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更新康尽欢的长篇小说，《肉与骨的先知》第27话。

【前情提要】

20xx年，全球肉类产量降低，肉类成为奢侈食物。孙白糖和账面破产的商人王巧合想要联手干翻A集团。他们的第一个难关，就是要对付信心破产。当银行开始雪中讨债，孙白糖的未婚妻南溺水去总行表演了一场神迹，得到了银行方面的表态支持。

孙白醋遇到A集团的私家侦探，借机离家出走……系铃人把握孙白醋失踪的机会，逼迫疯钻先生停止调查孙白糖。当无中生肉公司的众人以为自己可以活下去了……A集团才刚刚开始发招，就让他们痛苦不堪。

| 康尽欢 | 科幻作家，代表作品《脑内小说俱乐部》等。资深媒体人，历年来为《时尚芭莎》《新周刊》《GQ》等刊物撰文超百万字，有多部出版著作。

肉与骨的先知

二十七 手指的数量

全文约4400字，预计阅读时间9分钟。

许多商人都喜欢说自己是棋手或者牌手，手上有牌，有棋子，兜里有筹码。

然而，每个商人手里的棋子部下，其实也都是有自己的打算的，有时候，你觉得自己握在手里的棋子，也会忽然咬你一口。

周小粥知道了自己被集团抛弃了之后，他并不想离开棋盘，因为在棋盘上待久了，就知道，作为棋子，至少自己还是有价值的。

棋盘从来不怕缺少棋子，即使没有了“国王”的棋子，也可以随便找块橡皮来替代国王，只要棋手说，这个东西是国王，别的棋子就得相信他是个国王。

所以，谁没有经历过自己的上司是蠢货的工作？

那个蠢货被放在了你的头上，作为组织的一员，你就得承认他是可以吃掉你的棋子。

周小粥忽然灵光一现，自己在集团这边被视作错误的行动，也许可以作为投名状……帮助自己加入那个背景神秘的人造肉公司——无中生肉有限公司。

他忽然觉得，如果自己能把无中生肉扶起来，自己的成就才能超越疯钻先生。

周小粥的行为，类似于一种分手被害后遗症，之前爱得越深，被甩之后恨得就越咬牙切齿，没齿难忘，只想着如何处理旧情人的骨灰。

不过，他也知道，如果自己真的去投靠无中生肉，自己是需要一份比较像样的礼物的。

而目前，对于无中生肉的诸位来说，最好的礼物只能是两个情报之一，首先，就是孙白糖的妹妹到底去哪里了。另外，则是A集团的新的对抗计划到底是什么。

周小粥也觉得A集团如果在商界领域直接回应无中生肉，等于是变相给无中生肉背书。

所以，当他在自己的渠道接触的情报中得知，A集团推动“乱炖计划”开始的时候，他也被这种手法很脏的从新构造市场布局的玩法吓了一跳。

还可以这么脏啊？

“乱炖计划”是分成几个部分，首先，是集团以及集团友好系公司，对各种原本被定义为低端的小型肉类作坊有其是肉感肉作坊，提供低息甚至免息贷款，并且把风头放出去。

计划的另一部分，则是会有一些“替代肉”制品开始进入消费市场，肉香喷雾，肉质豆腐等等产品会得到优惠推广。

总之，A集团没有自己直接出手投资公司去无中生肉有限公司对打，而是对天一指，让空中落下无数冰雹击打这个刚刚努力站起来的对手。

没有人能追查到每一粒冰雹来自哪里……这是一种去中心化的市场引导策略，只是用态度和钱来推动市场向自己期待的方向运行。

“有钱，真的可以为所欲为啊……”周小粥了解到“乱炖计划”以后，忍不住开始从新考虑，自己是不是要投靠无中生肉，来对抗这个何止是超级巨龙的A集团？

自己现在被A集团抛弃了，还能在商界混下去，至少，外界的那些人不会知道是他的错误，导致了A集团需要亲自表态。

如果自己和A集团对抗……周小粥觉得后背好冷，他忽然觉得，当棋子其实就已经是很多普通人的最高成就了，要自己当棋手，很累的，很可怕的。

他忽然想听听自己的手下们怎么说，他连夜召集自己手下的调查员联线开会，他庆幸，连这些人都不知道自己被A集团抛弃了。

“诸位，如果我选择，今后我们不再为A集团服务，而是自己真的去创立一番事业，你们觉得怎么样？”

