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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里奇谈】夏夜百物语13号《记忆之痕》

2019-04-26 20:04 作者:乡里奇谈--狂奔の玉米  | 我要投稿

作者:寒都客(贴吧)

雾雨鞠勇是新东京市的一名普通的上班族。                 

他如同二十四世纪无数普通的新东京市民一样,普通地出生,普通地成长,普通地上了不好也不坏的小学、初中、高中与大学,普通地进了一家虽不算国际有名,但也是几个城区之内首屈一指的公司,普普通通地在一个听起来还算重要,但少了他一个公司也不会有任何变化的岗位上如一颗螺丝钉般地工作着。可以推想,他这一生的结局定然是普普通通的在这岗位上工作一辈子,普普通通地退休,普普通通的衰老,最后普通到不能再普通地死去。

如果硬要说他身上有什么不普通的地方的话,那就是他八岁那年与玩伴们一起奔跑过煤渣路的那个午后。

那时阳光正好,高楼缝隙间吹过的短促的南风也正好。他与玩伴们在铺满煤渣的肮脏小路上跑着,一遍又一遍,直到千千万万遍,如人类历史中过去与未来的无数个八岁孩童那样,相信人间一切的美好都在这里,这奔跑千千万万遍不知疲倦的时光将像每天东升西落的太阳、每日吹拂不息的热风、脚下被千万人踏的如岩石般紧实坚硬的煤渣一般,永远存在下去,永远不会消亡。

就在他们决定再跑最后一圈就回家时,一个缥缈的身影浮现在路口,浮现在他们面前。

他身上罩着一件如同薄雾轻霾般飘忽不定的灰袍,但这灰袍却已经是他身上最为实在的部分,其他部分皆如同在晓云中飘散的朝霭般几不可见。他的目光很散乱,因为没有人能看清他的目光到底落在何处,他的目光又很集中,因为每个人都有被他紧紧盯视的感觉。

他在路口伫立良久,最终,他的目光落在了鞠勇身上,开口说道——

——有一个女人,正在背后看着你呢。

——不,不用回头看。她不是在你的后面。她在你的灵魂的背面。

——她看着你,从你出生时就开始看,从你出生前就开始看。

——你的身上背负着她无比沉重的爱,但同时也背负着她无比深邃的恨。

——她的灵魂永远不会忘却……

那人说完之后,就像晓云中飘散的朝霭般消散在路口。当时大家全都一笑而过,各自散开回家了,也没有告诉家长。但是,就在几乎所有人都要忘记这件事的时候,鞠勇却不得不重新考虑那人说的话的真实性。

这些天,他总是在梦中见到一个女人。

梦境总是开始于一片黑暗,无尽黑暗的彼方隐隐约约传来缥缈无定的歌声。他循着歌声走去,看见远方似乎站着一个面目模糊的女人,虽然看不清那女人的面目,但鞠勇却总感觉曾经在何处见过她——是在梦里?抑或是在前世?每当他想要走近去细看那个女人的面孔时,她都会转身跑开——随后他便醒来了。

渐渐地,每当鞠勇闭上眼睛,那个神秘的女人的影像就会浮现在他的脑海中,那缥缈无定的歌声也时时刻刻在他的头脑中回响。有时他不小心打翻一杯水时,水渍自然地形成了一张女人面孔的形状,而他工作的时候,每当他关上电脑,打印机都会突然“吱嘎”一声,吐出几页乱码,里面偶尔夹杂一些有意义的词句,有时候他甚至会看见在屏幕变黑的前一秒,上面闪过一个女人缥缈凄迷的背影……

他第一次开始认真思考那个神秘人话语的真正含义。他找过很多人,有著名的心理医生,有解梦专家,甚至还去西藏找过庙里的灵童,但无一例外地,没有人能够给这些异象一个合理的解释,甚至没有一个人能确定这个女人是否真实存在。

这一天,他准备去做最后一次尝试——他有幸收到了一位国际知名的催眠大师的邀请。那位催眠师不知道从哪里听说了发生在他身上的异象,愿意为他进行免费治疗,理由是“希望能够亲眼看一看一个如此有趣的心灵”。据说他虽然行踪莫测、性格怪僻,但催眠技术实属世界一流。这次如果还是没有效果的话,那就真的没有任何办法了。

