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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苑

2023-05-19 03:07 作者:画面已告白  | 我要投稿

此篇为新系列,大概就是我想写的一些短篇小说吧,本小说集名为《独白》,是以第一人称讲主角自己的故事为叙事视角。本篇灵感来源是曾经义演时碰到的“分离性遗忘症”患者而来。一切人物故事均为虚构。如有雷同,实属巧合。



夏天的树林里总是生机勃勃的。头顶传来的鸟啼,密叶里刺耳的蝉鸣,脚下还有时不时溜走的昆虫和爬虫。还好我是个习惯穿着长裤和夹克的人,不然保不准有什么玩意会爬上我的腿或者落在我的胳膊上。

至于如何来到此地,我倒是也没什么印象。只是觉着不能一直在家呆着,就随便穿了点习惯的宽松衣服出来走走。不知道怎么的,本来是在公寓的楼下漫无目的的转圈,再就是听到那些声音之后才发现我走到这边林子里来了。我不喜欢夏天,因为我怕热;我也不喜欢树林,虽然比起大街这里几乎不可能会有人,我倒是挺中意这种无人的环境,但这些爬虫的热情还是允许我谢绝了吧。

说来这片林子倒是也算宽广,至少我现在看不到什么能出去的路。现今距离城市能走着就到的林子也真是罕见。我一边走着一边琢磨。这片林子是我曾来过的。但是应该是很多年前的事了,我只是单单知道这里有片林子,加上一种莫名的熟悉感让我有这种想法。剩下的何时来过,又与谁来过,就是完全想不起来的事了。

倒也无妨。本着中国人特有的“来都来了”思想,加上有树阴能让阳光不直射在我身上,我决定在这里多呆一会,反正看这样子一时半会也找不到出去的路。

我踩在阳光透过树叶映在泥土上的小圆圈上,又看那一个个圆圈踩在我的鞋面,就算是叶子也不服气被我这样的人踩在脚底么。我在心里自嘲一声,不再看那充满反抗之心的光点。

我从夹克的右侧兜里拿出打火机和卷烟盒。软包香烟的设计是我最喜欢的,从顶部未开封的一侧轻拍,开封的那一侧就会有成根的香烟跳出来,颇有一丝玩玩具的乐趣。我直接用嘴叼起一根香烟,再用左手护住放在卷烟前端的打火机前,看着面前的火焰和卷烟前端的纸张与烟草慢慢融合,轻吸一口就会有微微的燃烧声。越说倒是越觉得吸烟像儿戏了,大概也是为像我这种早已成年却依然幼稚的人准备的解闷玩意吧。但还是尽可能不要吸烟为好,尤其是小孩子。

我一口一口地啜着烟一边漫无目的的走着。正值夏季,所以也没什么枯叶可以踩,听着那些清脆的声音倒是还挺解压的,虽然我也不知道我有什么压力需要解,或许单单生存对我这种人来说就已经算是重压了吧。

实在抱歉,自顾自地说了这么一长串,还没有自我介绍来着。我叫…。罢了,名字不重要,说到头只是一种代号罢了,全天下有那么多重名的人就能证明名字并不重要,还是说一说我的生活吧。虽然不太喜欢这么自称,但是用最简单的话说,我大致还能算个音乐家兼作家,也确有不少人对我的音乐和文章不吝夸奖就是。

说来那座公寓可确实不错来着。本来是一位对我很好的朋友的屋子,不过他去别的地方一时半会回不来,就让我住进去了,说是能帮他收拾收拾之类的。很高的层数,楼宇内部的装修跟外边那些高级酒店几乎没两样了,大门还是自动门嘞。进了大门的一楼还有用高级沙发当座椅的大厅,我经常在那坐在那里看书,顺便看看今天门卫是如何摸鱼的,还能欣赏欣赏路过的美女来着。

不好意思,说着说着就说到别处去了,我这人习惯如此。接着自我介绍吧,说起文章,我平时有什么点子,就会自顾自的写一些。有些觉得不错的,就发给编辑部赚点稿费。另外那些就写完删掉,也不觉得心痛,我只是很享受写作的过程而已。

