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神眼中·chapter.7：雨声将至
漂浮在温柔睡眠中的意识起起伏伏，如同一艘在风平浪静的海面上随波逐流的小船。不知过了多久，小船慢慢靠了岸，抵达名为梦境的岛屿。 极星再度回到了那个世界，那个仅仅是在梦中眺望都让她无比安宁的世界。温柔的风，温柔的云，脚下温柔地荡漾的波纹。少女依旧伫立在那里，眺望着水天相接的远处。风吹起她的长裙，一切的一切都一成不变，正是这种“不变”让极星感到安全。是的，这里如果是胎内的话，那么一切都不变才是正常。变化象征着不稳，象征着潜藏的危险。未来如果有危险的话，那么这个世界就是扼杀了未来，同时也把一切可能存在的危险都一并扼杀的世界。 因此，被微风吹拂的极星感觉到的，除了安全感没有别的。她想着，如果能永远呆在这里，那将是多么幸福的一件事啊。 或许是知晓了她心里的想法，眺望远处的少女回过了头。极星对此并不奇怪，既然她和姐姐是沉睡在同一个子宫里的婴儿，彼此互为彼此的一部分，那么心意相通也是很正常的。姐姐注视着她，她也注视着姐姐。姐姐的面孔被笼罩在一圈柔光之中，使得五官的轮廓看上去有些模糊。 极星努力睁大眼，她想看清姐姐的容貌，再看清一点。可她只能看到姐姐正翕动着双唇说着什么，那些字眼本该是只有她们两人懂得的密语，却一个个宛如被抛进滚沸的热锅之中，在一堆气泡和蒸汽中浮浮沉沉、无法捕捉。 她急了，姐姐应该是有什么很重要的事要告诉自己，可她完全听不清。这种焦虑感带来的是砰地坠落到心头的不安。腾地，一个极为不祥的念头在心底升起——她感觉她要再次失去姐姐了。 可是奇怪，她曾经经历过失去吗？为什么……说是再次呢？ 想到这，极星突然感觉胸口一阵刺痛，像一根冰冷的铁锥深深刺入心脏最脆弱的地方。梦境就在此时如同一个肥皂泡一样悄然破碎，仿佛神明吹了一口气，将一切美好都变得无影无踪。原本温柔的睡眠之海也骤然倾覆，滔天的波浪将小小的船舶打散成无数碎片，沉进名为清醒的深渊之底。 极星突兀地醒了。或许让她这样突然醒来的，除了美梦的消逝，可能还有震耳欲聋的敲门声。 不知是谁一直在敲门。砰砰砰砰，急促得好像要把薄薄的一层门板敲破了。极星本来还想假装没醒，窝在舒服的被窝里多贪恋一会儿残存的睡意，直到门外的人开始大喊：“极星！你在里面吗，极星！” 这下不得不去开门了。极星揉着眼睛，极为不满地掀开被子下了床，走下去打开了门。 门口是森川。确认极星平安无事之后，青年二话不说就一把抱住了她。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吓得极星整个身体都僵住了，甚至无法躲闪。森川抱得很紧，好像极星不是一个人而是一阵风，稍微松开手都会溜走。但又很小心，就好像怀里的是一件玻璃器皿，稍有不慎就可能碎裂。 “太好了，太好了。”他不住地呢喃着，“你没事真是太好了。”他的声音听上去甚至有些哽咽，“我还以为……我还以为……” 极星茫然地杵在那里。她一开始不明白森川情绪失控的原因，思考能力逐渐因为刚才的冲击而恢复一点之后，她才多少意识到可能是因为昨晚的事。大概那两位人偶把昨晚她差点被怪物杀死的事告诉了森川。想到这里，她心头多少升起了一点愧意——对这个自己只见过几面，却对她毫无保留地关爱的陌生人。 “对不起，医生。”极星小声说道。不知道这样一句话能安慰森川多少，但这是她仅能做到的了。她不知道如何，也隐隐明白自己不擅长表达感情。 但森川听到这句话后好像稍微冷静了一点，赶紧松开她，“抱歉……我们进去说吧？”他方才骤然间流露的情绪好像也在一瞬间就被收起，重新换上了轻松的表情，指了指极星身后示意她进屋，“我给你带了早餐哦。” 被他这么一说，极星才发现自己好像已经很久没有吃东西了。