“老大，我可是想进入A集团才跟你的啊。”

“老板，现在这个世界上生活，不可能完全躲开A集团的，每天的电子支付，交通工具，你点个餐，收个快递，你所有的个人信息都在A集团的掌握中……”

“老大，你别又来玩这套，团队里现在没有不仰慕A集团的人了……”

周小粥看着自己认真选拔和培训出来的这些A集团的精神走狗，觉得自己就像是在照镜子一样。

他忽然想，和这样一群狂信者为敌，到底是可怕？还是可笑？

王巧合醒过来的时候，觉得头好疼，鼻子里面还残留着烟味，他努力想要坐起来，却发现自己就是趴在办公桌前睡的，他抬起头的时候，就等于是坐起来了。

他打量着四周，觉得自己一定是断片儿了，至于从什么时候断的，他得用力想想。他一边想，一边打量四周，看到自己竟然是坐在自己的办公室里。办公室里亮着一盏夜灯，百叶窗是拉下来的，但是隐隐投入了阳光。

他闻了闻自己的袖子，袖子上面有好多种不同的香水的味道，他大概能分辨出来主要的几种，香奈儿，红马车，宝格丽……都是女香。

想起来了，王巧合记得自己应该是昨天吧？听了南方姑娘给的情报，决定最后放松一天，再和孙白糖南溺水他们一起谈对策。

所以，白天先后请两桌姑娘吃了饭，晚上去ktv开了大包房，流水席……而且，不用他买单，每个客人来了，去前台扫码，定向王庆祝基金里面随意付款，就当是贺礼了。喝酒，唱歌，跳舞……然后就喝多了。

唉……据说，文天祥年轻的时候，在南宋的小朝廷是做文官，平时也是花天酒地，四处风流。有文人讥讽他，还是他的岳父出来为他辩解，“我家女婿是要做大事的，将来为朝廷出生入死，此时不寻欢作乐，更待何时？”

玩也玩够了，准备拼命吧。

他站了起来，还有点摇摇晃晃的，他推开办公室的门，想要去员工的桌子上面找点零食吃。

却看到南溺水的走狗就坐在他办公室外面等着，看到他出来了，就对他说，“南工说了，他们在会议室等你，大家一起商量对抗A集团的策略。”

“我有点饿了……我睡了多久？”

“你吐了两次，当然会饿了……凌晨三点，你彻底倒下了，车进三把你接回办公室来的。”

“为什么不送我回家？”

“你应该九点上班打卡，送你回家太没效率了，反正酒鬼在树上都能睡着，你不是睡得挺好吗？趴着睡，才不容易被呕吐物噎死。”

“好！好！好……我这就去会议室，你给我弄点吃的喝的，我真饿了。”

“会议室里有茶点和零食。”南工的走狗站起来，过来扶着王巧合，“你这个工作狂的生物钟真的很准，现在是八点半，他们等你不到十分钟而已。”

王巧合被南工的走狗扶着进了会议室，看到南溺水，金木鱼，车进三，王巧合都已经在会议桌周边坐着。

南溺水瞪了王巧合一眼，但是语音温柔，“王总，你这是吃完了最后的晚餐了，是准备好被敌人钉死了吗？”

“你也收到风声了？”王巧合坐下了，抓起一块饼干，边咀嚼边说，饼干渣都喷出来了一些。

“当然了，对方下达的是全国总动员令，接到命令的人太多，我这种朋友很少的人，都有朋友在这庞大的动用名单上……不过，我昨天夜里才接到消息的，然后，我听说你去狂欢了。”