至于音乐,不是吹,我会的乐器还真不少。像那些弹的什么钢琴吉他啦,吹的什么笛子口琴啦,或是拉的提琴一类,我多多少少都会一些,也是儿时母亲管教有方,加上自己后来也没放弃,多了些解闷的玩意。不过乐器一类,他人来演奏就风度翩翩的。让我来的话,虽然是相同的曲子,却生出一种滑稽感。明明演奏的丝毫不差,甚至还有过及呢,真是让人摸不着头脑。

再剩下的可能就是阅读了,从文学大家的作品到现在的那些网络小说我都看。我个人到没觉得有什么,单纯追求什么“精神高度”或是“自我修养”就摒弃一些东西,再自顾自的将它们挂上一个“烂俗”的标签,也确实是没什么意思的。到头来,自己啃不动那些高深的文章,又要抱着背叛自己的心态去看那些被自己批判过的东西,只是徒增痛苦罢了。

一不小心又开始评价别的事了,还是让我们再回来一次吧,抱歉抱歉。生活说完了的话,还有些什么可说呢。收入?那些事就免了吧,随缘就好随缘就好。我也就是靠着那一丝灵感写些东西,再从出版社里换点稿费出来让自己不至于饿死罢了。那自己的灵感换钱续命,说到头和卖春也没什么区别,都是在生产罢了,又何来高低贵贱之分?

过上这种生活之前的事我就完全没有印象了。既然能够忘记,那一定是无关紧要的事,至于我自己的事就先说到这里吧。

在脑子里过了一遍现在的生活,头顶看不见的地方传来的鸟叫声把我叫回了现实。说来奇怪,按平时的我是一定不会在这种地方停留的。毕竟这里又热又闷,还有不怎么好听的鸟虫声。但是这片林子总给我一种莫名的熟悉感,就像是我曾经来过这里似的。

我尽可能地尝试回想跟树林相关的记忆,可是我的大脑丝毫不向我回馈,就好像是在电脑上打开一个已经清空相关文件的程序一样。就算是报个错也好吧,我不由得想到。回头看了看,也找不到自己是从哪里进来的。好在我没什么急事,或者说根本不会有什么急事,倒是不用担心时间上的问题。

我并没有看时间的习惯,平时也只是看看太阳估计一下现在是早晨,中午,或是晚上,自然也不知道在这里呆了多久。只是跟着那不知从何而来的熟悉感,又顺着唯一能正常行进的道路走着。

过了没多久,两边像早高峰地铁一样挤着我的树干们慢慢的散开了,让出面前一片还算空旷的地方。树木中围出一圈空地,而且只有我这条路通向这里,空地边缘就又是高耸入云的树墙了。不光如此,走到这里以后除了慢悠悠的风触动树叶的声音,就也听不到别的动静了。难不成这些鸟虫们也是坚持准时下班后就不再工作的主?

回过头来看看这片空地,是该说荒凉呢,还是该说有种末世感呢。草地相较于来的路上要短不少,甚至还有一块光秃秃的。在那片光秃秃的土地周围有两个并列摆放的,长满青苔的石墩。石墩不算大,如果是我坐上去的话可能会有悬空的部分,但如果是中学的学生就几乎刚刚好。

难不成是附近学校里学生的秘密基地之类的?看到这种布置让我不得不思考这个问题。如果是这样,我还是不要进去好了。但是看这里的样子,应该也是已经被废弃的秘密基地了吧。得出这个结论之后,我走向那块石墩。拿出兜里的纸巾稍微清理了一下,在确认不会弄脏衣服和裤子的前提下坐了上去。和我估计的一样,就宽度而言确实不是用来适配成年人的身体的。不过走了这么一阵子,又加上看到这块地方时增加的莫名其妙的熟悉感让我有些疲惫,能有个歇脚的地方已经足够了。

我慢慢坐下,发出“哎呦”的叹息声,像是平时能在下午路边看到的晒太阳的老头子们一样。不是因为身体不适,只是不知从何时就有了这个习惯。我拿出那包香烟点上一根,顺着烟气飘动的方向看向天空。

