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恋【羡忘/时允】第三十二章
“凄凄岁暮风,翳翳经日雪。倾耳无希声,在目皓已洁。”
弹指一挥间,岁月无回首。
静室门前秋日还略带着几片苦苦挣扎的枯叶,冬日来临之际,全部黯然飘零,独留空无一物的枝干,而后随着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雪,枯干上停留了一连串的冰雪晶莹,披上上天恩赐,也不再复秋日的干枯伶仃,愈加冰冷傲然,静等来年春开。
这天下过雪后,地上铺了一层厚厚的冰砖,踩上去之后“噗嗤”的一声,留下不大不小的脚印,还是怪好玩的。蓝湛虽然畏冷,又极爱看雪,纠结来纠结去,一直都没有动过身,在静室的小暖炉上靠着。
有时候望上两眼窗外开的清冷绝世的梅花孤傲,喝上一口浸泡的暖和的茶水,别提有多么自在。
但今日略有不同,魏婴早就跟他传信说,在长安街藏雅轩那地方,给蓝湛准备了些礼物,需要蓝湛前往取回来。
藏雅轩那地方其实就是个食肆,但是每日的菜品有限,需要提前预约才可以进入其中,而且藏雅轩内的饭菜虽然闻名京城,让众京城人流连忘返,但是这地方是没有打包这一说法,所以来这的客人,只能是堂食,不能带回家享用。
即便如此,每日藏雅轩那地方都是生意火爆,兴隆的不得了,主要还是饭菜做的不愧于它的名声。
蓝湛去过那里几次,确实是对里面的饭菜赞不绝口。
那魏婴在藏雅轩那里给他准备了礼物,蓝湛猜测应该是藏雅轩的一些招牌名菜,魏婴虽然不在京城,托几个京城的朋友帮他预约也是可能的。
初下了雪,日光还不是特别强烈,冰雪还安安静静的待在地上,没有化成雪水,一片洁白纯净,微微闪着光,这时候的气温还不算是太冷。
蓝湛透莹素白的手刚出了马车帘子一点点,又颤颤巍巍的缩了回去,取了用来暖手的小暖炉,用小暖炉好好的暖了暖手,这才感觉到一丝丝的热意回升,皮肤上的凉气消了许多。
下了马车之后,他四处望了望,这才匆匆要小跑到藏雅轩正门,似是要与冷空气斗智斗勇,不让冷空气凉到他。才走到门口,他掸了掸狐裘披风下摆沾染的雪花,正要进去,手指蓦然停顿住,心有所感一样,又转过头望了一眼。
离他不过几米的小路,许久不曾见到过的人,就那样活生生的出现在他面前,风光霁月,被发现后,想要吓他的手收回来,尴尬的摸了摸自己的鼻子,随后恢复平常神色,对他笑了两声。
声音清朗而恍若隔世。
“团子,快过来抱抱。”
如梦似幻,似真似假。
蓝湛扑到他怀中的时候,还尚未感知到这到底是梦境还是现实,手上拿着的小暖壶早就已经“咕噜咕噜”的滚到了雪地里,它的主人紧紧的搂着他朝思暮想的人,将它忘得一干二净,不过一会儿,蓝湛便眼尾发红,就差要哭出来发泄一通。
“你,你怎么过来了啊。”
蓝湛吸了吸鼻子,声音带着一丝娇娇软软,似是有鼻音一样,更显依赖之情。
魏婴埋在他的颈窝,心下安定,觉得这一路赶过来的疲惫一扫而光,轻松欢愉,对他笑道,“这不是觉得,团子可能想我了,所以我赶紧过来看看团子。”
蓝湛在他怀中缓了好一会儿,等觉得抱够了之后,这几个月不见的相思之苦都补回来了,才伸手戳了戳魏婴的胳膊,“你早说你是送给我的礼物,我拿个大麻袋,把你装起来。”
见到人的欢喜和激动消下去一点后,蓝湛又往魏婴怀里钻了钻,没有了小暖炉在身,一点都没有全身发冷的意味,反而心口滚烫的不行,甜甜的能够酿出来甜酒来。
他现在是一颗散发着粉色桃子味道的香喷喷的小奶糕。
魏婴忍不住都要亲一亲他的发顶,“辛苦我们团子了,还要准备那么大个麻袋,会累的,我自愿跟你走。”
腻歪的不行,简直另旁人无法忍受。
旁边人:我不就是想来吃个饭,何必这么杀我。
等两个人腻腻歪歪,絮絮叨叨,可算是短暂的分开了一下下,蓝湛拉着他的手,“哥哥随我去王府吗,你一路奔波肯定累了。”
魏婴眼底都有着淡淡的乌青,一看就是没有好好按时休息的缘故。
蓝湛心疼的不行,“去休息吗?”