“看来，你们也外没比我多快乐几个小时啊……你们有什么对策吗？对方要彻底把液态肉打成廉价肉，次品，不安全食品……这是从根子上诛心啊，我们想跟他们对线，都没机会上场。”

孙白糖这时说，“我昨夜接到了消息，也认真想了半夜，我忽然有个很朴素的想法，不知道成本高不高。”

“你说，不怕成本高，只要能让投资人相信我们的成本在未来几年能打平和盈利就行，现在的情况是，A集团要把液态肉这个品类压制成不安全食品……那就没有投资人肯投资了。”王巧合吃完两块饼干，开始喝茶，茶叶不是好茶叶，但是热茶喝起来就是舒服啊，王巧合觉得自己有点活过来了。

“你们都去饭店吃过饭吧，饭店表示自己货真价实和干净的最简单两个手法，一是明厨，厨师就在玻璃墙后工作，食客能看到制作过程干不干净。另一种是活鱼养在店里，现点现捞现做……”孙白糖确实提了一个非常朴素的建议。

金木鱼接过话头，“你是说，我们要做直营店？每个店里有透明的大培养槽，客人能看到那些液态肉是怎么生长的？再配上我们的展示用厨师，现场加工肉制品？那成本可要高出好多啊……”

王巧合眼睛亮了，但是眉头也皱紧了，他转头问车进三，“车老师，你觉得这些设备会把成本拉高多少，你能降低吗？”

车进三是那种坐着都比别人高一头的大块头，而且腿相对比较短，底盘特别稳，看起来就是个适合当建筑工人的壮汉。他耳朵上夹着根铅笔，手里总是握着一个小纸质笔记本，虽然现在电子墨水和电子纸张都很方便，但他就是这样老派。

车进三头微微一歪，眼睛望向虚空处，嘴里小声嘟囔着什么，过了半分钟，才回答王巧合，“店里展示用的培养皿，只要是低功率的维持状态就可以，不需要用专业培养皿。前期先不谈硬件成本，日常消耗，也就跟个同体积电冰箱差不多。厨师可以让售货员兼任，既然我们直营零售，批发和零售的差价利润，理论上是够维持一家店面的运转的，具体还要找专门做门店的人出成本计划，我觉得技术上还是可行的，总成本拉高个三成吧。”

南溺水点点头，“三成还是可以接受的，我们的液态肉展示出来，虽然有点像金鱼缸，但是，我不信A集团他们能同样做直营店，在店里展示一头可能有八条腿的活牛……”说完，她就笑了起来，“哈哈哈哈，活体肉的培养动物，这能引发动物保护组织砸店的。”

“也就是说，如果A集团想砸低端肉的锅，我们就保全自己的牌子，成为中端肉？”王巧合的语气轻松了好多，对孙白糖比划一下大拇指，“白糖兄，你真是有开店经验的人啊，能想到这种自我证明的办法。”

“其实，这不是自我证明质量，是表达格调，提升价格的技巧……与我们最初迅速降低肉价的计划，其实是有冲突的。”孙白糖说起来，还是有些失落。

“没办法啊，现在是生死存亡关头，我们要先确保不被砸牌子。我们现在可是随时站在顶楼楼沿上，自己不小心，或者被别人从背后踢一脚，都可能掉下去啊。”王巧合又抓起一块饼干，还是不放心，“情报方面说，A集团的计划，如果不搞恶性事件，通过自然形成口碑，至少也要一个月，我们能在这一个月内，把示范点开起来吗？现在的商界啊，都是在市场给出验证前，就乱猜一气。”

南溺水又笑了，“就是因为他们不懂，科学家才值钱啊，科学家和商人互相利用，再加上银行家聚拢人心和资本，这个世界一直都是这样运行的。不能卖出好价钱的科学，就不是有用的科学。”