这里倒是个好地方,阳光不会直射进来,就算在这种大白天抬头也不会被太阳晃到眼睛也能看到成片飘着的云。如果是晚上来的话,应该能看到月亮吧。微微的风和我一起分享着那根香烟,也能在呼吸时不吸进烟头燃烧出来的烟。这么说倒也奇怪,明明是吸烟的人,却不喜欢烟气粘在手上或衣服上的味道,我自嘲的笑道。说起来,这是我今天第几次自嘲了来着?完全算不清。抽完这根烟,我拿出随身携带的小说看了起来。

等着书页上明亮的光染上了金色,也差不多是回去的时候了。在外边呆这么久并不符合我一贯的作风。我收起书本站起来拍了拍衣服裤子,沿着我走进来的路返回。

就当我刚刚要走出这片空地的时候,一阵强风从我面前袭来,吹的周围树叶的声音甚至有点刺耳。我下意识回过头躲避这阵风,却看到我刚刚起身的那块石墩上又布满了青苔。刚刚明明清理过的来着,比起好奇,我更担心我的裤子有没有脏。好在屁股部分依然干净整洁,也懒得思考是不是什么灵异事件。要是这么简单就能碰上灵异事件,那我游戏里抽卡岂不是永远一发一金?我不理会那里,慢慢低头顶着风走了出去。

感觉没有来时走的那么久,但我也不好确定,毕竟出来的路上一直有风。我只能低着头沿着路走,看到周围的道路突然变成熟悉的石板街,才意识到风不知在何时停了,我也到了我住的公寓楼下的商圈里。

草草吃过晚饭就回到了房间里。每次刚刚回到家都会什么都不想做,只是躺在床上闭着眼睛。能否睡着不在我的考虑范围之内,毕竟失眠多年。但就这样养养神也不失为一种休息的方法,至于睡着不睡着的,看天意咯。

就这么放空到天黑,窗外街边的灯亮起,我慢慢有了些动力,起身到阳台点上一支烟。在安静的阳台上默默抽根烟也是种享受,能看着与白天不一样的烟气,感受夜晚与白天风的不同。最重要的也要数月亮形态的变化,我是一向觉着残月要比满月好看的。

  尽管是夏季,到了半夜的风也是有些阴冷。我回到房间打开台灯,拿起那本读不厌的《挪威的森林》慢慢翻着。要说为何对这本书情有独钟,有绝大部分都是扉页的那句“献给许许多多的忌日”吧。本来夜晚是个弹琴的好时候,我也的确这么做过。但后来有邻居来投诉过,我也只好改成戴着耳机听歌看书了。

  夜晚的寂静时光是我一整天里最珍爱的,曾经的隐居者因为喜欢山水发明了“泉石膏肓”,我觉得我也可以说是“文乐膏肓”吧。这种夜晚不知已经过了多少次,右手夹着的书页慢慢变厚,阳台上的烟灰缸越来越满,耳机里的歌单已播放一遍又一遍。只有在这种时候我才能有种“我确实在掌控我的生活”的安心感。

  等到窗外的光线和我的倦意一同升起,我放下手中的书。白天的时间并不属于我。睡前的一根烟用来回味夜晚的温馨和书中的故事。一根烟的结束代表清醒时间的终结,我草草洗了澡刷了牙便睡了。

  我难得的做了梦。

 

我看到白天我去过的那片林子,但是并不完全相同。树木没有那么粗壮高挑,可供行走的小道也要宽敞许多。我凭着记忆,或者说只是顺着这唯一的一条路走着。这条路要比今天走过的短,不一会就到了那片空地的入口处,但是我没有直接走进去。

其实快到这里时我就有些犹豫,因为我听到了别人的声音。有两个,一男一女,声音都很清晰,散发着与我完全不同的青春感。我站在入口这里看着他们,好在他俩并没有发现我,不然我会被当成什么可疑的人吧。而且我也不会没眼色的打扰别人的约会时间。

我看不清他们的脸,也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但能感觉到他们很开心。就只是坐在那两个石墩上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有时下意识朝着对方靠近又拉开距离,又或是在对方没有看向自己时偷偷的勾对方的手,等到对方回头又很快的把手收回去。