魏婴摸了摸他的头,又将他拽进怀里,“我待会就要走的……”
蓝湛微微沉默,又搂紧了他。
魏婴继续说道,“太想你了,所以在京城还没有关门的时候来看看你,我这几天有空,之后就不行了,待会儿还要赶回去。”
太想蓝湛,想的心肝脾肺都疼,书信无法解决这种烦恼,不能控制,所以连告知父亲都没有告诉,一刻不停,披星戴月的来到了京城,就想见他一面。
他这般全凭想法,行事冲动,是自己都要惊讶的程度。
本来以为见到了,他那看不到思念就会偃旗息鼓,不曾想,见到蓝湛之后,他更舍不得离开,就想什么都不顾,什么都不管,陪他在这里天荒地老算了。
“你累不累啊,这样跑。”
魏婴捏了捏他的小指头,玩的不亦乐乎,“见到你就不累了。”
“你就哄我,这么长路段,你就过来,都不心疼心疼你自己。”
魏婴理直气壮,“我心疼啊,我心疼自己所以才来找你的。”
蓝湛:“……”
败下阵来。
“那我陪着你。”
魏婴摸了摸蓝湛泛凉的胳膊,“是不是冷了,我们进去吧,离我走还有一点时间。”
内厅中。
魏婴带着他在一个包间里等待,吩咐旁边的小二将自己订的饭菜打包带走。
那店小二点着头,让他们稍作休息。
蓝湛问他道,“不是说藏雅轩不给人打包饭菜的吗,我以前问过说不可以的。”
魏婴挨着他坐,把玩着他的五根手指,“那是别人,我怎么能一样。”
蓝湛:“……”
魏婴:“好啦,就是藏雅轩的店主,我与他也算相识,怎么着也给我几分面子,所以能打包,你不是挺喜欢藏雅轩特制的甜汤吗,待会给你多拿点好不好?”
又补充了一句,“但是不能多喝。”
蓝湛乖乖点头。
这样离得近了,又过了方才那会的情绪,这才有余力细细看了蓝湛半晌,魏婴伸手掐了掐蓝湛的脸颊,“怎么感觉你瘦了。”
蓝湛眯着眼睛,“嗯……”
私心里不愿意让魏婴知道他经历过的事,怕惹得他忧心,况且魏婴待会儿还要离开,蓝湛也不想让他因为自己而在路上分神,撇了撇嘴,“你明明也瘦了。”
上次魏婴就跟他说过,下次再分开见到之后,自己身上是不是就要有点伤。
没想到这句话一语成谶,而且还是与魏婴有关,若是让魏婴知道了,肯定又要责备自己了。
思及此处,他又蹭了蹭魏婴的肩膀,“瘦了许多。”
魏婴:“很想你。”
蓝湛低了低头,魏婴目光灼烈,直直的看着他,找不到藏身之所,虽然害羞,蓝湛钻进他的怀抱,尽量忽视掉他的眼神,小小的说了一句,“我也是。”
这消瘦的原因,跟他想念魏婴,其中也是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蓝湛不想提及魏婴哪会儿走的事情,一直待在他的怀中,跟他讲自己这几个月来的趣事,魏婴有时附和两声,提到什么事了,也会讲自己的一些经历过的。
久别重逢,浓情蜜意,恩爱有加。
不知不觉中,店小二将那打包的五样菜品连盒送了过来,魏婴拿着食盒,蓝湛还赖赖的不想动身,不让他走。
“团子三岁吗,需要抱抱才肯离开呀。”
魏婴笑着摸他的脸颊,蓝湛委屈巴巴的,“你是不是现在就要走了。”
“嗯。”
他本来做这个决定就是荒谬,一路上也是一直在想该如何用这得空的十几天,合理分化,来见蓝湛。
两个人能温存的时间并不能过长,从唐门到京城,这么一长路段,即使自己快马加鞭,也得需要个五六天到达,而后他再回去,不能超过他休息的这十几天。
说来就是荒唐,因为到了京城见到蓝湛,两人相处的时间也不会太久,就像现在,但魏婴还是这样做了。
从飘着饭菜的清香,温暖和煦的藏雅轩出来,魏婴裹紧了蓝湛身上的披风,他温和的眉眼与白色愈加相配,脸蛋上还是一点点的冷意,不愿意撒开魏婴的衣摆,魏婴笑着捧着他的脸颊,帮他暖着小脸蛋子。
“怎么看着这么可怜啊。”
蓝湛动了动嘴唇,视线聚焦在魏婴温色的嘴唇上,慢慢移开视线,快走了两步,走到马车面前,将魏婴手上提着的食盒放了进去。
魏婴叹口气,看了眼自己空荡荡的双手,“方才还那么舍不得我,现在就巴不得走啦。”
