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烛火将熄』（下）
“呲——“
洛风还正困惑着，迟到的开门声响起了。
洛风向着门口张望着，果不其然的，自己所期待的身影，正缓缓地向自己走来。少女如往常一样到来了。
“下午好啊云儿。“
“下午好……“
“你怎么了？“
洛风能够注意到，少女原本就很轻的脚步，今天显得更加的飘忽。之前少女的脚步虽然轻，但总归是坚实的，脚踏实地的，今天的脚步变得有点发软，就像是踏在棉花上。这是视觉上所能察觉的变化，而少女的声音也发生着同样的变化，少女今天的语调，对比往常是有些无力了。
“稍微有一点提不起劲……并无大碍。“
少女稍微提起劲答应着。她是不想让洛风为她担心的，不希望让关心自己的人过分担忧，这似乎是她与生俱来的特质。又或者是对于挚友的特别的温柔。
于是她故作平淡地向着中心走去，走到往常所坐下的阶梯那，撩了一下裙子——她今天穿着的仍然是白色的连衣裙，只是款式有所不同，这一款更为贴近肌肤，也多了很多镂空的花纹。然后坐下了。这个阶梯的深度恰好能让她的腿舒展开，能够把要看的东西放在大腿上。今天要看的资料是少女自己带过来的。
在高高的梯子上遥望着，少女的到来弥补了洛风内心的空白，她不在，洛风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也许是因为少女的气质能够影响周遭的气氛，失去了少女所带来的沉静，大概是图书馆本身的死寂让洛风感觉到了不熟悉吧，毕竟他已经太习惯少女陪伴在自己的身边了。
从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就已经明确了自己的心意，要追求少女这件事已经变得非常明朗。他迎合着，适应着，探索着由少女的世界。
如同先前所见过的琉璃之间，在洛风的理解之中，少女的世界宁静地如同玻璃一般易碎，使得他成了胆怯的异乡人，害怕自己过分的一举一动会惊碎什么。他必须小心翼翼地，在维持着一切的基础上，继续探索着，深入着。
各有工作的二人，在同一片空间里静默着，度过他们之间特殊的共处时光。这似乎成为了一种微妙的共识，虽然二人都未向对方索求更多的语言交流，但陪伴是必须的。只是陪着，就会在冥冥中有一条连系的线。
就像是最初的时候，最初遇到少女的时候，触及少女的眼神之后，牵引着自己灵魂的那条线，互相告知着对方的存在，由此获得力量，由此感到心安。
“云儿你知道吗。“
洛风突然有了抒怀的心情。
“我深切地感受到了一个事实，我只是一个被命运推恿着向前行进的迷茫的人偶而已。“
“在如果没有发生这么多事情，我可能会正常地读完高中，然后考一个一般般的大学，选一个一般般的专业，最后找一个平庸的工作。我是真正的一个非常平凡的人。“
“但是世界的变革节点，就在我短暂的人生，世界长河微不足道的一小段期间，就这样诞生了。所有的东西都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对的，还有那个，所谓的「大气转化」吗？我不明白那东西对于我来说有什么影响，只是大家总在说，但我能怎么办呢，我的的确确是一个凡人。“
“命运似乎又对我特别的偏爱，我原本以为人的一生遇到一次这样的世界变革已经是非常罕见，接下来就只需要在命运洪流的推动下迷茫地安享余生就行了，结果，命运把我送来了这里。
“我绝对不会想到，自己会在这样神秘的地方工作，更不会想到会遇到你啊，云儿，遇到你绝对是最为让我惊讶的事情。你真的非常特别。一般人有非常罕有的机会能够经历世界的变革，但是极少有机会遇到像你这样的……我也只能用特别来形容你了。”
将自己的回忆与感悟倾吐而出的洛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他并没有看着少女来说出这番话，只是间隔着巨大的服务器壁垒，默默地说着。
“所以……我觉得……我想要与云儿你的关系，更加接近，可以吗？“
因为有着遮挡与屏障，悄悄鼓起勇气，用着青涩而含蓄的语言，洛风第一次向少女透露了情愫的心音。
“……”
整个图书馆似乎潜入了死寂。
洛风有着尴尬，但却只能等待着。
他也觉得合理，因为按照少女的性格，在沉静中思考着，然后再作出得体的反应是她一向的风格。
只是，觉得不应该如这样的死寂，就如同少女与这个世界，这个图书馆的世界，断了线。
“……云儿？”