真是青春啊。我不由得感叹道,得益于我的特殊生物钟,尽管周边就有学校,但也很少看到青春洋溢的年轻人们。尤其偶尔还会被学生放学或是学校的广播吵醒,就更没什么好脾气了。不过等真目睹到这种纯洁的感情,不论是谁也能会心一笑吧。我揉了揉我的脸颊,让抬起的嘴角回到正常的位置。青春的力量真是可怕。

  我就站在这里看着他们,偶尔他们会有扫过这的视线,但也只是单纯扫过,就像看不到我似的。过了一阵,那个女孩子慢慢睡着了,把头靠在男孩的肩膀上,那个男孩愣了一阵,也将自己的脸颊贴在女孩的头上。还挺温柔的,尽可能把软的部位靠上去。我暗自评价道,又紧接着脑中冒出一句:换我我也是这么干的。

  这句话让我有些质疑,我确认我的记忆中并不存在这种经历,要说的话也会说“换我我也会这么干。”或是“我也能这样做。”诸如此类的话吧,为什么会用这种我曾做过的语气呢。

  就在我思考的时候,天色已慢慢暗下去了,那两位年轻的小情侣也慢慢醒来。微风将女孩的头发吹向男孩的脸旁,两人一起看着天上和树林缝隙中的金光,一直到皎洁的月光布满脚下的空地。

  正当我好奇他们作为学生为何能在外面呆到大晚上时,一阵突兀的电铃声响起,把我从梦境生生拽回了现实。肯定又是广告或者诈骗电话之类的,我不去理会。可惜我只要醒来就很难再入睡,只好起来洗漱。

  等我从卫生间出来,走到阳台上点起一根新的香烟,想回想一下刚刚做的梦的时候,却发现什么也想不起来了。做梦有事就是这样,有些时候做的梦能记得很清晰,有时又一起床就忘了。尽管没看完大脑给我播放的青春恋爱物语有点不爽,但也是没办法的事。我回屋换好衣服打算泡杯茶喝,刚进房间发现我的手机还在响。

  这年头的骚扰电话还真是坚持不懈,我懒得看手机屏幕直接按下接听键说到:“不需要谢谢。”正准备挂断的时候听到听筒里传来一句“知道你人贵不需要朋友。”这个声音的主人我是知道的,尽管高中毕业就没联系了。但是他算是我高中唯一的朋友,虽然名字记不起来,但声音我是不会忘的。

  “这么多年了,为什么突然联系我?”

  “原来你还没...没什么,今天突然想约你出来回味一下曾经的日子,赏个光呗?”

  “赏不了,有事,告辞。”

  “能有什么事,新文章没灵感吭哧半天写不出来,现在也不是你会练琴看书的时间,而且下午你是不会出门的。还是说你有朋友了?那我可要看看我有没有拨错号。”

  这个人怎么能知道我现在在干什么,我疑惑道:“你监视我?”

  “你就当是那样吧,既然没事,一会我去你楼下接你。”

  “行吧行吧,我住在..."

  还没等我说完,他就挂断了电话。不过既然知道我的生活状况,知道我的住址倒也不奇怪。反正是高中时期玩的很好的朋友,也没什么好担心的。

  挂断电话后手机屏保显示着11:48的字样,明明才睡了不到五个小时就被人吵醒的感觉太难受了。本来想回去接着躺会,一想到不知道什么时候他会到,又不好意思让他等太久,我提前换好能换上鞋直接出门的衣服,坐在阳台上等他的消息。

  这种没有固定安排的事是最让人焦虑的,好在没让我等太久,大概两三根烟的时间,他的电话就来了。我听着铃声响了两段后挂断,表示我已经收到信息后换上鞋出了门。

  楼下的马路旁停着一辆打着双闪的白车,我径直向那走去。他的脸我记不清,但既然能下车迎接我还向我招手,也不会是别人了。虽然在这住了有一阵,但是我对我的人际关系还是很有自信的。在这片住宅区不会有人对我做出这样的动作。

  “好久不见。”我向他打招呼。

  “或许吧,最近如何?”

  “什么叫或许吧,不是本来就很久没见了么?而且最近的如何你都已经帮我形容一遍了。你是怎么知道的?”

