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龙虾》
黄色的油菜花从田的这边,长到山上,越过山丘,经过一栋老瓦房,最后停在了一片水边上。
水位并不高,一个水位标尺线足足有7米高,然而水线仅仅只有35厘米左右。
这是老李以前给政府在水库干活的时候捡的,这一插,就是15年,风风雨雨里,标尺线一直停在这里,记录着旁边破瓦房的故事。
“政府?政府好啊!哈哈哈!”老李已经78岁了,领着退休工资,儿女都住在了大城市,自己这个池塘,被孙子拿来创业了,说要养殖小龙虾。
“叔!那你老伴安~?”我问到。
老李往门槛上边敲了敲铜烟枪头,拿到嘴边抽了两口。
我这才注意到,透过门,看向瓦房的大厅,向着门这边,一副黑白遗像高高挂着,黑色木质边框还很干净,而画像边的墙角,还有一只白额蜘蛛。
“走了快10年了嘛。”老李颤颤巍巍站起来,看着池塘,“现在的年轻人哟,忙哦,忙哦,过年才回来一次,去年,一年人都看不到一个,还没孙子听话!你看,还买了牛奶。”老李笑嘻嘻的,“以后我这些,全是我孙子的,老子一分都不给这群不顾我糟老头子的不孝子。”老李脸一变,又骂骂咧咧起来,嘟囔着我听不清的话语。
小龙虾被打捞起来,卖了出去。

哗啦!
小龙虾被倒进一个红色的塑料盆里,被绿色的编织网困在里边。
哐当!
一个盆飞过塑料盆,砸在一个男人身上,“老婆!老婆!消消气!”“打牌打牌打牌!你死在牌桌子上算求了!”男的叫赵哥,而他这个凶得很的婆娘(你说啥子安?)......温柔体贴的妻子,叫胡姐(安?)....叫胡姐姐~
赵哥真正开始做水产有了7年了,这家店,是他父亲给他的,所以,以前父亲当家做主时,他只能算作实习,这是他的原话。
至于胡姐(安?).....胡姐姐(嗯~),则是赵哥上辈子修了八辈子的福分迎进门的。这也是原话。
“小瓶烧烤店,ZH路,要15条鲫鱼,你给送过去。”“是是是。”电三轮呜呜的响起来,在赵哥的驾驶下,把水产运走。
胡姐姐飞快的划着手机,在微信里与十多个客户交流,打字-回复-需求-答应-送到-转钱,这几步是一步不能缺,一步不能少。
小龙虾被一个小男孩戳了戳,被胡姐姐发现,赶紧拉开了他,“臭男人!又死哪去了!娃儿都看不好!”
“额~胡姐姐,您刚刚让赵叔送货去了。”我有点尴尬的解释道。
“这臭男人,骑车也不小心点,跟你讲,就三个月前,他骑车,差点把别个撞到了,就差一点点。”胡姐姐一边打着手机发消息,一边和我说话,一边又把孩子带着。
孩子叫小宇,3岁,正是孩童活泼的时候,而这种活泼,往往能把带孩子的父母,搞的又气又无奈。
这不,这孩子又去摸小龙虾了,我得帮胡姐姐暂时带好。
不多时,赵哥骑着电三轮回来了。
“钱~”胡姐姐就一个字,赵哥乖乖的把人民币摸了出来,给了她,胡姐姐把钱数了数,又看了看真伪,这才放进腰间那个挎包里。
看着胡姐姐去另一边忙了,赵哥这才摸出一根烟给我,我笑笑,表示自己不抽,他自己叼嘴里点燃。
“女人啊,婚前婚后两个样,婚前是猫咪,婚后是老虎,摸都摸不得。”赵哥笑着说。
哐当!