等待了一段时间，洛风尝试呼唤着。
仍然没有答复。
这让洛风觉得不妥，他探出头，向着少女的方向望去。
少女低着头，却是一动也不动。手放在书本上，似乎是正准备翻页的时候忽然无力地放下了。
洛风赶紧跑到了少女的身边，发觉少女闭着眼睛，似乎是睡着了。
“云儿？“
他轻轻地晃了晃少女的肩膀，少女终于眯着睁开了眼。
“……我…？怎么了……“
像是被惊醒了的少女却并没有完全清醒过来，仍然半睁着眼睛，身子也无力得摇摇欲坠，洛风赶紧坐下，让她可以靠在自己的肩上。她的一向平缓的呼吸，此时好像也有些紊乱了起来。
他忽然注意到少女的脸颊似乎有些泛红，下意识地用手指去碰了碰，是有些温热的，于是明白了两分，又用手背去贴了贴少女的额头。
(好烫。)
“你还真的没法照顾好自己啊……下了水之后没有好好地擦干洗个热水澡吗，现在着凉发烧了吧。“
“我…没事的……很正常的事情。“
“是是是，你这样子玩，发烧当然很正常。”
洛风的语气中带着些许的责备，更多的是不忍。
“今天就不看了吧，我带你回去。”
洛风轻轻地抱起了少女。她真的很轻，使得洛风觉得自己抱着的不是一个与自己年纪相仿的少女，而是一个小女孩。
也许就是个小女孩吧，洛风这样想，只有小女孩才不会照顾好自己，更是催生了洛风内心对少女的保护的愿望。
“好…回去吧……该回去了。“
少女半睁着眼睛，淡淡地说道。从那双蓝色的眼眸中，好像隐隐约约透着银光，渐渐地在暗淡下来。
也许是害怕少女感到颠簸，洛风始终没有跑动起来，只是维持着一个较快的步速。
他不敢低下头去看这近在咫尺的少女的容颜，一方面是对少女的心疼，另一方面则是感到有些微妙的害羞。毕竟，他是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来向少女旁敲侧击着询问对方的心意，但目前看来少女好像并没有听到他的话语，这让他感觉心情复杂，一方面是庆幸少女没有听到，另一方面也是对此感到无奈，同时又觉得失落，因为他是很好奇少女对此的想法的——既然没听到，看来一时半会也无从得知了。
少女就在自己怀中，明明体会过更加近的距离，但是洛风仍然会对此感到心跳加快。
或许这就是少年吧。
由此而产生了对于时间概念的加速理解，使得洛风觉得从图书馆走回住所的时间好像变短了许多。
“门没关……送我回房间吧。”
抵达少女家门口的时候，少女对洛风说道。
洛风侧过身来，用脚钩开了少女住所的门。这是洛风第一次来这里，大体的布置与洛风家相似，只是色调比较不同，与二楼的那个象牙白阳台一样，这里的主色调就是象牙白，白得通透而圆润，只是光线并不是特别好，所以并没有反射出光滑的感觉。
少女的房间位于二楼，这是洛风很早就知道了的事情，也只是从未拜访过——即使想过要拜访少女，却没有想过能进她的房间。
房间里并没有什么超出洛风想象的事物。仍然是以白色为主色调的装潢，落地镜，梳妆台，虚掩着的衣柜门，还有没有整理好的柔软的床。
洛风将少女放在床上，为她盖好被子。
“需要我去拿点药吗？”
或许是自信于研究所内的疾控水平，研究所内并没有设置医院或者药房，也没有医生，在居所内倒是有着协助感冒或是发烧等小病快速痊愈的家常药物。
“不了…洛风先生，就这样吧……谢谢你。”
少女的声音很弱，以至于洛风差点没有听到她的回答。
“真的不用？你自己吃过了吗？”
少女试图摇摇头，但是却使不上劲。
“这是……又睡着了？看来真的很不舒服啊……”
没有得到少女的回应，洛风自顾自地猜测着。
“看样子应该是自己吃过药了吧，退烧的药还是挺让人犯困的。那就让好好休息吧，一觉起来应该就会好很多了。”
洛风温柔地摸了摸少女的头，又看了少女好一会，最终还是出去了。
身体的无力，大脑的似乎被高温融成一团，少女的思维变得非常地缓慢。
(好难受……)
她艰难地试图去理解洛风刚才所说的话语的含义，向来拥有着通透纯净的心智与极高智能的她没有体会过现在这样难受的状况。
但是她还是思考着，零星解析出来的意识碎片，与自己所知道的事情，通过逻辑的推理，最终串联成一缕完整的思绪。
“你…该不会……buzhidao…ba……“
嘴唇微微地动着，吐出本应有着音节的气息，此时已经接近游丝，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那双蓝色无神的眼眸中，此时无力地流露出了难以置信的感情。
第九章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