  “那当然是我爱你爱的深沉。”

  “傻呗玩意别出来恶心人。”

  “哈哈,你别操心了,就是想带你去个地方。”

  这人的思路我从认识他第一天起就搞不明白,就像我依然搞不明白为什么能和他成为好朋友一样。不过尽管我俩的性格并不相仿,倒是还挺合得来,尽管这么多年没见了。

  “所以要去哪?”

  “说了你先不用操心,走就得了。”

  看着他一副有啥大秘密的样子,我轻骂一声。困意重新占领的我的精神,对他说道:“我先睡会,你就慢慢开吧。”

  “成,睡吧。”

  我不回复他,慢慢闭上眼睛睡去。

  “每年都这样,也不知道啥时候你的生物钟能正常点。”驾驶座传来轻轻的一句。还好我并没听清,不然又要因为思考问题睡不着了。

  

  本来还想着能续上前面的梦,结果一睡就彻底没了意识。等我再睁开眼睛,窗外的风景已然是曲折的山路。

  “这是到哪了?”我问到。

  “醒了?我还想着你会多睡会呢。”

  “醒了,感觉睡得还行。你别给我说你大张旗鼓的把我叫出来是来吃农家乐的。”

  “那到不至于,光是想想你坐在农家乐的餐桌前我就想笑了。”

  对这个人的皮肉我已经见怪不怪了“那这是哪?”

  “不急,马上就到了。”

  “行吧行吧,一天天的谁都不知道你肚子里装的什么水。”

  我看着窗外明媚的阳光,开始设想他今天的安排。就如他说的,过了五分钟左右我们就到了山顶。我下车点上一根烟。

  “这不是啥也没有吗。”我环顾周围的环境,有的只是山顶上不错的环境和新鲜空气,附带清凉的风。“你别告诉我你带我来这地方避暑露营来了。”我看着正从后备箱里那东西的人,他什么也没说。

  “走吧。”他一改平时的乐观表情,突然沉重起来,弄得我有些不适应。

  “咋了,你开车的还晕车了?脸色不太好哦。”我打趣到。

  “好了,知道你现在摸不太清状况,但是少说话,跟我走吧。”

  看着他这样子,我也不好说什么。只是看着他从后备箱里拿出来提着的黑色袋子,慢慢跟在他后面走着。

   阳光从我们右侧照过来,大概是离太阳更近,又或是山顶的空气更清新让紫外线更烈。晒得我有点头晕,看着他额头上也有汗珠微微冒出来,我越来越想不明白他带我来这里的目的。

  穿过一条窄路,终于找到了一片平地。收拾的还挺像样,有花有树有草的,都收拾的很整齐。阳光可以从南面照进来,我看向阳光照进来的方向,如果是晚上的话月光也能把这里照亮。这么看来,这里倒是个绝佳的露营场所,如果没有最深处的那座没有刻字的墓碑的话。

 

  “这是?”我问他问道。比起气愤,疑惑更占据了我的主要心思。

  “别说话,拿着。”他招呼我过去,从那个黑色的包里拿出一束黑种草递给我,自己却拿出一枝普通的白色菊花。

  我结果那束黑种草,我平时会自己养点植物,这种东西也还算了解,黑种草的花语是“清新的爱”。但这明显不是用在这种场合的东西,我还是很疑惑:“所以这是干什么?”

  “去吧,送给她。”他默默的对我说着。

  我没法对他严肃的态度产生反驳,慢慢的抱着那束黑种草像那座碑走去。靠近便能看出,有人经常来这里打扫,两边的树枝和草也收拾的很完美。我站在碑前轻声说:“虽然不知道你是谁,但是请你安息。”我鞠了三躬,准备将那束黑种草放在碑前。正当我刚放下那束花时,一阵清风吹了过来,将周围的树枝轻轻吹动,也将那束花的香气带劲我的鼻腔。

  他走过来拍了拍我,示意让我让开。我推到一边点起一颗烟看着他的动作,也思考着这座碑的主人。本来我以为是他的好朋友或是亲人,但看到我们献的花的不同。又看到他是仅仅鞠了一躬便向我走来,我更没有头绪了。

