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归

付进坐在昏黄的酒吧中，摇晃着手中被夕阳照的泛黄的酒杯。这里离城郊的物理研究所很近。但也同样因为这个原因，这里几乎没有什么人。只有一位年轻的酒保，用着并不花哨的手艺，调出一杯又一杯的鸡尾酒。

“朋友，你有想过一些，从来没有想过的问题吗？”付进看着杯中的冰块，慢慢的融化，最后消失的无影无踪。“或许吧，付博士，你怎么会突然问这个？”酒保并没有停止手中的动作，对于他而言，倾听那些人的诉苦，已经是他生活的一部分了。“你看这块冰，在恒定的常温下，它总会逐渐的化开。原因很简单，有太多外部的干扰因素了。但你能试想一下，如果这块冰块没有任何干扰呢？”酒保思考了片刻，却并没有作答。“它依然会化开，升华是无时不刻都在发生的，正如我们的宇宙一样，一切都从有序向无序发展。”

“付博士，我开始有一点听不懂了。”酒保无奈的笑笑，他不想进行深入的思考，这份工作某种意义上来讲，也是对他的一种放松。付博士经常来到这间酒吧，不过他是一名很好的顾客，从来都不会聊一些关于他工作上的事，这使得这个年轻的酒保很舒服，不过也或多或少引起了他的一些思考，付博士到底是做什么的？

不过今天有些不一样，酒保注意到，付博士显然憔悴了许多，至少脸上的胡子碴明显增多了，浑身上下也散发着一股烟味。那种烟味很特别，混杂着廉价与昂贵烟草的香气，让人一时不知这到底是哪种烟所发出的，使得他忍不住用手揉揉自己的鼻子。在片刻沉默之后，终于还是有人发了话。“抱歉让你闻到我身上的烟味了。”付博士并没有抬头，仍然垂低着他那凌乱的头，“我向丁博士学的，把香烟中的烟丝弄出来，然后一股脑全部塞到烟斗里，也不分什么名烟之类的。”说着他笑了笑，抬头看了看酒保，“让我们继续刚刚的思绪吧。”

表上的分针转了一圈，正当准备转第二圈时，钟下的二人已经从牛顿时代那颗苹果，一直延伸到了力学大厦上的两朵乌云，又转了半圈，普朗克、玻尔、海森堡、薛定鄂乃至爱因斯坦等人的思维在小小的酒吧中荡漾着。很明显，那位年轻的酒保受过高等教育，在此不过是兼职而已，但他不由自主的联想起了自己的大学课堂，他突然想起，在他兼职之前，与付博士有过一面之缘，那是大学的一堂物理课，付博士作为特邀教授，给他们讲起了庞加莱回归。

“任何粒子在经过一个漫长的时间之后必然能回到其无限接近其初始位置的位置，尽管这个时间的长度远远超出我们所能想，但是它必然会实现·这样一个周期就称为一个庞加莱回归。”台上，付博士正侃侃而谈，台下的人们有的疯狂的写起了笔记。但更多的，是对这堂下午临近黄昏的课充满了厌倦，他们实在是太累了。少数的人干脆直接趴了下去，闭目养神。但这位年轻的酒保并不一样，在下课后，他快步追上了付博士的步伐。“付教授，我叫陈辰，我想问几个问题。”就这样，一言一语，直到夕阳西下，将整个片天空染成了灿烂的橘红色。“付教授，我想研究这个课题方向。”陈辰坚定的说着，用询问的眼光看向了付博士，却只见他轻轻的摇了摇头，眼镜在橙黄的夕阳下闪烁，“年轻人啊，少去追寻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付博士转过身，不知是不是自言自语，轻声说道:“有时候飞到终点，却发现还不如中间掉下来。”

月光照进了昏暗的酒吧，付博士抬头看了看早已愣在原地的年轻酒保，笑了笑。“终于想起我了吗？陈同学。”陈辰难以置信的看着眼前憔悴的中年人，怎么也无法将他与那个在讲台上自信忘我，侃侃而谈的付教授联系在一起。不过对于付进来说，这一切都变得那么的无所谓。“其实，我给你们讲课的前几天，我们就已经推算出庞加莱回归的时间。”付进看向了窗外，那里有无穷的繁星。“我们以为自己推算错了，但从那天开始，我们不断的计算，不断的尝试新的方法，都得出了同样的结果。”陈辰愣了愣，小心地询问道:“那结果是什么呢？”付进笑了笑，将桌上的酒。缓缓的倒在了地上。“你是一个聪明人，我想你已经知道结果了。”陈辰脑中突然有一丝不安，而这份不安很快就变成了现实。“今天？”陈辰询问的问了问，只见付进看了看表，轻声说了一句，“快了。”

在浑身如同被雷电击中一般的颤抖之后，陈辰突然释然了，他默默的在吧台后调起了一杯星空莫吉托。

两人碰杯，相视一笑。

“敬这个宇宙，敬我们自己。”

随着两人的碰杯，周围的所有事物突然消失，回归成了一个点，也就是宇宙的本源。

一百三十亿年后，一位中年男人走进了酒吧，看向了年轻的酒保，他笑了笑，说到:“老样子，不加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