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北组】同舟共济（十二）
接下来的两天，乐正绫就致力于研究怎么让两个人都换回去，她和洛天依一起在网上查了很多方法，很多离谱的事都试了一遍，可惜都没有什么用，眼看时间一点点流逝，乐正绫背靠椅子叹了口气，拿着笔在打过无数个叉的本子上圈上了最后一个没有试的方法：还原当时的情景。
其实还有一条高赞回答是两个人一起接吻，只不过，这两个人一起心照不宣地忽略了那条方法。
要还原不是很容易，毕竟当时还是有点混乱的，在晚上，校门口，发烧的洛天依，大吵大闹的洛母，撞到头的乐正绫，本来事不关己的门卫，这些条件根本没有办法单单靠她们两个人还原。
而且，也很难对这些事下定义，如果洛天依一定要发烧两天怎么办，如果乐正绫一定要在后脑勺撞破口子怎么办。
现在乐正绫身体上的伤口其实还没有完全痊愈，乐正绫有时候会扒开“她”的头发看看，观察那道血痂还在不在。
等到乐正绫烦闷地把所有计划都扔开以后，整个人直接倒在床上不动了，洛天依坐在旁边小心翼翼看她，手机屏幕上的秒数一下一下跳动变换着，她终于忍不住开了口：“我们是不是明天就要去学校了？”
乐正绫“嗯”一声，郁闷无比。
其实现在她是应该很焦虑的，洛天依想，但是她却有点庆幸，心底里有一点阴暗心思的苗头，洛天依慌忙把它按下去，却无论如何也没有办法欺骗自己的内心。
如果换不回来，她就要一直和乐正绫待在一起，乐正绫也不会让她走，她就可以一直一直在乐正绫身边。
乐正绫躺着躺着，突然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认真地看她：“既然这个结果无法避免，那我们必须了解一下对方在学校的表现。”
她说完这句话，洛天依洗耳恭听，一幅乖乖准备记住的模样。
乐正绫又说：“其实当乐正绫挺简单的，你只要每天过去看手机睡觉就可以了，如果你想的话，还可以逃个小课？”
“校规？”洛天依皱着眉听，显然有点不太认同她的说辞，乐正绫叹了口气：“那你就只在教室待着就好，但是不要学习，也不要做作业，不然我换回来会很麻烦。”
洛天依盯着她的眼睛看，最终还是勉勉强强点点头：“我知道了。”
“那你呢？”
“我嘛......”洛天依低下头，手里把玩着手机，“当洛天依也很简单的，你只要完全遵守校规，”她咬重校规这两个字，视线里乐正绫跟着变了脸色，“而且还需要认真听课，学习，做作业。”
乐正绫的表情一点一点龟裂开来，她又烦躁地挠了挠头，不知道在想什么，脸上表情几经变换，最后还是回头看洛天依：“那个......”
“嗯？”
“如果我什么也不会，一道题也回答不上来，会不会对你的声誉造成一定影响？”
洛天依：“......”
洛天依微笑着看她，只是这笑容怎么看怎么奇怪。
天不怕地不怕的乐正大小姐又倒下来了。
洛天依笑意盈盈补刀一句：“不要玩手机，校服好好穿。”
乐正绫：“......”