  “走吧,吃饭去。”他向我说到。

  看来一时半会他是不会回答我相关的问题了。

  下山的路上我也睡不着了,一直在思考我们到底在为谁扫墓,又为何扫墓。每次想问问开车的那位,看到他紧锁的眉头也就放弃了想法。

  一路无话。

  车子停到了一家还算豪华的饭馆门前。我们停好车进去,门口的服务员看到他的脸,便熟悉的将我们带到了一间包厢里。

  包厢内的装潢是很经典的中式风格,红色的墙壁上挂着国画,一张木质的圆桌周围摆着三张椅子,两张客席上放着坐垫,主位的座椅上却只有一只玩偶。不知为何,那只玩偶我是很熟悉的,就像它曾经是我的东西一样。

  “坐吧。”

  我没回应,只是随便挑了一张客席坐下。

  饭桌比山顶还要沉寂,我也被这种沉重的气氛弄得没了胃口,仅是随便吃了两口就感觉饱了。我看向他,倒是没什么特别的感觉,只是普通的吃着饭罢了。等他吃饭,走上主位拿起了那只玩偶。我们一齐出了饭店。

  回到车上,莫名其妙经历了一系列不能理解的时的我再也忍不住了,向他质问道:“你到底在拉我干什么?“

  “在等等,好吗,在等等,等车停下来你就知道了。”

  “就算你做出一副痛苦的神情,不说出来我也没法共情不是?”看他和往日的状态完全不同,我的语气也软了下来。

  “真的是最后一段路了,算我求你,再等等吧。”他的语气逐渐变得颤抖。

  看他这样子,我也没什么话可说,只是摇下窗户点一根烟。

  “别在车里抽烟,你不是不喜欢烟味吗?”

  “我可没在车里抽,我试过,这样不会有烟味的。”

  他欲言又止地看了我一眼,不再理会我,转过头去继续开车。

 

  等车子停下来已经是夜间,我的思绪也逐渐活络起来。昨天碰到的森林在我脑海中浮现出来,但我依然抓不到那种熟悉感从何而来。先下了车的我站在公园门口等他停好车,顺便点支烟整理思绪。

  不一会他向我走过来,拿着手里的那个玩偶递给我。

  “烟给我一根。”

  “你不是不抽烟么?”

  “行了,给我来一根。”

  我接过那个玩偶,帮他拿出一根烟,又把打火机递给他。看着他笨拙的点燃烟头,再把烟嘴放进嘴里吸了一口。

  “咳咳咳...”

  “不会抽烟为什么要抽呢。”我拍着他的后背帮他顺气。

  “没事,第二口就好了。”等他的气息平稳过来,便一口一口的咂着那根烟。

  他自然是不可能比我抽的快的,我把烟头掐掉的时候他才抽了四分之一,我看着他慢慢的吸着,时不时被烟气呛到咳嗽两声,那样子实在让人忍俊不禁,不过我却一点也笑不出来。

  “我知道你对今天的事很疑惑,因为也不是第一次了。”他将手中那支烟抽了一半对我说到。

  “不是第一次?”

  “是啊,今年是第十年了。”

  “什么意思?”我被他来由不明的话整的摸不到头脑。

  “你还是完全想不起来她的事吗?”

  “她?谁?是男是女?”

  “咳咳”他又被吸进口中的烟气呛地咳了一阵。“女的。”

  “就算你这么说,我也没有任何跟年龄相仿地女性相处的记忆。”

   他看了我一眼,眼中含着意思怒意,又转瞬变成了空洞。

  “她是你高中时最好的玩伴。”

  “高中?玩伴?不是只有你一个吗?”

  “是有两个的,一个是我,一个是她。”

  “讲讲吧,我试试我能否想得起来。”

  他深吸一口烟,这次倒是没有咳嗽。“她叫..算了,就算说名字你也想不起来,就你这记名字的功底,肯定连我的名字也早都忘记了。你和她是在高中的演出上认识的。”

  “嗯哼?”

  “从我不知道的时候开始,你们俩的距离就越来越近,说来好笑,好的得我都有些嫉妒了。”

  “难得你会吃醋。”我调侃到。

  “毕竟年轻,什么想法都有倒也正常。你俩有着相似的爱好,相似的性格。得益于此,你们的关系升温的极快。不知不觉中就每天都黏在一起了。”

  “等等,你说的是真的?”听别人讲述我根本没有的记忆,还是恋爱相关的记忆总有些诡异。

  “你觉得我大费周章今天把你叫出来就是为了给你编故事?”他的语气略带愠怒。

  “不会不会,你继续说。”

  “你应该又看到树林或者营地一类的东西了吧。”

  “这你也知道?”