鞠勇来到那位催眠师的办公室。催眠师姓古明地,一个相当少见的姓。没有人知道他的真名叫什么,也没有人知道他究竟是男是女,没有人知道他究竟长什么样——因为他总是穿着一身帯着遮脸兜帽的黑袍,与那怪人的灰袍款式挺像,但如果那怪人的灰袍是寒栗晨光中飘忽不定的朝霭,那么催眠师的黑袍就是凝重的仿佛要成为固体倾压而下的夜幕。

在黑袍的右胸口有两个类似眼睛的图案,一个红色的,似睁开的眼睛,另一个形如闭上的眼睛的则呈蓝色。

“你来了。”催眠师的语气如同机械一般冰冷、淡漠而没有感情,完全听不出性别。“请先签一下这份免责协议书。”

雾雨鞠勇翻看着协议书,催眠师则翻看着鞠勇带来的资料——有鞠勇对自己的梦境与幻觉的记录,也有打印机打出来的乱码,而催眠师明显对后者更感兴趣。

“爱……誓言……背叛……毁灭……海枯石烂……你一定要来……有意思,有意思!”催眠师自言自语道。“不是密码,起码这些乱码不是我见过的任何一种密码形式,就只是单纯的乱码。但如果把它们理解成一个人在说话的话,那么她绝大部分时间所说的都是杂乱的噪音,偶尔才出现有意义的字句……有意思,有意思!”

“好了,你签完了?那么现在我们可以开始了。请躺在这把椅子上,闭上眼睛。”

过了大约一个多小时,雾雨鞠勇从椅子上醒来,看到的却是催眠师的眼神透着失望——他的眼睛难得地露了出来,但下半张脸仍然笼罩在深不可测的黑暗中。

“雾雨先生,十分抱歉,你身上的异象实在是太过,呃,前无古人……事实上,我也无法为您提供什么更加有效的治疗……真的非常抱歉。”

雾雨鞠勇只得谢过催眠师后离开。事实上,他也没有多失望——那么多高手都解决不了的问题,这个催眠师也不见得能解决,再说这个催眠师也没收他一分钱,他并没有什么损失——

——但如果,那个催眠师出于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向他隐瞒了什么?

那位催眠师确实向他隐瞒了很多。

但不是出于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

相反,他遵守了催眠师的几条最基本的职业道德之一——如果患者的潜意识太过黑暗,太过恐怖,并且告诉患者有可能导致情况进一步恶化,那么催眠师有权向患者隐瞒催眠的真实结果。

此时,那位催眠师正端坐在自己的冥想室中,他惊异于今天在雾雨鞠勇的潜意识深处看到的记忆。根据他的理论,人类的灵魂就像一面镜子,每一世都返照着上一世的记忆,但这个理论一直没有证据支撑,如今他终于看到了他人前世的记忆,并且,这些记忆中有一部分还能够与他自己脑海中不时飞舞的记忆断片接上。

他又回想起自己脑海中的记忆碎片——地底的壮丽城市、翻涌的熔岩、赤红毛皮的猫、如太阳般闪耀的乌鸦——

就在催眠师在思考如何找个理由把雾雨鞠勇再叫来时,他突然得知了一个惊人的消息——雾雨鞠勇死了。

事实上,当他决定暂时先让雾雨鞠勇离开是,他就料想到可能会有这么一天,但也没料到会这么快。

就在离开催眠师的办公室那天晚上,雾雨鞠勇一个人去了郊外的秃山。就在他登上秃山顶的那一刻,山上突然下起了大雨,爆发了泥石流,他被埋在了几千吨的泥沙下面,顿时就没了呼吸。但他为什么要去秃山呢?这成了一个不解之谜。