他站在马车的台阶上,揉搓着自己指头,缓缓开口,嘱咐他道,“哥哥走的时候小心些,到了之后给我传信,回去一定要好好休息……”
他说的认真,魏婴一一笑着点头,弯下来的眼角弥漫着数不尽的笑意温柔。
“我都听到了,你回去后也要好好休息。”
蓝湛抿了抿嘴唇,在自己提着衣摆要上去的那刻,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勇气,又转过身,三两步下了马车,衣带飘舞,在魏婴微微惊讶的眼神中,轻轻蹭上魏婴的嘴唇,而后面对着魏婴顿时瞪大的双眼,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之后,匆匆说了一句。
“那我走了,哥哥你一路平安。”然后又是三两步的跑上了马车,给他留下一抹亮丽抓不住的背影。
等魏婴回神时,面前的马车已经离开,他怔怔的沉默于方才蓝湛与他唇瓣相贴的触感,凉意与热意一同迸发,柔软饱满,一触及离。他莫名想到之前偶然吃过的一个软叽叽的糯米团子,蓝湛的唇瓣与之相比,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过了许久,魏婴感觉到有人推了推他,那人问着,“公子,我见你在这里站了这么长时间了,是遇到什么问题了还是发生什么事了,需要帮助吗?”
魏婴:“……”
他无奈笑着回答,“没事没事,只是在想一些事,我现在就离开了。”
……
温室。
蓝影瞥了眼一直在自己眼前溜达来溜达去的蓝湛,将手上的书卷合上,“看看沉不住气的样子,不就是魏公子给你送了礼物,这是来我面前炫耀了吗?”
虽然他心里酸,酸魏允没有那份心思,但是这点小酸可以自己消化,他不在乎。
蓝湛幽幽的坐了下来,写下几个大字,看蓝影神色淡然,无欲无求的样子,轻声开口,“兄长,我带回来的那几份菜,可好吃啊?”
蓝影勾唇,“藏雅轩的招牌,自然是极好的,这点我无法否认。”
蓝湛:“那你有没有感觉到,这次藏雅轩的饭菜味道中,有一种比之以往,更加甜蜜的滋味。”
蓝影:“……”
“你这……”
“兄长,忘记跟你说了,”蓝湛放下手中的毛笔,吹了吹纸上未干的墨痕,云淡风轻,“魏公子来找我来着,所以我这次回来的较晚,这点还没有给兄长报备,兄长勿怪。”
蓝影:“……”
他手指悄然握紧,语气先是不可置信,随后都急切了许多,“他找你……”
“就他一个人?”
蓝湛给他一个轻飘飘的眼神,还是实话实说,“就魏公子一个人。”
“我本来以为他让我去藏雅轩拿礼物的。”
蓝湛故意说的轻松,蓝影当然能听出来蓝湛暗戳戳的捅他心窝子,魏婴可以往返两个地方,他却不能,不单单他是世子的缘故。
况且,如果他要出城门,那所受的限制和约束更多,一路上还要提防各种各样的危险,那潜在的暗卫更是要谨慎慎重。
他就算再如何思念魏允,也不能像魏婴一样,放下一切,去唐门找魏允。
他所承担的更多,思考的也就越多,身不由己,不能随心所欲。
蓝影深吸了口气,五指渐渐放松了力道,安慰着自己来年再跟魏允见面也是可以,他们之间还有书信来交流的,不会太苦。
……个屁。
蓝影冷淡的看了眼幸灾乐祸的蓝湛,本来还没有特别兴盛的思念,现在仿佛是海水涨潮一样,汹涌澎湃,要到达顶峰,而源头的罪魁祸首,就是他那个宝贝弟弟。
“忘机。”
蓝湛心里一抖,“……”
“我突然想起来,你上次要抄写的那个《昭明文选》,我还没检查,你现在交给我,我来检查下吧。”
蓝湛:“……你不是说不检查了吗。”
蓝影微笑,“我现在想检查了。”
报复,赤裸裸的报复!
蓝湛站起身,同样回他一抹笑容,“那我回去给你拿去。”
蓝影点头,扬了下眉毛,“我等着你,今天就要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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