乐正绫发出悲鸣：“你管这叫简单？”
洛天依眨眨眼，无辜地看她，对她来说这些只不过是日复一日的日常，乐正绫虽然理解，但是很明显不想面对这个事实，翻了个身把自己埋进枕头里，不吭声了。
“我之前还以为......你是什么校霸来着。”洛天依把目光收回来，很小声嘀咕一句，本来以为旁边这个人听不到，结果话音刚落，乐正绫又突然弹起来，凑近她的脸看：“你刚刚说什么？”
洛天依被吓了一跳，忍不住向后仰，乐正绫紧追上来，气势汹汹地看她。
“我怎么就校霸了！我只是喜欢翘课！我们班有一半人都翘课，难道当校霸的条件这么低吗？那我们岂不是全班都是校霸！”
乐正绫难得有点委屈，整个人都覆到了洛天依的身上，洛天依有点尴尬地笑着，再一次被乐正绫的逻辑所折服，心里却在诽谤，没办法，自己活了十五年也没有见过别的人逃课啊，而且乐正绫每天都冷着一张脸，看起来特别不好惹，好像一拳能打死十个她。
而且，怎么可能会这么多人逃课啊。
一直都在尖子班的洛学霸毫不留情地吐槽着，丝毫没有意识到将来自己会为了现在这个想法买多大的单。
乐正绫大概是凑的离自己太近了，毕竟是自己的脸，突然放大看怪让人不好意思的，她伸出手直接把眼前的人推开，往后缩了缩，屈起腿来，防止乐正绫二次上自己身。
“而且，你要当洛天依，就必须带上洛天依的书包吧，里面都是学习资料，对了，我的包......”她说到这里声音渐渐微弱起来。
如果自己的记忆没有出错的话，乐正绫大概、似乎、可能、好像是......跳窗跑的，自己的书包和作业估计还全都在自己家的卧室。
空气一下子沉默下来，洛天依亲眼看着乐正绫的表情逐渐生无可恋，再一次向后面倒下了。
乐正绫：卒。
“怎么办？”洛天依紧张起来，好像这几天被乐正绫养到焕然一新的洛天依不复存在，又重新回到了最开始那个焦虑特别严重的洛天依。
乐正绫坐起来，撑着下巴，一动不动静静打量着她，洛天依低下头，不敢看她的眼睛。
乐正绫叹了口气，拿起来手机看了一眼，又目光沉沉盯着洛天依：“还有时间，要去拿吗？”
一瞬间，洛天依好像重新被拉回了那个令人窒息的地方，只有试卷和成绩埋没的日子，洛天依不再是洛天依，只是母亲用来炫耀自己教育的工具，伴随着无数隐藏的打骂和禁闭。
洛天依几乎是在一秒内滴下冷汗来，甚至眼前都有点恍惚，乐正绫仍然冷静地看她，没有像往常一样急着上前安慰她。
只是紧握的拳头出卖了她的情绪。
洛天依耳朵边嗡嗡作响，眼前似乎浮现了自己母亲的嘴脸，可她还是能看到乐正绫，那个一直站在前面，安安静静回头等待她的乐正绫，和现在面前沉稳的“洛天依”重合，洛天依抖着手，突然意识到了这是一种考验。
一种重获新生的考验。
她当然知道自己害怕什么，心理阴影是什么，只是她从来不敢面对，一回想起来就怕到要把自己永远地藏起来。
可是这样，一昧地害怕与躲避，又怎么能够战胜自己，又怎么能够证明自己，又怎么能光明正大站在乐正绫身边。
如果是乐正绫，她会怕吗？洛天依几乎是在瞬间否认了自己，如果是乐正绫，她会勇往直前，会直面困难，会想办法解决问题，从根源上杜绝自己重蹈覆辙的可能。
洛天依深呼一口气，睁开眼，“洛天依”正在面前坐着，认真地看着自己。
如果是乐正绫，肯定没有问题的。
而现在，她就是“乐正绫”。
毕竟需要洛天依本人来收拾清点一下东西，而且乐正绫没有记住洛天依家的地址，两个人一起叫了车，洛天依始终靠着车窗看向窗外，路上一言不发。
一直到两个人都到洛天依家门口时，洛天依盯着这扇充斥着无数辛酸过往的门，还是不自觉地抖了一下，快要成为条件反射。
她的呼吸重了起来，下一秒，只感觉手被温暖包裹起来，她抬起头，藏在碎发下的眸子里，刻着乐正绫庄重的神情。
她好像一个完全成长起来的自己。
洛天依这样想着，鼓起勇气按响了门铃，里面的脚步声由小到大渐渐靠近，随着洛母一声“谁啊”，门被打开了，白炽灯在一瞬间刺痛了她的眼睛。
“你这个小贱人来这干什么！”洛母的怒火快要烧到她身上，洛天依下意识想后退，刚刚迈步，乐正绫直接伸手扶住了她的背，冲她微微摇头。
洛天依咬着唇，第一次抬起头来直视自己的母亲。
“我为什么不能来？”她听到自己的声音颤抖着响起，包含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委屈，细水长流，那些不堪回首的过往全都泛了黄。
这分明是她曾经的家。