那盆又飞过来,准确的砸中了赵哥,“你放屁,结婚前你一口一个亲爱的,宝贝~的叫,么么哒,要给我摘星星,摘月亮,婚后,整天闷恰恰的,狗屁都没一个。”胡姐姐隔着5米都听到了赵哥的声音。
赵哥默默把盆放回去,“最近生意还可以,能卖,不像去年,疫情,硬是被我婆娘关家里边,我去打牌,她居然报警,然后警察过来,哦豁,茶馆一下就给封了,不准人些聚集。”赵哥把烟弹了弹,“今年打疫苗,要打针,她抱着我,说不去打不去打,哈哈哈,这么大的人了,还怕打针。”“要求你管!”胡姐姐脸微红,立马还嘴。
在两口子打打闹闹的时候,有人来买小龙虾,这让夫妻两的战争,点了暂停,看到这一幕,我莫名想到了福熙将军的名言,这不是停战,这是20年的休战。
两分钟后,小龙虾卖了出去,赵哥和胡姐姐又开始了第二次世界大战。

小龙虾被郭师傅倒进另一个塑料盆里,但这次,上边的绿色编织袋被摘了。
小龙虾被郭师傅拿在手里,一把牙刷开始在虾身上不断的来回,将其刷干净。
郭师傅今年46岁了,郭记夜宵,在这个小城,算得上数一数二的了。
问郭师傅做夜宵做了多久时,他比了一个耶✌️,“20年!”他很自豪的回到,然后继续刷着小龙虾。
“那会儿乱的很,天一黑,歌厅,D厅啥子人都冒出来了,以前有家歌厅,叫同一首歌,尽是些年轻小伙子,就喜欢来我这吃,哈哈哈哈。”说起那会儿的事,已经中年的郭师傅打开了话匣子。
“现在社会好,好的多,做我们这一行的安,夜晚些,看的人也复杂,失恋的啊,破产的,欠债的,街溜子,密密麻麻说不抻头。” 郭师傅停下来,摸了摸自己的地中海,“我那会儿,其实帅的批爆,你信不信嘛,我说真的,你莫笑。”“哈哈哈哈!”我没笑,但里屋的王大姐先笑出来了。
“你弄你的,等会儿我碳火整好了你还没好,你等着嘛。”王大姐这话一出来,郭师傅加快了手上的速度,牙刷擦擦的,把小龙虾刷透。
里屋,是厨房,菜市场买来的新鲜蔬菜堆在篮子里,抽油烟机上黑乎乎的糊了一层,锅架子,调料架,碗柜虽然有些脏,但却摆的整整齐齐的,整个厨房,有一股浓重的年代感,头顶还是以前那种吊起来,然后拉绳才亮的电灯泡。
把菜清理干净,王大姐打开冰箱,把菜放进去,“别听他瞎说,他这人啥都不行,就吹牛行。”“我还是有本事的!要是没本事,咋个娶的你安!”外边,郭师傅为自己辩护道。
“干你的活路!” 王大姐笑骂一声,“我们这做了很久了,别看这里这样子,两个娃都给带大了的,进了师范读书,今年还拿了奖回来。”
王大姐说着,带着我上了二楼,二楼是个很平常,却很温馨的小家,两室一厅,进入门,首先看到就是满墙的奖状,优秀学生,优秀班干部,三好学生贴满了一墙。
我感觉到了王大姐身上,此时涌现着满满的骄傲,而中间随着骄傲流动的,是幸福。
从二楼下来,郭师傅已经刷了一半的小龙虾了,王大姐拿了个小板凳,坐在盆前,先从装刷过小龙虾的盆里拿出几只小龙虾看了看,微微点了点头,这才帮着郭师傅一起刷。
“以前人们喜欢吃炒田螺,有些还要吃河蚌,不过卖的最多的,就是这个,小龙虾,麻辣啊,蒜香这些,巴适得很,现在小龙虾卖的不如鱼好了。”郭师傅说着,电话突然响了,“喂!郭记夜宵!你好,哦,你们几位安?5位哈,要的要的。”
下边就是摆桌子的时候,将桌椅放在下边的河岸上,把电线牵过去,插板带过去,还有最关键的,蚊香,靠着河边的战场,就这样搭好了。
夜晚降临,蟋蟀在河边的草丛里,一声一声的叫着,郭记夜宵最忙的时候来了,河边坐了6桌人,上边的客厅里,8个桌子也坐满了。
一箱箱啤酒被郭师傅雇的伙计们抱上抱下,开盖声,吆喝声,划拳声,在这寂静的河边,组织成了一张夜晚独特的花卷。
而小龙虾,也迎来了路途的终点,随着锅铲的翻动,配上最后的蒜末,小龙虾有了成熟的颜色。
蒜香小龙虾,头被去掉,虾壳剥开,露出虾肉,随着最后的一吸,整个肉消失在了嘴里,而故事,伴随着烟熏月光,也该落下帷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