  “是的,我都知道。从高中那时起,你和她就经常放学后去那片你们自己腾出的营地。还搬了两块石头当椅子呢,有一块还是我搬的。”

  营地,石头,听到这些,我算是知道那片林子的熟悉感从何而来了,那大概就是他口中我和她高中约会的地方吧,但是我为什么会忘记呢。

  “我大概了解了,但是为什么要突然跟我讲这些,还有为什么我完全没有相关的记忆?”

  “鬼知道,从那时起你就一直记不得这些事情,像你们一起弹琴,一起作曲唱歌,一起看书,一起吹风赏月。你全都不记得。至于为什么突然讲这些,我觉着可一点都不突然。”

  像这种恋爱喜剧我从来都没想过会发生在我身上,但是看他的语气和态度,也不可能会是捏造的。“所以为什么说不突然。”

  “因为我每年的今天都会给你讲一遍。搞得我一个平时话多的人都能说出这么精确的总结了。”

  “每年?对了,你前面说十年来着。”加上他之前的话,我好像也明白他为什么生气了,毕竟每年都要讲一遍相同的事也挺烦人的。我记性不好真是抱歉,我心里默默回答道。

  “那为什么她没来?”

  “你明明平时脑子都很灵光,尤其是你写的那些东西,都几乎能算的上是文学家了,为什么到这种地方就迟钝的让我想打你。”他狠狠的踩灭抽完的烟头,转头瞪着我。

  “什么意思?”

  “你是真的傻还是在装傻,你以为我们今天是在给谁扫墓?”

  听了他的话我终于把这些全部串起来了,他之所以心情一直不对劲。是因为我们与我们共同的好友再也见不到面了。我又想起花的事,看来对她来说,我比起我面前这位更重要吧。可是他却记得所有的事,我什么也不记得。

  “所以她是..."

  “我也不知道,毕业一个月后突然就接到了消息,可是大家刚毕业都太忙了,却连葬礼都没能参加。“

  没有记忆的我感受不到他的那份沉重,只是在平静的接受那份现实。

  “我们只能约了个闲时,去那座山顶建议的搭了一个墓碑纪念她。可是你从搭起墓碑那天以后就再也没来扫过一次墓。”

  “我..."听着他的话,我心中的负罪感慢慢加重。

  “等到第一年的时候,我来找你,才发现你过着现在这样的日子,还什么都不记得了。”他的语速有些快,夹杂着轻微的颤抖,不知道是伤心或是愤怒。

  我什么也说不出来,只是看着他的神态,带着愧疚在脑海里串着这些信息。按理来说,尽管我的记性比较差,也不至于连这种事也记不下来。我尝试像我的大脑发文,而它还是不给我任何回应。

  “之后的每一年我都会来找你,都会和今天一样向你说这些话,都会像今天一样看着你跟木头一样竖在我前边。而且我还没理由揍你。”

  我看着他的样子无言以对,而我也确实如他所说想根木头。一时的信息太多,让我确实不知道该表现出哪种情绪。

  “对不起,但我确实都不记得了。”我只好道歉。

  “你确实不记得了。所以我也没法批评你什么。但你明明有那么多习惯是和她在一起培养的,你却不记得她,我...我。”他越说着声音越小,最后几个字就完全听不清了。

  “晚上练琴写作,是因为她也失眠;喜欢看书,是因为你和她在一起的活动最多的就是分享相互的感触。再像其他各种事都..."他的话语逐渐变得断断续续的。“就连不喜欢烟味,也是因为她的原因。可惜你后来还是染上了吸烟。“

  他说完就站在那里看着我,我与他四目相对,此刻的时间是我有的记忆里流逝最慢的一节。我们就相互看着站在那里,连呼吸的声音都听的一清二楚。

  过了许久,他的呼吸逐渐平稳,向我走近。我下意识闭上了眼护住了头。

  “我不是要揍你。”

  听了这句话我慢慢放下双臂睁开眼睛,我愣住了。我看到两束泪痕从他的眼角流出,他是不曾哭过的,至少在我有的记忆里。

  “她爱你胜过我们之间的友情,你却不知为什么一直不记得她。除了为她立碑那天你哭的晕了过去以后,你好像就彻底放下了似的。”

  我听着他的话,却依然不知所措。

  “我知道你现在很混乱,我也不是第一次见你这样。我求求你,至少这一次记住,我哭只是代替你哭。”他顿了一下,长长的呼了口气.