乐正绫的手在这时微微发力，向前推她，洛天依顺势向前走一步，继续死死盯着洛母的眼睛，走进了门里，再一次重复：
“我为什么不能来？你别忘了，现在是我有你的把柄，是我在拿捏你。”
她说到后一句的时候快要嘶吼出声，她的母亲啊，她那永远高高在上的母亲啊，在她的顶撞中扭曲了面容，尖叫着，举起了高高的手。
她逆着光，洛天依突然发现自己根本看不清。
时间好像在那一瞬间静止了，什么都不存在了，什么都听不到了，只有自己不屈的灵魂里蕴藏着爆发的怒火，不知道在地底埋藏了多久的山火从洞口喷薄而出，震耳欲聋，震到人心惶惶，只有心跳和脉搏在一同嗡鸣，又悲鸣着，怜悯着。
刹那间，乐正绫一个健步走上前来，伸手攥住了洛母的手腕，眼里冰到极致，和洛天依的气愤不同，她如同沉寂的冰川看着洛母，浑身上下散发着冷意，让周围人都忍不住打个寒颤，好像这股寒能够顺着她的手没入对方的身体里，从脚底一直冷到天灵盖。
洛母的表情僵硬住了，她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女儿，穿着自己从来不许她着装的奇怪衣服，用一种极端的陌生和厌恶看着自己，好像能够看穿自己那颗丑陋的内心，她脸上闪过一丝心虚，一低头又看到那个野孩子还在怒火中烧地盯着自己，颇有一种破釜沉舟鱼死网破的感觉。
两股强大的威压一起沉沉压下来，洛母终于挣脱开她的手，后退几步，宛如癫疯，大声哭喊：“你们都不听话！都不懂我的苦心！我都是为了你好！你为什么不听！妈妈都这么辛苦了，还不是为了你，你到底为什么要忤逆我！”
“你哪里在为我好！”洛天依彻底爆发，连称呼都忘了换，乐正绫猛地回头看她，在发现洛母没有注意到这个细节后又松了口气。
“一直以来，你不过是把自己的欲望强加在孩子身上，你知道你的孩子喜欢什么吗？你知道她想要什么吗？你有关心过她吗？你的眼里只有所谓的成绩！”
洛天依向前几步，洛母不知道在忌惮什么，神情惶恐，嘴里喃喃到：“不，我怎么会错呢，我永远不会错的，我不会坐牢，我不要坐牢。”
是乐正绫背后的律师团队吗？
洛天依几近悲悯地看着她，这是她的母亲，是自己一直不敢反抗的母亲，原来她也只会退缩，原来她也这么渺小，弱到击溃她易如反掌，原来自己之前一直受限于这样一个人，原来自己一直害怕这样一个人。
这才只是吼了几句啊，她怎么就这样轻而易举地跌坐在地了呢。
她自嘲般笑了笑，终于全身心放松下来，这时她才发现自己的手一直在抖，死死攥着拳头，指甲印都划在手心里，她大脑慢了一拍，后知后觉感到疼，想起来这是乐正绫的手，才颤抖着松开，发热的头脑慢慢冷静下来。
她转过身去，再也不看洛母一眼，直接跨过她走进了自己的卧室。
乐正绫紧随其后，在她把门关上的一瞬间，伸出手扶住了差点瘫软在地的洛天依。
“辛苦了。”她这样说道，洛天依一个转身，猛地把她按在门上，紧紧抱着不抬头。
乐正绫吃痛，皱了下眉，看着人在自己身上颤抖，眉眼柔和下来，伸出手一下一下顺着她的背，轻轻安抚。
“没事了，没事了，都过去了。”
等到洛天依平复好心情，沉默地站起身来，找到自己的书包，又把课本和作业都收拾好，她又看向那一大书架的资料，想伸手拿几本，在一旁默默看着她的乐正绫拦住她的动作：“别拿了，回去给你买新的。”
洛天依呆呆看她，乐正绫皱着眉，表情有点不悦，又有点担心，似乎怕她拿太多背不动，洛天依“噗嗤”一声笑出来，声音轻轻的：“怎么办啊，我欠你的钱越来越多了。”
乐正绫把包拿过来，不让她再装，直接背到了自己背上，无所谓的语气：“那你就一定要努力还我咯，什么时候还给我，什么时候放你走。”
洛天依巴不得就这样一直下去，只应一声好。
两个人一起走出卧室门，乐正绫目不斜视就走了出去，洛天依又忍不住侧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母亲，她在地上坐着不动，愣愣看着她们两个。
就在乐正绫一只脚刚刚迈出大门的时候，她突然发怒了，挣扎着站起来，一边绝望不甘地大吼：“洛天依！你今天要是出了这个门！以后就别回来了！就当没我这个妈！”
乐正绫的脚步顿住了，洛天依快步走上前，刚想说别管了，就看到乐正绫回过头，洛天依第一次看到自己的脸能冷成那个模样。
乐正绫勾出一个十分恶劣的笑，如同刻意去折磨洛母心态，音咬的特别重：“求之不得呢。”
“阿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