军队一样,没有人能阻挡他们。 初来光明正大的牵着依君的手,他看向依君,发现依君竟然在笑,而且笑的那么美好,那么灿烂。他又看向前方的天空,才发现雨已经停了,光芒万丈的阳光在前方欢迎着他们,他们承受着众人的注视,一个接一个的坐进名牌轿车里,点火启程。 在他们走后,学校的广播又响起那个男人的声音。他是这么说的 “令女承蒙贵院照料,特花重资收购河东孤儿院,现该院已属河西投资有限公司旗下。各位,今后让我们共同努力吧!” 至此,院长彻底死心。 七 初来穿着名牌衣服坐在电竞椅上,双手在键盘上不停的敲打,桌子上摆满了零食和饮料。虽然只是来到这里三天,但初来显然已经融入这种生活里了。 依君没有敲门就进来了,她手上足足拿着四件衣服,她问初来说:“那件好看。” 初来稍微向依君那里转了转头说:“蓝色的。”随后又继续投入游戏里去了。 依君摆出不满的表情,坐在床上说:“你确定你仔细看过吗?你看看你才来几天就成了网瘾少年,都忘了我。” 初来把游戏退出,他转过椅子看着依君,笑着说:“你不也是吗?适应的这么快,才几天就已经开始买买买了。” 依君看了看自己,纯金镶钻的项链挂在脖子上,身上的衣服华丽而整洁,她的脸色红润有光泽,只是坐在那里就让人感觉出这是个富家千金。她解释道:“我这不是乱花钱,那男人说了今天傍晚他要约我们面谈,对于救命恩人不得好好打扮打扮。”她神往的看向窗外,梦呓般的说:“想起来,我们第一面见他时还是那副模样呢,我们真的应该好好谢谢他。” 初来愣了一下,说:“这么做确实应该,但他真的值得信任吗?我觉得当时他来接我们时,他说你是他女儿来着,你有印象吗?” 依君想了一下,说:“不知道,我进孤儿院的事全忘光了。但那有什么的,至少现在看来他不像胖虎那些人一样。他到底要干什么,今天晚上应该也见分晓了吧。” 初来又笑了一下,对依君说:“那么你来帮我为傍晚的事好好打扮打扮吧。”短短几分钟初来就笑了两次,这在之前他是这么也不敢想的。好好打扮这一词也是他之前从没有机会说出口的。而对于这些,现在看来,只是近在咫尺而已。 偌大的办公室只放着两张沙发,一套办公桌椅和半壁书柜。男人坐在正中的办公椅上欢迎他们的到来,他的身后是一整面墙壁的落地窗。 男人招呼他们坐在沙发上,自己也在单人沙发上坐下。他挂着笑容,和蔼的问初来:“依君就不用介绍了,请问你叫什么名字。” 初来冷静的回答道:“初来,没有姓,孤儿在被领养是没有姓氏的。” 男人很满意他的回答,他说:“没有姓也不是个事,你毕竟是我领养的,但我也不能让你也姓张吧。这样吧,你姓章吧,立早章,全名章初来,怎么样。” 初来点点头同意了,之后他看向旁边的依君,想:难道这个人真的是依君的父亲,其实她的全名叫做张依君吗? 男人轻易的看出了初来的疑惑,他解释道:“我姓张,弓长张,全名张圣之,是张依君的父亲。” 初来的疑惑被解开了,但依君却愣了一下,她抬起头看着这位自称是自己父亲的人。 张圣之摸了摸依君的头,站起身看向窗外,缓慢的说:“当初我事业失利,最穷的时候都不能让你一个人吃到饱饭,于是我狠下决心将你丢到孤儿院。但女儿你要明白,我是爱着你的。你初中毕业的前一天我低调的出现在孤儿院,了解你和孤儿院的情况,在了解清楚后我大张旗鼓把你接回来就是最好的证明。这几年我一直在没日没夜的打拼,为了你,也为了因为生下你难产而死的母亲,幸好我最后有了一点成绩,足以维持你的生活,你的母亲在上天也可以瞑目了。”