最后一次进食的记忆还是柴田给的马卡龙，但是奇怪的是，当时在柴田的房间吃了很多点心，却似乎没有饱腹感。而此后又长久没有进食，却也不觉得饿。 森川似乎看出了她的困惑，“进食并不是必须的。”他说，因为在这句话里察觉到违和感，极星抬起头看着他。长相清秀的青年冲她微微一笑，“这个世界就是这样的，习惯就好了。”说完，他跟着极星进了房间，看到被改变的地面却似乎并不意外。 极星坐回床上，森川却突然一本正经地问她：“请问我可以把早餐带进来吗？”极星愣了愣，不知道他为何要这么问，但还是下意识地点头。 然后森川打了个响指，一台放着餐盘和食物的小推车便凭空出现在二人旁边。那是热气腾腾的味增豆腐汤和白米饭，食物温热浓郁的香气直往鼻子里钻，令人无法抗拒。 极星迫不及待地拿起了碗筷。米饭颗颗晶莹饱满、香甜柔软，味增汤金灿灿的汤面升起温暖的水汽，汤的鲜味也恰到好处。尽管不饿，但极星还是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吃到一半，她才反应过来森川一直在旁边干站着。她想给他找把椅子坐下，却反应过来自己的病房里没有——几乎是动起这个念头的同时，一把白色的靠椅就出现在了森川旁边，仿佛在邀请他落座。 “谢谢。”森川冲极星笑了笑，毫不客气地坐了上去，“看来你已经掌握了改变领域的方法。——对了，只要神之子本人允许，作为医生的我们是可以在你们的领域里引入自己的改变的，只不过不能太多。”说完他突然伸出手，给极星揩掉了嘴角的饭粒。那粒米饭停留在他指弓上两秒，随即被他吃进嘴里。这种动作作为不熟的人来说大概属于越界吧，可森川却自然而然地成了这个空间的一部分，被极星下意识地划为了安全的范畴。这究竟是为什么？她也不知道。不过至少到目前为止，这样的判断并没有错。 “对了，你想不想见见你哥哥？” 森川就在此时突然问。 雨声绵绵不绝地在耳畔响起。扑面而来的水腥气和骤然降低的温度，以及房檐下风铃叮当作响的铃音，将一帘雨夏带进了苍白冰冷的空间。 即使已经理解了神之子可以随意改变自己领域这件事，但极星还是感到意外——这种意外与见到柴田房间里铺天盖地的海洋不一样，来得更加平缓。在自己面前展开的景色虽说空间上衔接更加不自然，却不知为何，没有给她如此激烈的情绪起伏。 映入眼帘的是一间标准的和式房间，地上铺着光洁的榻榻米。墙角放着一个黑檀木的落地柜，旁边是一套摆放整齐的木工板和各类凿具，各式各样的木雕摆放在各处。那些木雕或是已经有了能辨认的形态，或是轮廓暧昧、看不出将来会朝什么样子发展，还有的几乎只是一截木头。散落的木刨花像真正的花朵一样装点在房间的各处，仔细嗅闻的话还能从雨味中闻出木头的清香。 席地而坐的背影转过身来，那人的面孔清秀得不辨性别，乌黑的长发束成一束在脑后摇摆。极星一下子就被他的眼眸吸引了——那也是异色瞳，只不过颜色和自己恰好相反。左边是黄色，右边是绿色。不，确切来说相似的还不止这点。极星已经快要忘记一天前从镜子里看到的自己的样貌了，但她几乎可以确定这个人长得和自己一般无二。哥哥。此时这个概念突然在心头清晰起来。 一阵夹杂着水汽的湿风吹来。在那人身后是一扇敞开的纸门，门外有一条回廊。低垂的房檐上挂满了水珠，风铃叮叮当当地旋转着。外面是一个日式庭院，地面铺着白色卵石，水池里惊鹿板被雨滴压得时时敲击石面，发出清脆的响声。那些在雨中也肆意生长的植物仿佛要从花坛和苗圃中挣脱出来，浓郁的绿色弥漫在庭院各处。似乎脆弱的雨幕兜不住这么沉甸甸的颜色，因而它们顺势流淌进了观者眼中。 那人停下了手头的木工活，他正在雕刻的似乎是一个人形木雕，已经有了大致的轮廓。他面向森川和呆站在那里的极星，露出一丝嘲讽的笑。 “哦？两个蠢货来了。” 作者：b站专栏评论区经常无缘无故自己关闭，如果发现请提醒我，谢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