  “而且,你不是自己在活着,你的存在是与她一起活着,懂吗。”

  “我..."他这次并没有打断我,而是等着我的回复。

  “我会记住的,我绝不是那种人,不论如何我也会记住。”不是对他打包票,只是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但愿如此吧。”他听了我的回答,语气逐渐平稳下来。“这里离你家很近,我就不送你回去了。”说罢便向公园门口走去。

  “有缘再见。”我向他道别,看着他的车子驶去,我也动身走向我的公寓楼。

 

  回到房间还是依然什么都不想做。我拿出那包烟,拍了拍未开封的一侧。拍了四五下却没有香烟从另一侧跳出来,我伸出手指向烟盒里摸索,只剩最后一根了。明天该买烟了,我心里想到。我拿起烟盒摇了几下,最后一根香烟从里面跳出,用嘴叼住那根最后的烟后,把烟盒放在桌上,走上阳台点燃。

  此时已无心欣赏今晚的月亮是明或暗,圆或缺。我只是把两只手搭在腿上,看着缓缓燃烧的烟草,任凭烟气附着在我的袖口,飘进我的鼻腔。我停不下思考那个她的事,但是我没办法。我不记得她的脸,也不记得她的名字,只是得知我现在的生活习惯与她息息相关,能感到一种凭空而来的生命的厚重感,除此之外,我什么也想不了。

  等抽完那支烟,我也没了任何心思,匆匆洗漱后便躺在床上睡着了。

  

  我又做梦了。

  我梦到了那片林子,不过我不在是旁观者,而是那位将脸颊贴在少女头顶的男孩。我好像能闻到她身上传来的香味,她的声音也变得格外清晰。

  “明天见。”

  “这首曲子真好听,下次能单独弹给我听吗?”

  “这本书最后是大团圆结局,真好,我很喜欢这种圆满的结局的。不过你好像是更喜欢悲剧来着?”

  “不行哦,你要明朗起来。”

  熟悉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我的视角从那个只属于我们的秘密基地跳跃到读书馆,琴房,公园。我逐渐想起有关于她的事了。

  不过我还是记不起她的面庞和姓名。

  “有机会的话,来我的城市找我玩吧,或者我去找你也ok哦。”

  这是我梦醒前听到她的最后一句话。

 

  尽管睡得早,一直在做梦却也让我的睡眠质量不怎么高。一觉睡醒,太阳的位置告诉我已经接近下午两点,但我还是很疲惫。本着醒了就不赖床的原则,我决定起来洗漱。

  洗漱过后,我拿起桌上的那包香烟。向未开封的一侧轻拍几下,另一侧却并没有香烟冒出来。我把手指伸进烟盒里,什么也没有摸到。

  “该买烟了,昨天抽完怎么没买呢?”我自己向自己发问到。

  我走向阳台,呼吸新鲜空气试图让没睡好的脑子清醒过来。

  “这个梦做的,睡了跟没睡似的。说起来,我梦到什么了来着?”我想不起来我的梦境,也决定不再想这些。

  换好衣服后到那家餐馆随便点了份饭填饱肚子,走到隔壁的便利店买了一包我常抽的烟。

  我走到街边,拆开塑封,打开一侧的包装,轻拍另一侧,挤在一起香烟跳了出来。我用嘴叼起一根烟再点燃,深吸以后向前方吐出,尽可能不让烟气留在我的衣服上。我看着远处的山,好像有种凭空而来的熟悉感。

  “我昨天干什么了来着?”这股熟悉感促使我产生了这种想法,不过很快便随着漂浮着的烟气散去。

  “既然能够忘记,那一定是无关紧要的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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