他站在苍茫的夕阳之下,火红的颜色倒影出他稍微有点驼背的身躯,初来和依君从玻璃上看到他满头的白色愁容和满脸的起伏沧桑。 依君又低下了头,她细声的说:“所以我的母亲已经不在了是吗?” 张圣之也惭愧的低下了头,说:“是的,明天你可以去为你母亲扫墓,现在她的灵位正在我的卧室。” 依君拉了拉初来的衣角,示意他和依君一起去为她母亲上香。 张圣之摆摆手,一名秘书从门外走来,他没有说话,疲倦的看着窗外。 秘书招呼她先走,老板和初来有事要说。依君不舍的看了初来一眼,回应她的是初来坚定的眼神。依君最后还是被秘书带走了。 依君走后,这间房间只剩下初来和张圣之两个人了,张圣之调整了一下面部表情,坐在办公椅上,他邀请初来坐在他的对面。 张圣之开门见山的说:“考验考验你,我会怎么处置那座孤儿院。”他双手靠拢,翘着二郎腿,靠在椅子上,又展现出一副能够治理一方天地的气质。 初来想了一会,给出了他的答案:“你是个生意人,你买下那座孤儿院并不只是为了报复吧。前任院长把这座孤儿院打理的很好,现在它对于你来说已经算是一个盈利机构了。” 张圣之满意的看着这个未来的女婿:“不错,但还差点,还缺点更深的观察。院长这个人虽然很自私,但他的处世之道很有意思,你可能会认为我会派自己人去任职,但我希望在平时,我们都能把别人化为自己人,这是我的处世之道。” 张圣之停了下来,他在观察初来的反应。而初来没有着急表示自己的意见,反而对他刚才说的话在深度思考。他越来越满意自己同意的这个未来女婿了。“再让你对这件事有更深的理解。”张圣之说:“胖虎为什么在孤儿院里有那么大的权力?因为他是袁世凯的私生子,但这件事胖虎不知道。袁世凯对自己这个唯一的儿子十分溺爱,他看到胖虎讨厌你和依君,自然自己也讨厌你和依君,而且他还向院长说你们坏话,这样就算不能让院长也讨厌你们,但至少可以让他不再插手你们之间的事。孤儿院是一个掩盖自己风流行径最理想的地方,但无论袁世凯对胖虎的教育方式,还是他对胖虎的期望,都注定了他是个无能者,是个小人。被一个小人蒙蔽双眼很常见,这不能说院长也是个无能者,所以我要把院长留下来,把袁世凯开除,并且由于一些私人原因,我把胖虎打的残废了一支胳膊。顺带一提,小夫的失控行为也是袁世凯指导并教唆的,不得不说,他在折磨人这方面还是有点东西的。” 初来从始至终都在冷静的听着张圣之的话,他仔细揣摩其中的意思,捋清人物之间的关系。他不感到震惊,因为在足够的证据面前,这些事都十分有逻辑,很合理。 张圣之默默的看着初来,隔了一会,说:“如你所见,我只有一个女儿,怎么继承家业是个问题,但幸好我遇见了你。在院长办公室里我初次看到你就看清了你内心的那种永不服输的精神,也看到了你保护依君的决心。在走出办公室后我又问了孤儿院的其他人,不得不说,无论是什么时候,你的表现都让我十分满意。”张圣之说着从抽屉里掏出一张领养证明,递到初来面前。 现在的意思已经非常明确了。签字,初来留下当豪门小姐的上门女婿,不签字,继续过着吃了上顿没下顿,一眼就能望到头的悲惨生活。初来没有丝毫犹豫,他结果笔签下“章初来”的大名。 签完字后的他站在落地窗面前,看着缓缓落去的夕阳,又看着脚下穿梭的行人,他松了口气,又转过身面向张圣之跪下说: “愿效犬马之劳,愿忠君臣之义。” 身后的夕阳继续下落,但初来知道它明天仍会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