只有鞠勇自己知道,那天他回家时,打印机又吐出了文字,这次不再是乱码,而是第一次出现一句完整的话——

——到曾经的妖怪之山的山顶,那个悬崖。我在那里,永远等你……

他完全不知道那个“曾经的妖怪之山的山顶,那个悬崖”到底是什么地方,但身体却不由自主地向郊外的秃山走去,仿佛是被深埋的前世记忆驱动着一般。

在雾雨鞠勇停止呼吸的那一刻,他想起来了,那一天——

——大结界破碎的那一天。

——幻想乡燃烧的那一天。

已经看不到任何幻想乡能够生存的希望。

她与爱丽丝一起站在妖怪之山的悬崖边,进行人生中最后一次亲吻,然后手拉这手一起跳了下去。她们曾经立下过誓言,生则同生,死则同死。

就在坠落的过程中,她突然升起一个念头——她还不想死,她要继续活下去,她还有那么多的风景没有看、那么多的事情没有做、那么多疯狂的念头没有来得及实现……

她用尽力量飞起来,然后掏出平时用来切草药的小刀,刺穿了爱丽丝的心脏,然后抱着爱丽丝的尸体向外界人类的军营飞去。

把爱丽丝的尸体给人类,再供出几个她知道的妖怪避难所,外界人一定会认为她是可以信任的,这是融入外界社会的第一步!接下来,需要尽可能地抢救魔法森林的土壤与草药,这样她的研究就可以继续。然后,在外界找一栋比较隐蔽的房子继续研究长生不死……她曾经离开了人间之里,适应了魔法森林;如今她离开幻想乡,也必能适应外界……

与生存的欲望比起来,爱情与故乡都微不足道。

然而,那个人类军官没有听她的一句话。一颗子弹直接结束了她的生命。在那个人类军官眼里,幻想乡的居民无论是人类还是妖怪,没有一个是无辜的。

她想起来了,她感觉自己被束缚在黑暗中,束缚在无尽的虚空中,半固化的空气让她窒息,如同从前的爱丽丝一样。

她看到了爱丽丝离她远去,如同从前的爱丽丝看着她一样。

她呼唤着爱丽丝的名字,但破损的喉咙几乎喊不出完整的字句,只能喊出混乱的噪音与破损的话语。

“爱……誓言……背叛……毁灭……海枯石烂……你一定要来……”

就在雾雨鞠勇停止呼吸的那一刻,有一名婴儿出生了。她被取名为祸井户亚梨珠。

亚梨珠如同二十四世纪无数普通的新东京市民一样,普通地出生,普通地成长,普通地上了不好也不坏的小学。她的家境比较富裕,父母也没有什么争吵,她就这么无忧无虑地长大。

她在八岁那年,与几个玩伴一起在午后的林荫道上奔跑着。

那时阳光正好,树枝缝隙间吹过的短促的南风也正好。她与玩伴们在林荫道上跑着,一遍又一遍,直到千千万万遍,如人类历史中过去与未来的无数个八岁孩童那样,相信人间一切的美好都在这里,这奔跑千千万万遍不知疲倦的时光将像每天东升西落的太阳、每日吹拂不息的清风、脚下的水泥马路一般,永远存在下去,永远不会消亡。她的玩伴们——博丽礼芜、十六夜祈椰、东风谷佐奈枝、因幡天为、河城似鸟与八云缘也是这么想的。

就在她们决定再跑最后一圈就回家时,一个缥缈的身影浮现在路口,浮现在他们面前。

他身上罩着一件如同薄雾轻霾般飘忽不定的灰袍,但这灰袍却已经是他身上最为实在的部分,其他部分皆如同在晓云中飘散的朝霭般几不可见。他的目光很散乱,因为没有人能看清他的目光到底落在何处,他的目光又很集中,因为每个人都有被他紧紧盯视的感觉。

他在路口伫立良久,最终,他的目光落在了鞠勇身上,开口说道——

——有一个女人,正在背后看着你呢。

——不,不用回头看。她不是在你的后面。她在你的灵魂的背面。

——她看着你,从你出生时就开始看,从你出生前就开始看。

——你的身上背负着她无比沉重的爱,但同时也背负着她无比深邃的恨。

——她的灵魂永远不会忘却……

那人说完之后,就像晓云中飘散的朝霭般消散在路口。当时大家全都一笑而过,各自散开回家了,也没有告诉家长。

亚梨珠渐渐长大了,完全忘记了那人说过的话——记得又如何呢?灵魂只有想听,才会听到前世的低语,而她现在的生活比以前好的多,完全没有回想前世的必要。

生活确实是越来越好的。污染减少了,战争渐渐平息,魔法开始被承认为一门新科学……将来,亚梨珠会突然对人偶感兴趣,进而接触到魔法,成为一名优秀的魔法使,最后,与她的儿时玩伴们重建一个幻想乡。

而这一切,都不是那个背叛了爱情、背叛了故乡的灵魂能够享受的了。

等待她的只有无尽的黑暗,直到时间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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