会议室里的几个人开始讨论起“液态肉展示店”“小型液态肉零售车”等等商业构想与技术需求，繁杂，枯燥，却每一个细节都不能疏漏。

他们就在会议室里吃了午饭，吃了晚饭，吃了夜宵……

这天早上几小时前，西门楣和孙白糖一起出早市，因为孙白糖说，“西姑娘，昨晚A集团又有新动作，我可能要一早赶到公司和大家开会，讨论对策，所以，我到了八点就得走，麻烦你自己收拾摊子了。”

“你们男人哪来的那么多自信啊，你才跟我出了一天摊啊，代替我出了一天，你就觉得没有你，我搞不定这摊事吗？你可以再早走十分钟，去公司开会，好歹换件衣服啊，你身上肯定有一股早市味。”

西门楣也听说了“乱炖计划”，当然，这个计划的某些具体的分支计划，对于西门楣和她的朋友们，这些一直是在街头讨生活的人来说，其实是大好事。

那些只是为了混口饭吃的野生肉类小作坊，好像忽然得到了朝廷招安的小蟊贼，竟然可以有低息甚至无息贷款来给自己扩大事业了！

西门楣的一个朋友甚至直接问西门楣，“西姐，你要不要也去贷款啊，你也是做肉类生意的，你注册个肉感肉分销公司，可以集中收购小作坊的肉，再统一批发出去，赚个差价，用这个立项去贷款，把贷款再转借出去，还能吃笔利息……”

“好啊，那你就帮我好好计划计划，我也当个真正的人造肉经销公司的老板吧，不过这种肉类经销牌照很难申请吧？”

“别人不行，但是，你与众不同啊。”西门楣的这个老朋友，此时表情才严肃起来，“你有个好学生，就是新近崛起的无中生肉有限公司的老板之一。你也知道，这个炖肉计划，虽然没有直说，但是针对的就是他们。”

当时，西门楣打量着餐桌对面的这个老朋友，心里想，A集团真是枝繁叶茂啊……

西门楣当然不会把这些告诉孙白糖，毕竟，大家还不熟，不过是公会介绍过来的关系客户。

自己今后的人生规划，确实是因为这个家伙偶然的到来，有了新的副本选择……是该感谢这个家伙和自己有缘？还是该离这个冤家远一点？

西门楣是知道的，钱是可以生钱的，甚至那些钱可以不是你的，只要在你的名义下能为你生钱，你才能达到经济自由。

不再需要出卖自己的体力和笑脸来换取别人跟你购买服务的机会。

这是西门楣需要在今天想清楚的问题。

西门楣和孙白糖一起出早市的时候，孙白糖给她摆好了椅子，递给她一个小餐盒，她打开看，是个连锁品牌的早餐。

“你就看着你的学生来经营吧，西老师。”孙白糖笑得阳光灿烂。

西门楣看着这个温暖的青年，有点舍不得。

她就坐在边上，吃着早餐的炒碎蛋，薯条，喝着咖啡，旁观着孙白糖和那些来来往往的客人打招呼。这附近的老阿姨好像都认识孙白糖，孙白糖的名字真是没有白叫，他真的是很嘴甜啊。

所有人都爱他。

因为，他也爱所有人吧？

所有人啊……

西门楣下定了决心，她不想成为被孙白糖恩泽普惠的一员。

她决定，接受自己那个老朋友的提议，去成立一家分销低端肉感肉的公司。当然，那并不用她实际出面，她只要签一些法律文件，她就是拥有一家肉感肉分销公司的老板了，她的那个朋友会替她去打理公司的一切。

她只要坐在一边，每个月按时收钱就行了。

有时候，和一个人做朋友，也许不如和他做敌人有趣。

当然，既是朋友又是敌人，就更有趣了。

西门楣觉得自己心跳加速了。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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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编 | 康尽欢

题图 | 电影《阿丽塔：战斗天使》截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